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驾驶奥迪R8,这是辆让人充满激情的好车。与副驾驶的位置比起来,坐在司机位置的感觉完全不同。整个车身内部充满动感,驾驶舱的设计,将司机、仪表盘和高、中控台完全融为一体。中控台上部的仪表盘微微向我这个位置倾斜,便于司机出入的平底方向盘具有典型的奥迪运动车型风格,侧窗窗框也体现了该车型对功能性的关注,其材质的选择具有高度的质感和舒适的手感。在驾驶员座上环顾四周,就如同身处R8赛车之中,驾驶舱内所有元素的风格和布局都注重驾驶本质。整体氛围的营造都体现了美学和人体工程学的完美结合,让人联想到激情无限的赛车世界。

右手转动车钥匙点火,挂上启动挡,左脚轻轻抬高并压住离合器,我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震动,车身就已经往前行进。扫了一眼仪表盘,这车最高时速可超过每小时三百公里,在驾校学习期间,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开上这辆好车。

顺利通过三道大门,我把车驶向高速公路。叶秀珍把脸转向她那边的车窗,我通过右侧倒车镜发现她又开始流泪。见仪表盘上方摆了一盒抽纸,我顺手抽了张递给她。

叶秀珍用纸巾轻轻按压眼部,哽咽了一下,“也许我们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也许我们都该离开庄园。”

“没那么严重,我们已经锁定了凶手,后面的事很容易解决。”

“你有证据?”她知道我指的凶手是谁。

“我亲眼所见。”我看着前方的高速公路,“昨天我就想说,可有人在我杯子里下了毒。”

“一步步说,你都看见了什么?”她好像很感兴趣。

“这玩意儿帮了我的忙,它让我目睹了一起你们都没瞧见的命案。”我伸进口袋拿出折叠式望远镜,“潘少强把老五引到泳池的冰柜,表面来看他们想从刘振国那儿捞点油水,但老三却另有打算。”

“你看见他杀了老五?”

“千真万确。在方志凯给刘振国搜身的时候,老三就下了毒手。”我特别强调,“知道这事的只有两个人,凶手和我这个目击者。我本想在晚饭的时候把真相说出来,我想你和老四、小妹还有保镖先生都会帮我扣押那个浑蛋。可谁能想到……”我停下了,同时摸了摸胸口。

“小妹也是他杀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我撒了个谎,并提醒她,“老五的人头被摆在那儿,你也瞧见了。”

“也许目击潘少强行凶的不只你一人,可能老四也看见了。”二姐向我提出不同的意见。

“为什么这么说?”

她打开车窗丢出纸巾,顿时,一阵凉风吹袭进车内,这让我的意识变得更加清醒。叶秀珍告诉我,“小妹被杀,郭小兵又不见了,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你是说郭小兵杀人之后逃跑吗?”

“也许是这样。潘少强虽是个浑蛋,但残杀童润洁的凶手也许另有其人。按照你的说法,老三把老五放在了冰柜,这正好可以说明他不想让尸体暴露在外。可为什么童润洁的尸体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庄园?当然,这并不是最让我费解的事,我纳闷的是小妹的尸体上干吗要加上方志凯的人头?”她故意停了一下,像是在等我的意见。

“说下去,我在听。”我依旧目视前方。

“这很不合理,对吗?到现在我都想不通三件事。第一,为什么犯罪现场出现的是方志凯的头而不是身体?第二,如果凶手是潘少强,冰柜连方志凯这么胖的人都能藏住,为什么藏不了七妹娇小的身体?第三,如果他早就策划在冰柜下手的话,就说明他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到游泳池,可是为什么不能扛着七妹去泳池?他谎称方志凯失踪,也可以谎称童润洁失踪,不是吗?”

