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并排坐在一列从米兰驶往加来的豪华列车里。甘斯的左臂上别着一个黑袖箍,他的同伴也是一脸悲痛的神情——这让布兰登看起来显得苍老了许多:他的脸色非常憔悴,声音也异常低沉。

甘斯说了些安慰话,试图让他振作一些。布兰登似是而非地听着,思绪却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整个人像一尊被石化了的雕像。

“法国和义大利的员警,同我们美国人的办事方法差不多,”甘斯说道,“他们通常不会像你们英国人那么有所保留。你们苏格兰场,一切对外都是保密的。你说你们的办案体系比其他国家先进,而数据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1917年的纽约,有236个杀人犯,但最后只有67人被宣判有罪。在1919年的芝加哥,有不少于336个凶手,最后认定了44人。很夸张——是不是?在巴黎,每年的恶性犯罪数量是伦敦的四倍。要知道,巴黎的总人口可比伦敦少很多。瞧瞧,其他国家的员警都是干什么吃的?相比英国,法国警方只侦破了其中一半的案子。你们所独创的资讯检索体系,该为此感到自豪!”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布兰登总算有点回过神来了。

“谈谈可怜的阿尔伯特吧。”他开口道。

“除了你所知道的,其他也没什么。在彭迪恩被引渡回英国之前,他一直选择保持沉默。所以我们也只能靠猜测。但我觉得差不多应该是这样的:在你看到彭迪恩离开了别墅之后,他老婆开始用谈话牵制住你:她肯定用甜言蜜语迷住了你,让你无法分神考虑其他事情。她说的不外乎是,让你帮她脱离她丈夫的魔爪之类的话。”

“她肯定让你以后照顾她,或者类似使你忘记自己职责的话。哦,我亲爱的阿尔伯特啊。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傻子,或许还能原谅自己。不久以后,当你重新回顾案情的话,你会发现最大的问题不是因为你,而是出在我身上!迈克尔·彭迪恩——他一旦脱离我们监视的话,就会找一艘小船,然后再巧妙地乔装一下——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假胡须——他划船转了一圈之后又回来了。他见到了并没有认出他的阿桑达,声称他刚刚从鲍奇先生那边赶过来,而鲍奇的生命正危在旦夕!”

“没什么比这句话更有杀伤力了。阿尔伯特一下子慌得把什么都忘记了,五分钟之后,他就动身赶往贝拉焦。小船在夜色之中很快就驶到了湖心,老阿尔伯特就在那里被杀害,并弃尸湖底。彭迪恩显然只要推他一把就能结果他了——或许手法同他对付罗伯特和本迪戈的差不多。再后来,他肯定找了很重的大石头,把被害人沉到了湖底。不久之后,他又找了一艘干净的小船,回来了。他把伪装道具藏在自己的口袋里。他当然也备好了不在场证明,我们随后会发现,回别墅之前,他在一个小酒馆里喝了一个多钟头的酒。”

“谢谢你,”布兰登恭敬地说道。“事情差不多就应该是这样的。甘斯,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的脑子到了关键时刻就一团浆糊了呢。如果回英国之后,你能放慢一下办事节奏,我会万分感激的。我想再重新去几个案发地点看一下。你到时候不需要站在法庭上作证,可我别无选择。希望上帝保佑,这将会是最后一次。”

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辞去警部的职务,另外找一份工作来度过余生。

“这样也行,”甘斯边说,边打开他镀金的鼻烟壶,“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体会,这些东西不光对你的事业,对你将来的人生也同样有意义。别被一个恶女所打败——记住,那是你有幸去目睹,并研究我们造物主做出的最罕见的魔女:她有着天使般的脸蛋和魔鬼般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久后你就会发现:这是人生中必须要经历的一部分。很多更有价值的东西和美好的生活,正在前方向你招手。不管怎么说,放弃一件非常适合你的工作,简直有违天意!”

