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几十年来他早已经学会了“宠辱不惊”,或者更应该说是学会了“老谋深算”。他桌上放着那张让他始终捉摸不透的图纸,这是多年之前他从西藏偶然得到的。此刻他踌躇满志,虽然花费了整整两代人的时间,他还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不仅要破除那个诅咒,更重要的是,他要知道驱虫师家族那隐藏了上千年、可以颠覆历史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而且他要将那些一直寻找机会,伺机杀掉自己的人一网打尽,现在他已经放出了足够多的诱饵,只待他们上钩而已。

他站起身,凝视着这个建在北平城炮局监狱地下的坚不可摧的密室,感慨良多。从十五年前开始,他几乎都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的,虽然在这密室之中,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道,但他仍尽量减少外出,以免泄露行踪。他就是这一切的操纵者,潘颖轩。

他缓步绕过眼前的桌子,来到书架前面,这里放着一副围棋,而且是一副残局。说起这副残局,还有些来历,他记得多年前父亲从外面归来的时候,便将自己封闭在北京城外的双鸽第中,在屋子里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在深坑的旁边摆着这样一副残局,可是穷其一生,父亲却未将这副残局解开。父亲过世之后,潘颖轩记下了这副残局,每当他空闲下来,就会坐在残局前面,进行参悟。

木系潘家从小便研习中庸之道,而且颇为风雅,按理说围棋于他,实在不算是难事。而眼前这副残局,却难倒了木系的两代君子。细观此局,黑白相间,各有一百余子,早已势成水火,斗得不可开交。这局棋已然进入了珍珑状态,白子虽然负隅顽抗,却早已无眼,只有黑白子共有的两个气眼,黑子只有一眼,如若白子自填一气则必死无疑,如果落于共用气眼则是自投罗网,黑子马上便会掩杀过来,也是一死。这左右为难,互为僵持,无论如何参悟,潘颖轩始终不得其妙。

他无奈地丢下捏在手上的棋子,微微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虽然在这棋局上输了你一招,不过在这盘大棋上,你的败局已定!”

是的,为了这局大棋,潘颖轩几乎耗尽了毕生精力,他这十五年一直蛰伏着,等待那颗至关重要的棋子,终于在他觉得那颗棋子已经可以出手的时候,那盘原本一派死气的残局,活了过来,而且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想到这里,潘颖轩喜不自胜,现在已然到了最后时刻,他一直操纵的这条真龙,马上就要揭晓了,现在他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和意外。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是从秘道的方向传来的,接着墙壁上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潘颖轩皱了皱眉,走到书架前,在红木书架的第三个格子上放着一个宋代青花瓷瓶,他双手在那青花瓷瓶上轻轻扭动了一下,随着那青花瓷瓶的转动,书架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吱”声,然后一旁的桌子缓缓移开,一个洞口出现在了眼前。

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潘颖轩面前。眼前这人潘颖轩认识,正是马长生,人称马蛇子,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这人一人千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又兼心狠手辣,因此在黑白两道都混得很开。他主要是做一些黑活儿,还兼做帮人打听小道消息的营生。不知为什么,此人似乎手眼通天,不但与青帮、青龙帮这些黑帮有联系,还和政府的高层有一些机密往来,甚至和日本人也颇为暧昧。(详见《虫图腾1》)

他见到潘颖轩,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谄媚的微笑。虽然马长生平日可以说是纵横黑白两道,不过在潘颖轩面前,他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只要潘颖轩想,立刻便可以置马长生于死地。

潘颖轩没有理会马长生的谄媚,脸上毫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桌子后面。马长生弓着身子小心地跟在身后,待潘颖轩落座之后,他还一直弓着身子,一双眼睛在潘颖轩的脸上打量着,竭尽全力捕捉潘颖轩神情的变化,不过,潘颖轩从来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马长生为潘颖轩办事多年,他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徒劳的,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之间也很难改变。

“长生啊,你跟了我多少年?”潘颖轩微微抬起头,似是不经意般地问道。

“师父,长生我生来命苦福浅,自幼父母双亡,倘若不是师父一直关照,恐怕早已经被人打死在街头,丢到西郊乱坟岗子了!”马长生这些话说得倒是真切。

“长生,这么多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潘颖轩把玩着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双眼注视着扳指上油润的光泽,说道,“可是,你让我很失望!”

“师父……”马长生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变,他不知潘颖轩何出此言。

潘颖轩轻轻摆了摆手,然后长出一口气,说道:“长生,你不用忙着辩解,这么多年你在外面混迹黑白两道,无人不知道你京城马爷,可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底细,可以说你现在手眼通天,但是为什么我让你查的事情,至今没有结果?”

“师父!”马长生的表情非常委屈,他双膝跪地,说道,“师父,实不相瞒,那件事因为时间太长,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各处奔波,希望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弟子实在愚钝,至今尚未找到一丝线索,我想他们应该早已经不在人世。”

潘颖轩瞥了一眼马长生,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马长生身边,躬身轻轻将马长生扶起来,目光柔和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马长生,说道:“长生,为师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为师办了很多事,几乎滴水不漏,但是那件事关系着眼前这件事的成败,你一定要抓紧,对于他们,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长生再次跪倒在地,紧紧地咬着牙,说道:“师父请放心,我马长生就算在这北平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悉数找出来!”