“这和老四有什么关系?”我把话题转了回去。

“你看见了老三杀人,也许郭小兵也看见了。老四这么做或许是想嫁祸给他,让我们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潘少强。”

“我也有个问题很不明白。”我侧看她一眼,“你好像是在帮潘少强说话,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老三。”

“我根本没这意思,你不觉得老四的突然离去很奇怪吗?”她做了个短促的深呼吸,“好吧,如果老三是凶手,我们把他关进地下室或别的什么地方,跟着天下太平、皆大欢喜。可如果杀害七妹的凶手是老四的话……”

我抬手打断她,“等一等,等一等!我说二姐,你是不是对郭小兵有什么偏见?咱们敞开心扉来说吧,你是不是对他的工作没什么好感?”

她急了,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冲我摇头,“我没歧视民工,从来也没。我只是想说出我的想法,也许这就是客观的事实。”

“你想听事实?那我就满足你的愿望,跟你说点儿事实。”我摸出香烟,“你不介意我抽烟吧?”

“完全不。可以的话给我也来一根,我紧张的时候也会去买香烟。”她把香烟叼在嘴上,深深吸了一口,老练地吞云吐雾起来。

我拉开车内GPS定位系统下方的烟灰缸,“想想看,在这样的环境下假如你是凶手,你会在杀了人之后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吗?这太容易让人起疑了。也许老四的学历不高,但他不是个笨蛋,在这种状况下,杀人凶手一定得待在现场,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凶手看见尸体会表现得和我们一样吃惊。这又不是一般的入室抢劫杀人,庄园命案的凶手绝不会乱跑,因为若是他离开,可能会和遗产擦肩而过。”

“那不一定,我看凶手可能会在某个地方避避风头。”

我清了清嗓子,叶秀珍的智商令我堪忧,难怪她到现在都没结婚,谁愿意娶她这种蠢女人做老婆呢?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请你仔细想想遗嘱的内容,雷宇国的遗产按照现存遗子的数量平均分配,要是凶手在避风头期间雷宇国死了怎么办?难道还留一个人的遗产等他回来拿不成?这太麻烦了,没人愿意做这种事。凶手宁可冒被抓住的风险,也不会错过分配遗产的时机。”

“郭小兵究竟为什么要离开?”她回到本次谈话的主题。

“我的好姐姐。”我带着调侃的语气说,“你忘了很重要的事,管家的通讯录丢了。”

“我没忘。通讯录和老四的离开有什么关系?”

“我正要说呢,请别打断。”我咬着香烟的过滤嘴,“通讯录上有很多的电话,父亲认识很多名流,这当中可能有某个局的局长,或者某个集团的董事,通讯录可以让他联系到他所认识的每个人,这里头自然也包括他的保镖、律师以及女佣什么的。毫无疑问,郭小兵去找那位刘律师了。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们这七个人来自各行各业,你是会计,我是私人侦探,可怜的童润洁是个学生。赌场的管理不是个力气活儿,需要一定的管理基础以及必不可少的天资。扪心自问地说一句,我不是当老板的料,我永远也只能做个为别人卖命的打工仔。撇去死掉的那三个人,父亲剩下的遗子中,最有可能拿到赌场经营权的人就是你。这可不是谦虚,我只是实话实说。而最没可能的也有一个人,别猜了,咱们想的完全一样。郭小兵做点体力活也许不赖,但他一没文化二没天赋,他要想赢得赌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收买刘熙晨律师。”

在确定我说完后,二姐的问题又来,“郭小兵怎么确定刘律师一定会把后天考核的答案卖给他?”

“他可以用钱来收买。或者干脆点儿,他可以和律师谈笔交易,在赌场得手后直接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送给律师,这招绝对管用。对郭小兵来说百分之五十就不少了,一百六十五亿的凤凰城赌场抽去一半的股份,他可以从中得到八十多亿,再加上庄园的十五亿资产和他应得的二十亿遗产——死了三个,如果潘少强被警方抓走的话就还剩三个。我想一百四十亿的遗产按照现在的人头来分,每人可得四十多亿。好姐姐,知道这样一来会出现什么局面吗?在父亲死后,雷家依旧有一个百亿富豪,而这个人正是郭小兵。”

“我是个会计,但我总是发现你比我还会算账。”她对着挡风玻璃吐出烟雾,淡蓝色的烟雾顺着挡风玻璃飘到我跟前,“可以请教两个问题吗?”

