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梵说,当她从悬梁上跌下来的时候,大脑早已因为过度的疲劳而失去了感觉,她紧抱着我父亲,看着地面飞速的撞击过来,听到了我父亲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拍在地面时的响亮声音,那一瞬间她的心中非常的羞愧,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人本来就摔得不轻,再加上她的重量,她估计那一下我父亲就算没摔死,肯定也爬不起来了。

她猜的没错,我父亲他的确被摔惨了,真的爬不起来了。

但是夏疯子之所以被称为夏疯子,原因就在于他跟正常人在精神状态方面有点不一样,别人是越折腾越疲劳,他却是典型的越折腾越有精神,虽然那一下跌得狠,摔得重,他有两根肋骨就在那一下拍击中断裂了,可是因为肋骨摔断了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那是别人,不是他夏疯子。

他在身体着地的时候,双手猛的用力一撑,激发出了他那惊人的生命潜能,竟然一下子带着丁思梵弹跃了起来。丁思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突然之间变得轻若无物,她俯在我父亲的身体上,被我父亲那搏命一跃带动起来,砰的一声,再一次的落下。

他们落在了那只商代青铜鼎盖上。

这时候落在鼎里的夜叉鬼正愤怒的拿脑袋一顶鼎盖,想钻出来,不曾想这两个大活人凌空砸下,砸得夜叉鬼枭叫一声,砰的一声,又把那青铜大鼎的鼎盖给砸死了。

夜叉鬼被关在了鼎里,愤怒的枭叫着,不停的拿爪子抓搔鼎盖,但是这东西力气虽大,可是奈不得鼎里边的空间太狭窄了,它只能蜷成一团憋在里边,哪怕有天大的力气也使不上来,最多不过是用那长角的脑袋砰砰砰乱撞一气,这时候我父亲的手在鼎盖边上来来回回的抠索,终于被他找到了一只铜插销,顺手一插,彻底把夜叉鬼封闭在了铜鼎里。

然后我父亲扭头咧嘴向丁思梵一笑:“敢跟我夏疯子较劲,我操,还反了它了呢。”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一软,哧溜一声从鼎盖上滑了下来,跌倒在地,口吐鲜血,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了。

丁思梵吓坏了,用力的摇晃着我父亲的身子:“夏大叔,夏大叔……你可千万别……”

我父亲这时候已经是力气用尽,只能勉强的咧咧嘴巴:“丁思梵同志,你表现得不错吗,就是臭资产阶级小姐的脂粉味道浓了点……不过脂粉味道浓点也好,要是人人都跟我夏疯子一样,那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话未说完,就见那只大铜鼎左右摇晃了一下,居然用三条腿向前走出一步,发出了巨大的轰鸣之声。这情景看得我父亲目瞪口呆:“我操,那东西还想钻出来呢,赶快……”

一言未止,就啪咔嘣一声,铜鼎盖被里边的东西顶得撬起一边,那三千年前铸成的青铜锁销也被里边的力量扯得脱落了一半,眼看着里边的东西再用力撞上几下,就要破笼而出了。

这工夫我父亲顾不上喘气了,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跳了起来:“快快快……快找东西封住这只鼎,千万可别再让里边的东西钻出来了……”

“找……找什么东西呢?”丁思梵也慌了神,跟在我父亲后面乱跑着。

“阴积木!”突然看到那一堆上古阴积木,我父亲顿时眼睛一亮:“就是这东西了,我要让王莽变成红闷大螃蟹!”

那阴积木是上古时期生长的一种罕见树木,我祖爷爷推测说,象这种树木,只要在荒郊上生长一棵,方园数十里之内就会寸草不生,倒不是这种树木有毒,而是因为这种树木过于贪婪,它会将它的触根所及的地方所有的养料全部吸收过去,让其它的植物得不到养份。而且,这种树木生长得极为缓慢,正常树木一年就会长出一圈,形成一个清晰可见的年轮,可是这种树木,到底多少年才会长出一圈来,那可就谁也不知道了,总之,这种树木的一道年轮顶得上普通树木上百年的木质组织,所以其坚如铁,其硬如石,其重如金,密度极高,而且一旦烧起来就会没完没了。所以秦始皇搜天下阴积木以为阿房宫,却被楚霸王项羽老实不客气的一把大火,足足烧了三个月才把这些木材烧光。

我父亲操起一根阴积木,从铜鼎的两只大耳环上插进去,将鼎盖扣在下面,只听咄的一声,里边的怪物已经顶得青铜锁销碎裂,鼎盖向上一掀,却又被阴积木阻住,急得里边的怪物又吼一叫,从鼎盖的缝隙里伸出利抓,嗤嗤有声的搔着阴积木。

怪物的爪子在紧硬的木质上搔出道道深痕。

丁思梵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夏大叔,这样也不行……那东西迟早会将阴积木搔断……”

我父亲却道:“我倒不担心这东西搔断阴积木,只要它搔烂一根,大不了我们再补上两根,怕就怕这东西就这么折腾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变成一条蛇样的东西再钻出来……”

叫我父亲这么一说,丁思梵吓得面无人色:“那夏大叔,我们现在怎么办,可千万别让这东西变成蛇……”

“敌人不投降,就叫它灭亡!”我父亲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道:“丁思梵同志,你有没有办法快点干掉这个东西,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办法……”看着那只一蹦一跳的三足鼎,丁思梵眼睛一亮:“夏大叔,这青铜鼎是古时候用来夏褅的,夏祭曰褅,所以这铜鼎才会有个盖子,一般的铜鼎都是没有盖子的……依我看咱们把这东西烧死吧……”

“好主意。”我父亲听得眉开眼笑:“你说得没错,象这种牛鬼蛇神,就应该一把火统统把它们烧成灰烬,免得它们留在世上害人……怎么点火?”

