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黑布在微风中缓缓落在了竹筏子上。

从我们见到死人脸的第一眼起,这一块黑布就遮在他的脸上,不知道遮了多少年,似乎从来没有被揭开的那一天,无论是遇到何等险奇诡异的经历,都是一直如此。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这个时候,这块黑布落了下来,黑布之下,是……一双惨白的眼睛。

“嗯?”

这是怎么回事?我和三胖子不了解其意,彼此奇怪地互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死人脸。

下一刻,大家都睁大了眼睛,在火光微弱的光亮的映衬之下,他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奇特,太诡异,太古怪了。

整个眼睑狭长,威严中呈现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眼白占据了大半个眼睛,看不出任何活人应有的色彩,反倒是和死人的眼珠子差不多。一般的人,被他看上一眼,心里恐怕都要产生极大的压力。

“重瞳!”

王老跛子大吃一惊,看见死人脸一直隐藏在黑色布条下的那双眼睛的一瞬间,脸色大变,一下子站了出来。

“什么,真是重瞳?”

“靠,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有天生重瞳的人啊!我还以为都是以前说书的人胡编乱造出来的呢。”三胖子吃惊道。

众人顾不得眼前的情势紧急,一个个瞠目结舌,看到了死人脸遮盖在黑布之下的那双眼睛,实在是令我们大吃一惊。无论如何,我们也万万没有想到,在那黑色布条一直遮挡下,死人脸居然拥有一双重瞳,怪不得他脸上一直系着个黑布。

这种人,在平日里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遑论见到过了。关于重瞳,在中国历史上,最出名的是两个,第一个是舜,第二个是项羽,他们都是帝王级的人物。不过舜有顽父劣弟,而且死因也很可疑;项羽虽称西楚霸王,终亡于垓下,结局也不怎么样。

这可是传说中的“阴眼”、“鬼眼”,寻常人被看上一眼,都会邪祟附体。

拥有这种奇异重瞳的,以后都会成为大人物。不过据说因为天生阴眼,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大多数人都不得善终,到了晚年就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居然是重瞳!”

我和三胖子一下子都愣住了,就连王老跛子的脸上,也显现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传闻中这种重瞳人,生而有异象,都是天生的人杰,因此恶鬼邪魅都不敢靠近他们身边。

现在我们几个人的小命算是都捏在死人脸的身上了,那就要看传说到底是否属实,这河床下的那口铁轿子能不能被他震慑得住了。

死人脸面色冷冷的,盯着漆黑河床的深处,轻喝了一声:“滚。”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种莫名神秘的力量,如天神伏魔一样,哗啦啦沸腾的暗河水面一下子就毫无征兆地平静了下来,河床深处的那口黑色的铁轿子,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似乎是很不甘,但最终还是不再动弹了。

我们几人看得心中发毛,都觉得整件事儿实在是充满了变数,都觉得这小哥的道行也太高了点,沉在河床下几千年的黑色铁轿子,这么邪性的东西,被他瞪上一眼,竟然就不敢再动弹了?来之前,我就知道,此行肯定不会太顺利,只是刚进来就碰上这么邪乎的玩意,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呢。

三胖子看着眼前这近乎于诡异的一幕,嘴巴张得大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咽了口吐沫,说:“就这样解决了?”

“走——快走——”王老跛子用力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二八,胖子,我们赶快离开这里!那铁轿子里的东西只是短时间内被震住了,再不走,等到小哥撑不住了,咱们就真的走不掉了。”

听老跛子这么一说,我和三胖子都是心头一沉,不由都回头看向死人脸。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脸色愈发苍白,低下头,从筏子上捡起那条黑布,又重新在眼前系上。虽然这小哥什么也没说,但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们都清楚,情况看样子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乐观,王老跛子说的是对的。

“二八,你把火把探得高些,妈的,我来撑筏子,活该咱们一伙这么倒霉,遇到这种邪乎的玩意儿。”三胖子从王老跛子手里接过黑驴蹄子,放在衣兜里,在手上吐了两口吐沫,说,“瞧瞧胖爷我的手段,二八爷,你可要看清楚了,这千年的水粽子可不常见,咱这就开船了,你要是再不抓紧点时间,留下点回忆什么的,到以后后悔可别怨我啊!”

我一听这小子到了现在还犯贫,就骂道:“他娘的,我看你个狗日的是胆儿长肥了吧!还要留下点回忆?我看你小子也别走了,直接跳到这水里,喂粽子得了。也算是你为这些常年泡在冷水里的异类弟兄,多作贡献了。”说实在的,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心里都有点毛毛的,到底是以前没有遇到这般恐怖的事情,所以免不了耍贫嘴一般,其实就是为了壮壮胆气。这也是我们调节心理压力的一种方式。

这个时候死人脸重新系好了脸上的那块黑布,按了一下王老跛子的肩膀,说:“这水里的铁轿子太厉害了,里面的东西恐怕不是普通的玩意,我也只能勉强维持一时。”他从身后的背篓里取出一个尖头弯曲的东西,黑糊糊的,我认出来那是半支黑牛角尖。他用牛角尖蘸了蘸自己手上的血,然后站到船头,把牛角扔了下去,正好落在了那顶黑色的铁轿子的上头。

哗啦啦,暗河河床上的那顶巨大的铁轿子再次晃动了起来。我们心中大惊,死人脸对王老跛子说:“快走,快要镇压不住了!”

虽然我很想看看那巨大的黑色铁轿子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但是一想到可能面临的危险,以及之前看到的那张驴头山人的惨白的大长脸,还是决定不要冒这个险了。三胖子拼了命地撑着竹筏子一路前行,连续拐过了两个弯,我们终于看到了前面一个黑糊糊的垭口。那垭口前宽后窄,有好几个稍小些的岔道,和我们刚进来时那个洞口差不多,看样子,水流到了这儿,又开始分流了。

我们渐渐地驶过那个垭口,前面的岩洞的直径慢慢变宽,水流却突然变得湍急了起来,即便是三胖子不用竹竿撑,竹筏子也是一个劲地直往水洞的深处蹿。这小子刚才也累得够戗,现在也乐得清闲,将竹竿平直地放在竹筏子上,一屁股坐倒在地,就不愿起来了。

我坐在他旁边,看见这小子一滩烂肉般,就笑了起来。刚开始的气氛实在是太紧张了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空暇,就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就问道:“我们现在究竟到了哪个区域啊?”

王老跛子摇摇头:“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所有的行进路线,都是很早以前四块板子行当的祖师爷留下来的,至于究竟其中的细节有几分真假,我也不敢完全打包票。索性,前面的种种经历,也算是证实了路线的准确性,这个应该可以放心。怕就是怕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地形有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变化。”

我一听,越加觉得老跛子这个人不简单,他一定对我们隐瞒了某些重要的讯息,但是这个老家伙现在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我再追问也得不出什么答案,就又看了一眼前面,问三胖子:“你能看见前面的情况吗?”

“好像到了尽头了。”

三胖子眯缝着眼睛,看了大半天,又指了指前面的黑暗处,道:“咦?怎么前面好像是死路了,都是黑糊糊的山壁,那这些水流是流进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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