胃口真不小,上来就要问两个。我挺直后背,这样可以更舒服地靠在座位上,“别那么客气,有事尽管问。”

“可华,我发现你对钱特别敏感……”

我插嘴说道:“没法子,苦日子过惯了,一块钱也得掰开来用。”

“我在猜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的眼角余光发现她正用神秘的笑脸对着我。

“这就算第一个问题?”我歪起嘴角,勉强挤出笑容。

“我觉得你不简单。昨天你差点就送了命,今天却能从容面对发生的事。你对钱非常敏感,这很难让我不去想这样一个问题,你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这问题可真够直接的,我的心里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要我怎么说,我说了你会信吗?”我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塞进了车内的烟灰缸,“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没你想的那么精明。我是个私家侦探,拿到遗产后我就和心爱的女友结婚,然后跟她周游世界,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她把脸转过去,非常认真地说:“我有种预感,这场真实的杀人游戏落幕的时候,就只有你还站在舞台上。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这点不用怀疑。”

“二姐,你太高估我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她把烟蒂丢出窗外,又一阵凉风吹来,“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和那个保镖到底什么关系?”

“干吗这么问?”我减慢车速,准备离开高速公路。

“我很好奇。进庄园的那天,为什么我跟另外五人坐着面包车,你却由保镖亲自护送?”

好家伙,这可算问到点子上了。

“那天我迟到了。”我简单地说。

“谢谢。”她肯定地点点头。这样的回答都能让她满意,这里头肯定有名堂。

奥迪R8行驶在主城区的柏油路上,在市中心的广场转盘兜了四分之三的圈子,车子拐进一条隧道。由于上班高峰期刚刚过去,所以路况比我想的要好。

“哎哟!”她突然捂着肚子,脸色也略显难看。

“怎么了?”我瞥了一眼。

她像个小姑娘似的,细声细语地问:“附近有厕所吗?”

“我想想。”我真的在想。再过几个路口就是我上班的地方了,那里有间麦当劳。

出隧道后,原本应当直行的奥迪R8拐向右方,趁着交通灯还没变红,我将油门踩到底冲过路口。没多久,我就见到了星运保险公司所在的大楼,车子稳稳地停靠在路边。二姐头也不回地推开车门,拎着她的挎包往麦当劳跑去。

我打开车窗,又点了根烟,左手轻松地搭在车门上。眼前的这栋大楼让我感慨万分,一个礼拜前我还是保险公司的小业务员,现在已经是个富家阔少了。几个男同事从大楼走出,他们拎着公事包开始为公司的业绩和自己的饭碗奔波,跟着又走出几位女同事,她们有说有笑地走进麦当劳,吃她们的放心早餐。

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我不由在想,这些人虽没什么钱,但他们都比我安全。或许二姐是对的,我们根本不适应庄园的环境,也许我们都该离开。

一个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就是数日没见的邵斌。小邵出现在我的左前方,正要过马路,他的身边站着挺着啤酒肚的老板。小邵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前任老板也没变,板着张苦瓜脸,仿佛街上每个人都欠他几百块钱似的。他们并肩向公司走去,与奥迪车擦身而过的时候,没人注意到里面的司机。其实只要他们凑近一瞧,就会注意到车内的人是谁。我从不担心这一幕会真的发生,因为当我还是个业务员的时候,就从来不被别人注意。

手中的香烟烧去半截,心头的回忆却始终挥之不去。时至今日,我已经完全融入了雷可华这个角色,还会有人再叫我龙天翼吗?

