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人敬完香,千卷转过身来,她知道在这样的场合绝对不要性急,便在亲属席上留了下来。

那个男入还在这儿吗?

千卷的目光从走廊外的人群中来回扫视着,但她终于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一副晦暗面容、长着一个猫背般的男人。

租来的汽车把参加葬礼的人都拉走了,但大道上依然停着一辆辆的出租车。

“啊,竹宫先生!”

千卷朝一个打着伞、正从寺院里走出来的男人喊道——他是芦田一个大学医学系的同年级同学,现在是国立大学的副教授。

千卷对着这个气色非常好、个子不高的竹宫又重新还了礼,感谢他来参加芦田的葬礼。见到千卷,竹宫悲痛地皱起了眉头:“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呀——那么,警方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啊,好像还没有……我还看见了几位医学系的同学,可我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千卷问道。

“噢,我、间渊、还有阿达,一共来了3个人。”

“不,还有一个人……”千卷把那个男人的特征对竹宫描述了一下。

“猫背、高个子,体形很瘦……”竹宫歪着头想了想,“我们医学系里和芦田最要好的就4个人,个子都不高,人们都说我们4个人就像城墙的四个城堡,十分稳固……”

“是不是住在三鹰的那位……”

“我一点儿也没有印象呀!”竹宫又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会儿。

我刚才说的是假话……千卷心中说道。

千卷一边回到大厅一边还在想着。芦田说是医学系的一个同学,由于小吃店里人太多了,他们就去饭店的大厅里聊了一会儿。

“他的家住在三鹰,还说要回家等着和全家人吃饭呢!”

干嘛要去那家饭店,小的饭店不远就有,还有公园里……只有一种解释,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他的什么医学系的同学,而是另外一个人,而且不是偶然,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去见面的!

是事先约好的?那么为什么要选择那个场合?涩谷如果是一个理想的场所,再好一点儿的饭店和小吃店有好几家。不一定是特别好的,但丈夫喜欢明快、气氛好的地点。

千卷十分明白丈夫芦田的性格。

他的父亲由于行医,因此家境比较裕足,家教也比较严格。小学上的是区立小学,从中学到大学都是当地一流的。毕业后就考入大学的医学系,后来又转入理工系,专攻计算机。进入医疗设计公司后,他以优异的成绩在同行中引人注目,同行的人都在关注着他的研究进展。

大概是由于他有这个经历吧,他无论干什么事情都选择档次高的、环境好的地方,当然工作也要出类拔萃。例如他因故外出时,情愿饿肚子也决不去卫生条件差的餐厅去吃饭。如果要接待朋友,当然一定要去品位高的地点了。这也几乎成了他的生理特征。

然而在那家饭店,和那种行为可疑、满脸不健康的人在一起,他一定是十分反感的。千卷对这一点再明白不过了。

那就是说地点是对方提出来的了?为什么芦田没有提出变更一下地点,也许芦田认为地点不好,再换一下时,担心被人发现?也就是说,对方专门选择了不是芦田那种人出入的地方?

在寺院里要过完了“七七”,而且要守夜结束后,千卷她们才能回家。于是,千卷的母亲留了下来,亲戚们都先回去了。

十分疲倦的母亲睡下了,千卷回到了书房。虽然她也非常疲惫,但不知是什么冲动使她毫无睡意。

首先,她找出了芦田医学系的毕业照——但是,和她预料的一样,根本没有那个男人的照片。接下来她又查了一下花名册。里面也根本没有一个住在三鹰的同学。

这时,她心里突然一征,何不看一下今天的来宾登记本?上面都记着来宾的姓名和住址呢:千卷的女友们有一个人住在三鹰,但再没有其他人了。

竹宫说医学系来了3个人,他、间渊和阿达。芦田在4年的医学系学习期间,经过了国家的考试,却没有进大学附属医院,也许这是因为他的同学中多是理工系毕业的缘故吧。

这就是说,那个人肯定不是医学系的同学了。说是偶然碰上的,也是假话。

为什么对我撤谎?