“点火……这里边应该有引火的东西,让我们找找看……”丁思梵说着,一头钻进一堆珠玉器具中翻找起来:“我记得在这堆东西里见到过的……怎么找不到了呢……”

“你在找什么?”我父亲看得奇怪,问她。

“钻木取火的工具。”丁思梵答道。

“钻木取火?”我父亲差一点大笑起来:“我们这不是回到了原始社会了吗,哈哈哈……不用那么费劲,你去后面的火山口处找找看,说不定那里有明火冒出来……”

两人费了好一番的力气,这期间那怪物就在铜鼎里拼了命的折腾,连抓搔带头撞,弄断了两根阴积木,后来我父亲发了火,弄来几柄青铜剑从鼎环之间穿过去,馓是那怪物刀枪不入,此时也只能是老老实实,蹲在鼎里边发出不愤愤不甘的声声鬼叫。

听到那鬼叫之声越来越尖利,隐隐约约有一种穿透人的耳膜的力量,我父亲猛然警觉:“丁思梵,快找东西塞住耳朵,这东西的叫声会让人变成疯子的……”

这异声的来源终于找到了,早在我父亲一行初入太子沟的时候,先前的三个战士就是被这可怕的声音摧毁了听觉神经,丧失了战斗力,而花疙瘩匪帮一伙,也正是被这声音刺激得疯的疯傻的傻。这声音是千真万确的鬼哭狼嚎,其声波不仅能够伤害人的耳膜,而且这声音还杂有次声波在内,所以才会让听到的人神经彻底崩溃。

我父亲可不知道什么叫次声波,但是他知道这鬼嚎之声的厉害,现在这夜叉鬼逃脱不得,竟然再次故伎重施,这让说不出的愤怒,顺手将一支铜矛戳进鼎里:

“王八蛋,鬼叫个什么,去死吧你!”

那夜叉鬼发出来的次声波煞是厉害,一声嚎叫,就让丁思梵忍不住的全身颤抖,心惊肉跳,幸好我父亲拿矛一戳,那东西虽然皮肉坚硬如金革,可是此时它蜷缩在鼎中,逃无可逃,被我父亲发狠把矛尖戳进这东西的嘴巴里,虽然戳不死它,却让这东西嚎也嚎不出来。

眼见得越折腾下去夜叉鬼的花样就越多,生怕等一会儿真的再生出什么意外,丁思梵拿了块阴积木飞奔到后殿的火山口处,很快又飞步跑了回来,恰好这时候鼎里的夜叉鬼又得隙鬼啸一声,惊得她差一点把手上的火把丢掉,这情形惹得我父亲发了狠劲,拿铜矛对着鼎里的夜叉鬼疯了一样的狂戳,戳得那夜叉鬼发出了凄惨的鸣啾声。

丁思梵说:象我父亲那种人,连夜叉鬼都受不了他。

看到丁思梵点了火回来,我父亲大为惊奇:“那火山口真有明火冒出来吗?”

丁思梵白了我父亲一眼:“真要是有明火冒出来,这宫殿早就烧着了,是我用硫磺磨擦出来的火种啊。”

“有本事,”我父亲衷心的夸奖道:“连硫磺你都能生出火来,这一手带到战场上去,肯定会管用……”

一边胡言乱语着,一边将地面上的阴积木全都架到鼎下面,将火种引过去,那阴积木果然极是嗜火,就见熊熊火光,霎时间将那只铜鼎裹在当中。

鼎里的夜叉鬼突然停止了鬼啸,稍刻后的安静,那东西突然疯了一样的在里边拼命的挣扎起来,很显然,这时候它终于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到了,任它是什么邪物,都耐不得一把火烧,感觉到那青铜器传来的高温炽热,那东西在里边疯了一样的挣扎扭动,因为力气太大,只见那青铜巨鼎宛如如一只巨兽般从火焰中蹦了出去,向着一边重重倾倒。

我父亲却早料到鼎里的怪物会来这一手,他猛的一跳,闪到鼎倾倒的方位,顺手拎过来一只汉代兽尊,往那只鼎下面一垫,鼎的腹部受力,又重新站稳了。

接着铜鼎又要向另一个方向倾斜,我父亲再跳过去,管什么秦砖汉瓦,春秋兽觚,只要大小合用,全不管这东西是何等的价值连城,往那只铜鼎下面只管乱垫一气,垫得东西多了,那只鼎竟然三足悬空,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大铜锅,下面是熊熊的阴积烈火,不长时间,烧得那只青铜大鼎颜色开始透红,隔着那灼人的炽热铜壁,能够清晰的看到里边有一个人形东西正在拼命的滚动。