一位中年女清洁工拎着扫帚和簸箕走到我跟前,她低着头把我刚刚丢弃的香烟从地面清除,然后去寻找别的垃圾。她的动作既迅速又小心,脏兮兮的扫帚刻意与车门保持了足够的距离,要是她的扫帚刮花车身,对她来说近十年的工资也赔不起,她在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我暗暗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的残酷。我不想再过从前的生活,这次我一定要弄到足够多的钱,越多越好。

又一个身影映入眼帘。端木雪儿裹着严实的秋装,从正前方向我这里走来。雪儿换了发型,气质上有了明显的成熟感。她拿出手机瞧了瞧,像是在看时间。我暗自说道:“别着急,丫头。老板才刚刚上楼,你有的是时间。”

端木雪儿快步走向麦当劳,为自己买了份外带的早餐。离开快餐店的时候,雪儿

身后紧跟着叶秀珍,再后面又跟出一位女同事,二姐刚好走在她们中间。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这难道就是二姐刚才说的第六感?

女同事张开嘴,对雪儿说了点什么。雪儿点点头,立刻把早餐放进随身携带的挎包,简单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跟随同事往旁边的大楼跑去。在这段时间内,叶秀珍突然停下脚步,往她们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但却没追上去,而是往我这里走来。

“我操!”我狠狠地拍了一下脑门。我真是个白痴,一个地地道道的白痴!前天我刚刚把“女朋友”的照片给二姐、七妹看,并随口报出“端木雪儿”的名字。刚才那位保险公司的三八一定是和雪儿打招呼,那个三八也叫了雪儿的名字。有这么巧的事吗?当然!要不叶秀珍往她们那里看做什么?我真该死,为什么要带二姐来这里?我真他妈该死!待会儿二姐问起我所谓的女友,我该怎么说?告诉她这不过是个同名同姓的巧合?端木是个复姓,同姓端木又同名雪儿,这种巧合实在太罕见,太说不过去了吧!

在我进行思想上的挣扎时,二姐打开车门坐上刚才的位子。

“不好意思,洗手间在清理,耽误了点时间。”叶秀珍解释道。

“没事。”我重新点火,发动汽车。

“你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太好?”她凑上前来。

“有吗?噢,”我顺手关上车窗,“大概是吹了点风吧。”

叶秀珍安静地坐在旁边,不再多言。难道她刚才没在看雪儿?不可能,她刚才的视线里只有端木雪儿和那个同事。难道她一时没想起女友照片的事?有可能。这样就最好了,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专心开车。

城西郊外尚在开发中,所以没多少建筑。这里只有一间超市、一间烂尾楼和一所中学,几栋高楼已经建造完毕,由于房价过高、地段较偏的关系,所以这些高楼根本没人入住,开发商也没做太多的广告,售楼处冷冷清清。

奥迪R8停在超市旁的停车场,车还没停稳,一位穿着寒酸的大爷就迎上前,伸手问我要停车费。大概是这一带人都穷疯了,停车费用居然高达每小时二十块钱。我没零钱,老头连五十块都找不开,这笔费用只好由二姐缴纳。看着停车场的那辆白色马自达三门面包车,我们都确信这趟没白来。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经过一块厚重的钢板,踏过一条正在维修的排水管,进入工地。一些民工正推着满是砖块的小车,往正在建盖的大楼里添砖加瓦。还有一些工友互相配合,将坚固的钢材绑起来,有规律地堆放在紧靠大楼的死角。

随便找个工人打听,郭小兵果然在工地干活。顺着民工那根沾满泥沙的手指望去,完全看不到人影。

工友帮忙喊了两声老四的名字,上面的人没反应,声音完全被混凝土搅拌机、挖掘机、打桩机的声音覆盖。二姐在一旁拨打电话,仍旧是关机状态。见此情形,我说道:“还是我上去一趟吧,你在这儿等着。”

“小心点。”

站在七八层楼高的吊机架前搓了搓双手,顺着牢固的铁梯一根根地向上爬。好家伙,不爬不知道,上到离地十五米的距离,我的手掌炽热难忍,体力也明显下降。对平时缺乏锻炼的我来说,能站在顶层就已经算是战胜自我了吧。

接下来每登上一步,我都会喘口粗气,下面的人变得越来越小。二姐的右手水平式地放在眉毛上,一边遮住刺眼的阳光,一边替我的体力担忧。离终点越来越近时,高处的寒风也越来越强,稍有闪失非摔个粉身碎骨不可。当我的双手抓着最后一根铁条时,郭小兵忽然出现在我跟前,并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

老四用不可思议的目光俯视着我,“可华,你怎么上这儿来了?这很危险!”