潘颖轩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拉起马长生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走到桌子后面,拉开抽屉,从中捏出三根金条,在手中轻轻地掂了掂,握住马长生的手,将金条放进马长生的手中,说道:“这些你拿去!”

马长生惶惶地望着潘颖轩,连忙将手推了过去,未等马长生开口,潘颖轩皱了皱眉,马长生再不敢推辞,将金条紧紧握在手中。潘颖轩微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师父您说!”马长生连忙说。

潘颖轩向马长生招了招手,后者会意地走到他近前,侧着耳朵,潘颖轩在马长生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马长生听完后,一脸惶惑地望着潘颖轩,此时他满脑子都是疑问,但是面对潘颖轩,只是将所有的疑问都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他已经学会了对潘颖轩的绝对服从,正如他在鸡毛店中给自己立的规矩一样,不问缘由。

见马长生离开,潘颖轩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现在是时候见见那个人了。想到这里,潘颖轩的嘴角微微敛起,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辞别潘颖轩之后,马长生便顺着秘道离开了炮局监狱。从井口钻出来时,正是月上高枝时,四周一片死寂,如水的月光洒在马长生身上,虽是盛夏,马长生还是能感觉到阵阵凉意,这种感觉是自内而外的寒冷。

马长生是个聪明人,之前贫穷的生活让他养成了一种忍辱偷生的生存本能,然而当他遇见潘颖轩之后,所有的生活都发生了变化,他开始顺风顺水,黑白通吃,在他身上就像有一道护身符一般,不管做什么,都无人管。马爷的名号也在北平城内打出了一些名气,然而谁也不知道,其实在马长生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人,马长生的每一步都被他事先安排好了,马长生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想到这里马长生仰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虽然潘颖轩对他足够信任,甚至将自己的藏身之处也悉数告诉了他,但这种信任并没有给马长生带来什么安全感,相反,这种信任让他产生了一种恐惧,而且这种恐惧与日俱增,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的命就会葬送在潘颖轩的手里。

最绝望的是,他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多年来已经见识了潘颖轩那通天的能力,即便是在北平城内纵横跋扈的日本人,也被潘颖轩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又能怎么样呢?

马长生漫步在路上,他要好好计划一下潘颖轩交给自己的那件事,而对于要找寻的那些人,马长生每每想起,便会觉得心中一阵绞痛,他不想去想,能挨过一天算一天吧。

马长生的家在北平的南城大栅栏附近,北平城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作“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虽然马长生并不缺钱,在北平城内也算得上是富人,但是他知道,其实自己只是个穷苦之人,因此便在大栅栏附近买下一处四合院。

轻轻地推开门,马长生觉得疲惫异常,他缓缓关上房门,走到院子内的井口旁边,摇上一桶水,然后一头扎进水桶之中,停留片刻后,马长生才将头从水桶中抬起来,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见到一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马长生连忙警觉地抬起头,当他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站在马长生面前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女子静静地站在马长生面前,双手抱在怀里,手里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马长生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怎么起来了?”

女子没有说话,微微笑了笑,然后快步走到马长生身后,将那件外套披在马长生的身上,这女子虽然看年纪已有三十多岁,但在月光之下依然很漂亮,绝非一般女子能够匹敌。她给马长生披上衣服之后,拉着马长生的胳膊便准备向屋里走,谁知马长生却停住了,他抓住女人的手,正视着她,在月光之下,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女子天生眼角上扬,平日便是一副笑模样,看上去十分可人,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心里舒畅。这女子便是马长生的正室妻子,虽然马长生在外面名头很大,却从不纳妾,也是皆因此女子。

女人有些害羞,微笑望着眼前的马长生,这种笑让马长生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笑。

“如果你能说话该多好啊!”马长生轻轻抚摸了一下女人的脸蛋,女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有些无奈地低下头。

“好了,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马长生说着拉着女子向屋里走去,轻轻地关上房门,两人躺在了床上,女子将头轻轻靠在马长生的胸口,马长生紧紧地抱着女人,睁着双眼,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月亮,脑海中无数的记忆在翻腾。

一个光点在树叶之间闪动了一下,旋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马长生望着月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北平城内热闹非凡,街上的行人整日忙忙碌碌,虽然时不时会有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巡逻,但似乎并未对北平的繁华造成什么影响。在北平城南有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这是一家十足的鸡毛店,所谓鸡毛店便是前文书中所说的下等店之一。

鸡毛店不论冬夏,皆不备被褥,寒冬只能用鸡毛作为保暖之用,因故得名。到了盛夏则闷热难耐,更兼蚊蝇成灾,再加上脚臭以及汗味,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曾有诗云:“纵横枕藉鼾齁满,秽气熏蒸人气暖。”就是这鸡毛店的真实写照。

此间人头攒动,鱼龙混杂,穿着各色各样衣服的旅客,穿梭于鸡毛店之中。马长生坐在里面的一间书房里,轻轻地摆弄着手上的珠串,脑海中盘算着该如何完成潘颖轩交代的事情。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纰漏,不但前功尽弃,更可能搭上身家性命,因此要格外小心。

马长生正在思忖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马长生即刻警觉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一个伙计轻轻地敲了敲房门,然后推门走了进来,只见那伙计的嘴角带着新鲜的血迹,右脸略微有些红肿,满脸惊惧地说道:“掌……掌柜的,外面来了很多日本人!”