那夜叉鬼明显的又变成了不知什么东西,这东西不仅力大,而且抗烧,只见这东西在里边每扭动一下,那正在渐渐烧熔的铜壁就凸出来一个大鼓包。

见此情形,我父亲惊呼了起来:“不得了,这一招也对付不了它,再烧下去,这东西就从烧透的地方钻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呢,”丁思梵慌了手脚:“夏大叔,要不干脆我们把它扔到火山口里去吧。”

我父亲猛一拍巴掌:“一句话提醒梦中人,丁思梵,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来来来,我们赶快……”

两人撤掉鼎下面的阴积木,顾不上将火熄灭,一人操起一根青铜戟当撬杠,将那只铜鼎放倒,向着后殿方向把鼎滚过去。

鼎里的东西分明不满意外边的人这么对待他,一个劲的跟两人扭着劲来,想把这只鼎往它自己希望的方向滚动,可这由不了它,虽然这只鼎粗细并不均匀,可终究是一只圆形器物,没多长时间,两人就把铜鼎滚到了后殿的火山口边上。

“一、二、三!”我父亲喊着号子,召呼着丁思梵一起用力,只要再撬动一下,这只大铜鼎就会掉入到火山口之中。

正在这时,就听轰的一声,那只鼎盖在里边的东西不屈不挠的顶撞之下,终于轰然开启,一个人形动物从里边嗖的一声窜了出来。

一见这东西,丁思梵惊叫一声:“就是它,我在梦中见到的那东西就是它!”

从鼎里窜出来的那个东西,是我父亲一辈子再也不愿意见到的怪物。

那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皮肤白白胖胖的婴儿。

但是这个婴儿却生着花白的大胡须,那胡须胡也不长,可是婴儿的身体终究是太短,那胡须竟然漫过了这东西的腹部。

最让人恶心的是,这婴儿虽然白白嫩嫩,可是那张充满了邪气的怪脸,却同那个躺在透明的水晶棺材中的老者的容貌一般无二。

阴姹再生。

这上古的帝王经过长达两千年之久的邪术修习,终于在这一时刻破关而出。

这是永生不死的魔怪,人类的劫难就要来临了。

只这个婴孩才是真正的阴姹,一如道家的元婴,如是那人体内的精华尽为三尸虫之血姑所夺,就会孵化出阴姹、火姹、冰姹、戾姹等形形色色的怪物,一如一只虫子经过卵、蛹、幼虫再到成虫,这期间形体的变化极大。只不过我父亲遭遇到的这只阴姹命中注定要倒大霉,距离它的最后的功行圆满还差最后一关,它就不得不自己强行钻出来了——这就象一只蝌蚪,只能生活在水中,可是一旦水塘枯竭,纵然是那蝌蚪爬到岸上来,也距离那最后的青蛙还有一段距离。

这只阴姹因为没有得到我父亲和母亲的精元滋养,又惨遭这两人暴打火烧,搞到它最后蜕形出来,仍然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模样。

破蜕而出的阴姹充满了怨毒之气,它怪叫一声,白花花的身子蛇一样扭动着,向着我父亲猛扑过来。可怜这个东西,在这地下养戾气长达两千年之年,千挑万选却选到了我父母这两个活宝,竟然想汲吸他们二人的精元以为滋补,却也不说想一想我父母这俩家伙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当下只听我父亲一声大笑,脏话连天的骂将出来:“老头要吃奶,你装你妈的孙

子,老子打死你个王八蛋!”不由分说,一矛戳了下去。

呱呜一声,阴姹被我父亲戳得直跌下火洞口,可是这东西邪性得狠,身体在空中猛的一扭,竟然用腹部的吸盘把自己粘在了石壁上,然后它抬起头来,用充满了恶毒与悲愤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上面的两个人。

于阴姹这种东西而言,强掳活人的精元只是它的本能,所以对于遭受到的反抗,是极为愤怒的。而且阴姹的这种本能来源于上古帝王极度扩张的欲望,想那王莽在世的时候,生杀予夺,任意妄为,他不管是杀谁是宰谁,对方还要跪在地上叩谢龙恩,所以阴姹这种东西对于如此激烈的对抗是缺乏心理准备的,因此它才充满了悲愤与怨怒。

从高处望下去,看到阴姹那两只闪闪发亮的怪眼,我父亲心神一凛,暗叫不好,急忙往回一缩身,却终究迟了一步,丁思梵这时候已经着道,被那东西的怪眼慑去了心志,突然之间她怪叫一声,一把抱住我父亲,拼命的用力往下推,想把我父亲推进火山口中去。

我父亲拼命的扭动着,疯了一样的贴在丁思梵的耳朵边上大声高呼口号:“打倒王莽反动派,誓将革命进行到底,打到汉朝去,解放全世界……”

被我父亲这么一吼,丁思梵猛然一惊,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又“因为意志薄弱”,被下面那东西给催眠了,再次起到了“阶级敌人起不到的作用”。羞忿之下,她顺手抄起一块硫磺石,大喊一声:“打死你个臭流氓……”一石头砸下去,正砸在阴姹的眉骨处,打得火星四贱,极为诡异。