列车正全速地在漆黑的辛普朗隧道中行驶。在一段长时间的停顿和沉默后,甘斯继续讲述如何一步步揭开这个案子的谜团的。

“我和你说过,你并没有从这个案子真正的起点开始调查,你都没找到问题出在哪里。”他说道,“这是一切的症结所在。你一开始就处在旁观者的位置。你并不知道,这都是那个对自己有着强烈自信的罪犯,故意设下的圈套。而他也因为自己强烈的虚荣,最后跌进了深渊。这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把它视作完美的犯罪艺术——在他的计划当中,必须要选一个名侦探,并把他当猴耍。于是你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迈克尔·彭迪恩那盘大餐中的重要调料——那味道简直能咸死人!如果他仅仅停留在最初的完全犯罪上的话,恐怕没有那个侦探能抓得住他的把柄。但他和别的大魔头一样,玩过头了,又在计划中加了很多不必要的细节。他可真是个艺术家——只是太喜欢炫耀,也太随心所欲了。所以毁掉了这个‘世纪悬案’。正是他性格当中的致命缺陷,让他最后全盘皆输。”

“很明显,一开始他就把重点放在凶手,而非被害人的身上。似乎很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彭迪恩之死只是我们的假设,却从未被证明过。我们手里有很多关于罗伯特·雷德梅茵的资讯,但纵观所有的官方调查记录,没有发现任何一个被害人的尸体。你从他妻子那边了解到这么一个人,而杰妮最初和你的对话发生在普林斯敦——那个时候她邀请你到她家去。这无疑也是彭迪恩的主意——为了按下整个案子的开始按钮。这一步棋太绝了,因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做得天衣无缝。”

“当我第一次看到阿尔伯特侄女,和她交谈的时候。我开始反省之前的工作失误,并迅速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有必要彻查杰妮的前夫。别以为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接近真相。还差得很远。我只是作为例行的怀疑,想要获取更多——关于迈克尔·彭迪恩底细的情报罢了,而他的老婆也有义务提供这些资讯。除了她所提供的资讯之外,我绝对需要再了解更多关于他的情况。我之前就问过她丈夫的事情,可她不是支支吾吾,就是刻意地回避这些问题。她的三个叔叔当中,只有罗伯特一个人见过彭迪恩。本迪戈和阿尔伯特都没见过他。虽然一开始并没有很明显的线索,但随着我调查的深入,事情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我首先去了彭赞斯,花了一段时间去调查了一下彭迪恩家里的情况。在仔细调查迈克尔·彭迪恩家族历史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他本人,并取得了重大发现。迈克尔的父亲——约瑟夫·彭迪恩,经常到义大利去打理他的沙丁鱼生意,并同一个义大利女人结了婚。婚后,她和丈夫一起住在彭赞斯,并为他生了一男一女。那个女儿很早就死了。约瑟夫太太因其拉丁人浪漫的天性,和奔放的生活方式与定居地方虔诚而严谨的英国人的生活习惯格格不入,从而陷入了一系列的丑闻。

“她经常会回义大利去。约瑟夫无疑很后悔自己当初率性而为所做的决定。他和我说,他曾经想过要离婚,但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也就没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小迈克尔是支持他母亲的,也经常陪她回义大利。后来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一下子变了——我也说不清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他变得沉默寡言,而且懂得了察言观色,也从来没有和父亲发生过正面冲突。”

“最后约瑟夫太太死在了义大利,她丈夫也出席了她在那不勒斯的葬礼,随后就带着自己的儿子回英格兰去了。那个男孩随后成了一个牙医的学徒,并励志在那一行闯出些名堂。他是下了决心,并且通过了考试,也在彭赞斯尝试了一段时间。可是过不了多久,他就变卦了,选择子承父业了。为了协调照顾沙丁鱼的生意,他经常去义大利,在那里往往一呆就是一个月。”

“没有人能给我提供关于那个男孩相貌的更多资讯,也没留下他的任何照片。有一位年长的亲戚告诉我,迈克尔·彭迪恩是一个沉默寡言,难以捉摸的人。她随后拿给我看了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他双亲正抱着他。那个时候他才三岁多。他的父亲其貌不扬,可他母亲天生就是个美人胚子,我通过放大镜仔细地端详过她的轮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脑海里闪过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我的办案习惯是,当脑子里猛地来了灵感的时候,甭管它是对还是错,我都会顺着直觉的指引,去做大量的调查和取证,并把所有已知的资讯和它对照着看。当我第一眼看到照片上迈克尔·彭迪恩的母亲时,我一下子想到了多里亚那俊美的脸庞。于是马上回想起对那次普林斯敦案件所做的调查。苦思冥想了一番之后我发现,没什么确切的证据可以否定我的新推论。这种可能性是确实存在的!”