结婚10年来,这是她惟一次看破丈夫的假话。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吗?

那么那次会面与这次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千卷躺在床上,两眼也闭不上,她死死地瞪着黑暗。

丈夫死后,这是第一次回忆起丈夫时没有流泪,也许是泪都流干的缘故吧?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千卷意识到在自己的潜意识中,更多地产生了要尽早抓住凶手的愿望。

当然,警方也设立了侦查总部,并投入了大量的侦查人员。不过,不仅警方,就连全力以赴的自己也是一无所获。对于夺取了自己所爱的人的亲属们,当然也是投入了全部的力量。

千卷已经绝望了。不,她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陷入绝望。这与爱的深不深是两回事。也许为此而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的,只有死者的妻子一个人吧?她是几乎耗尽了全部心血之后的巨大悲痛。

千卷几乎要想随死去的丈夫而去。难道这还不算是爱吗?不过,说到爱,好像自己还真不是那样的。

在周围的人看来,自己肯定是一个离了丈夫就再也活不下去的妻子。连千卷也在突然有了这种意识时吓了一跳……

除了警察、千卷之外,还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从告别式后的两天后,即5月11日的星期五,AD医疗软件设计公司的宗方打来了电话,这个人是从事开发研究的,但比起这一点来,他更关心芦田的开发研究,因为他是芦田的上司。

事件发生后.宗方也来过好几次,而在这之前千卷也曾见过他几次。

在电话里,千卷首先对前几天他来参加告别仪式致谢。

“后来凶手有眉目了吗?”这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人的问法。

“好像报纸、电视和广播电台都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千卷答道,“一天里我总去问警察,问他们有什么新的发现没有,可他们似乎也是一无所有。”

“警察嘛……亲属中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没有。倒是新闻记者们总来打探消息……”千卷向宗方诉苦般地说道。

“啊,还是这样啊。”宗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慢慢地改变了一下语调,“有一件事,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我们有一个人,想去您那里拜访一下……他叫小田切,四十二三岁的样子。以前也是个优秀的设计工程师,可由于年龄的原因,现在只做一些事务性工作,不过,技术上还是相当可以的。如果您方便,今天下午想稍稍打扰您一下……”

这个人来干什么,千卷还不太明白,但出于礼貌,千卷也不得不答应下来。

下午1点左右,这个人出现了。

他长了一副“V”字形的脸,头顶已经秃了不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皮肤稍稍黑一些,身体显得矮小一些。在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资料室·小田切晋一郎”的字样。

平时在家总有前来吊唁的人,可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来。

小田切穿了一件黑色的西服,领带打得多少歪一点儿。他进来后,先为芦田的遗像敬上香,意外地高声祈祷了几句。

“谢谢您,听我家先生说,他生前曾受到过您的关照。”千卷致谢。

“不,不,我在公司工作时,才三十二三岁,现在刚刚过去了10年,那时芦田先生还没有进公司呢。芦田先生从一家大公司进入AD公司是……”

“31岁的话,正是7年前。”

“嗯,那时我已经在资料室了。入社不久,就常常听说芦田先生技高一筹,受到公司的嘉奖习已为常了。日本的医学工程学会,也称ME学会,而且也是日本的情报学会。他在那发表了许多关于图像诊断的崭新研究观点。例如当时还不那么流行的AI计算机语言,他早早地就进行了自学,并利用AI技术进行药品的开发。他可大大风光了一番哟!”

“对!”

“做为特别奖励,不是破例同意他一个人在家办公吗?”