看这一石头竟然砸出火星来了,丁思梵不禁一呆,阴姹就趁着这个机会,突然怪叫一声,凌空窜了上来,一双利爪直攫向丁思梵的眼睛。

只听一声狂吼,就见我父亲不顾那青铜鼎炙热烫手,竟然奋力将铜鼎举了起来,瞥准那阴姹的来势,猛的一下子砸了过去。

阴姹躲闪不及,被铜鼎砸了个正着,轰的一声,被砸得笔直摔向火山口的洞窟之中。

那只鼎砸下去,我父亲和丁思梵急忙扒在火山口边上往下看,他们听到一声响亮的铜鼎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遥遥传上来,旋即就没了声息。

确信终于解决掉了这只千年不死老怪物,我父亲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下子瘫在了火山口边上,丁思梵更是顿觉疲惫不堪,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趴在原地不停的喘息。

好半晌,丁思梵才轻轻的问了一句:“那东西……应该烧死了吧?”

“你说呢?”我父亲没好气的反问道:“要是这还砸不死它,那老子就干脆抱紧了它跳下去,再过八百辈子也不松开……”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凄厉的嘶嚎之声,从火山洞口中遥遥传出。两人大骇,俯身到火山口上,向下一看,不禁魂飞天外,同声惊叫一声:“不好!”

只见下面的火山洞口中,岩浆滚滚,如开了锅一样猛烈的翻卷着,正向地面迅猛的涌上来,那成液态燃烧的火山熔岩之中,只见一个人形的东西正在里边拼命的挣扎,那凄厉的惨嗥之声,仍然持续不断的悠悠传来。

“我日王莽他八辈子老祖宗……”我父亲破口大骂着,跳起来拉起丁思梵:“那东西可真是要了命了,下面的岩层在火山岩浆不断翻涌之下,已经薄得不成样子了,让这东西一头撞下去,竟然把岩层撞开,让火山他奶奶的提前爆发了……咱们快点逃命吧,这一回可是说什么也不陪王莽玩了……”

两人拼了命的向着宫殿大门冲了过去,耳边犹自回荡着阴姹绝望与不甘的嗥叫之声,与那火山熔岩迅速的涌将上来的轰隆之声。

破门而出,前面只有一条道,幸好那岩石上遍布着由厌氧微生物散射出来的微弱蓝光,依稀能够让他们分辨清楚前面的道路,两人一边跌跌撞撞的跑,一边寻找着通向那座地下峡谷的方向。

只有渡过那道地下峡谷,才有可能不被狂涌而出的岩浆淹没化为尘烬,可就算是他们逃到了地下峡谷边,先不要说此时压根没有绳子让他们跃过去,就算是他们跃过去了,可是这时候火山一爆发,这地下洞穴之中的氧气就会急骤减少,温度至少也会升高到一两千度,他们两个到底有几成概率再活下去,这绝对不是一个乐观的问题。

但是人在急难的时候逃生只是一种本能,至于到底能不能逃得了,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当时我父亲和我母亲他们两人就是这样,只知道应该逃跑,到底能不能逃得了,那就顾不上想了。想得太多的话,反倒会耽误他们逃命。

后面炽热逼人,火山的熔岩已经从宫殿的门里狂涌了出来,犹如泄了闸了的洪水,挟带着炽热的高温与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飞快的向他们涌将过来。

他们奔跑时沿着的那条路是两千年前铺成的石板路,方向一径向下,途中还拐了两个弯,每拐过一个弯,感觉到北后炽热的气流突然消失,两人都会突然感觉到一时的轻松,但是瞬息间,后背所感受到的热度更为强烈了,那汩汩涌流的地底岩浆,如同一只通体透红的斑谰大蟒蛇,正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奔跑中我父亲猛的刹住脚步,顺势将丁思梵拦住:“小心,前面就是地下峡谷了……”

丁思梵低头一看,霎时间脸色为之一变,只见下面黝黑无尽,隐隐约约的笼罩着浓浓的雾气,也不知其深几许。如果不是我父亲刚才及时的拉住了她,徜一失足,估计掉下去摔到底就得花费上好长的时间。再回头,身后只觉热流滚滚,那滚烫的熔岩越流淌速度越快,表明着地底火山口那积压了千万年之久的沸腾熔岩终于找到了一个渲泄口,正自狂猛的涌将上来。

烈火转瞬即至,前面无路可走。

他们只能手牵着手,把身体紧紧的贴到岩壁上,顺着两千年前工匠们为了凿路而砌出的栈道上顺着地下峡谷的方向平行移动。那栈道年代久远,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苔藓类的东西,一脚踩上去滑腻腻的,只一脚踩滑,就会滑入到地下峡谷之中,真可谓惊心不定,险象环生。

我父亲走在前面,丁思梵紧随着他,每迈出一步,我父亲都要拿脚在那栈道上寻找好久,才能够勉强找到一个立足之地,这时候火山熔岩已经涌到了地下峡谷边上,顺着峡谷峭壁淌涌而下,那炽烈的火光,将地下峡谷的情形映得通明。

只见下面沟峦密布,奇石突起,琳琅五色,光怪陆离,大块大块的水晶石与洁白如玉的石英石勾连错落,构成了一幅奇幻世界的美丽画面,这是这神秘的地下世界第一次暴露在世人的眼睛之中,看得丁思梵情不自禁的惊呼了起来:“啊,真美啊……”