“没什么能推翻我对约瑟夫·彭迪恩的妻子,就是朱塞佩·多里亚生母的怀疑。但是我必须要搞清楚其中的很多疑点,才能证实我的猜测。我琢磨如何才能进一步进行下去的时候,我想到了朱塞佩·多里亚。不得不说我们确实走了很多的弯路,才最后回到正轨。通过这个阶段的调查,我也没想到,多里亚和迈克尔·彭迪恩会是同一个人——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当时我觉得有可能在彭赞斯那些清教徒眼睛里,行为不检点的约瑟夫夫人,可能在她自己的国家,又生了第二个儿子。我猜迈克尔和他那同母异父的兄弟也许也互相认识——两个人打算联手除掉雷德梅茵家的男同胞们,以便让杰妮独占那庞大的财产。”

“在彭赞斯如愿取得情报之后,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达特茅斯。我迫切地想知道本迪戈·雷德梅茵雇多里亚当他的船夫,确切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因为孤僻的本迪戈没有任何朋友,所以那里不会有突破口。不过我找到一个他的私人医生,虽然他无法向我提供确切的情报,但他认识一个住在离海岸不远多阔斯的小店老板——他可能知道。”

“诺亚·布莱兹先生是一个非常精明干练的小伙子。本迪戈·雷德梅茵也认识他。在坐着多阔斯旅馆老板——布莱兹的摩托艇,出海钓了一个礼拜的鱼之后,老水手决定为他的‘鸦巢’挑一个打杂的。他选的第一个船夫并不如意,然后他打算另外找一个,并收到了很对的应聘信。过去他的船上有很多义大利人,他也很喜欢和他们一起工作。于是他录用了推荐信看起来非常不错的朱塞佩·多里亚。多里亚是一个人来的,两天后,他又开着敞篷摩托艇带着本迪戈去多阔斯找布莱兹。”

“这个时候雷德梅茵家族的灭门惨剧,才刚刚在普林斯敦拉开序幕。这一幕是如此的戏剧性,以至于布莱兹都没时间注意那个新来的船夫。我们所知道的是,惨案发生的后一天——也就是本迪戈得知自己的弟弟——罗伯特可能在福格金托石料厂闯了大祸的那天——他所雇佣的新人——朱塞佩·多里亚,就跑去‘鸦巢’报导了。”

“你不需要知道所有我取证调查的情况,我在这里只挑重点讲。在所谓的迈克尔·彭迪恩遇害当晚,有人看到了罗伯特·雷德梅茵。‘他’曾返回佩恩顿的家。在别人都还没起来的时候,‘他’又走了,此后就一直杳无音讯。但就在同一天——可能是那天中午的时候,朱塞佩·多里亚来到了‘鸦巢’——这是一个之前谁也没看到过,并了解他底细的义大利人。”

“那就意味着——迈克尔·彭迪恩有一个弟弟的假设不攻自破,也就是说迈克尔根本就没死,死在达特穆尔的是他老婆的叔叔——罗伯特·雷德梅茵。我的孩子,迈克尔从此开始一个人演两个人的角色。”

甘斯吸了一口鼻烟,继续说道。

“在找到这个重的突破口之后,我重新理了一下头绪,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每当走到死胡同的时候,我都期待着天上会掉馅饼,可这等好事永远也不会发生。很多蛛丝马迹都显示出——迈克尔·彭迪恩可能还活着。但直到我离开达特茅斯,带阿尔伯特回伦敦之前,还没有发现整个案件最重要的拼图。整个案子的根基并没有开始动摇。依然还有很多疑点,但我不再怀疑事情已经出现转机,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细节与已知的事实有出入,一切都逐渐露出了曙光。而迈克尔·彭迪恩本身的性格,就是其中最大的催化剂。”

“说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夸奖一下迈克尔杰出的演技。我认为他最初创作出‘朱塞佩·多里亚’这个角色的构思非常不错,而且也是深思熟虑的一步棋。他完全融入了这个角色之中,而且让这个角色形象一天天地鲜活起来。他展现出一种与他真实的内敛阴郁完全不同的性格来。他和他老婆真是一对夺命鸳鸯啊!”