“快,拉我上去。”我气喘吁吁地说。

郭小兵戴着普通的卫生口罩和一副白色粗棉手套,手套上的白色已被灰尘和油污侵蚀,看上去就像某种动物的前爪。老四使出蛮牛的力气,硬生生地把我从梯子上拽到了平台。我立刻钻进吊机的操控室,坐在硬邦邦的圆形靠背椅上,大口喘息。我伸出手掌一瞧,掌心通红,靠近指根的地方也被磨破了。

“先喝口水。”郭小兵把茶水递给我的时候,摘下了口罩。

大口饮完杯中的茶水,他又拎着角落里那旧水瓶重新倒了一杯。我看着面前的机器,每个按钮上都有中文,只要识字的都会开这玩意儿。郭小兵居然连这个都要人教,可见刘律师的考核对他来说有多难。

待我定下心后,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你手机为何关机?”我没好气地质问。

“没电了。工地有活儿,我就来了。”他这人倒挺实在,即将有上亿资产的他竟还会来这种地方开工。

“你来上班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

“招呼也不打?”老四指着自己,“我和七妹说过了呀,她没告诉你们?”

他还真会挑人。我追问:“你几时跟她说的?”

“昨天晚上。大概八点多钟,我接到工头的电话,这儿缺个人手让我过来帮帮忙。想到工头平时待我们不错,我就答应了。我想找个人说一声,刚好看见七妹。”老四木讷地站在那里,“怎么,她把这事给忘了?”

“她……”我刚想说七妹的情况,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马自达的车钥匙是谁给你的?”

“钥匙一直插在车上。哦,你可能不太清楚。老杨送我们来的那天说了,这车以后就是我们的,谁想用随时都可以开走。”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进了老杨的房间拿的钥匙。”我信口开河的说。

“没那事,别人的房间我怎么可以随便进出?”

“你没去过杨利民的房间?”我来了兴趣。这个老四的脑袋果然不够用,我还没问他就先招了。

我接着问他:“你知不知道老杨的房间被盗了?”

“被盗?”他的演技真烂。

“别装了。我说郭小兵,你怎么说话之前不动动脑子呢?”我单刀直入,“你没进过老杨的房间,又怎么知道庄园的两个大铁门都开着?”

他愣在了那里。

我趁热打铁,接着说:“杨利民房间内的监控仪器被破坏,铁门也因此打开,没进过那里的人不可能知道这一点。老杨遗失的通讯录在你那里吧?啊,也许被你销毁了。你拿到通讯录后就打电话给刘律师,向他索要考核的内容。在谈好条件后,你借来工地干活为由离开庄园,其实干完活你就会和律师碰面,我说的没错吧?”

郭小兵两眼无神地看着我,那是种默认的态度。

“按照你的想法,只要七妹向我们汇报你的去向,我们就不会来找你。可是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押错了宝,童润洁已经死了。”

“死?这,这,”郭小兵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瑟瑟发抖地说,“这可不管我的事啊!六弟,你之前说的都对,我认栽了!可是我没杀七妹!刘振国也不是我杀的,我不是杀人犯,我没有杀他们!”

“别激动。”我安抚他的情绪,同时递上香烟,“收买律师这种事,属于情理之中,不是什么滔天大罪。说吧,你答应给刘熙晨多少钱?”