“是啊,真是太他妈的美了……”我父亲深有感慨的赞同道:“小丁同志啊,前面有一窝毒蝎子,咱们两个足够这帮家伙们美餐一顿的。”

前面果然正是一个蝎子窝,里边七长八短聚集着数十条毒蝎,幸好火山爆发时传出的地心震动让这些小东西们惊慌失措,情知大难到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顺着岩石飞快逃窜,不长时间毒蝎们就逃得一干二净,可是我父亲却望着那蝎去巢空的栈道,差一点没哭出声来:

“小丁同志,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

临到了需要和“小丁同志”商量的时候,这就表明我父亲彻底的麻爪了,没咒念了,他可是尝过蝎毒的厉害的,当初只是踢了那只巨型藏蝎一脚,结果被毒蝎的毒气熏染到,当场昏迷不醒,如果不是丁思梵从地下宫殿中找到了祛毒的玉蔑片放进他的嘴里,我父亲他早就没命了。

这时候如果再冒险往毒蝎窝里踩,万一再让毒气熏染到,那可就没命了。

前进不得,后退更是无路,那地心喷涌出来的岩浆越来越猛烈,这个倒霉透顶的火山口偏偏又是憋死在这么一个地下空洞之中,火山熔岩冲不上去,只能走偏门经由地下宫殿,拐几个弯涌进地下峡谷之中,别看这地下峡谷无边无沿,可是那地心里憋着的岩浆更多,用不了多久,这地下峡谷就会为火山熔岩所填满,而在此之前,我爹和我妈这两人肯定就会被那高温烤得喷香熟透……

听到身边丁思梵在炎热的空气中的窒喘之声,我父亲于心不忍,干脆一咬牙,抬脚就要往毒蝎窝中踏,却被丁思梵拉住了。

“你拉住我干什么?”我父亲大不乐意:“这里的蝎子没多大,才不过我的拳头大小,毒性更小,等我先过去,你再过来……”

“夏大叔,求求你不要再折腾了好吗?”丁思梵哭了起来。

“不折腾不行啊,前边还有路……”我父亲却是死不认输的脾气。

“不,”丁思梵摇头:“夏大叔,我不走了,我就死在这里算了。”

“胡说八道!”我父亲生气的斥责道:“你才多大点年龄,还没婆家呢吧?就死啊活啊的,跟我走……”

“不,我不走了,”丁思梵拉住我父亲的手:“夏大叔,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哦,要找我谈心?”我父亲那战场上养成的条件反射又冒了出来:“多与同志们交流交流思想是好事,可以坚定我们与敌人斗争的信心和勇气……不过咱们等一会儿好吧?这地方实在是太他妈的热了……”

“夏大叔,你有妻子没有?”丁思梵问道。

“妻子?”我父亲当时大大的吃了一惊:“要娶老婆的话,怎么也得等全国解放了……对了,现在已经解放了……这个事……”

“那夏大叔,你心目中的妻子是怎么样的?”丁思梵问道。

“这个……”我父亲顿时满头大汗,不是热的,只是心虚:“……我琢磨着,她怎么也得……是一个女同志吧,你说是不是?”

丁思梵噗的一声笑了:“夏大叔,你是不是非常讨厌我?”

“讨厌你?”我父亲不明白这个问题缘何而来:“我讨厌你干什么?我只讨厌敌人,象王莽那东西,都他妈的死了两千年了还惦记着跟咱们捣蛋呢,你说可恨不可恨?”

“夏大叔,你愿不愿意……”丁思梵还待要说,我父亲却突然猛的伸出手臂,一下子抱住了她,霎时间丁思梵只觉得一阵晕天转地,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整个世界剧烈的晃动起来,还有就是我父亲紧贴在她的耳边上大声的喊叫:“我操,天塌地陷了……”

丁思梵诧异的一睁眼,正见极高无尽之处,有一团青蓝色的天空一闪而逝,她也惊讶的大叫起来:“我看到天空了,我看到……”她的身体突然猛的向后倾斜过去,随后就象一粒置于热炒锅中的豆子,噼哩啪啦的激烈跳动起来。

大地在摇晃,整个世界都在燃烧,滚烫的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紧擦着他们的身体掠过,我父亲死死的搂住丁思梵,随着那满天的石头蹦跳着,这种蹦跳完全是无法控制的,而且充满了危险,只要被一块石头擦上碰上,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一命呜呼。

如果是别人落到这种处境里,吓也吓个半死了,偏偏我父亲是有名的夏疯子,那狂舞的流石在他眼睛里宛如战场上的枪林弹雨,刺激得他亢奋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无休无止的贴着丁思梵耳朵喊叫,震得丁思梵差一点没哭出来,被他这可怕的噪声如此的折磨,她早就顾不上理会眼前这危险的情势了。

大地的震荡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慢平息了下来,我父亲不尽兴停止了疯吼,停下来刚要看看四周,大地突然又激烈的晃动了一下,他趁机又尖吼了一声。吓得丁思梵也哇的一声叫了起来,这一声尖吼而后,大地彻底平静了,丁思梵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上面那线蓝色的天空,眼泪顿时迷蒙了她的眼睛。