“日本人?”马长生一脸惶惑地说道。自始至终,马长生与日本人极少往来,而且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不要说还有潘颖轩的庇护了。这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日本人,竟敢来鸡毛店撒野?!

想到此处马长生怒从中来,他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说道:“他们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不用了,马爷,还是我来见您吧!”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十分干净,正面带微笑地从外面款款走进来。

看到进来的人,马长生着实一愣:这个人他从未见过,从装束打扮上来看,倒像是一个书生,不过,不难看出是个日本人。马长生立刻转怒为喜,江湖上讲究“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敢来这里捣乱,势必已有所准备。现在尚不清楚对方来意,如果贸然出手,恐怕造成不必要的后果。

马长生拱手道:“不知阁下是?”

“武田正纯!”武田说着已然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背着手在这屋子内四处打量。马长生皱了皱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拱手说道:“原来是武田队长

,失敬失敬!”说着他冲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令他出去。伙计会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甚是不快,估计这顿打是白挨了。

“马爷实在是客气啦!”武田正纯走到一侧的书架前,注视着书架上面的各种摆设,马长生虽然是一个粗人,但久与一些上层人士接触,也学会了附庸风雅,因此他的书架上琳琅满目地摆着经史子集,还有些古玩瓷器之类。

马长生微微笑了笑,没有继续客气,而是站在武田正纯身后观察着此人。他在京城混迹多年,黑白通吃,除了有潘颖轩的帮助之外,全赖一双好眼睛,他那双眼睛阅人无数,很多人只要经他一看,立时便能将此人看得八九不离十。而眼前的武田正纯,虽然一副书生模样,但马长生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马爷这里的好东西不少啊!”武田正纯说着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道德经》,津津有味地翻了几页,然后抬起头满脸笑意地望着马长生。马长生赔笑道:“附庸风雅而已,难道武田队长对中国文化也有兴趣?”

“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武田正纯将那本《道德经》放入书架,然后背着手说道,“就如刚刚的那本《道德经》,短短几千言,却道尽了浩瀚宇宙的奥秘,怎能不让人叹为观止啊!”

“呵呵!”马长生微笑道,“原来武田队长对中国文化还有这么深的研究!”

“研究谈不上!”武田摆了摆手,“就像你说的,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正在这时,伙计轻轻地敲了敲门,马长生应了一声,那伙计端了一壶茶进来,马长生令其将茶放在桌上离开。之后马长生亲自为武田正纯倒了一杯茶,说:“我想武田队长此次来,并非是与我这个粗人谈学论道吧?”

武田正纯眉开眼笑地说道:“马爷果然是个痛快人啊!”

马长生微微点了点头。

武田正纯正襟危坐,收起脸上的笑容,注视着马长生,道:“我今日来此,是有一件事有求于马爷!”

“武田队长还有事要我去办?”马长生的眼神锐利,与武田正纯四目相对,毫不避讳。

“数月之前,皇军的军火库发生了一次爆炸案。”武田正纯双手注视着手中的茶碗盖,说道,“不知马爷听说过没有?”

“嗯,听说是一些激进分子所为,而且之后好像抓到了一个,将其枭首,首级悬于城头之上!”马长生语气平和地说道。那件爆炸案发生在午夜,虽然威力不大,但是对日本人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一般军火库必然会重兵把守,那些人何以摸入军火库,这着实是个谜。然而军火库被炸之后,日本人的行动更是让人摸不到头脑。日本人当天深夜便全城戒严,除了实行宵禁之外,还开始逐家逐户搜索,当然,那时候的搜索也包括马长生的这家鸡毛店,可是马长生发现他们似乎并不是在找那起案件的始作俑者,而更像是在找寻某样东西。

“是啊,当时那批纵火犯是以霍成龙为首的一群国民党分子,他们意图破坏皇军大东亚共荣圈的大计,想以蝼蚁之力阻挡锐不可当的皇军,可笑!”武田正纯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

马长生淡淡地笑了笑,并未回应,他在等武田正纯继续往下说。

“但是在爆炸案之后,皇军丢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武田正纯一面说,一面注视着马长生的神情,希望能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马长生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武田正纯略显失望,接着说道,“我此次来,就是希望马爷能帮我找回那件东西!”

“武田队长,这件事恐怕不那么简单吧?!”马长生揉着手上的珠串说道,“皇军人数众多,尚且找不到那件东西,更别说我这一介平头百姓了!”

“马爷何必谦虚呢!”武田用茶碗盖轻轻地在茶杯上扇了扇,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他微笑着说道,“皇军虽然掌控着绝对的优势,但毕竟机构繁冗,在这些事情上反而没有你灵活机动啊!”

