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上帝真喜欢和东方墨开玩笑,奇迹竟再一次降临在他身上。虽然没有死,但头部受到撞击致使东方墨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不过,医生曾安慰他说,这些都是暂时的,合理的治疗加之充分的休息是完全有可能恢复的。

东方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从立交桥上摔下去,也忘记了副驾驶座位上的女人不幸死在了自己车里,他现在几乎什么也不知道了,其实他也不想知道,他连自己是谁都差点忘了。

一个人躺在医院里,东方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暖暖的,很舒服。

艺术学院的老师曾多次来看望他,他从那些人嘴里得知,自己出了车祸,车子开出立交桥,冲破护栏,车体直接坠入堆满垃圾的坑道里。然而幸运的是,东方墨左边的那扇汽车门被撞得变形而后大大敞开着,汽车下坠的同时,东方墨被远远甩了出去,身体落在一堆装满灰土的水泥袋子上。不知为什么,他胸前紧紧抱着一个蛇皮袋,当他面朝下落地的时候,那只蛇皮袋和里面装的厚厚的东西,保护了他的胸口没受到严重伤害。

真是奇迹,除了额头擦伤、脑部受到一点震荡,东方墨的身体几乎没有太大损伤。

警察们在汽车残骸里发现一具女人尸体,经学院领导辨认,女人就是东方墨的前妻。前妻死在车里,总比来历不明的女人不知要好上多少倍,长舌之人也就没了造谣的理由,毕竟人家以前是两口子,坐在一辆车里叙叙旧也不足为奇。

学院的学生听到敬爱的东方老师出了车祸,纷纷来医院探望,当他们见到他憔悴的样子,几乎和以前的东方老师判若两人,但一想到他刚刚失去前妻,憔悴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也就没有人把问题朝更荒诞的方向遐想。

半个月之后,东方墨被学院的同事接回了自己家里,有位好心的老师见东方墨一个男人独自生活确实很困难,劝他去劳务市场请个小保姆。东方墨点点头,他还能听明白什么人对他好,什么人对他不好,只不过时常分辨不出谁是谁来,跟自己又是什么关系。他坐在沙发上微笑地频频朝老师们点头,送走那些好心的同事们之后,他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新奇地看着自己陌生的家。

这个不太大的房间到处充满了新鲜,他在沙发上发现了遥控器,超大的液晶屏上便出现了丰富多彩的图案,他一边看一边傻呵呵地笑,就这样,一看就是一个下午,直到觉得肚子饿了。

住院期间收到很多食品,他收集在一起,都提回了家。

吃了一罐罐头和一袋饼干就饱了,他站起来绕着沙发转了一圈就皱着眉停住不动了。他盯着沙发好半天,而后俯下身,撅着屁股用力把沙发朝墙壁的方向推,直到沙发靠背紧紧贴在后墙上,他才长出一口气,抱着胳膊,又傻傻地笑了笑。

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

推沙发时出了一身的汗,住医院的半个月,几乎就没彻底洗过一回澡,他走进浴室,看着热水器想了半天,终于按亮了热水的开关。

正在淋浴时,东方墨用手去擦拭镜面上的水汽,一瞬间,在他脑海里似乎显现出一幅场景——一个女人赤身裸体仰面躺在瓷砖地板上!

接着,那幅场景就出现在镜子里,由于镜面上的水雾太浓,女人的身影模模糊糊。东方墨大惊,低头朝地上看去,哪有什么女人!再看镜子,那上面又积攒上了一层雾气,他赶紧用毛巾去擦镜子上的水雾,可镜子里面只有一个瘦削的男人光着身子站在对面。

他继续冲澡,头却不停地扭来扭去,看看浴室门口,又看看镜子,平安无事,直到裹上浴巾后才松了一口气。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他坐在阴影里追忆着女人与镜子之间的关系。

头脑里是一片迷惑,就像身处迷宫之中,越迫切想看清前面的路,眼前却越迷离。算了,他站起来,立即关灯上床睡觉。

似睡非睡之际,仿佛有轻微的响动声从浴室里传出来,他睁开眼,看见一个人影就站在床前。屋里很黑,但他感觉到那应该是一个凹凸有致的女人。

“谁?”东方墨下意识地发出惊问。

黑影并不回答,却突然俯下脸来,在快要碰到他鼻尖的一刹那,东方墨看见这脸完全是一团毛发!