“我们再过头回来看这个案子,有大量的资讯(包括前景,中景和背景)显示出,这是一出可以自圆其说的戏剧。如果你站在编剧的角度来看,一切还都很合理。我敢说,他那夸张的虚荣,会要求他自己在大结局前,把所有一切都交代清楚的。他所编剧的这一出戏里没有什么是真的,而他也在聚光灯下密切地注视着舞台上的一举一动。可能在他被送上绞刑架

之前,你想听他好好讲讲他的历险记,你也希望如果可以法外开恩的话,让他以自己的方式自我了断。”

“现在我来说说,我是怎么一步步逼近事情的真相,以及这个真相是如何经过了屡次的推敲——让我最终接受了它,并采取抓捕行动的。”

“让我们从彭迪恩活了下来,而罗伯特·雷德梅茵死了这个假设开始说起。我们进一步假定:在福格金托处理好他妻子叔叔的遗体之后,彭迪恩就换上了他的叔叔的衣服,戴上他标志性的红胡子和红色假发,骑着罗伯特的摩托车到贝恩角去了。他车子后面还拖了一个看起来像装着尸体的麻袋。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们觉得他是去处理尸体了。可他并不打算抛尸大海,他不打算冒险让罗伯特的尸体破坏了他的整个计划。不对,被害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福格金托。或许迈克尔不久后会告诉我们该去哪里找尸首。”

“与此同时,他又制造了‘多里亚’在‘鸦巢’受到雇佣的假像。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出现了第一条线索——那封声明是罗伯特·雷德梅茵寄给他哥哥的伪造信。是谁去寄的呢?在杰妮·彭迪恩经过普利茅斯去本迪戈叔叔家的路上,马上又会遇见她丈夫——于是他们可以一起商讨接下来的计划。正如我所言,他们应该是舞台上的两个角色,同样对雷德梅茵家族的巨额财富垂涎三尺。彼此的血液里都有着犯罪基因,都发现对方和自己有着完全相同的远大志向,简直是天造地设!他俩都着了魔。毫无疑问,在了解了对方心里那无法无天的设想之后,两人又都觉得应该齐心合力。马克,我觉得她可真是个不形于色的蛇蝎美人。而且还很懂恋爱的那套技巧。没有人说过,妖妇不能像良家妇女一样去谈情说爱——恰恰相反,她们还更精于此道。”

“他俩就在‘鸦巢’安定下来,慢慢等迈克尔·彭迪恩失踪案的时效过去。表面上看,杰妮虽然是一个寡妇,但背地里只要她想,依然可以随时和丈夫逍遥快活。然后他们又在一起商量怎么摆脱可怜的本迪戈。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迈克尔·彭迪恩,所以这使得‘多里亚’的骗局易如反掌。这里要提一下——只有迈克尔自己知道的,很重要的一点: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在杀人!这让我困惑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罗伯特·雷德梅茵去普林斯敦之前,已经和同他侄女以及彭迪恩达成了和解。那个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去本迪戈家应聘的准备,他清楚地知道不久之后,他会以一个化名和虚构的身份到那里去。我倾向于认为,当罗伯特令人意外地到达特穆尔去的时候,他就将计就计地开始想后面如何对付本迪戈的事情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正是罗伯特的意外造访,给他提供了一个恰当的时机。但他随后又留下了资讯,告诉你他真正在想的又是什么。”

“现在我们再回来看,要除掉‘鸦巢’的本迪戈所需要做的准备工作。至于他们是怎么计划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你再次意外造访达特茅斯,无疑加速了这个进程。你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其实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你离开之前,彭迪恩就已经想好了要让假罗伯特·雷德梅茵出现在你面前。而且他不满足于此,还要制造出更大的效果:随后罗伯特·雷德梅茵闯入了斯特里特农场,被一个叫布鲁克的农夫所目击。而隔天早上,‘多里亚’就跑到达特茅斯告诉你,谋杀迈克尔·彭迪恩的凶手又现身了。”

“明眼人马上就能想到,他玩的是一人两角的拙劣把戏。在他们夫妻俩合力唱的这一出双簧,简直把你都搞晕了。他从你看到杰妮和他走得很近,而产生的嫉妒情绪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而杰妮——是的,她重新考虑一下对你的态度,从而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她可真是个不错的演员。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对彭迪恩的爱,或是出于对她倒霉亲戚的恨,还是从她天才的演技中获得了纯粹的乐趣,又或者和这些都有关系?谁知道呢。”