太子沟地下暗火山的突然爆发,导致了地下空穴的支撑板块失去了平衡,大面积地陷的坍塌现象,让九华山的一座支峰黑火川短了足了几十米,但这次地震却也让一座幽深的地下峡谷暴露出地面。无计其数的地下巨石就在这次地壳震动中翻涌出地面,砸死了也不知多少生灵。

而我父亲和丁思梵,他们当时正是身处于这座峡谷的一侧岩壁上,纯粹是命大,如果他们当时前进一点或是后退一点,总之只要是他们当时的位置稍有偏移,地面震动时巨石的流涌也早已将他们挤成粉碎。

我母亲始终认为那一次的侥幸生还,是我父亲托了她老人家的福,如果当时她不是突然停在那个既定的位置不肯移动了的话,这世界上肯定就没他们这俩大活人了。

但是我父亲却认为,那是他在战场上养成的直觉起到的作用,他这人上战场的时候专爱挑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往前冲,只要听到枪声或是看到敌人举枪,他就知道接下来的子弹会划过什么样的轨迹,所以他才会百战立威,俨然不死之战神。相比之下,九华山地震的时候那巨石的涌动速度再快,也比子弹慢多了,所以他全凭了直觉,平安无事的活了下来。

他们两人说得都对,都有道理。

他们两人幸福的活下来了,这就足以支持他们的任何观点。

此时火山在

远处找到到了一个喷出口,正自纷纷扬扬的朝着天空喷出明丽的火柱,而在我父亲他们身边,那些前期涌淌出来的岩浆因为失去了后续的涌流,正在慢慢的重新凝结成形成怪异的石块,突然之间我父亲指着前面的一块石头喊了一声:“你快看。”

丁思梵仔细一瞧,差一点大笑起来。只见那块石头里边,紧裹着一个人体形态的东西,这东西早已在高温与烈火之下燃烧成为了灰烬,却依然能够让两人感觉到那阴姹临死之前的愤懑与不甘。

总算是结束了,王莽的升天美梦,至此就算完成了。只是那隐秘的瘗方秘术,其通幽达鬼的预见力,再回想起来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我父亲说,他们两人在九华山里行走了整整两天,饿得啃了好几块树皮,才终于遇到了一支搜山的部队。

当那支部队发现我父亲他们两人的时候,无不大吃一惊,因为他们在地下折腾的时间太久了,满身满脸的淤泥,根本看不出来个人形,吓得搜山部队还以为遭遇到了什么怪物呢。

得意洋洋的报过自己的姓名和官衔之后,部队的士兵们无不肃然起敬:“首长好,首长……太黑了。”

“老子他妈的虽然脸黑,可是有一颗红心。”我爹立即叫通讯员过来,他亲自口授电文:夏凤孜已经完成任务,丁思梵同志救回,安然无恙,花疙瘩匪帮全部被歼灭,一切顺利。口授完这份电文之后,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丁思梵推了他一下,想让他叫战士们端盆水来洗洗脸,这一推让她大吃了一惊。

我爹他居然笔直的站在原地,呼呼的睡着了。

我母亲因此评价我爹说:这个老家伙,跟匹马一样,站着都能睡着……还爱打呼噜……

那天几个战士将我爹抬到营房里的一张床上,另给丁思梵安排了房间,两间屋子门前各派了两名战士站岗,避免任何人打扰他们的睡眠。

六个小时以后,我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在睡梦中预感到了一种危机。

预感,这是一个战士在战场上形成的最直接的本能,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此前我父亲就是靠了这种预感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可是在这里,他怎么会突然有了这种可怕的预感?

阴姹那邪物因为没有能够吸到他和丁思梵的阴阳精元,最终功败垂成,被地下熔岩烧得灰都找不到,这种情况下,他们还会有什么危险?

突然之间我父亲想起来一件事,他疾叫一声,猛的跳起来冲出门去:“丁思梵,丁思梵你在哪儿……”

丁思梵的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回答。

我父亲的心顿时沉落了下去,他知道,他的预感再一次应验了。

“哐”的一声,我父亲一脚踹开丁思梵的门,冲了进去,几个战士惊慌失措的跟在他身后。

房间里,丁思梵静静的躺在床上,睡态安祥。

但是那种安祥,带给人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所有的人都仿佛面对着一具美丽的大理石雕像,她那洁白的面孔与颀长的睫毛,透露出一种为人们所陌生的静止中的美丽。

那种静止,一如永恒。

我父亲疾步上前,喊了一声:“丁思梵!”

丁思梵没有任何反应,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我父亲一把抓住她放在胸前的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她的指缝中,有一只淡青色的小花正在悄然吐放,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一下子缩了回去。

再掰开她的手掌,我父亲一眼就看到了她掌心中的那个孔洞。

我母亲的手掌特别美丽,掌形纤丽,指如兰花,此时那白晰的掌心中突然多出来一个孔洞,那鲜明的对比,让人不寒而粟。最可怕的是,那孔洞隐隐透出几根细嫩的茎叶,站在她的身边,我父亲仿佛听到了那神秘的植物从她的心灵上贪婪的汲取养份的细小声音。

功败垂成!

