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称为温室。”温斯顿的父亲骄傲地说,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芒果树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已经熟透了。“虽然小了些,但是我想是一个不错的组合,墙边的几棵树是枣椰树,那儿是桉树,这个表现不佳的家伙是蓝花楹,它们开花时很漂亮,但实际上更适合在北方生长。等它长大以后,我还要给它修剪出造型,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墙太高了,院子里的光照不足。”劳拉抬头看看墙头上的碎玻璃和铁丝网。“很难看,是吧,但是可以阻挡恶棍的骚扰。”

温斯顿站在后门的门槛上,拒绝踏进院子里。

他母亲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热情好客哪里去了,温斯顿?”

“即使有高墙的阻隔,拉各斯也会爬进来,”温斯顿的父亲叹口气说,“当从主岛飘来的煤烟落进院子时,我就得擦掉这些植物上的灰尘,你能想象吗?给花和叶子擦掉灰尘?”

他们走到一片花圃前,里面种着一簇簇含苞待放的玫瑰,红的、粉的都有。“这是我丈夫分给我的一小片花园,”温斯顿的母亲笑着说,“从英国进口的玫瑰,现在光线暗,如果在阳光下,它们还会发光。”

“这些花儿非常漂亮。”劳拉说。

“我要走了。”温斯顿说。

劳拉不理他,反而朝旁边的房子望去,爬满常春藤的墙壁看起来很结实、很漂亮,具有殖民地时期的风格。

“房子也很可爱。”她又向前挪了一小步。

“你是说这个老古董?”他母亲不愿接受这种赞美,“又老又潮湿,和我丈夫一样。如果他肯花用在花园上的一半精力来维护房子,我们就像住在宫殿里一样了。”

温斯顿想尽早结束这一切,但是劳拉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想她也许可以要一杯水喝,或者要一把椅子休息一下,但是显然用不着她这么煞费苦心了。

“你吃饭了吗?”温斯顿的母亲问,“你一定饿坏了吧。”

劳拉笑了,“我的确有点儿饿了,但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能这样说!来,就在我们这里吃点东西。”

劳拉转身朝温斯顿喊道:“你能把我的包拿进来吗?”没等他回答,她已经钻进了屋子里。

“可是司机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给他付车费,让他走吧,”他父亲说,“我们要招待客人。”

室内有宽大舒适的皮椅、画着英国乡村风景的粉彩画和镶在画框里的全家福。照片所采用的摄影技巧让她想起了位于她家附近的西尔斯照相馆。

“我们把这个房间称为客厅,不过也许叫电视房更合适一些。”

客厅里有一台大屏幕平板电视,劳拉在电视机前坐下来时,看到了自己隐隐约约的影像。

“这台电视机质量很好,”温斯顿的父亲说,“54英寸的等离子索尼电视,是温斯顿为我们买的。”

“真的吗?”

温斯顿一言不发地坐在她旁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母亲正在隔壁厨房里忙碌着,把为客人准备的食物堆放在托盘里。

“是的,”温斯顿的父亲说,“是他从美国托运过来的。遥控器上有一半按钮的功能我至今还没有弄清楚。”

温斯顿咕哝了一句,大意是让他看说明书,接着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态,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他父亲不理他,却问劳拉:“小姐,想喝点什么吗?一杯酩悦香槟或雷米·马丁?我们也有吉尼斯黑啤酒,当然是罐装的,还有苏格兰煮蛋作为下酒菜,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的时差感太强烈了,一杯饮料正好可以让我的头脑清醒些。”“我太太很快就会把茶送过来。玛丽亚姆!我们的客人快要饿晕了。”

温斯顿的母亲端着银托盘走进来,上面堆着葡萄、小块奶酪和像摆扑克牌一样摆成扇形的丽嘉饼干。她为劳拉倒了一杯伯爵茶,又递过来一罐牛奶搭配着喝。

“非常感谢。”劳拉说。

但这仅仅是个开头,食物源源不断地送上来,就像放在传送带上一样:鳄梨鸡尾酒、午饭剩下的凉奶油意大利面、晚饭剩下的抹了酒酱的蘑菇、杏仁苹果丁、加了糖霜的蛋糕和肉桂卷,甚至还有苏格兰煮蛋,正如刚才男主人承诺的那样。

“要不要我去热一块肉馅饼?我们有腰子和豌豆泥。或者一块小乳蛋饼?我们还有梨罐头,从葡萄牙进口的。”

“你们花园里不是有梨树吗?”