“我们再来看那个伪造的‘赤发鬼’。我们一步步往下看,本迪戈一次都没看到他所谓的弟弟,你同样也没见过他。你所制定的搜素计划什么也没找到。但杰妮和他丈夫却乘着摩托艇带回了关于他的消息。她的小脸上泛着泪光,说自己见到了那个谋杀她丈夫的凶手。还说自己和多里亚还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们详细地描述了他落魄的样子,让本迪戈不禁想马上见他弟弟一面。他们描述了这样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罗伯特只想单独见本迪戈——他躲在山洞里,需要食物和一盏灯——他曾在法国呆过一段时间。马克,这些都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其实到这里为止,故事的悬念已经不大了。”

“好了,这些都是已知的事实。本迪戈决定在午夜的时候单独见他弟弟。但他心里也还是没底——谁能仅凭这点,就说他胆子小呢?他秘密安排你躲在他了望塔房间里,以防见面的时候发生不测。他又写了一封信,还托杰妮和多里亚把食物和台灯给他弟弟送去。他们走了以后,你就躲到了了望室里,近距离观察接下来的会面。那对男女回来以后,本迪戈告诉杰妮,你已经回达特茅斯去了,第二天早上再来。你肯定还记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到了晚上的约定时间,你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本迪戈也准备好了接待他兄弟。可是罗伯特没来,多里亚却来了。他和他主人扯了一通关于杰妮的事情,告诉老水手自己对杰妮的那种无法抑制的感情。你就躲在暗处听着这整个故事,然后本迪戈让他先冷静冷静,过半年再谈这个事。”

“接下来的一件事情,又困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但我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彭迪恩发表最终声明——如果他有这个打算的话,才能予以澄清。但我猜,他头一次去找本迪戈谈话的时候,你就已经暴露了。他是一个火眼金睛的人。我敢打赌,在他和本迪戈聊完杰妮,离开房间之前,就清楚地知道你躲在里面了。”

“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自己最初的计划。所以你也不能断定,是否他一开始就想在那天晚上结果本迪戈。但有一点不容置疑,那就是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包括和罗伯特的会面,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很多人,包括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妻子帮他一起转移尸体。毫无疑问,他们的计划甚至已经具体明确到了最后一步。因此,一切的决定权都在彭迪恩的手上。如果你那天晚上没有躲在那个房间,而是回去的话,第二天一早再过去,可能会发现本迪戈已经失踪了。你可能会在那个了望室中找到搏斗的痕迹,和地上一品托象征意义的血迹。除此以外,你什么也找不到了。”

“只有在彭迪恩知道你出门的条件下,这一切才会发生。我想如果他确信他主人那天半夜一点钟,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话,他可能会重击他的头,然后一切照原计划行事。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走进来大为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和罗伯特见了第二面后,他改变了主意。说自己只想在天黑以后,在自己的老窝里单独约见他哥哥。”

“听到这里的时候,本迪戈让你从橱柜里出来。而多里亚——我姑且这么叫他,则假装大吃一惊,并且恼怒异常。”

“这是我们得到的另一个有关逃犯罗伯特·雷德梅茵惟妙惟肖的报导。本迪戈最后同意上那儿去见他。那里的油灯已经点好了,把那个蜂窝结构海岸边,据说是罗伯特藏身的洞穴照得一清二楚。到了半夜,本迪戈就被杀掉了。或许他刚刚上岸就被干掉了,然后丢到海里喂鱼了,所以后来那里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彭迪恩回来找你,他老婆则呆在‘鸦巢’里。他报告说兄弟两个正在聊着,并指出了那个洞穴的具体位置。他不久又去了,第二次去的目的,是为了把血迹沿着石梯,一直撒到大陆架上,给第二天警方的搜寻工作制造麻烦。”

“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的搜寻工作是徒劳的。彭迪恩把每件事的每个步骤都考虑到了,所以很容易就能想到,接下来警方的例行工作就完全就是一出闹剧。”

“两个雷德梅茵家族的成员,已经如愿被解决掉了,还剩一个。在整个计划的顺利实施的过程当中,这对夫妇又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所以多里亚又和她结了一次婚。而且他们高调地昭告天下,告诉了老阿尔伯特和你。虽说没举行什么隆重的仪式,但不用说,接下来他俩就以夫妻的名义去了义大利。他们适当地放缓了一下节奏,便又开始把注意力放到我那倒霉的朋友身上。”