老四颤颤巍巍地点上烟,尼古丁让他紧张的神经得到松弛。抽了几口之后,郭小兵把他的所作所为缓缓道来:“可华,这里没外人,我都跟你招了吧。赌场的继承人里,唯独我没有同你们竞争的资本,但是我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那天老杨送我们来的时候,曾翻出过通讯录,那上头有很多人的电话号码。我就琢磨,刘律师的号码一定在其中,如果我可以收买律师,赢得赌场的几率就变得很大。前天,我起得很早,目的只是想探探情况。走到厨房的窗边,我发现老杨已经安排厨师给我们做早点了。厨房排气扇的声音很响,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于是我没有多想,赶紧折回老杨的房间,一脚踹开房门在里面乱翻了一通。为了能方便进出庄园,我损毁了监控仪器。回到我的卧房,我立刻给律师打电话,我没告诉他我是谁,而是直接和他谈交易。”

“律师当即同意了?”我插了一句。

“没有,最初他嫌我给的钱太少,后来在交涉过程中,我察觉律师想得到赌场的一部分产权。他想要三分之一,只要我就答应,他就同意让我通过考核,不过之前要去他那里签一个协议。我原本想在当天就把事情解决,可他还有别的事,于是我们就将见面的日子定在了今天中午。”

刘熙晨表面斯文,其实也是个贪财的凡人。律师说有人开价比老四还高,这么说的话……我摸了摸下巴,不只一个人联系了那位律师。可是,通讯录分别在杨利民和郭小兵手里,看来这当中有人事先搞到了刘熙晨的号码,抢在老四之前联系了律师?

手机响了,是二姐打来的。

“我们过一会儿就下去,你再等一等。”

我刚挂上电话,郭小兵的神情又不自然起来。老四仓皇地说:“我的事二姐也知道了?”

“嗯,不过你别担心,我说了这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待会儿你打电话给律师,推掉这个协议,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唉。”他低下头有些不情愿,抬头时问道,“七妹是怎么死的?”

“童润洁、刘振国和方志凯都是被老三杀害的,现在潘少强被保镖看得很紧,他逃不掉了。”

“他连杀了三个人?”老四吃惊地捂住了嘴。

“是!”我果断地说,“我们的兄妹都死在他手上。”

“我以为潘少强只是个普通的小混混,没想到他真的有胆下此毒手。”他迅速扫了我一眼。见我疑视着他,老四立即换了种口吻,“你一口咬定他是罪犯,有证据吗?”

“我亲眼见到老三杀了方志凯。”我把当时的情况重复了一遍。

“可是距离很远,这都能看清?”

“这是望远镜。”我打开折叠式望远镜,“它既是目睹杀人的工具,也是我以前吃饭的家伙。”

“我瞅瞅。”郭小兵接过望远镜向远处看去,“真的很清晰。老六,我没什么文化,不知当说不当说?我的法律知识很肤浅,在我看来偷抢拐骗的事就是犯罪,不过我听说要定罪的话,光是人证也不行,还得有物证。”

“物证当然有。就是他身上的那把飞刀,现代刑侦技术这么发达,就算他把刀上的血迹擦得再干净,也能被检测出来。”我拿回望远镜,悠闲地趴在栏杆上俯视下方的二姐。她回到了停车场,正在那里往我们这个方向看。镜头里的二姐就像在我跟前一样,伸手可及。当手中的望远镜转向学校时,学校刚好结束上午第二节课,我听不见下课铃,耳边传来的只是老四的唠叨,他依旧在那里自语,说的都是类似没想到潘少强是这种人的话。

“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边看着在操场上嬉闹的学生,边问身边的郭小兵。

“还有半小时,下午可能还有活要做。”老四坐回操控室。我回头瞥了一眼,工作时的郭小兵很认真,他按动一个开关,吊起几捆钢材。这些钢材每块大约三十多公分宽,加在一起足有半吨的重量,操作途中稍有不慎极可能酿成大祸。接着,他又按动上升的开关,使钢材缓缓而上。最后,再通过别的按钮,使吊机的钩子自动松开,钢材落在建筑的顶层。

见他忙完手头的活,我才好插嘴,“下午就别干了,跟我们回去。”

“这个,下午是没问题,可是晚上我有工友过生日,他们在市区订了间小饭馆,我想……”

我当机立断,“你最好别想。”

老四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大概是有把柄落在我手里,郭小兵就像个听话的玩偶任凭我摆布。这种角色我也在扮演之中,雷可华就控制着我这个玩偶。我见老四本质不坏,没有欺负他的意思,又给了他一支香烟,希望通过这种自然的举动,可以让他放松对我的戒备。

“拿到钱打算怎么花?”我继续看着望远镜里的学生。

“在城里买套大房子,把爹妈都接过来。然后回村子修条宽点的马路,再建一座桥,还有村口的希望小学也得翻新。老六,做完这些大概需要多少钱?”