“这里的梨不甜,尼日利亚产的梨含淀粉多。”

“尼日利亚的梨很好。”温斯顿说,弯下身子,舀了一些奶油面放在盘子里,抓起一只苏格兰煮蛋。当他暂时放下对立情绪,开始和父母一起就餐时,他的坏情绪就慢慢消失了。即使今晚不能弄到钱,明天他仍然可以导演一出抢劫的戏,当着她的面让人抢走他身上的钱,把自己变成一个受害者,也许还可以控告她参与了这场抢劫,使她面临被捕的威胁。

温斯顿的母亲又一次唠叨起温斯顿的衣着打扮,“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温斯顿打扮成这副模样去机场接你,看那身非洲长袍和那顶愚蠢的帽子,他有很昂贵的丝绸领带,为什么不用呢?”

“哦,”劳拉说,“因为他觉得值得这样做,我认为他这身打扮看上去很帅。”

温斯顿的母亲笑了,“你听到了吗,儿子?”

温斯顿不吭声,闷头吃苏格兰煮蛋。

屋子里的灯闪了一下,温斯顿叹了口气,转头问父亲:“需要我启动发电机吗?”

“NEPA整天都像这样,很快就会过去的。”

灯又闪了一下。

“NEPA指国家电力局,”温斯顿解释道,这是自从他们坐下来吃饭以后他对劳拉说的第一句话,“但它实际上代表‘Never Expect Power Again’(永远不要再指望来电)。”

“不要听我儿子胡说,”温斯顿的父亲说,“他太失礼了,NEPA已经改进多了,进行了彻底的改革。”

温斯顿嘲讽道:“是的,它现在更名为尼日利亚电力控股公司,简称PLC,也就是‘Problem HasChanged Name,Please Light Candle’(问题已经换了新名字,请点亮蜡烛)。虽然它改了名字,大家仍然称呼它NEPA。”

“温斯顿,”他父亲说,“请不要当着客人的面侮辱我们的国家机构,这会给她留下坏印象。”

“但是你自己也在一天到晚抱怨NEPA。”温斯顿反驳道。

“我没当着客人的面抱怨。”

灯又闪了一下。

“要不要启动发电机?”

“现在是旱季,”温斯顿的父亲说,“水位比较低,所以没有足够的水力发电来支持国家电网,但是NEPA已经尽力了,只有天黑之后才会断电。”

“恰恰在我们最需要用电的时候。”温斯顿说。

“断电是因为赶上了用电高峰,”父亲不理睬儿子的牢骚,“这时大家都同时开灯,只顾自己,不顾他人。有的人为了炫耀,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所以我们才买了一台备用发电机,用柴油发电。”

他的话音刚落,整座房子就陷入了黑暗中。

斯卡莉特小姐现在坐在客厅里,和黑暗在一起。一个声音响起来,“我去。”是温斯顿的母亲。

劳拉在黑暗中等待着。她能够听到温斯顿的呼吸声,然后是一阵哒哒声和一声咳嗽。灯突然重新亮起来。劳拉看到温斯顿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自己。

“吃完就走!”他低声说。她假装没听到。

温斯顿的母亲回来了。在去开启发电机的途中女主人神奇地变出了一壶新茶。她把劳拉的杯子续满,“你一定累坏了。”

“有点儿,我还没有到酒店登记,所以才让温斯顿把我的行李拿进来。”

她的手提包就挨着沙发放在温斯顿的旁边。

“你只带这么点东西?”温斯顿的母亲问。

“我就需要这么点东西。”

“从机场来这里的路上交通怎么样?”温斯顿的父亲问,“没遇到麻烦吧?”