“小田切先生是一位特别出色的设计工程师吧?”千卷问道。

“不,不,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在他那张笑歪了嘴的脸上,显示出明显的自满样子来,“噢,对不起,可以吸烟吗?”小田切换了一个话题。

“啊,请吧。”

千卷连忙找出烟灰缸,放在了桌子上。

小田切香甜地探深地吸了一口之后又说下去:“这么说吧,任何一个世界上都有走运的和不走运的。芦田先生也许是太走运了。”

“可他的结局……”

“例如他和别人其实具有同等程度的能力……”小田切不顾千卷的意思.继续说下去,“受到命运惠顾的人,如果一旦突然受到挫折,就会变成笨蛋,就会和换了一个人一样。不过,看来芦田先生却不是这样的人,就是对我这样失意了的人也一样尊重……”

“我丈夫的确挺善良的。”

千卷突然回忆起第一个孩子流产的时候,在她怀孕3个月需要休息时,不能过度活动,当然也不能天天打网球了。尽管这样,千卷还是流产了。但是,芦田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对千卷说过。

“过去我一点儿也不想要孩子。总想就他一个人,我可以好好地照顾他。”千卷反复地说着这句话。内心世界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她也说不清,但总感到这样说了之后心情要好一些……

小田切看着低垂着头哭泣的千卷,表情稍稍变了一下。

“哪么,实在对不起,可不可以看一下您丈夫的工作间?”小田切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看书房吗?”千卷反问了一句。

“嗯,我想宗方先生已对您解释过了吧,公司方面想了解一下您丈夫的研究进展到了什么地步;如果可能的话,公司将继续研究下去,因为作为一个已经失去了一位优秀人才的公司来说。应当把损失压到最小程度。”小田切解释道,“虽然他每个星期只去一次公司,但您丈夫依然是位出色的科技人员,个人的才能是相当成功的。”小田切看来是代表公司对死者做了高度评价。

“明白了,非常感谢。”千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小田切却依然坐在那里,把烟在烟灰缸里拧灭了。

“这个,……这个是我个人的直觉,这个……事件的原因也许会与您丈夫的研究工作有关。”

“啊……”千卷惊奇地看着小田切。

“我有一个想法,我想沿着您丈夫的研究思想,把事件的真相弄清楚。我打算悄悄地进行,夫人……”小田切凝视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千卷。

“我想也许会意外地发现什么呢!”小田切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小田切进行了暗示,可这时的千卷仍然不太明白。

于是,千卷便领着小田切走进了书房,他便开始查看芦田使用的工作台和两台个人计算机,以及旁边书架上的软盘。千卷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自己回到了起居室。

这时刚好又来了吊唁的客人;这个客人走后,又进来两名葬祭业的人员。他们为千卷重新摆设了一下灵台,又把告别式结束后不用的东西带了回来,让千卷一一过目。并对千卷交待,告别式的照片也送来了。

等他们走后,千卷开始浏览那天的照片。

在大堂的祭坛前,是所有的亲属并列站在那儿的纪念照。

千卷一张一张地看着,突然一下子停了下来——那个男的!

照片上拍下的这个男人由于是侧脸向着正面的亲属低头致意,所以他的尖下巴和深陷的眼窝更加明显,灰色的眼珠向上翻着白眼,盯着千卷。

“夫人,实在打搅了!”里屋的门开了,小田切边说边走了出来。他的双手抱着几枚软盘,“我想把这些借去用一下。”

千卷默默地点了点头:“调查的事情完了吗?”

“今天暂时到这里。”小田切答道。

“我沏了点儿茶。”

似乎小田切就等着千卷的这句话一样,他就势便坐在了沙发上,又点了一只烟。

“我刚才简单看了一下软件,随后还要到公司里详细地看一看。好像过去我那种投身研究的热情又复苏了呢!今非昔此,我很知道今天自己还有多大的‘水儿’!”小田切感慨地说道。

“您一直干到三十二三嘛!”——宗方说过,是由于年龄的原因。不过这也太早了一点儿吧?