他惊叫一声滚向床的另一侧,同时伸手去摸电灯开关,摸索了好一会才按亮了灯。屋里没有任何人影,卧室门紧紧关闭着,这表明刚才只是一场梦。之后,他重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之前的噩梦令他睡意全无,而且东方墨能隐约感觉得到,梦里的一团乱蓬蓬的毛发似曾相识,他肯定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真实地见过。他不能睡了,还是爬起来抽根烟吧。

东方墨觉得车祸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善于思考的人。

也许车祸之前在自己身上遇到过或发生过什么,很可能那起车祸并不是场意外。这样想着,确实令人毛骨悚然,东方墨迫切地想恢复遗失掉的那部分记忆。

之后的三天里,东方墨经常在夜半时分被自己的梦惊醒,但时间一长,他就逐渐麻木了。三天的时间,从医院带回来的食品基本吃光了,他翻遍屋子,只找到几张钞票,似乎在他的记忆里,家里应该还有很多现金,为什么都不见了?但愿仅剩下的这点钱能维持几天。

这天晚上,东方墨饿着肚子早早就躺在床上,迷糊了好一阵还是被饿醒了,他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某种生人气息,难道有人闯进了这间屋子?他坐起来,静静地侧耳去听,确实,就在书房里面,真的有些轻微响动。

东方墨刚刚醒来,分不清现实也分不清梦境,精神正处于半麻木状态,他蹑手蹑脚从卧室里走出来,经过客厅,站在书房的门口呆呆地看着,真的看见一个细长的人影佝偻着身体趴在多宝格前摸索着什么,由于屋子暗,又不能发出响动,所以那个人的动作很缓慢。

咔嗒一声,东方墨按亮客厅的灯,那个瘦高的人背对着他,不动了。

“你在这里找什么?!”东方墨眯缝着眼睛问,突如其来的光亮使他睁不开眼睛。

瘦高的人低下头,慢慢坐在那张黄花梨条案上,就像一根晒蔫的黄瓜。东方墨走过去,可那个人却故意转头看向别处。东方墨伸出双手把他的脸扳过来,二人四目对视着,明显彼此认识对方,尤其是那人额头上朱红色的胎记,更加令东方墨倍感熟悉。

“你想干什么?”东方墨直截了当地问。

“我来你家偷几件东西!”红霉素也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想偷什么?”东方墨莫名其妙地盯着他额头上的胎记,“咱俩是不是认识?”

“呵!”红霉素几乎被刚才那句话逗乐了,但瞬间他就把脸沉下来,“姐夫,现在家里没外人,你还装给谁看啊!这么多天装疯卖傻的,你觉得有意思吗?”

“啊?”东方墨皱着眉,上下打量红霉素。

“老姐死了,她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她被你害死了,难道我来你家偷点儿东西作为补偿也过分吗?你说过分吗?”

“不过分。”东方墨摇摇头,紧挨着红霉素也坐在画案上,好在硬木家具比较结实。他看了看多宝格里摆放的瓶瓶罐罐,说:“你愿意你就拿呗,为什么偷偷摸摸的?对了,你说你姐被我害死了,那么你姐又是谁?”

开始那句话,红霉素听起来还很受用,可越听越恼怒,他把手里的一块砚台放下,抬手揪住东方墨的衣领,龇着牙说:“我姐都死了,怎么着,你还跟我装傻充愣吗?”