“我想问问武田队长,您想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马长生甚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日本人如此兴师动众?

“其实并非什么罕见之物,只是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铁板有三尺长,三尺宽,上面有两个小小的凹槽。”武田正纯说得轻松,但马长生是何许人也?他早已料到那东西必定有什么别的用处,否则日本人怎么会如此看重。武田正纯见马长生面无表情,补充道,“马爷,如果可以帮我找到那块铁板,今后马爷有我们日本人的支持,相信更能纵横北平城了。”

马长生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武田正纯忽然轻轻地拍了拍手,紧接着一个日本兵推开门,双手捧着一个紫檀的盒子走到近前,将那盒子放在马长生的面前,然后与武田正纯对视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马长生望着那个紫檀盒子,心中早已了然,却又不得不问。

武田正纯站起身来,脸上颇有愧色地说道:“早已听闻马爷规矩,来人必须在旁边的客房等待,只是事情紧急,才出此下策,这些是预付给马爷的酬劳,一旦找到那块铁板,必定会加倍酬谢!”说完武田正纯轻轻将盒子打开,只见盒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三排金条,每排五根,算下来有十五根之多。

马长生望着眼前的这些金条,心中更加忐忑,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马长生绝对是一个贪财的人,但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他清楚地知道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有命赚,没命花,那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此处,马长生笑着站起身来,双手将那个檀木盒子盖上,然后推向武田正纯一边,说道:“武田队长,这件事还要容我老马想一想。”

武田正纯仰着头,微微冷笑了一下,说道:“马爷的意思是不做我这单生意?”

马长生瞥了一眼武田正纯,见他已然动了杀机。马长生笑了笑,说道:“生意是要做,不过那件东西丢失的时间太久,恐怕很难在一时之间给您答复啊!”

“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调查这件事!”武田正纯此时已经有些恼怒了,他站起身走到马长生旁边,按着马长生的肩膀,把马长生按在座位上,之后在他耳边语气阴沉地说道,“十天之后,我一定带着钱来收货,或者是那块铁板,或者是你的脑袋!”

说完,武田正纯轻轻地帮马长生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说道:“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今天算是第一天!”

武田正纯走后,马长生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目光游移地望着眼前的那个檀木盒子,这时伙计笑眯眯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在马长生耳边低语了几句,马长生脸色微变,心想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马长生思忖了片刻说道:“你先去安置一下!”

伙计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出了门。

马长生站起身,双手捧着那个檀木盒子,走到一旁的红木箱子前面,掏出钥匙,将箱子打开,这箱子已经足足摆了上百根金条,马长生在内中寻找一个位置,将檀木盒子放入其中,正要锁箱子,他眼睛的余光忽然瞥见了摆在箱角的物事,马长生伸手将那物事拿起来,这是一块雕龙玉佩,玉佩上面是黄色丝带。马长生想了想将那块玉佩揣在怀里,然后重又将箱子锁上。

与此同时,人草师也将箱子锁上了,他转身将一个红色的纸包递给潘俊,说道:“用这个试试!”

“这是?”潘俊望着手中的纸包,疑惑地问道,不过从人草师的神情中潘俊已经猜出了端倪,这里面应该是人草。

潘俊连忙将纸包打开,只见一棵如人参一般的物事躺在其中。潘俊将其拿到鼻尖轻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吸入之后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这应该是人草没错。潘俊连忙将那人草拿到外面放在药罐之中,放少许水,然后文火煎熬。

待药熬好之后,潘俊端着一碗汤药缓缓走进屋子,只见人草师此时正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他便是欧阳烟雷。潘俊在山谷中发现他的时候,欧阳烟雷已然不省人事,潘俊立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鼻息微弱,应该是受了重伤,于是连忙将欧阳烟雷背回到小屋之中。

欧阳烟雷的伤势有些重,应该是被人偷袭了。潘俊记得原本欧阳烟雷与金素梅夫妇二人是到欧阳老宅附近寻找失踪的欧阳姐弟,怎么会在这里遭遇袭击呢?潘俊一面为欧阳烟雷把脉,一面观察欧阳烟雷身上的伤,他浑身上下只有后脑一处外伤,应该是被人从后面突袭,不然凭欧阳烟雷的本事,更兼有蒙古死虫的帮助,应该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让潘俊惊骇的是,袭击欧阳烟雷的人下手非常凶悍。虽然此刻欧阳烟雷一息尚存,然而危在旦夕,没想到欧阳家族的命运竟然如此多舛,欧阳姐弟被困在八卦密室之中,生死未卜,欧阳烟雷又在此遭人袭击。

正在这时,人草师轻轻地拍了拍潘俊的肩膀,然后又为欧阳烟雷把了一次脉,只见人草师表情凝重,过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道:“此人伤势极重,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说罢人草师站起身打开箱子,拿出了那个红布包。

潘俊轻轻将欧阳烟雷扶起来,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汤药,抬起头看了一眼人草师。人草师微微点了点头,潘俊将那碗汤药灌进欧阳烟雷嘴里,然后将他平放在床上。“能起作用吗?”潘俊实在放心不下欧阳烟雷的安危。人草师叹了口气,说道:“人草的药效非常快,如果有作用的话,不出两三个时辰应该就能醒过来!”