“是啊,新的软件开发,一般人员是定在35岁以下,不过这也是因人而异。就拿芦田先生来说吧,都快4O岁

的人了,可研究工作如日中天,无人可比嘛。而我嘛,就不像芦田先生那么有才华了。不过,别的事情方面……”小田切顿了顿,想要问点儿事情的样子。

千卷把红茶和小甜饼放在了小田切面前,在他的斜对面坐了下来。

“别的事情?这怎么讲?”千卷好奇地问道。

“嗯……简单地说,就是我被经理警告了,说我干的事超出了工作范围了。”

“……?”千卷不解地盯着小田切。

“手中掌握有公司内的全部资料投奔别的地方,这可非同小可。因为当前世界是人才竞争的世界,各公司为了挖人才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昨天你还想呆在这家公司里,可今天你也许就想‘跳槽’,这事可不新鲜。”

“那被警告……?”

“脱离开工作现场,担任事务性工作呀。我当然还真想一走了之,不在那儿干了。可因为我正好身体不行了,也就放弃了‘跳槽’的念头。忍了5年半吧,赶上经理心肌梗塞完蛋了!”

“是前任经理吗?”千卷问道。

“是的。现在这位经理是第二任了。他很年轻,又很潇洒的。因此他一上任,马上就把我又调回了工作室。不过,太遗憾了,我一下就离开了5年多,我要迅速提高到一个很高的水平才能胜任当前的工作,因为我等于要降低5岁呀!无论如何我要特别努力,这次就算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机会吧!要不我还在资料室嘛!”小田切说道。

“那您的身体还可以吧?”千卷关切地问道。

“身体嘛就那么样。不过,我的精神这么沉沦可是让我太惊讶了!为了回报新经理对我的信任,我无论如何也要努力干好!把以前的损失补回来……就像我要冲上一辆正在行驶中的电车一样,在这个时候惟一的安慰就是家了。”

“您家里人很多吧?”千卷问道。

“不,只有妻子和一个女儿,因为结婚晚,孩子还小。这会儿正是天真活泼的时候……我总是想起老婆和女儿,这样怕是干不好的……”小田切一副陷入了幸福回忆的神情。他一边喝着红茶,一边还不忘了吃小甜饼。

千卷刚刚失去了丈夫,心情悲痛,也许这个小田切早就忘到了脑后。

“不,哎呀!无论如何,这次都是得到了新经理的恩惠,他对芦田先生的评价也相当高呢。所以也让我带来他的何候。”

虽然千卷还是不太明白小田切话的意思,但这会儿她已经在考虑别的事情了。

“那……?”

千卷把茶杯放在餐具橱上,把刚送来的照片拿在了手里,她从里面抽出那张有点儿可疑的男人的照片,放在了小田切的面前。

“我想麻烦您一下,这位是AD公司的职员吗?”千卷问道。

小田切稍稍看了一眼,便又推给了千卷:“不,我们公司没有这个人。他是‘东京软件俱乐部’的初冈先生吧。我以前也见过这个人。”

“‘东京软件俱乐部’?”千卷不解地看着小田切。

“对,和我们差不多的软件开发公司。主要从事医学软件的开发。”小田切答道。

“那就是竞争对手了……”

“那……也可以这么说吧。因为同事之间免不了相互学习、借鉴和交流,当然竞争也不可避免的了。因为我过去见过他,所以认出来了。反正是交流也好,刺探情报也好,我们不可能不常常见面。初冈先生比芦田先生大几岁,可好像他自己不再从事研究,专门拉人才。我也好久没见他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嘛……”

“他叫初冈?”千卷念叨了一句。

“他怎么啦?”

“不,没什么。我看告别式的照片里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正好您来了,我就问您一下。”千卷还不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对小田切讲,因为她总觉得对小田切还是小心点儿为妙。

“那么,今天就太失礼了”小田切喝完了杯中的红茶便站起身来。

“我还想再问一句。”小田切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回过头来说道,“您的邻居是一个年轻单身汉?”