“没有。”温斯顿说。

“不过,”劳拉说,“我们在一座桥下遇到了一些问题。”

“是地痞,”温斯顿说,“算不上什么。”

“地痞,”他父亲说,“和‘恶神帮’差不多,即‘恶魔的儿子’,是一帮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没有理想,没有道德底线。”

“他们没欺负你吧?”温斯顿的母亲问。

“没有,”劳拉说,“温斯顿把这件事处理好了。”

“我给了他们一些钱,这算不了什么。”

“真是恬不知耻!”温斯顿的父亲说,“这帮年轻人太无耻了,他们不想自食其力,指望轻松地获得钱财。他们缺乏耐心,想尽快拥有一切。对他们来说,通过什么方式得到钱并不重要,只要能得到。他们一旦有了钱,就希望每个人都对他们顶礼膜拜,虽然这些钱不是他们自己赚取的。”

“爸爸。”温斯顿说。这话他听够了。

“尼日利亚的问题呈现逆流态势,”他父亲说,“根源于我们的年轻人、我们的学校教育以及正确的家庭教育的缺乏,这些社会问题玷污了我们国家的声誉,毒害了我们的国家机构。我告诉你,我们这个国家需要的是另一场对抗无纪律的战争,布哈里将军执政时我们国家的秩序就很好。”

“爸爸,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

“谁在开玩笑?我还要锐下去:将军们执政时比现在好多了。那些地痞及其‘恶神帮’同伙应该吃枪子儿。一个参观者,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士,来拉各斯的头一天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遭抢劫,这太丢人了!将军治理国家的年代好多了。”

“也包括阿巴查将军吗?他榨干了我们的血。阿巴查将军统治的时候,坏水是从上往下尿的!鱼是从头上开始坏的——你一直这么说,爸爸。”

“温斯顿!”他母亲说,“看你说的多难听!有客人在场呢。”

但是温斯顿不愿意改变态度,很显然,这是他们父子俩进行了多年的舌战,只不过因为劳拉的到来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你难道忘了吗,爸爸?阿巴查将军是怎么对待约鲁巴人的,把我们迫害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不是刚从那场噩梦中醒来吗?”

“那时仍然比现在好。”

温斯顿的母亲适时转换了话题,使交谈重新又进入平静的水域,“你是头一次来非洲吗?”劳拉点点头。

“哦,那太令人激动了,你刚才在路上有机会参观一些地方了吗?”

“有,护符市场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温斯顿的父亲立刻被触怒了,“护符市场!在简克拉医院附近?温斯顿,你为什么带她去那里?”

“因为遇到了交通阻塞。”

“五分钟前你还说交通很通畅呢!”

“我们的儿子有没有带你参观一下伊科伊?”温斯顿的母亲问。

“他带我转了很多闭塞的小巷和偏僻的街道。”

“是司机带的,”温斯顿在父亲再次冲他发火之前打断了劳拉的话,“他把我们带迷路了。”

“可是你住的地方离这里只有三条街!”他父亲说,“怎么可能迷路呢?”

劳拉笑了,“我不知道你住的离你父母这么近,温斯顿,这多好啊!你一定记住把你的地址给我。”

温斯顿开始隐隐约约意识到她正在玩一场更大的游戏,虽然只是初露端倪,但是已经足够了。“我们最好现在就走,”他说,“时间不早了。”

“但是我还没有喝完茶呢。”

温斯顿的母亲又递给劳拉一块糖霜蛋糕。“明天你一定要再过来一趟,”她说,“伊科伊和拉各斯岛的其余部分不一样,这里从前是政府保护区,是为欧洲人单独划分出来的一片区域,据说我们住的房子是为一个德国外交官建的,还有很多比我们的房子更漂亮的建筑。国宾酒店和更高档的宾馆在维多利亚岛上,但是伊科伊更幽静、更安全,拉各斯的很多外国人在伊科伊都有房子,因此你如果来拉各斯,也许我们可以做邻居呢。”

劳拉转向温斯顿,“你和我要是成为邻居一定很有趣,是不是?温斯顿,你怎么看?”