潘俊点了点头,回头又瞥了一眼欧阳烟雷,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潘俊说着站起身来,向山下走去。此时欧阳烟雷的马匹依然在下面的山谷中来回乱晃,寻找山谷角落中的嫩草充饥。潘俊循着马蹄印一路追踪,人草师紧随其后。

“潘俊,你认识这个人?”潘俊皱了皱眉,刚刚因为形势紧急并未来得及告诉人草师欧阳烟雷的身份,此时潘俊一面追寻着马匹的足迹,一面将欧阳烟雷的身份悉数告诉了人草师。人草师听完,长叹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潘俊忽然发现地上的一摊血迹。此处沙地上的马蹄印非常乱,这里应该就是欧阳烟雷遇袭的地点。从马蹄印上判断,当时袭击欧阳烟雷的应该有六个人,他们初始的时候潜伏在山谷入口的两侧,当欧阳烟雷来到山谷入口时,突然对欧阳烟雷发动了袭击。袭击来得异常迅速,欧阳烟雷猝不及防,袭击成功后,那群人立刻撤离了这里。让潘俊感到疑惑的是,这里并没有发现驱虫师的痕迹,也就是说,袭击欧阳烟雷的人应该不是驱虫师,他们是如何知道欧阳烟雷会来这个山谷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对欧阳烟雷发动袭击呢?

潘俊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此时,沙土中的一件物事引起了潘俊的注意。这是一块雕凤玉佩,玉佩的一端是黄色丝带,这种玉佩尊贵异常,而且他曾经见过这块玉佩,这是金素梅的贴身之物。既然玉佩出现在了这里,极有可能欧阳烟雷和金素梅夫妇二人是在这里同时遭遇的伏击,而且极有可能那些人的目标并非是欧阳烟雷,而是金素梅。

金素梅在日本军中的地位极高,日本高官称其为金先生。袭击者极有可能是日本人,而且是冲着金素梅来的。只是潘俊还是想不明白,那些日本人是如何得知欧阳烟雷夫妇会走这一条路的呢?或者是什么东西把他们引过来的?现在潘俊唯一的希望就是欧阳烟雷能快点醒过来,只有他能解开自己心中的谜团。

回到人草师小屋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潘俊回到屋子里立刻为欧阳烟雷把了脉,紧接着脸上露出了喜色。吃了人草之后,欧阳烟雷的脉象已然变得沉重有力,想来必定是起了效果。接下来只要等欧阳烟雷醒过来,可能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潘俊、人草师和那个昏迷不醒的欧阳烟雷。人草师始终保持着沉默,双目微闭,似是在思忖着什么。而潘俊一方面等待着欧阳烟雷苏醒,另一方面更担心八卦迷宫内几个人的安危。

潘俊经过两个迷宫,深知那些迷宫的厉害,倘若稍有不慎便会殒命,现在里面的人境况究竟怎么样了?潘俊忽然感觉心中一阵气闷,他悄悄站起身来。人草师轻轻睁开眼睛,注视着潘俊,缓缓道:“欲治其敌,必先净己心!”

这句话朗朗传入潘俊的耳朵,潘俊方才惊觉险些乱了心智,连忙心中默念《道德经》让自己的心绪得以平静,然后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这些事情在潘俊的脑海中逐渐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就像是一副棋局,相持各方都在拼力挣扎,希望能赢得全盘,而潘俊却找不到这局棋的棋眼究竟在哪儿,正在这时,欧阳烟雷的身体忽然微微动了动,然后嘴唇轻轻嚅动,含糊地喊道:“素梅,小心!”

人草师和潘俊对视了一眼,然后向床上望去,只见欧阳烟雷已然清醒,潘俊立刻走了过去,在欧阳烟雷的耳边轻声唤着:“欧阳世叔……”

欧阳烟雷似乎听到了潘俊的呼

唤,吃力地睁开眼睛,他感觉眼前的光晕有些恍惚,渐渐地当那光晕退去之后,他看清了潘俊的脸。欧阳烟雷皱了皱眉,只感觉一阵阵的痛感从脑后传来,当他完全清醒过来,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一把抓住潘俊的手,嘴唇颤抖地说道:“潘俊,素梅呢?”

潘俊微微地摇了摇头,抓着欧阳烟雷的手,说道:“欧阳世叔,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燕云的母亲是和您在一起吗?”

欧阳烟雷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感觉脑袋上的疼痛有些剧烈,嘴角轻轻地咧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捂着脑袋,另外一只手拄着床,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然而他此刻身体太过虚弱,试了几次却都无能为力,潘俊连忙劝说道:“世叔,你现在有伤在身,刚刚苏醒还不宜走动,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烟雷躺在床上,仰着头,长出一口气,猛然间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目光炯炯地盯着潘俊说道:“你们有没有找到燕鹰和燕云?”