“只要不是高速公路、跨洋大桥,不会超过一个亿。希望小学你可得慎重些,友情提醒一句,这可能是个无底洞。”

“为什么?”他用一双单纯的眼睛看着我。

“希望小学里的每个娃娃都是穷孩子,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家庭很穷。要是你资助的孩子向你哭诉,说他们的父母、祖辈、亲友生了重病急需就医,你难道会袖手旁观?撇开这个不谈,光是教学设备就得花不少钱,这类设备更新换代非常快,投影仪、电脑,甚至网络设备都需要钱,到那时候,校方最先想到求助的人

只会是你。何况那帮穷孩子来了一批又一批,只靠你一个人恐怕救不过来。”

“我不觉得做好事有什么不对。”他和我抬杠起来。

“行善积德的好事当然要做,可是也要量力而行。四哥,细水总得长流啊,你说是吧?”我指着工地对面,离停车场只有一墙之隔的九层烂尾楼,“这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他的口气听上去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里,只有我不知道那栋烂尾楼的情况,“开发商收了住户的钱,结果费用离预算相差甚远,听说还有半数资金没有到位。开发商见交付的期限已到,就卷包袱跑了。那些已经交了首付金的住户倒了血霉,当中有好几个人跳楼了。”

“这么严重?”

“老六,老百姓买房有几个不是贷款、借钱?这些不是小数目,警方正在通缉开发商。不过,据说开发商早已逃到了国外,那些钱怕是再也要不回来了。这还不算,跳楼的人更惨,钱没追回不说,命也搭上了。近半年内已有七个人自杀,这事报上也刊登了。”

“我看过那篇报道,原来就是这栋烂尾楼啊。我记得自杀的人当中,有些被警方查明了身份,还有些死者的身份至今未明,估计警方也不会再查下去了。”

“唉。”老四又在一旁叹气,“这栋楼的阴气很重,不知对学校里的人有没有影响。”

这时,望远镜里出现一个女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这名女子年纪不大,她抱着教科书和备课资料从教室走出,进入一间稍矮的楼层,看起来像是她的办公室。

郭小兵还在那里和我唠叨烂尾楼的事,我却在心底回忆那个女人的身份。迄今为止,我认识的女人有限,她不可能是我的同事,更不会是我的亲戚。目前我较为熟悉的女性只有三个人,端木雪儿、叶秀珍、童润洁,这些都不是。我深信这女人一定和我有过接触,否则不可能有印象,她长得虽漂亮,却并不像某位明星。

我忽然想到跟踪超市的男孩时,曾见过对方的女友。不,不是她,那个女孩身材没这么好。身材?我的老天爷!我想起来了,这位老师正是那位叫小雯的酒店妹,她曾陪我一起吃过晚饭,经她的提醒,我才想到去找流浪汉做我的替死鬼。是小雯,错不了!虽没化妆但我绝不会看错。除非她是小雯的孪生姐妹,否则没别的人选了。

如果我想脱身,小雯就是最佳人选,张爵明不可能想到我会找个酒店妹来帮忙。对,就是她,我一定要找她谈笔交易。我不确定她是否会帮我,但说什么也得试一试。如此难得的机会竟让我撞上了,我激动得差点将望远镜从手中滑落。

“四哥,这儿有厕所吗?”我开始寻找借口。

“我平时就在上面解决。”他憨厚一笑,“工地有间厕所,不过里面很脏。”

“我去学校好了。”说完,我转过身爬下铁梯。

他在上面提醒道:“小心!你得慢慢地下,速度别太快,不然很容易出事。”

“我待会儿就不上来了,你办完事就去停车场找我。”

“好,六弟你小心些。”

一名男子双手叉腰正在下面等我。我不清楚这人是谁,但我想没什么好事。在离地三米的时候,男子伸出双臂把我托住,扶着我爬下铁梯。单脚刚接触地面,这人就开口了。他指责道:“谁允许你上去的?”