他们牺牲了八个战士,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穴宫中与邪恶的阴姹展开了如此艰难的血搏,才终于将这个女孩子救了出来,而如今,她已异化为冬虫夏草,用不了多久,就会衍变为一株只能躲藏在不见天日之处的可怕植物,这个结果让我父亲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他夏疯子最受不了这个,无论他的对手是谁,他只要一个结果,而眼前的现实,正是他最为切齿痛恨的。

“来人!”他吼叫了起来:“把她连人带床抬出去,要放在阳光之下,注意把床底下垫上橡胶,千万别让床腿直接碰到地面。”

几个战士进来,将那张床抬了起来,搬到了外边的阳光之下。然后我父亲又吩咐道:“给我准备好火焰喷射器,要最好的,美式的那一种,再来几个人,给我用锹把这屋子里的地面掘开,连屋子也他妈的给我一块扒了!”

战士们拿来工兵锹,开始挖掘地面,我父亲在一边指挥着:“要小心,注意脚下,千万别让泥土里掘出来的东西碰到你们……”

“蛇!”一个战士突然惊叫起来,他以为自己掘出来一条蛇。

但那并不是蛇,只是种植物的根茎部分,只是这根茎扭动起来显得阴毒丑陋,所以才带给他们一种挖出毒蛇来的感觉。

那根茎甚至比毒蛇更让人恐怖,它在地面上扭动着,断裂的截口处淌出紫黑色折粘稠液态物,竟然向着战士们的脚上噬咬过去,战士们惊叫着急忙跳开,我父亲厉声吩咐道:“火焰喷射器给我喷,烧死它!”

一道炽烈的焰流喷射过去,那蛇一样的根茎痛苦的扭曲起来,焚化化灰的刹那,有人仿佛看到了一条白嫩的女人手臂在扭动。

他们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丑陋的根茎,无论如何也跟女人的手臂搭不上干系。

“再给我往下挖!”我父亲命令道:“我倒要瞧瞧这东西能钻地下多深,它就是钻进阴曹地府阎王爷那儿,老子也要他妈的把它给挖出来!”

下达这道命令,不是我父亲非要跟那些冬虫夏草过不去,而是他太了解这些东西的邪恶秉性了,它们是王莽的护宝恶灵,不允许任何人将深埋地下的秘宝带走,如果有人这样做了,那么它们就会死缠不放,直到世界末日。

而现在,父亲将地下宝藏中最珍贵的宝物丁思梵带了出来,那冬虫夏草岂肯善甘罢休?

挖掘工作持续了几个小时,担心战士们在挖掘的时候遭受到冬虫夏草的袭击,我父亲吩咐每一个挖掘的战士都要在腰上系一条绳子,拴在近前的一棵大树上,战士们对于首长这样对待他们心中颇有不满,可是随后,他们才意识到我父亲的办法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正当几个战士向地下深处挖掘的时候,突然轰的一声,他们立足的地面突然坍塌,凹陷出一个大洞来,那几个战士毫无防备,惊叫一声,向着洞中栽了下去,幸好他们的腰上都系着绳子,这才让他们悬在空中,没有跌入洞中。

幽洞中立即伸卷出几根颜色深污的植物茎叶,向着那几个战士卷了过来。我父亲却是早有防备,手疾眼快,伸手揪住绳子猛的向上一拉,那几个战士惊慌失措的逃了回来:“首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我父亲词不达意的解释道:“这就是罪恶的反动统治阶级对劳动人民欠下的累累血债……”

“是不是老蒋的秘密武器?”一个战士问道。

“反正都差不多,”我父亲嘀咕道:“不管是老蒋还是王莽,都他妈的一丘之貉,来人,给我他妈的用火焰喷射器往洞里死命的喷,对于这些至死不悟,甘当统治阶级的狗奴才的东西,就不能跟他们客气!”

战士们听不明白我父亲都在嘀咕些什么,但执行命令还是不打折扣的,十几支火焰喷射器架起来,对准了洞穴喷出炽热的焰流,那几千度的高温将洞穴中映得通明。只见那洞穴并不深,不过是一个地下空洞而已,但这个洞里边挤满了深污色的怪异植物,枝叶相接茎根相连,密密麻麻纠葛成一团,那阴秽的感觉让人心里有一种忍不住的呕吐欲望。

烈焰熊熊之下,就见那深污色的植物惊恐交加的扭动起来,这些被王莽精选出来的最“忠贞”的宫人,她们情愿让自己承受永世的孽劫,甚至不惜身入火狱,只为了满足那邪恶的暴君成仙得道的一已之私愿,真正称得上至死不悟了。对这种东西我父亲是说不出来的憎恨与厌恶,如果不是这些东西那深入骨髓的奴性起到的作用,这世上根本就不会存在着什么暴君。说到底,正是奴性创造了暴君,所以我父亲对这种东西是向来心狠手辣的。

烈焰喷射之下,战士们齐声惊叫起来,他们再一次的以为自己眼花了,居然看到了几个身体修长而白晰的女人在火焰中痛苦的挣扎,我父亲唯恐让这些战士们看出破绽,万一有谁被冬虫夏草所迷惑,那可就糟了,所以他急急下令:“再他妈的给老子弄几枚燃烧弹进去,老子要把这个洞给烧成青花窑……”

我父亲说,他将部队能够弄来的火焰喷射器和燃烧弹全都给祸害了,挖得那片地到处都深洞,烧得地表细腻洁白,釉质晶莹肥厚,色泽浓艳,蓝中泛有黑斑……由此我父亲断定,那块地含铁、含锰量比较高……