潘俊一时之间有些犹豫,毕竟这件事说来话长。他轻声说道:“您放心吧,他们没事,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遇袭的吗?”

欧阳烟雷闻听两个孩子无恙,神情才稍微放松了点。他躺在床上,深深地吸着气,眼神略显迷茫,记忆随之扩散开来。

原来当日发现燕鹰和燕云失踪之后,欧阳烟雷夫妻二人便开始带着欧阳家的弟子在方圆十里内寻找两个孩子的踪迹。找寻一圈,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两个人实在爱子心切,哪里肯罢休。于是二人又带领弟子到更远的地方寻找燕云和燕鹰的下落。

随着搜寻范围的扩大,这些弟子很快便走散了,欧阳夫妻二人也一直寻找到天快黑了。正在这时他们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匹马,二人立刻催马迎了上去,欧阳家族隶属火系驱虫师,主要是驱使一些体形较大的动物,别说是一匹马,就是豺狼虎豹都在其驱使之列,因此欧阳家的马匹一般都极其听话,而且在身上烙有印记。

欧阳烟雷和金素梅赶上那匹马,立刻认出这是欧阳家族的马匹,只是在那马匹的身上有一些已然干涸的血迹。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二人心中萌生,欧阳烟雷夫妇立刻循着马蹄的痕迹向前寻找,不多远,他们又发现了一匹马,这一次在那匹马的附近还躺着一个人。二人来到近前细看才发现,那人是派出来一起找寻欧阳姐弟的弟子。那弟子头上被人用利器所伤,发现的时候已然气绝。

究竟是谁对欧阳家下此毒手?既然他们会对欧阳家的弟子下毒手,那么恐怕欧阳姐弟也难逃厄运,想到这里,夫妻二人立刻追着马的足迹继续前进,之后他们又陆续发现了几具尸体还有几匹马。担忧随着这些尸体的发现越来越重,当他们行至峡谷附近的时候已是深夜,正在他们准备进入峡谷之时,欧阳烟雷忽然觉得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回过头的时候,看见身后站着几个黑影,然后便落下马来,之后的事情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完欧阳烟雷的叙述,潘俊陷入了沉思,究竟是什么人袭击了欧阳烟雷呢?从刚刚欧阳烟雷的叙述来看,他们极有可能是被人用那些尸体引至峡谷之中,然后在那里遭遇伏击的。他们的目的何在?

欧阳烟雷说完这些话,身体已经极其虚弱,他眼神略微有些涣散,潘俊立刻按住他的脉门,发觉他并无大碍,只是情绪太过激动所致,这才放下心来。欧阳烟雷握着潘俊的手,语气虚弱地说道:“潘俊,拜托你了!”说完,欧阳烟雷再次陷入昏迷。

其实,现在最着急的人就是潘俊。虽然他人从八卦秘道中出来了,但是他的心却始终牵挂着秘道中的人,他已然见识过那秘道何其凶险,倘若里面的人有什么不测,潘俊觉得自己会愧疚而死。虽然与这些人只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然而每一个人此刻都能让从来不懂感情的他牵肠挂肚。

潘俊瞥了一眼人草师。只见人草师一直闭着双眼,气定神闲地等待着什么。潘俊坐在人草师身旁,轻轻地搓着手,此时,他觉得无论默念多少遍《道德经》,也无法让自己平息。他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人草师身边。未等开口,人草师已缓缓地睁开眼睛,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进入那八卦密室?”

潘俊点了点头,说:“如果没有我在的话,他们很难走出密室。”

人草师微微笑了笑,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如果想进入密室,也不是没有办法,但相当危险,可能是九死一生!”

潘俊轻轻一叹,何谈九死一生啊,几个月来,他经历了无数次的九死一生,无数次几乎丧命,虽然险象环生,但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父亲,里面的人都是我患难与共的朋友!”潘俊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幅画面,一个个鲜活的影子,还有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一幕幕。如果此刻让他在这里干等的话,简直比死还难受。

“唉!”人草师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密室设计之初,在密室与密室的连接处都设有一个出口,这些出口是相互独立的,这样可以方便修建密室的人顺利出去。但为了防止外人进入,这些出口又设置了极为厉害的机关。那些机关与密室的机关有所不同。密室的机关,如果你能明白其暗含之意,便可破解,也叫作文机关,而出口的机关则是为了置人于死地的,叫作蛮机关。”

“蛮机关?”潘俊目光炯炯地盯着人草师。

人草师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蛮机关毫无暗含之意,人进入其中,机关便会立刻发动,只要你一步走错,便会立时毙命!”

“那我也只能试试看了!”潘俊长出一口气说道。

“唉!”人草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箱子前面,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八卦形状的东西递给潘俊,接着说,“孩子,如果你能通过蛮机关的话,前面将是一道巨大的石门,这是开启那道石门的钥匙。一旦你进入石门,就是密室与密室之间的通道了。但是,密室是在不停运动的,你究竟会落在哪里,也只能看造化了!”

潘俊接过钥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您现在带我去入口吧!”

人草师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跟我来吧!”

