“先前他们停在一处漆成白色的码头,现在小宝贝跟着爸爸妈妈走下去,发现自己来到一栋设计聪明得不得了的平房台阶前。房子漆成白色,窗前的花台是绿色,窗扇也是绿色,上面绘有小小白橡实。小宝贝从没看过白色橡实,但觉得它们画在绿色窗扇上非常漂亮。他的平房门廊上挂了个小牌子,写着:‘橡实之家’。”

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停下来。先前妻子要他念《小宝贝第一次露营去》,但当他抬眼一瞥病床,芭芭拉似乎已经睡着,呼吸沉重,细瘦手臂和苍白双手软软放在单条毛毯上。她再也不起床了,连坐在轮椅上都不行。

先前他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喂她吃晚饭。她小口小口啃一个松糕,吃了一点马铃薯泥,几根四季豆。但不肯尝那小块牛排。

“你得吃东西……亲爱的。”他说,语气尽可能坚定。她虚弱微笑,让他接过汤匙,盛些奶黄酱送到她唇边。她把奶黄酱几乎吃完,然后推开他的手,转过脸,他也不忍心再坚持。

“你这阵子在做什么,艾德华?”她虚弱地问。

“哦……你知道,试着保持忙碌。”

“案子有没有新进展?”

“什么案子?”他问,然后羞愧地低头垂眼。他不想虚假隐瞒,但在她的病况下,谈论横死似乎很残忍。

“怎么了,艾德华?”她问,猜到他的心思。

“又多了一个。”他压低声音说。“一名警探。布罗顿派出去的诱馆之一。”

“已婚?”

“是的。三名年幼子女。”

她缓缓闭上眼,脸色发灰,然后要他念他买来的小宝贝书给她听。他乐意从命,巴不得改变话题,随手翻开书,开始以坚定、表情丰富的声调念起。

但现在,才念了两页,她似乎便已睡着。他放下书,穿上大衣。拿起帽子,迈步悄悄出房。但她唤到:“艾德华。”他转身,见她睁着眼睛,一手伸向他,他立刻回到床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握着她发热发干的手指。

“这样就一共三人了。”她说。

“是的。”他颓丧点头。“三人”

“全是男人。”她模糊说道。“为什么全是男人?杀女人容易得多。或者小孩。不是吗,艾德华?对凶手来说没那么危险。”

他呆瞪着她,她话中的含意在他脑海中扩展。当然,这可能只是空想,但也可能是某种线索。他倾身向前轻轻吻他的脸颊。

“你真神,太神了。”他低语。“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回到家中书房,一只大手握着一杯裸麦威士忌加水,他忘了玛莉留在厨房桌上的鸡肉派,只专心患考妻子提出的可能性的含意。

心里变态的凶手杀人之前对性不感兴趣或觉得畏惧(甚至性无能),然后在杀人之际或之后却摇身一变成了控制不住的淫虫,这种情况并不罕见。这类案件很多,但就他所知,受害者全是女性或孩童。

但现在这三名受害者都是男人,而且隆巴德和寇普都肌肉结实、身材高大,只要有机会一定有能力自卫。然而,目前为止凶手只挑男人下手,用冰斧杀害。一如芭芭拉所言,这种杀人方式很危险——对凶手很危险。打倒女人或用枪对付男人容易得多。但他没这么做。只挑男人。用冰斧。这是否有什么意义?

有可能,狄雷尼点头,有此可能。当然,如果下个被害人是女性,这理论就得打入地狱,但目前暂时先考虑一下。凶手是男人,冒着风险杀死另三个男人。狄雷尼扮演业余心理学家,思索凶器的性象征意味:一把尖头冰斧,有硬梆梆的尖杂。这有那么离谱吗?有下垂尖锥的冰斧!甚至更离谱?

他从书桌底层抽屉拿出“专家档案”,找出他要的那张卡片:“心里学家——犯罪学家。奥图·摩根索医师”。卡片上有狄雷尼手写的简短附注,纪录摩根索医师曾协助市警局办过的两个案子,其中一个是强暴犯,另一个是炸弹客。狄雷尼拨打卡片上列出的号码:医师的办公室,位于六十街那一带的第五大道,不在二五一辖区内。

一个女声:“摩根索医师办公室。”

“麻烦你,能否请摩根索医师听电话?市警局的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

“很抱歉,队长,医师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这表示摩根索有病人。

“可以请他回电吗?”狄雷尼问。

“我会尽力,先生。请告诉我您的号码好吗?”

他告诉了她,挂上电话,走进厨房,他试吃了一点鸡肉派,味道很好,但他真的不饿,于是用保鲜膜仔细包好剩下部分,放进冰箱。他又调了杯裸麦威士忌加水,缩身坐在书桌后的旋转椅上,啜着酒,呆呆瞪着电话。半小时后电话响起,他让它响了三声才接。

“我是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

“我是奥图·摩根索医师。你好吗,队长?”