“是的。”

“他是干什么的?”小田切问道。

“在一家公寓的保养维修公司工作。”

“他也喜欢计算机?”小田切又问。

“咦,我们还没见过几次面,也没有深聊过,他说过对机械什么的很不在行……”千卷答道。

“不在行?可也许他对夫人会在行的呢?”小田切挖苦地说了一句便走了。

又剩下千卷一个人了,她又一次地看了一下那张照片。

“东京软件俱乐部的初冈”——这是小田切说的。

过了一会儿,千卷来到了二楼,从卧室的洗漱间里取出隐藏着的一本存单来。

很久以前,芦田说过,万一他发生了伤残,千卷可以得到1000万日元的赔偿金;如果是自然灾害死亡,可以得到2000万日元的生命保险金,另有500万日元左右的公司退休金的补偿。当时千卷认为他在开玩笑。可是,当这一切都成为了现实的时候,在母亲的催促下,她查看了这些存单。

果然,和芦田说的一样,他在生前共有两张存单。但是,后来千卷在整理其他的地方时,床边堆放丈夫的书的下边,她又找到了另外一本新的存单。

开户银行是“都市银行新宿分行”,存款人是“芦田和贤”。

存款只有最初的一次,共有950万日元。存教日期是“1989年2月10日”。这是芦田和初冈在涩谷的那家饭店会面后的第二天,星期五那天存的。

当时千卷发现这张新的存单后,便把它和其他的存单又放回到了盒子里。这会儿千卷又把它取了出来,仔细地看了看,又把这些事情在头脑里理了理头绪。

丈夫是从什么地方弄到了这950万日元,以自己的名义存到了银行的呢?如果是从别处得到的转入资金,一般都应记载转入人和公司的记录。然而丈夫对自己隐瞒了这一点。至少这是千卷发现的丈夫生前对她隐瞒的最大的一件事情。

芦田不是在存单上注明2月10日前一天,即2月9日星期四那天下午得到的吗?因为如果是下午3点以前,他不是还可以再存进银行里吗?那么,2月9日下午晚些时候,从什么人那里……

初冈那张阴晦的面容,再次出现在千卷的脑海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丈夫是从初冈这个人手中得到的现金吗?

不,那就不应当正好是950万,应当还多一点……这样一来,丈夫对我隐瞒了这一切,为的是给我买一个昂贵的项链。千卷想起来了,那条“培撒罗”的18K金的项链,在赤坂的大饭店里卖22万日元呢!

“眼看就10年了吧,也没有什么好祝贺的……”这时千卷又回忆起那天丈夫兴奋地盯着自己,取出那个装有项链的纸盒时的表情。她不禁流下了热泪。

他说是在涩谷买的项链。

“是特意去的?”千卷问过。

“啊,是的。”丈夫边笑边答道。

难道真的是他在和初冈见面后就买的吗?

那么,为什么那个男人要送丈夫近1000万日元?它与丈夫之死有关系吗?

“东京软件俱乐部”位于涩谷区神宫前,是距离新宿车站侧近的一幢6层办公大楼,1一3层都是俱乐部的办公室。

千卷之所以决定大胆地去那儿见一下那个叫初冈的人,是小田切来后思考了3天之后才决定的。

警察方面在其后又有了什么重大进展,千卷再也不得而知,事件都过去了10天了。当然警方并没有放弃对案件的继续调查。但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这种观点,案件的破获取决于案发后的7天之内。而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那么多数情况下就遥遥无期了。在案件发生的3个月前,丈夫会见初冈的事情对不对森兼警部说,千卷一直犹豫不决。

从客观上来讲,也许那次会面和案件不一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更使千卷下不了决心的是她怀疑丈夫是不是从初冈那里得到了那笔钱。而且丈夫对自己也进行了隐瞒。收取一大笔巨款,又对自己进行了隐瞒,会不会是他高价出卖了公司的机密,或是他用公司给予的优惠条件进行的研究成果?也就是说那笔钱是一笔不干净的……

5月23日星期二的早上,千卷终于下定了决心,便查到了“东京软件俱乐部”的电话。

她请接电话的小姐转给初冈。

“您是哪一位?”对方问道。

“我叫芦田。”

“对不起,您见初冈有什么事吗?”对方的口齿十分清楚。

“不,不是什么事。前几天他参加了我丈夫的告别仪式,为了感谢,我想送点礼物……”

于是,她等了一会儿。

这个小姐终于来说:“这个星期的星期四或星期五怎么样?”