二人走出屋子,骑上马向峡谷奔去。峡谷的正中有一个山洞。二人在山洞前下了马,人草师带着潘俊走进幽深的山洞。这山洞从外面来看像是天然形成的,走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后,洞壁上就显现出很多人工凿刻的痕迹。

潘俊紧紧跟在人草师的身后,两个人手中撑着火把,大概走了有多半个时辰,山洞忽然变得宽阔起来。正走着,人草师停住了步子,回过头轻声说:“前面就是蛮机关了!”

潘俊走到前面,用火把照了一下,只见那机关的入口处是一个巨大的龙头雕像,入口正是龙嘴,站在前面,一股冷风从龙嘴里吹出来,吹得身上凉飕飕的。龙嘴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光。龙头的两侧是两尊雕塑,细看之下,左面是牛头,右面是马面。

“如果从此处进去,那就像进入了地狱一般!”人草师语气平和地说道。

潘俊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扑通”跪在地上,说道:“父亲,我进去了!”说完之后,站起身便准备进入蛮机关,谁知却被人草师一把抓住。人草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潘俊听完之后,脸色大变,惊异地望着人草师说道:“怎么会这样?”

“去吧,孩子,如果你救出了他们,记住千万不要在里面停留,更不要开启里面的那座城!”人草师长出一口气,转身缓缓地离开了。

潘俊痴痴地站在原地,看着人草师渐行渐远的背影,胸中莫名涌出一丝酸楚,直到人草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的秘道之中,才转身向蛮机关走去。

走进龙口,潘俊发现空间比外面还要大,冷气袭人,宛若进入了冰窖一般,不禁瑟缩着身体,手执火把蹑手蹑脚地前进,此刻他尚不知道这里的机关究竟如何厉害,唯恐稍有不慎,便会出现差池,因此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他向前走了五六步,开始进入一片沙地,沙土极细,踩在上面,双脚便深深陷入沙土之中,沙砾顺着鞋子缝隙,全部钻进鞋里。

越向前走,鞋里的沙子越多,行走起来也越艰难。潘俊每一次抬起脚都变得愈发困难,同时,越往里走,身上越是感觉寒冷,似乎正在一点点接触机关的核心。就在潘俊向前走了十几步之后,他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他立刻停住脚步,用火把照向脚下,只见此时双脚已经完全陷入了沙砾之中,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只听“咔嚓”一声,与此同时,四壁传来了一阵“窸窣”之声,初始,声音极其轻微,转眼之间,那声音愈来愈大。潘俊心知不妙,连忙举着火把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只是苦于这空间很大,火光的距离有限,根本无法照到墙壁,不过他还是发现,一股股流沙正如同流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潘俊曾经查过典籍,流沙和毒虫是古人防止盗墓的主要方式,他们往往会在流沙上安置机关,一旦盗墓者闯入,误中机关,那流沙便立刻会从四面八方快速袭来,让盗墓者瞬间被黄沙埋葬。而金系家族本来就精于皇室陵墓修建,这流沙必定是他们善用之物,此时在这里出现,也不足为奇。不过,眼看着流沙从四面奔涌而来,瞬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他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潘俊想要挪动身体,然而双脚此时就像被黄沙黏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就在潘俊以为必将被埋在这黄沙之中的时候,那流沙忽然停止了。

潘俊有些诧异,紧接着他耳边传来了“咕咕”的水声,声音也是从这空间的四周传来,他手拿火把向周边望去,只见四个方向分别有水向他流淌过来。那水很快便渗入黄沙之中,黄沙被水浸泡之后,变得更坚固。水极冰冷,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针一样刺入骨髓,潘俊挣扎着从泥沙中将腿抽出来,但是双腿已经被那冷水冰得有些麻木了。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已经被水浸泡凝固的流沙之上,此情此景让潘俊想起了什么,但是他还不敢确定。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流沙之上,由于双腿被冻僵,走起路来显得有些蹒跚。而越是向前走,他越是感觉冰冷刺骨。此时是盛夏天气,再加上新疆本就炎热,他只穿了一身单衣,现在,寒冷成了潘俊面临的最大的难题。他越向里走,越是接近冰窖的核心,而且由于双腿刚刚被那冰水冻僵,现在更觉得有些麻木,沾过水的地方已经被冻得红白相间,他用手轻轻地搓了搓双腿,登时奇痒无比,像是双腿生出很多冻疮一般。

这种痛苦并不致命,但是却让人极难忍受。潘俊咬着牙,继续向前走,当走过那片流沙地之后,潘俊终于踩在了结实的地面上。但是,这地面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冰块,他双脚刚接触地面,便觉得像是踩在了竖立起来的针尖上,一股冷气透过鞋底从脚底板钻上来,让潘俊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很快那种疼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麻木,他的双腿像被冻僵似的毫无知觉了,他想要抬起脚,却艰难异常,鞋底已经和地面凝结在了一起。他拼命抬起脚,只觉得脚底发出一阵“嗤嗤”的声音,感觉鞋底几乎都要被撕开了。