“不错,谢谢您,医生。您呢。”

“疲惫。什么事,队长?”

“我想见您。”

“你,队长?是私事,还是局里的公事?”

“公事。”

“唔,什么事?”

“电话上很难解释,医生。我在想,不知可否——”

“不可能。”摩根索锐声打断。“我今晚病人一直排到十点。然后我必须——”

“东城那三个被斧头砍死的男人。”轮到狄雷尼打断对方。“您一定在报上读到过。”

一阵沉默。

“是的,”摩根索医师慢慢说道,“我读到了。很有趣。同一个人干的?”

“是的。所有证据都指向如此。”

“你手上有什么?”

“零零星星的碎片。我还希望您能填补其中一些空隙。”

摩根索医师叹气,“我想你一定得立刻见我?”

“如果可能的话。”

“十点准时到这里。我会给你十五分钟,无法更多。”

“好的,我会到。谢谢您,医生。”

狄雷尼早到了五分镇。一脸愁容的妈妈型护士正穿起一件难看的布大衣,扣上前襟的木质绊扣。

“狄雷尼队长?”

“是的。”

“我离开后,请你把门锁上双重锁。”她说。“医生准备好了便会叫你。”

狄雷尼点头,等她走出去之后,他乖乖转动锁拴,然后坐在一把直背椅上,帽子挂在一侧膝盖,耐心等待,眼神空瞪前方。

医生终于从诊疗室现身,狄雷尼站起来,震惊于对方的模样。上次见到摩根索时,他有些肥胖,但健壮、警醒,姿势挺直,肤色健康,两眼清澈有神。但现在狄雷尼面前的男人脸色灰败,缩在长宽高都似乎大了三号的衣服里,无神的双眼半闭,渐稀的头发没梳。他双手发颤,而且,狄雷尼注意到,指甲很脏也没修剪。

他们在诊疗室就座,摩根索垮倒在办公桌后,狄雷尼坐在一旁的扶手椅。

“我尽可能长话短说,医生。”他开口,“我知道您很忙。”

“等一下。”摩根索嘀咕,紧抓办公桌边缘站起身来,“抱歉打断你的话,队长,但我刚想起得立刻打通电话。有个病患心神不宁。只要几分钟就行,你在这里等。”

他匆匆走出,不是走向接待室,而是走进内层另一间办公室。狄雷尼匆匆瞥见若干白色医药柜,一个不锈钢洗手台。摩根索去了将近十分钟,回来时步伐迅速稳定,双眼又大又亮,摩擦双掌,面带微笑。

“好啦,”他和善地说,“什么情况,队长?”

不是口服药,狄雷尼心想;反应太快了,不会是口服药。八成是注射安非他命。不管是什么,都在奥图·摩根索医师身上发挥了神奇的效果:他放松而安然,仔细聆听,点雪茄时双手的动作也不慌不忙、十分稳定。

狄雷尼全盘道来:三名被害人之死,冰斧,他对登山客的了解,他推论的犯案方式,失踪的身份证件——所有他认为摩根索该知道的都讲了,不过当然省略了他并非现役值勤、也不负责官方调查的这一点。

“目前我们手上有的差不多就这样,医生。”

“三人之间没有可能的关连?”

“没有。我们至今什么关连也没查到。”

“你要我做什么?”

“跟以前一样——给我们一份罪犯的侧写。您先前提供的侧写对我们大有帮助,医生。”

“哦是的。”摩根索点头,“强暴和放炸弹。但那两项算是蛮受欢迎的消遣,所以可以查找的历史很丰富,有许多类似案件可以加以分析,察觉其中的模式。你明白吗?对他们的动机、犯案手法、也许甚至外貌特征和习惯,都可以做出相当合理的猜测,但这次——不可能。我们面对的是多重杀人案,这是相对而言比较稀少的活动——对我们大家而言都是幸运的事。我现在说的是除去政治刺毅,我想那不适用于这次的情况。”

“是的,我认为并不适用,”

“所以……关于这主题的文献不多。我试着写过一篇短短的专论,不过我想你大概没读过。”

“是的,医生,我没读过。”

“也难怪。”摩根索吃吃笑。“那篇东西登在一份没没无名的德国心理治疗期刊。所以,很遗憾,我无法提供你一份大量杀人犯的心理侧写。”

“唔,听着,”狄雷尼情急说道,“您可不可以给我任何东西?我是说关于动机。就连一般基本的东西都可能有帮助。比方说,您是否认为这名凶手神智失常?”