“那就星期四……”

于是,这天的下午2点,千卷来到了这家公司。

她通过了具有前卫风格的黑白相间的通道后,走进了公司的大厅。在接待台那儿有两位女性值班。

千卷向她们说明了和初冈会面的预约情况。

其中一位小姐马上拿起了电话,“请接初冈董事——”千卷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请吧。”另一位小姐站了起来,把千卷带到走廊边上的一个小房间里。门上的标牌写的是“接待室”。

千卷坐定后,小姐马上端来了茶水。就这样,她等了快10分钟,这时千卷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门被敲了几下之后打开了。

千卷不禁瞪大了眼睛,想象着是那个灰色眼珠、猫一样的高个子男人走进来。然而,出现的是一位身穿绿色西服暗红色西服裙的高个子女人。她那微褐色的肌肤和她那纤细的腰肢,给人一种欧美风格的感觉。

“让您久等了。”她说着便在千卷对面坐了下来,“家中出了那么大的不幸,请多多保重!”她礼节性地寒暄了一句,听声音正是那天接电话的那位。

“对不起,那……初冈先生呢……?”千卷马上问道。

“实在对不起,初冈因有急事外出了,要我帮您处理事情。我是秘书室的人员。”这位小姐看到千卷因不解进而发怒的神情后,连忙从西服上衣兜里搁出一张名片,放在了桌子上。

名片上写着:

秘书室 和仓元美

“您是初冈先生的秘书?”

“我们不专门为一个人服务,但我主要负责协助初冈董事的工作。”

“他什么时候回来?”千卷又问道。

“时间我不太清楚,但我完全可以向他本人亲自转答您的事情。”她那一双瘦的大腿相互叠在一起,并用她那双描着很黑的眼圈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千卷。

“是的,那个,前些天的礼物……我想打听一下……”

“您要问什么?”这位秘书小姐咄咄逼人地盯着千卷问道,“有什么事您尽管讲,别担心。您有什么难处我都会帮您。”

千卷报以微笑,不过,她的表情还是明确地表示了不好相告的神情。

“真实……今年的2月9号下午,初冈先生和我丈夫在涩谷的一家饭店里见了面,我是偶然碰上的。事后我并没有打听,我丈夫也没有对我讲,事情就一直这样下去了。那么,初冈先生和我丈夫之间……不,我认为他一定会给我丈夫以很大的帮助,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当面谢一下为好……实际上我现在……都要对我丈夫的生前友好拜访一下。”

元美没有马上回答,她像在心里想着对策一样看着千卷。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初冈也是3年前,和芦田先生一样,从事新的计算机软件的开发研究。但由于年龄界线的原因,都会从直接从事研究工作转到一般分析性的事务性工作上去。”她稍稍想了一下之后又对千卷说道,“所以,他也许是和芦田先生商量今后的打算吧?”

“成了分析专家之后,也可以去别的公司里当工程技术人员吗?”

“这个嘛,要通过朋友介绍了。”元美说完笑了笑。但她似乎觉得今天千卷的到来不光光是为了这点儿事。

“芦田好像和初冈先生多次见面。”千卷一下子点入了正题,“是那样的!”

“那么,也许是有什么事情才见面的吧?”元美说了这一句后,千卷感到十分被动,“这也是正常的工作联系嘛。”元美又轻松地补充了一句。

“工作?什么性质的工作?”千卷只好又反问了一句。

“啊,这个我可不知道了。他们两人直接见的面,我不可能知道是什么事儿。这么说吧。也许是关系到企业之间的秘密呢!”