温斯顿瞪着眼睛,什么也不说。

“你必须明白一点,”温斯顿的父亲对劳拉说,“拉各斯从来没有被殖民化过,这是英国的领地,在英国君主的统治下,我们拥有和英国公民一样的权利。尼日利亚的其余部分也许被征服了,被拼凑在了一起,但是我们没有。有时我想我们应该分开,创建我们自己的州。”

“那么我们从哪里得到油呢,爸爸?”温斯顿拎拎垂下来的袍子边缘,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

温斯顿的母亲插进话来,好像在吐露一个秘密,“我们的温斯顿有一个商学学位,还有政治学的辅修学位,他在伊巴丹上的大学。他的妹妹丽塔现在也在那里,正在攻读硕士学位。”

“你一定很自豪。”

“我们尼日利亚一直很重视教育,”温斯顿的父亲说,“或者我们曾经重视过,这正是问题所在,有那么多一流大学,但是就业机会却很少。大批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从学校出来后,却没有就业机会在等待着他们,毕业即失业:这是很可惜的。”

茶喝完了,温斯顿的父亲端上来一只高脚杯,里面盛着掺了奎宁水的红果苦味酒,上面浮着一片鲜柠檬。

“这酒是查普曼牌的,”他说,“很昂贵,很难弄到手,温斯顿却给我们买整箱的带回来。”

“是吗?”

“他很成功,”他母亲说,“非常成功。”

“温斯顿把我们惯坏了。”他父亲说。

“那么说他是一个好儿子了?”

“哦,是的,”玛丽亚姆的眼睛亮起来,“他也会成为一个好丈夫。你呢?你有孩子吗?”

“没有。”

“没有?”温斯顿的母亲说,脸上露出母亲特有的担心,“是不能生育吗?”

“我发现一次失败就会导致下一次失败。”劳拉说。

“玛丽亚姆,”丈夫责怪妻子,“不要再盘问这个可怜的女孩了。”不过,温斯顿的母亲并没有终止这个话题,“这么说,你没有孩子。你丈夫怎么看待这件事呢?你应该知道,你可以吃药。”

“我还没有丈夫。”

温斯顿的母亲又笑了,“我明白了,这么说你是单身?温斯顿,你以前怎么没有向我们提起过她?”然后她就降低了声音,像是舞台上演员对观众的耳语,“你看,他总是很忙,但是我问你,谁会忙得顾不了家人呢?你自己怎么样,亲爱的?你忙吗?”

“我想我还没遇到合适的人。”

“我也是!”温斯顿的父亲大声说.他妻子大笑起来,在他胳膊上重重地拍了几下,又转过头来看着劳拉,神情突然变得特别专注。

“你看到你胳膊肘旁边的照片了吗?那是阿基诺拉主教,我们认识他。”

劳拉扭过头,欣赏着照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吗?我们是英国圣公会教徒,你呢?是英国圣公会还是美国圣公会教徒?”

“哦,都不是。”

“那是天主教,好像圣公会和天主教离得不远。”

“不是天主教,不是。”

“一定不是浸信会教友吧!”温斯顿的父母都笑起来。

“不,我们——我想我的祖父母是卫理公会派教徒,但是到我们这一辈时,就分得不是那么清楚了。我真的不太确定。在我们家,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这个问题不是生活中的重要部分。”

这让他们很吃惊,上帝怎么能不是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呢?

劳拉啜着红果酒,先是婚姻状况,现在又是宗教信仰,她是不是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一场婚姻谈判?

“这是温斯顿小时候的样子。”一本相册不知怎么地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妈妈,别这样,这会让客人感到难堪的。我们必须走了。”

劳拉翻开一页,有温斯顿大学时代的照片,还有一张是温斯顿掉了一颗牙齿的照片。“看,你是多么可爱啊。”劳拉对温斯顿说,笑得像糖霜蛋糕一样甜。他在想:我一定要杀了她,我别无选择,关于我的情况她知道得太多了。

“你爸爸呢?”温斯顿的父亲问,“他也做出口生意吗?”

“从某方面来说算是吧,他把一生的积蓄出口到了尼日利亚。”

“什么?”