摩根索医师生气摇头。“神智清醒。神智失常。这些是法律用语,在精神健康界毫无意义。唔,我试试看……根据我有限的研究,我相信大量杀人犯大致可以分为三种非常广泛、不确切的类型。但我警告你,动机常常会重迭。多重杀人犯是独立个体,一如我先前所说,其中没有可以辨识的模式。唔,总之……三种主要类型……一、生理性的。有些大量杀人案是由生理缺陷造成,虽然凶手心理上也可能本来就有这种倾向。比方德州那个爬上塔楼的枪手,他杀了,——多少人来着?据我了解,他长了脑瘤,先前在军中又受训成为精准的枪手兼杀手。二、心理性的。在这类案件里,问题不是出在整体环境,但个人所承受的特殊压力——通常来自家庭或性爱——非常极端,只有靠一再杀人来抒解。蓝胡子可能就是这种案例,或者开膛手杰克,或者纽泽西那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昂啦。”

“是的,昂拉。然后是第三种原因:社会性的。这类型的凶手,若置身另一个不同的环境,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暴力行为。但他的周遭环境太具压迫性,他只能靠杀人来反击这个不是他自己创造的世界,这个把他折磨成非人的世界。这种社会性的动机,不只出现在贫民区居民或受到不当对待的少数族群身上。几年前有个案子——我想又是在纽泽西——一名‘中坚份子’、中产阶级、在银行或保险公司之类上班的中年绅士——每个星期天——”

摩根索医师分配给狄雷尼的十五分钟早就过了,但一如狄雷尼所料,医师继续谈下去。很难阻止一个人畅谈自己的嗜好。

“——每个星期天都上教堂,掏钱乐捐。”摩根索正说着。“结果有一天,这位个性温和、正直可靠的好好先生杀死了老婆、小孩、还有他母亲。注意到没——他母亲!然后他就闪人了。”

“我记得那个案子?”狄雷尼点头。

“他们抓到他没?”

“没,我想没有。”

“唔,总之,队长,根据报上的报导,警方在调查过程中发现,这位社会栋梁住的房子远超过他能负担的范围,贷款很重,而且他欠了一大笔钱:保险,车子,衣服,家具,小孩的教育费——一大堆社会压力要考虑。这显然是社会性的动机,但我也告诉过你,大量杀人犯并不能整齐清晰地加以分类。还有那个人的个性、背景、童年,以及他犯的罪放在全国或全世界的社会历史里又该怎么看?比方查尔斯·曼森。我想向你证明的是,尽管有这三种相当松散的分类,每一件大量杀人案都是特例,彼此各不相同。杀小孩的人、芝加哥那个杀了一堆护士的人、还有潘兹兰,看来都有相似的童年:肢体虐待,幼年就有身体接触,幼儿程度的性快感。然而在我提到的这三者中,一个杀小孩,一个杀年轻女子,另一个杀——或鸡奸——年轻男孩。所以模式何在?唔,也许有表面粗浅的模式,大部分连续杀人犯都倾向安静、保守、整洁,在大开杀戒之前毫不惹人注目,常一连好几天穿同一套西装,或剪裁和颜色都相同的西装。”

狄雷尼一直猛抄笔记,这时抬起头,双眼发亮。

“这点很有趣,医生。但曼森就不是这样。”

“正是!”摩根索胜利喊道。“我一直在说的就是这个:在这个领域,一

概而论是很危险的。还有一点很有趣……韦特罕说,连续杀人犯并非毫无激情,只是看似如此,但——重要的是——他说,一但杀戮狂欢结束,他们便再度变得看似毫无激情,能把自己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动冷冷说得巨细靡遗,毫无遗憾,毫无悔意。你知道,队长。我的领域自有一套术语,你们的领域也是。而这些——这些——叫什么来着?——这些行话常常改变,就像俗语一样。五年、十年前,我们讲的是‘CPI’,代表‘体质性心理变态低下’。CPI看似正常,在社会上能有效运作,但不会感觉内疚,彷佛生下来便没有良心,毫无悔意,不了解别人干嘛大惊小怪,执法单位干嘛要反对他把小孩的手凑向瓦斯炉火,把幼犬丢出十楼窗户,或者拿插满刮胡刀片和碎玻璃的苹果送给万圣节讨糖吃的小孩。我猜想,大部分大量杀人犯都是。这套长篇大论对你有任何帮助吗,队长?”

“非常有帮助。”狄雷尼严肃说道。“您让一些事情变得很清楚。但医生……唔,我想错在我,不该问您‘动机’。您刚才谈的主要是原因。但动机呢?我是说,凶手如何向自己解释他已经做或正在做的事是正当的?”