“嗯……不过,我丈夫遭到了这样的不幸,我当然应该知道!”千卷的口气有点儿强硬起

来。于是,她看出元美也做出了一副准备顽抗的架势来。

“其实,警方也一再要求我尽可能详尽地提供我丈夫的交际圈,但我认为我不明白的就不要对替方讲,可如果我什么都了解不到,是不是……”

“也就是让警方出面调查了?”

“反正我还是希望我自己能弄明白这些事为好。”千卷反复强调这一点。

元美把双腿换了一下位置,把目光转向了窗外。阴暗的天空下,大路两边的树叶随风摇曳着。元美很明显在思考着什么。

“那么,听我说一下吧!您还有话吗?”元美转过身来,又用平时那十分甜美的口吻问道,“简单地说吧,初冈向芦田先生买到了医疗软件的设计。因为芦田先生是AD公司的著名设计人员,所以对他来说,完全可以达成私下交易的目的。”

果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千卷不觉感到脸色变红了。

“像您知道的那样,公司和我们之间都在为开发医疗软件争得不可开交。但幸运的是,在全体企业收益上来比,我们公司更胜一筹。芦田先生是一名技术人员。如果他在一家效益更好的企业,那么他个人的收益也就更大一些。当然他本人也明白自己的自身价值。于是,从芦田先生那里,首先向初冈进行了试探。”

“是芦田首先接触的?!”千卷十分惊讶。

但对方并没有回答:“夫人也一定知道吧,芦田先生目前研究的目标,是TCIs综合图像诊断系统,例如CT、MRI、超声波、放射线、内窥镜等的综合体计算机软件系统。如果计算机的终端就放在一名大夫的手边,就成了协助他准确迅速做出诊断的工具了。当然已经有了类似的产品问世,而芦田先生研究的课题更加先进,准确性和运行速度上也更加迅速。例如,如果把各种症状和有关资料输入TCIS系统中,它就会根据患者的过去病历通过计算机下诊断,并且可以开出处方呢。”

虽然这个元美口口声声地说“夫人也一定知道吧”但实际上她似乎已经看透了千卷根本不知道丈夫的工作实际内容。

“那么,您也许会认为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大夫了吧?例如大夫根据自己诊断的病名输入计算机,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意见。这就是说大夫的水平会使计算机出现不同的结果。这和一般人给自己看病没有多大区别。因此,开发一种可以纠正大夫的错误诊断、加快处理速度的医疗软件,在这个领域中,只有芦田一个人领先于同行。”元美说道。

“那您说的私下交易……”千卷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当然了,芦田先生是AD公司的员工。他的研究成果应当回到自己的公司里。但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无论他完成的设计多么了不起,他的报酬也是一样的。而且这还要看AD公司的经济效益如何。包括报酬是不是可以逐年提高。”

芦田的工资,比起同龄人的同等规模的公司来,略高一些。千卷似乎听他这样讲过。但因为他们没有孩子,夫妇两个人过着悠闲的日子,所以也没有感到经济上有什么紧张……

“这一点也是您刚才知道的。不过,在企业界里,寻找高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各企业都在挖人才。而私下交易这种事,更是司空见惯的了。就是研究人员,也希望自己的才能、研究成果能有一个正确的评价,得到公正的待遇。这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这么说的话……

“像在我们公司里,我的工作价值在哪儿我就很明白。”千卷不禁回忆起丈夫常常念叨的这句活。

“当然了,在日本,人们对一个天才的认识还很低。况且,做为一名职员,毕竟是受雇于公司、老板,更多的要考虑自己怎么干好工作了。”

这也是丈夫常常说的。

“可是……我丈夫对公司应当说是有重要贡献的人员,因此才特许他可以在家工作嘛!如果像他这样的人再背叛公司……”千卷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这有什么,他还要把最好的那部份做交易呢!”元美有点嘲笑般地说道,“比方说我吧,虽然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软件公司里得到一件出色的软件,就可以出现质的飞跃。就像一个人如果没有了骨骼就不能称其为‘人’一样。那么,软件的框架进行了私下交易是完全可能的。这样一来,尽管芦田先生出卖了软件的构思、或叫框架,他同样还可以利用这一软件继续为本公司的开发研究工作;当然,购买一方也必须是内行,完全可以从中受到启发,开发出其他的同类软件,也就是‘触类旁通’,这样一来,也不会造成侵权,不会给提供者带来麻烦。”元美说完看着千卷的反应。