“你们听说过419吗?”她问。

“每个人都知道419,是我们国家暴发的一场可怕的瘟疫。”

劳拉看着温斯顿,这次她没有笑,“你没有意识到你是多么幸运,温斯顿,你的父母都活着。”接着她又转向温斯顿的父亲,“我爸爸死于419,他是被尼日利亚人杀害的。”

“哦,不。”

“哦,是的,恐怕是真的,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不从事出口工作,而是在——”她本来想说警察,但是临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她掏出里巴杜巡官的名片,推到温斯顿父亲的面前,“经济与金融犯罪委员会。事实上,我在机场就遇见他们了。我爸爸的积蓄都被偷走了,他失去了家,失去了生命。我妈妈现在住在我哥哥家的地下室里。我认为对此负有责任的人应该知道这件事,他需要知道他做了什么,他需要对此作出补偿。我来尼日利亚就是为了找到他,温斯顿在这件事上帮了我大忙。”

“你怎么能找到他?”

“我已经追查了邮件以及资金转移过程。”

“好,”温斯顿的父亲说,“我希望你能找到那个恶棍。”

“我已经找到了,来这里之前我就找到他了。在拉各斯数百万人口中,我已经锁定了杀害我爸爸的凶手,而且我有样东西要给他看,你们想知道是什么吗?”她回过头看着温斯顿,碰上了他的目光。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慌张、恐惧和狂怒,是一个被赶得走投无路、将要坠入黑暗深渊的人的表情。“温斯顿,”她说,“请把我的包递过来好吗?”

她掏出一本航空杂志,光滑的书页中夹着一张警察拍摄的事故现场的照片:她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脸上沾满了污渍,嘴里全是血,身上皮开肉绽,一只手臂松松地垂着,几乎要和躯干分离。

温斯顿的母亲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她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照片上移开,她丈夫也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到。

“温斯顿,”劳拉说,声音变得轻柔了些,“我想你需要看看这张照片,这样你才能明白我为什么大老远地过来。”

温斯顿张口说话时,喉咙有些发干,“我们该走了。”

“是的,”劳拉说,“我想我们是该走了。”

“我们为你爸爸感到非常非常难过。”温斯顿母亲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我希望你能抓住这背后的恶棍,”她丈夫说,“我希望他们把他抓起来,让他长期坐牢。”

“我相信他们会的。”劳拉把照片重新放进杂志的书页间,收起里巴杜巡官的名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不喜欢以这种哀伤的形式结束我们的见面,”她说,“你们对我太好了。下次来的时候,我想送你们一件出自加拿大的小礼物,也许是一些枫蜜或一些小甜饼。”

“哦,不要,”温斯顿的父母齐声谢绝,“没有必要,能见到你就是一件难得的礼物。”

“好吧,至少该送一张卡片吧。”劳拉拿出笔,“也许有一天你们会去加拿大,那时可以去找我。”

“我们非常乐意去。温斯顿办护照遇到些麻烦,他本来去年夏天要去伦敦的,但是办手续时出现了差错,都是一些繁文缛节。”

劳拉笑了,“我相信我能为他担保,如果他能来的话。”她把笔递给温斯顿的母亲,“能把你们的地址留给我吗?还有你们的电话号码?当然还有温斯顿的。”

“当然,我们住在吉非街,温斯顿在阿沃洛沃。我给你写下来。”

温斯顿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他面前上演却无力阻止其发生:他母亲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她本人以及儿子的地址,然后递给了劳拉,劳拉把信息输进手机,按了发送键。

“好了,”劳拉说,“我已经把地址和电话号码发给了我本人,同时转发给了我的办公室,已经发送过去了,因此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今晚在哪里了——如果他们想找到我的话。这是不是很了不起呢?这个信息立刻就存入了远在世界另一端的某个人的硬盘里。看,我的手机也能拍照。”她咔嗒一声拍了一张女主人的照片,然后又转身面对温斯顿说“茄子”,抓拍了一张他瞪着她的照片。她把这两张照片也发送出去了。“作为我的旅游纪念,”她解释说,“因此我有了你们的照片、你们的名字和你们的地址,我到家的时候,它们已经在我的邮箱里等着我了。高科技能够做到的事情是不是很神奇呀?”她微笑着看看温斯顿。杀了我吧,你这个狂妄的家伙,来试试看吧。

巴洛根夫妇都承认如今科技很奇妙、很神奇,甚至不可思议,他们劝劳拉再喝些葡萄酒,吃块巧克力。她抿了一小口酒,吃了一块巧克力。

“多么可爱的年轻女士啊!”温斯顿的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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