摩根索医师盯视他片刻,然后短笑一声。他振作的精神已逐渐消磨,身体似乎缩小,整个人在旋转椅上往下滑。“现在我知道人家为什么要叫你‘铁卵蛋’了。”他说。“没错,我知道你的绰号。在我们第一次——呃——合作的时候——我想是那个契尔西强暴犯——我打听了一些你的事。你让我很感兴趣。”

“是吗?”

“如今依然。以你的官位而言,你出人意料地聪明又具觉察力,读的书很多,问问题也都抓到重点。但你知道你是什么吗,艾德华·X·狄雷尼队长?我是说在你的聪明、觉察力、耐心、理解之下。你知道你实际上是什么吗?”

“什么?”

“你是个警察。”

“是的。”狄雷尼立刻同意,“我就是这样没错:我是警察。”医师逐渐漂离他了,他最好赶快结束。

“铁卵蛋。”摩根索医师嘀咕。“铁灵魂。”

“是的。”狄雷尼点头。“我们再回去讲动机的问题。凶手怎么对自己解释自己所做的事是正当的?”

“非常不理性。”摩根索口齿不清地说。“非常。太有意思了。他们全都有繁复的合理化解释,这套解释容许他们做他们所做的事,赦免他们。这在所谓‘正常’人看来毫无意义,但却能让凶手摆脱罪恶感,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必要的。”

“比方说?”

“什么?唔,这下我们要谈起形上学了,不是吗?有些想法。哪天写篇专论。队长,恕我失……”

他从椅上起身,但狄雷尼伸出一臂,掌心向下。

“再几分钟就好,”他坚定说道,“然后我就不烦您了。”

摩根索倒回椅上,木然疲惫的眼睛看着队长。

“‘铁卵蛋’。”他说。“大量杀人犯想把秩序加诸混乱。不是你我想要且乐见的那种秩序,而是他的秩序。世界纷扰骚乱。他加以组织。他应付不了。他想要监狱的那种安全。亲爱的、熟悉的监狱。‘在我再度杀人之前抓住我。’你懂吗?他想要坐牢。如果不是那样,就是全宇宙的秩序。人类乱糟糟,不可预测,于是他必须为秩序而努力,就算为此杀人也在所不惜。然后他会找到和平,因为在一个建立起秩序的社会,责任不存在。”

狄雷尼现在没做笔记,只倾身向前,全神贯注聆听。摩根索医师看着他,突然打起呵欠,一个足以撑裂下巴的大呵欠。狄雷尼忍不住也打了个呵欠。

“或者,”摩根索医师继续说,又打个呵欠(狄雷尼也呵欠回敬),“还有街头涂鸦艺术家。皮可一三七。马福一四五。小机灵一七九。该死的,世界,我存在,我是皮可,马福,小机灵。我已经画下了我的标志,你必须承认我存在。肏你妈的,我存在!所以他杀死十五个人或暗杀总统,好让世界说:‘是的,皮可,马福,小机灵,你确实存在!’”

狄雷尼纳闷这人还能撑多久。浮肿眼皮快盖住呆滞的眼睛,肌肉松垮,肿胀手指揪着下巴的松皮。连他的声音都失去了质地,不再坚定。

“或者,”摩根索嗡嗡说道,“或者……”

他双眼上翻,最后狄雷尼只看到浑浊的眼白。但医师突然把自己拉得半直起身,左右猛摇头,小滴口水洒在他办公桌的玻璃面上。

“或者疏离感。”他口齿滞重地说。“你无法有所连结。比那更糟。你无法感觉。你想接近。你想了解。你真的想。接近。接近另一个人,并透过他接近所有人类以及存在的奥秘。队长?铁卵蛋?你想进入生命。因为情绪、感觉、爱、狂喜——那一切你都不可得,我指的是形上的意义。但是。你要寻找的就是那个。而你找不到,除非杀人。找到你的路。现在,铁卵蛋队长,我必须……”

“我这就走。”狄雷尼匆匆说道,站起身。“非常谢谢您,医生。您帮了大忙。”

“是吗?”摩根索模糊说道,摇摇晃晃往上挣动,试到第二次成功站起,往内层办公室走去。

狄雷尼稍顿,一手放在通往接待室那扇门的门把上。然后转身。

“医生。”他锐声说道。

摩根索缓缓转身,摇摇晃晃,视而不见地看着他。

“谁?”他问。

“狄雷尼队长。还有一件事……我们讨论的这个凶手杀了三个男人,不是女人或小孩。他用的凶器是冰斧,有尖锥。阳具象征。我知道我现在说的是外行话,但他可不可能是同性恋?也许是潜在的?正在抗拒。可不可能?”

摩根索盯着他,就在狄雷尼眼前往过大的衣服里融化得更小,脸孔腐朽掉落,光线自眼中消失。

“可不可能?”他低语。“任何事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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