东方墨像个无辜的孩子一样挥动着双手,红霉素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东方墨的眼睛,十几分钟之后,他松开了抓住衣服的手,戳着他的脑袋说:“姐夫,看来你是真傻了!”

东方墨点点头,又摇摇头,他问:“你还没回答我,你姐姐是怎么死的?”红霉素叹息着不知如何回答,东方墨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哦,我知道了,和我一起坐在车里,一起坠下大桥的那个女人,就是你姐姐?”

红霉素点点头,东方墨又问:“那我们为什么会从桥上落下去呢?”

“不知道。”红霉素叹口气,顺手把砚台装进口袋里,“那个地方刚刚通车,还没有安装摄像头,所以没人知道你是怎么掉下去的,或许只是汽车内部出了问题。对了,姐夫,你家里还有现金吗?”

“没了,只剩下几百块了……”东方墨说。

红霉素没好意思拿走那几张人民币,他又指了指多宝格上的东西,说:“咱们毕竟亲戚一场,我为了你的事日夜操劳,现在连老姐的命都搭上了,我拿你几件东西,你不会报警抓我吧?”

东方墨厚道地摇摇头。

红霉素蹬鼻子上脸地问:“存折,或者银行卡里,还有没有存款?”

“你想要干吗?!”东方墨虽然头脑不清晰,但也知道钱是好东西。

“呃……”红霉素转着眼珠,思索着,“那什么,姐夫,在你还明白的时候,我曾经因为你的事情麻烦了很多人,唉,你也知道,现在人情最可怕,都得拿钱去堵……之前我看见你放钱的地方有几张卡,嘿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卡里一共有多少钱?”

东方墨闭上眼睛很认真地想,他先是竖起一根手指,而后接二连三地双手齐上一共竖起了七根。红霉素瞪着七根手指愣了愣,问:“还有七万?”

东方墨摇摇头。

“七十万?”红霉素的眼睛像饿狼一样发出蓝幽幽的光。

东方墨还是摇摇头。

“到底有多少?”

“七位数字吧,好像也就这么多!”东方墨伸直七根手指,一脸木讷地在红霉素眼前晃了晃。不料红霉素的脸立时红了,他抓住东方墨两只手,大喊道:“姐夫,我姐死了你也是我亲姐夫,你怎么有那么多钱啊!”

“很多吗?我也不知道,或许更多一些。”手被红霉素抓得有点疼了,东方墨一边反抗,一边说,“你快松开啊!”

“姐夫,我姐真是死有余辜,就算活着也是个不长眼的主儿,气死我了!”红霉素松开手,摸着下巴,眼珠一个劲儿乱转,“姐夫,那什么,密码你还记得不?”

“什么密码?”东方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装傻的时候一般都是这种表情。

“银行卡的密码啊!”红霉素迅速地掏出一支笔和一张纸,“说,快说,是不是你生日?”

“哦,不记得了,真的。”东方墨掐着太阳穴,“对了,我生日是哪天?”

……

临走时,红霉素把自己的手机送给了东方墨,说以后一定要常联系,需要他帮忙一定不要客气,如果想起了银行卡密码,也务必一定打电话告诉他。那一夜,红霉素揣着几件古董走了,东方墨没心疼,因为摆在那里的几乎都是赝品。

送走红霉素,东方墨在屋子里踱了一会儿,然后坐下看着茶几上红霉素留给他的手机。东方墨换上自己最早用过的那个手机卡,动作十分熟练,根本就不像刚才那个呆呆傻傻的可怜男人。他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升腾,就像空气里飘舞着无数条蛇,他举着香烟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静静地思索这些日子的遭遇。

脑子确实混乱了,有很多往事记不起来,但他的记忆就像断开线的念珠一样散乱在大脑里,他并不是彻底遗忘了那些经历过的恐怖事件,而是需要一条线索把那些散落的珠子串起来,他迫切希望这样,迫切地想把自己的生活拉回原来的轨道上去。