我父亲甚至还想入非非的琢磨着,等把全世界人民全都解放了,他就回九华山去烧窑……他一边这么没边没沿的胡思乱想,一边数着被烧成灰烬的八株冬虫夏草,不仅数火焰中挣扎的女奴才的个数,还要数她们的胳膊腿,生怕漏掉了一点,足足折腾了一天,才总算是把那邪物彻底的清除干净。

接下来我父亲坐在地上犯起愁来,他已经向上面报告说丁思梵安全获救,可是实际上,现在丁思梵已经成为了第九株冬虫夏草,一想到如果他就这样把丁思梵送回家去,等到了家,她已经异化成为了一个人形草籽,我父亲的头皮就忍不住的发麻。

如何才能够祛除丁思梵体内的毒素,我父亲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我祖爷爷他老人家还在,这事就好办了,可问题是我祖爷爷早就辞世了,虽然我爷爷还在,可是我爹知道我爷爷那人是满脑子剥削阶级的享乐思想,按照高贵者最愚蠢的逻辑,我爷爷他应该也是拿冬虫夏草没辙才对。

但是,或许我爷爷曾听我祖爷爷说起过如何祛除中了冬虫夏草之阴毒的办法,也未可知。

没办法的情况下,我父亲只好回家“认祖归宗”,看我爷爷有没有办法救丁思梵一命。

就这样,我父亲背着丁思梵回来了。

他之所以选择要“背”丁思梵,那是因为此时丁思梵已经成为了一株名符其实的“大毒草”,沾者虽然不死,却很快就会变成和丁思梵一模一样的人形植物。我父亲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为了以此逼迫我爷爷,让他哪怕是想破脑袋也得想出办法来,想不出来他儿子就完蛋了。二来呢,我父亲认为,如果丁思梵不能获救,那就意味着这次营救行动的彻底失败,他无颜得见江东父老,又不能留着这两株冬虫夏草在世上害人,所以他的考虑是,如果我爷爷也没有办法,那么他就会带着丁思梵找个干净的地方,一把火痛痛快快的把他和她都烧了,让我爷爷哭去吧,谁让他只知道好吃懒坐一味的剥削劳苦大众来着?

总之,我爹把他在战场上最经常使用的“与汝偕亡”的招术拿来跟我爷爷较劲了。

当时我爷爷坐在地上就哭天抢地,呜哩呜噜的骂我父亲不孝,我爹则威胁道:“老头,你别嗷嗷乱叫了,这女孩子的情形你已经看到了,你儿子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去,你到底管还是不管吧,给个痛快话。”

“我不是不想管啊,”我爷爷哭道:“可我不懂这个啊……”

“那麻烦你弄一辆手推车来,把我们俩个推到个没人的地方,再替我们浇上汽油,放一把火,”我父亲建议道:“你儿子背叛了你的剥削家庭,投奔了革命,你肯定是对我恨之入骨,早就想这么干了吧?”

“胡说!”我爷爷气哼哼的道:“你不是正当兵打仗吗?怎么沾到了这东西了?不会是你们当兵的也天天到处乱挖找宝藏吧?”

“哼,等我给你讲清楚的时候,你儿子早就变成一个大草籽了。”我父亲顾不上多说:“老头,你真的没办法?”

“我……”我爷爷扭头看着我父亲,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这让我父亲大为愤怒:“老头,你好狡滑,你知道居然不告诉我……别逼我开你的批斗会!”

“不是当爹的我不愿意告诉你,问题是……”我爷爷吞吞吐吐。

“问题是什么?”我爹质问道。

“问题是自打早年你走之后,我已经开了祠堂,把你从族谱上除名了……”我爷爷解释道。

“除名就除名……老头,你什么意思?”我父亲警惕起来。

“哼哼,”我爷爷端起了架子:“你要想认祖归宗,除非……你跪下来管我多叫几声爹。”

“干吗要那么费事?”我爹不乐意叫:“刚才进门的时候我不是叫了好几声吗?”

“我耳朵背,没听到。”我爷爷耍赖道。

“老头,你想再把我拉拢回到你的剥削阶级阵营里去,休想!”我爹急了:“革命战士,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你做梦去吧。”

“亲爹你也不肯跪?”我爷爷气得浑身颤抖。

“问题这不是爹不爹的问题,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是两个阶级你死我活的斗争……”我爹辩解道。

“我费那么大力气生下你来,怎么就你死我活了?”我爷爷理解不了。

“你哪生得出来我,是我娘生的我。”我爹哼哼的道。

我爷爷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放悲声,哭了好久见我爹也不理他,只好气愤愤的爬起来:“你这个逆子,早知道干吗生下你来……出去,弄一只羊,两口猪回来。”

“你做梦!”我父亲正气凛然的道:“还想过大鱼大肉的资产阶级腐朽生活呢?没门!以后你跟我在一起,就得过野菜和水煮的艰苦日子……”

“让你去弄猪和羊,不是吃,”我爷爷急道:“老子那是为了救你们的命啊,操你妈的,你怎么就听不进人话去呢?”

“哦,谁让你不早说?”我父亲白了我爷爷一眼,转身出门去吩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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