“这么说,我丈夫把他研究的成果中的一部份卖给了初冈先生……”

“应当是这样的。我的话讲到这儿,您该全明白了吧?今年2月,初冈从芦田先生那儿买到了‘TCIS’的部分设计构思。当然他们是通过联网的计算机交易的。留不下任何痕迹。初冈详细地验证了芦田先生提供的材料,并答应付给1000万日元作为报酬。当然付的是现金。因为这也是留不下任何痕迹的办法。2月9日夫人在光轮饭店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想恐怕是正在递交现金吧。”

“还有一点,为了慎重起见,芦田先生和初冈的这次交易,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不管怎么说,芦田即使是十分天才的科技人员,但他开发的毕竟不是简简单单的玩具程序,大体上一份软件的编制完成,快也要半年到一年左右。”元美又补充了一句。

“那么……在那之后,关于我丈夫交给初冈先生的软件,是出了疑点,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问题?”千卷问道。

“以前,初冈也被称之为像今天芦田的一样天才科技研究人员。”元美的语气有些严竣了,“在一开始,初冈验证了芦田先生传过来的软件,如果当时他认为好,就不会发生后面产生的疑点。而随后的技术问题和细节,他们完全可通过计算机进行调整、安装就可以了。夫人,如果初冈和您丈夫之间发生了纠纷或矛盾的话,您一定会怀疑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了今夭这场案件吧?”

元美那双描了眼圈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像要看穿千卷内心一样盯着她。

“如果您对此确实存有怀疑,那么您尽管可以把今天我讲的这些事情向警方报告,这没有什么。我想初冈也会这样对您讲的。只是毕竟最初从芦田先生那里得到的软件,与他所在的AD公司软件没有任何关系,是独立研究成功的。这是他本人亲口说的。初冈也相信了这一点,认为芦田先生是‘业余打工’研究出来的。因为这是他们个人之间的合同,所以这并不存在任何‘教唆’等等罪名。但是,这件事儿如果捅出去,后果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事件发生之后,初冈听到社会舆论,只是考虑因为AD医疗公司的部分成果悄悄‘转’到了自己的公司里,担心今后会出现产权之争,因为我们完全相信了芦田先生,相信他不会把一模一样的软件复制一份给我们。然而,随着传闻越来越多,我们不得不防他一手。关于这一点,如果找一位专门的律师就会马上弄明白的。”

千卷紧紧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双眼。法律上的事情,千卷一点儿也不懂。但是,丈夫的这种行为,对他在职的公司来说,可以说是一种触犯法律的行为。当然,如果元美说的都是真的话。估计她不会说假话的。因为她说的金额是那么一致……

“大概夫人您一定要找到杀害您丈夫的凶手吧?”元美把自己那头染成了茶褐色的头发向后拢了一下,眼神怪异地看着千卷,“如果您真有这个打算,我不妨给您出个主意,不知行不行?芦田先生在计算机软件设计方面是位著名的专家。在TCIS的分科上有所作为的人还没有。他目前在研究什么,可以说是医疗公司的重大企业秘密。于是,想接近他的人恐怕很多。其中一个方法,是和他个人达成一个合同。如同初冈和他一样,当然是秘密的。如果成立,那么作为平等交易,就不会发展到使用犯罪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了。那么,如果这个个人之间的合同如同虚设,您认为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

元美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段时间,她在观察千卷的反应。

“您不知道吗?这不太简单了吗?那就使用间谍的手段呀!”

当千卷听到“间谍”这个字眼儿时,脑子里马上闪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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