出院后的几天空闲时间里,实际上他记起很多,他知道自己是个年轻有为的画家,并且受人尊重,这是多年奋斗的结果,他不肯轻易就放弃。他也记起了最近好似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如团团迷雾遮挡在眼前,即便努力朝远处观望,可看在眼里的却还是雾气重重。

或许是本能,他似乎觉察出,这一切很可能是个大大的阴谋。

刚刚对红霉素所说的那些话,可谓是半真半假虚虚实实。他知道红霉素肯定在这个阴谋中充当了一个侦察兵的角色,东方墨想先稳住他,并且诱惑他,用他当做导火索,揪出隐藏在幕后的那些算计自己的人。

东方墨在没当杀人犯之前是个豁达的人,但豁达并不代表软弱,他要凭自己的能力,不战而屈人之兵!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东方墨找修锁的师傅在房门上换了一把新锁。经过农贸市场的时候又买回一只大鱼缸,回到家就摆在了对着门口的位置,看着里面游动着的几尾孔雀鱼,连他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了鱼,家中便增添了颇多生气,又过了几日,东方墨的身体渐渐壮实起来。这一天,他来到学校希望主任给他安排工作。东方墨是学院的知名人物,他回来上班,领导当然很高兴,于是就特意安排一些小型讲座给他。就这样,东方墨又开始了他喜爱的工作,他依旧蹬着那辆旧自行车上下班,每天

的生活也貌似正常起来。

不久,东方墨又开始画画了,看着自己创作的现代水墨画作品,他觉得从各种方面都比原来更成熟、更深刻。

这几日,红霉素不时打电话来骚扰他,表面上是些生活上的琐事,但话题最终都会绕回到银行卡密码和那七位数字的存款上。说实话,东方墨究竟有多少存款他自己真忘记了,之所以说出七位数字,很大程度是为了诱骗红霉素上钩,从而把幕后藏着的人从黑暗中引出来,这或许就是欲擒故纵的原理吧。

一个清冷的傍晚,本有商界朋友打电话请他去赴晚宴的,但他没心情逢场作戏,东方墨曾差点失去生命,知道时间异常宝贵,每分每秒都得为自己活着,这或许也是一种顿悟。现在,他就想一个人待着,在自己没出名时,倒是常有独自发呆的机会,出名之后,自己随意掌控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少。

天已经黑了,客厅里的灯光照出空荡,一个家庭如果只有男主人一人时就是这种感觉。他索性关上灯,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冥想。

如果家里有个女人,或许就不会那么阴冷了。再找个老婆?可找老婆不能操之过急,眼下抓一个也不太现实,因为东方墨的内心受过女人的伤害,他已经不能相信女人了。这时,他记起好心老师对他说过的话,可以暂时找个保姆过渡一下。保姆一定要心肠好又勤快的那一种,他打定主意,等这个月发了工资,就去劳务市场请一个。

室内十分安静,一阵细微的响动来自门外,很快,就能分辨出那是门外有人在一下一下地拉拽门把手,声音很轻,透着鬼鬼祟祟,如果要不是屋子里过于安静,几乎就听不到这细微的声响。

东方墨站起来,侧着身子靠在门上,门镜黑洞洞的,那是由于楼道没有灯光。忽地,在他的某根掌管记忆的神经上,似乎激发出了火花,他好像对于眼前所遇的情景十分熟悉。这种感觉,其实很多人都有过。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一下子就把门拉开,外面有人惊呼了一声,原来门口站着的是红霉素。

“呃!姐夫,你……最近挺好的!”

“你想干什么?!”东方墨皱着眉毛,一脸厌恶的表情。

“我,我来看看你啊,呵呵,不放心你。”红霉素极力地狡辩着,“怎么,你家的门锁打不开了?”

“门锁坏了,我换了个新的。”东方墨做出一个要强行关门的动作,“你想干什么,没事我睡了!”