一脚离开地面向前一步,又是和刚刚同样的感觉,只是这一次可能因为脚底的温度很低,并不是很疼,而且与地面的粘连也并不像第一次那样牢不可破。他将另一只脚也抬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随着他的移动,脚底的汗水逐渐增多,终于双脚再次牢牢地与地面凝结在了一起。潘俊拼命用力,谁知一瞬间鞋子竟然被撕开了,光着的脚顺势向前踏出一步,刚一接触地面,立刻觉得寒冷刺骨,瞬间侵入骨髓,而脚底也与地面牢牢地凝结在了一起。他光脚站定,然后用力抽另外一只脚,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无奈之下,潘俊只得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地上,又是一阵针扎一般的疼痛。

此刻若是继续向前走,那么脚底的皮肉必定会被崖壁粘下一大块,然而除此之外潘俊没有别的办法,他知道此处绝不能久留,待的时间越长,双脚就越容易麻木,到时候即便想离开,恐怕双脚也不听使唤了。潘俊用火把在前面的地面上稍微烤了一会儿,然后拼命抬起右脚,脚底瞬间溢出鲜血,不过他必须果断,否则那些鲜血又将会和脚底凝结在一起,于是他猛然用力,然后踩在事先预热过的地方,这一次再去抬另外一只脚,又是一阵锥心的疼痛,就这样潘俊一面预热前面的落脚地,一面忍着剧痛向前快速行走,当他发现那火把预热的地方已经没有寒气的时候,这才试探着一脚着地,此时地面已经不像刚刚那般寒冷了。

潘俊长出了一口气,当他双脚站稳之后,已然赤脚在那片冰冷的地方行走了十几步,每一步都是一摊鲜血,而潘俊也疼得冒出了冷汗,正在这时,潘俊用余光捕捉到了什么,只见一旁的岩石上刻着几个字:疱裂地狱。

潘俊看着这几个字豁然开朗,刚刚他在那满是流沙的地方脑海里便有一个想法,那流沙和冰水的地方很像

是具疱地狱,虽然它是八大地狱中痛楚最为轻微的,然而其中众生被冻得僵直如尸无法屈伸,身体中的血液等水分冻结后膨胀为遍布全身的可怕疱疮,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而刚刚所经历的应该是疱裂地狱,这个地狱较之具疱地狱情况更加恶劣,这个地狱中,身体在具疱地狱受伤的地方会开始皲裂、出血,疼痛难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金系设计的蛮机关极有可能表面上看似没有规律,但实际上是根据佛家的八寒地狱而来。那么继续往下走就应该是紧牙地狱了,这紧牙地狱是因众生声音的变化而命名,众生因为寒冷身体痉挛蜷缩,牙齿发出紧紧的陷合之声。

潘俊此刻虽然知道蛮机关是根据八寒地狱而来,但是只经历了两层,便已然被折磨得狼狈不堪,接下来的紧牙地狱又将会遇见什么样的凶险呢?

但即便是刀山火海,既然来了,潘俊就没有打算出去,他只能继续向前走。潘俊想到这里将衣服撕破,小心地包扎着脚底的伤,此时的双脚走在路上便如同走在针板上一样,每一次举落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潘俊咬着牙忍着脚底传来的阵阵针扎般的疼痛,向前缓慢行走,但是出乎预料的是,前面并未如紧牙地狱般冰冷无比,相反,里面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要高很多,而他那被冻伤的双脚开始慢慢恢复了血液流通,但是更加奇痒难忍。这种痒简直比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但是潘俊知道此时绝对不能碰那双腿,一旦碰了必定是皮开肉绽。就在他觉得奇痒难耐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轻微而悦耳的器乐声,那声音很像是微风吹过横笛,声音清脆、婉约,如清泉净水缓缓流淌一般。

潘俊听得有些出神,他用火把向前照了照,只见眼前的空间骤然变小了很多,前面都是一些凸出在石头上的中空石柱,微风通过那些石柱的时候,产生了奇妙的音效。但是潘俊尚不知这一关中究竟有何机密,他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石柱,随着他的走动,那些石柱发出的声音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紧接着他感觉一阵冷风忽然从身后袭来,他反应迅速,立刻矮下身子,只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不偏不倚正打在前面的墙上。

潘俊望着那墙上的物事,竟然是一个尖锐的石菱,倘若不是自己反应及时,那石菱必定会打在身上,给自己来一个透心凉。他惊魂甫定地站在原地,耳边的声音又恢复到之前那种悦耳的横笛声,此刻潘俊才明白,原来这紧牙地狱实际上是让你闭紧牙关,如果稍微改变这其中的音律,便会立刻有石菱从秘道中弹射出来,置人于死地。

经过刚才的惊险一幕,潘俊接下来更加小心,他缓慢地移动身体,用耳朵细细地谛听着这音律的节奏,唯恐自己会改变音律。但是越是缓慢,脚底下的刺痛越是明显,潘俊此刻已疼得汗流浃背,但是看前方,似乎这秘道极深,并非一时半刻可以通过。潘俊的喉头微微颤动了一下,此刻他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走,因为只有通过这里他才能再次进入到八卦密室中,他已然置生死于度外,只希望八卦密室中的人能够坚持到他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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