“你有没有想过,这对视人命如草芥的夫妇心里会不会有一丝人性的温暖?遇到一个像阿尔伯特这么一个慷慨,慈祥的人之后,会良心发现?不,他们没有,还是决定杀了他。而对此毫不知情的阿尔伯特,还每天兴高采烈地和要杀他的凶手生活在一起。我们很有趣地发现,他喜欢多里亚的程度,甚至超过自己的侄女。他曾经和我说过,杰妮让他摸不透。老阿尔伯特似乎无法理解她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前夫。他那温柔的性情似乎无法理解此等冷漠。他肯定还记得她侄女早年不顾家族的反对,执意要与彭迪恩结婚的事情,以及她父亲那暴躁的性格与种种任性行为。”

“这对怀着不可告人秘密的夫妇,却意外地受到了欢迎。随后——多里亚又把罗伯特——雷德梅茵从坟墓里请了出来!他又要开始耍你了!这是他计划中的致命弱点!有很多简单的方法,可以让老阿尔伯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没有心计,容易相信别人,这些性格都很容易让他成为别人的攻击目标。但是迈克尔的爆棚的虚荣心已不满足于此了。他是个艺术家,渴望通过他一贯的风格,来完成最后的犯罪。这必须是一幅可以裱起来,悬挂于最高级别犯罪殿堂的作品。他那艺术家的傲慢,才不允许自己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呢:一切都必须以和最初构想同样的方式来结束。虽说到后来,他已是瓮中之鳖,黔驴技穷了,但为了完成最后的犯罪,也极可能孤注一掷。

“因此,冒牌的‘赤发鬼’还得重现江湖。这还不够,杰妮还得向她叔叔报告罗伯特在科莫附近出现的消息。一个路人也是必须的:阿桑达看到一个穿着红背心,留着红头发和红胡子的大个子。她还报告说杰妮在觉察到突然现身的罗伯特时,晕了过去。记住这一点:那个时候阿尔伯特还以为多里亚在都灵呢。然后,老把戏又开始了。多里亚不久后就亲自赶过来。他们两个人简直在玩杀人游戏,还逐步完善了每个细节:让可怜的被害人充满恐惧,把你也叫去,一如既往地玩弄于股掌之上。”

“要不是阿尔伯特把我叫去帮忙,他们才不把我放在眼里呢!谁是彼得·甘斯?那个有名的美国大傻帽?好极了!他们杀戮的铁蹄已经停不下来了,这次说不定会引起世界性的轰动呢!阿尔伯特必须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被干掉。美国,义大利,英格兰的警方都联合起来,要保护阿尔伯特,揪出罗伯特。可罗伯特依然有办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杀人。”他看了布兰登一眼,“我的孩子,因为你,他们成功了!”

“也因为你,他们最后页付出了代价。”布兰登答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甘斯说道,“爱神朝你挥了挥手,所以随后发生的事情也无可避免。彭迪恩当然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并加以利用。可能一开始杰妮向你求助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点。他无疑在普林斯敦的时候就观察过你,了解到你还未婚,所以很清楚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事到如今,你也能心平气和地回首过去。你必须以一种置身事外的角度来看整件事情。别再想杰妮了。我不得不说,你从她身上得到的打击,比你所犯的错误还要严重。”

列车隆隆地驶过莱茵河附近的山谷。车窗外暮色四合,远处的山峰,已被夜色所吞没。这时,一名列车乘务员走进了车厢。

“先生们,晚饭准备好了。”他说道,“如果没问题的话,你们去吃饭。我替你们铺床。”

他俩一同起身前往餐车。

“孩子,我说的渴死了。你得赏我一杯啤酒喝喝。”甘斯说道。

“甘斯先生,区区一杯啤酒何足敬意。我和其他员警都得好好敬你一大碗!”布兰登说道。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我也实在没做什么。你要是没有被爱情束缚住手脚的话,也会得出这个结论的。永远记住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特别是想到我最好的朋友阿尔伯特的时候。我只是怪我自己:因为最后的致命失误的责任在我,而不是你!我不找其他任何藉口,是我大意了。我应该明白,你在那妖妇的干扰下是靠不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所以你不小心犯错了,我疏忽大意了,迈克尔·彭迪恩最后也失败了。马克,你该听过这样一句话‘不管人还是老鼠,再怎么满打满算,还是猜不透结局。’犯罪天才最终辱没了完美犯罪的名声,守法的公民无意间往诚信记录上抹黑,智囊般的大脑突然有一天不灵了——这些都是因为想要把一切做到尽善尽美,无论对好人还是坏人,圣人还是恶棍,道理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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