“别别别!”红霉素一双手按住门,“姐夫,你睡那么早干什么,现在才几点?”见东方墨没理自己,他觍着脸又说:“姐夫,那什么,银行卡密码想起来了吗?”

东方墨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地去推门,红霉素的半只胳膊被夹在了门缝里,他惨叫一声,东方墨赶紧松开手。红霉素又飞快地挤进来半个身子,问:“姐夫,有什么事情就找我哦,千万别客气。听说你最近又开始画画了,要是想卖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啊!”

“谢谢,谢谢。”东方墨假惺惺地点着头,再次关上了门,站在门口好半天,直到外面传来下楼的脚步声,他才松了一口气。

赶走红霉素之后,东方墨吸了一根烟就睡了,这天夜里,他又做了个古怪的梦,其实这梦也没什么,只是不能回想,一琢磨就起鸡皮疙瘩——

一辆挺破旧的汽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冰天雪地里。

月亮刚刚升起来,雪地上闪烁着蓝幽幽的光。近处有树,远处也有树,稀稀拉拉,显得光秃秃的,树上也光秃秃,连一个鸟窝都没有。车上有四个人,除了开车的自己和红霉素,还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应该是他的前妻,男人嘛,坐在另一边的阴影里,根本看不见面部。

东方墨开着车,车子虽然旧,但也不至于就能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声音明显来自后备箱里,但四个人谁也不去注意,车子依旧朝前开。

汽车进入一条泛着蓝光的窄长巷子,四周都是破败的民房,巷子很窄,窄到只能过去一个人。但不知是车子变小了,还是巷子像肠子一样被撑大了,反正汽车是挤进了巷子里。夜很静,路很黑,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前面的路还十分的长,长到看不到巷子的出口在哪里。

恍惚间,前面出现一个长发女人在走动,不紧不慢,似乎她存在的目的就是不让汽车快点开出这条又黑又长的窄巷。红霉素刚开始还一直忍耐,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于是大喊一声:“快走啊!要不然从你身上轧过去!”女人慢悠悠地回头,仰起脖子用一种蔑视的姿态看向开车的东方墨。

即便是在梦里,东方墨也吓得一哆嗦,女人没有脸,只有一团毛发,就像理发店里,堆在墙角杂乱的头发一样。他想急刹车,可却踩了油门,车头朝女人撞过去,可女人顿时化作了一股烟,不见了。

东方墨深呼吸几口气,他想和车里的人说几句话,可当他转头之时,车厢里就仅仅剩下了他一个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没令他惊慌,他慢慢地推开车门,跳下车子,想绕到前面看个究竟,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梦里的他也不清楚。

车前面,女人消失的地方竖立着一个大箱子,黑沉沉的,像个扁扁的棺材。他双手拎起那个箱子就朝车后面拖,他并不知道拖这个箱子干什么,只一门心思想把箱子放进汽车后备箱里。可是,当他打开后备箱那一刻,居然发现那里面也躺着一个同样大小和颜色的大皮箱!

东方墨看着两个大箱子,一下子手足无措。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阵悦耳的电子音乐,似乎来自某一个箱子之中。

迟疑间,后备箱里的那个箱子发出咔吧咔吧一连串的声响,似乎是箱子里有个什么东西迅速膨胀开来,挣断了捆在箱体上的塑料绳!东方墨想跑,可是双腿怎么也迈不开。接着,箱子像鳄鱼一样张开嘴巴,从缝隙里慢慢地伸出一只手,那手挺白的,五根指头十分修长,但手里好像抓着一个什么东西。那只手慢慢地翻转过来,又慢慢地分开五指,手心里正托着一个小小的手机……

一阵电话铃声将东方墨从噩梦中惊醒,仿佛从一个噩梦坠入到另一个噩梦。

他又急又怕,一颗心怦怦直跳。他看了看闹钟,夜里一点钟,他静静地喘息着,好像那段电子铃声还在鸣响,难道是由于电话铃声才改变了刚才的梦?可谁会在这种时候来电话呢?他犹豫了一下走出卧室,拿起手机,“喂”了一声,电话刚巧在那时断掉了,话筒里是呜呜的长音,像这诡异的夜一样让人不可捉摸。

东方墨举起手机准备关机,可就在这时,铃声又响起来。

“喂?”

电话那边十分的静,能听见电流嘶嘶的声音,东方墨正要关机,那边却说话了,是个冷淡的女声:“大哥,你需要……需要服务吗?”

东方墨愣在那里,他没有害怕,只是觉得熟悉,因为串联他记忆的那条锁链断裂了,所以他并不会把这句话朝恐怖的方向联想。

“服务?什么服务?”东方墨下意识反问道。

“就是……”这回轮到女人有点迷惑了,她似乎在心中措辞,“服务……就是你目前最需要的。”

“哦,这样啊!”东方墨想了想,随口一说,“我现在只需要一个保姆,别的就不需要了,谢谢。”然后就关掉了手机。

重新躺回床上,东方墨还没有完全从刚才可怕的梦中回到现实,这令他觉得有点冷,于是裹紧被子把脑袋也埋在被窝里,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如果身边有个体贴入微的女人就好了,他真是需要这么一个女人了。

转过天来,东方墨下午有个学术讲座,讲完后他在学校的食堂用了晚餐,骑车回到家时,天都擦黑了。汽车没有了,他停车的地方显得极为宽敞,他把自行车锁在树上,掂着钥匙朝楼门口走。没走几步,他忽地停下来,似乎感觉到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后脊梁,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有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姐夫,是我啊!”

东方墨厌恶地咧着嘴,他真的打心眼儿里讨厌这个豆芽菜男人。转过身,身后居然站着两个人,除了红霉素,还有一个女孩。女孩穿的衣服很土气,一看就是在乡镇集市上买的几十块的便宜货。她的头发很长,很密,梳着马尾巴辫子。她低着头,眼睛被扣在额头上的刘海遮挡着。

东方墨指了指女孩又看了看红霉素。红霉素嘿嘿地笑着,说:“姐夫,咱们上楼谈,上楼……”说着,他就三两步上了楼。女孩始终没抬头,愣了片刻,也跟随红霉素上了楼。东方墨跟在他俩后面心里忐忑,真不知红霉素那小子又想玩儿什么新花样。

为了不惊扰邻居,东方墨不得不打开门,让两个人进入自己家中。关上门,东方墨再次打量那个乡下女孩,尽管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她好像并不新奇,也不左顾右盼,眼帘低垂,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

“姐夫,她叫小花,是我一个朋友的远房表妹,她只身来城里打工,很不容易。”没等东方墨问,红霉素就连珠炮似的说起来,“朋友让我替他妹子寻个差事,说她不怕脏不怕累,给个知书达理的人家当用人就成。我这人吧,你最清楚,心肠软还好说话,几杯酒下肚就答应下来。可你知道,我身边大多都是狐朋狗友,万一把人家女孩子介绍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姐夫你,看你家里空落落的,确实需要个保姆做个饭沏个茶什么的,这样你才能把精力全部集中在绘画上,你说是不是?”

东方墨一会儿看红霉素一眼,一会儿看乡下女孩一眼,心想,难道自己不慎跟红霉素提及过自己想找保姆的事?好像没有啊,他又上上下下看着叫小花的女孩,女孩看起来很老实,从走进屋里就没敢抬起头看自己,如果这女孩不是红霉素介绍来的,东方墨一定很满意。

三个人愣了片刻,东方墨正在思量如何推辞,不料红霉素把女孩朝前一推,自己开门跨了出去,伸着脖子说:“那什么,姐夫,小花没有住的地方,你先试用两天,不合适你再给我打电话,不过我想小花肯定能胜任!”说完,就嘻嘻地笑着关上了房门。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这是东方墨毫无预料的事。虽然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他却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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