“郭小兵是我的朋友。”

“再是朋友也不能胡来!你知不知道多危险,要是摔下来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连道歉,看这人的模样,想必就是老四所指的工头。

出门跨过排水管,叶秀珍端着两杯奶茶和几块蛋糕,正靠在车旁吃早点。我没理会她伸出的奶茶,而是捂着肚子装出难受的模样,跑向位于停车场左边的学校。我本以为进校门的时候会被拦住,可是传达室内压根就没人。

我一口气跑向小雯所在的矮楼,来到二楼的教室办公室,直奔她所在的房间。

办公室内,除了小雯,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教师。小雯坐在她后面的那张办公桌,像是在批改测验的试卷。见我站在门边,老女人放下手里的报纸,问道:“你找谁?”

“我找孩子的老师,噢,我孩子的老师叫小雯。”当保险业务员还是有好处的,随机应变的能力现在派上了用场。

听见“小雯”这两个字,后排的老师立刻抬头看我。只瞧了一眼,她就赶紧把头低下,表面上依旧在改试卷,实际上已经乱了方寸。没错,真的是小雯。真没想到,在这个时代,一名育人子弟的女教师竟会沦落到去酒店做“公关”。

不等那个老女人开口,我已经走到小雯身边,说道:“老师,我想和你谈谈我女儿的问题,她最近的成绩有所下降,所以我想给她转学。”

“你认错人了吧?”小雯低头不肯认我。

“这位先生,你今年多大了?”老女人上下打量着我,起了疑心。

“三十五了。”我的视线始终停在小雯身上,“没认错。老师,我还有你的号码呢。”

小雯联想到给我的那张名片,已被我逼得没有退路,只好谎称,“噢,你是张嘉雯的父亲!”

“对对对!”真没想到小雯这么机灵,我未来的老婆要有她一半智慧,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去帮你把张嘉雯叫来。”小雯丢下手里的试卷,起身走出门外。我赶紧跟着她来到楼下。上课铃打响,学生们纷纷进入教室。她带着我绕到后操场,这里有一条八百米的跑道,跑道边设有看台,看来校运会就在这里召开。

刚坐上看台,小雯就气急败坏地说:“你要死啦!跑到这里来找我!”

“没办法,我想请你帮个忙。”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班?”

“我不知道,碰巧撞见的。”

“别想骗我,快给我说清楚!”她的脾气很糟,完全没有为我夹菜时的那股温柔劲儿。

“我要是骗你,出门就被车撞死!小雯,我没多少时间,请你一定听我说完。”我喘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请你来帮忙的,相信你也知道,但是如果你帮了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龙天翼先生。”她打断我。

“对,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充满了希望。

“客人当中只有你一个请我吃饭,当然不会忘。”小雯话锋一转,“不过只是吃顿饭的小事,就想让我帮你?呵,你这人有毛病吧?”

“听我说完好不好?”我拿出钱包,递给她一张以前所用的银行卡,“这张卡里有一万二,密码是374623,我用QQ号的后六位数字作为密码。呃,你知道‘净恩寺’吗?那条路有间叫‘为民’的小旅馆,每天只需八十块。请为我备足一个月的干粮,像是压缩面包、蛋糕、方便面之类的东西就好,请用‘雷可华’的名字在那儿开个房间,时限为一个月。对了,再帮我买部手机,申请新的号码。手机不要太贵,非彩屏的也没关系,你把手机放在抽屉或者柜子的底部,用胶带粘住就好。完事你就离开,剩下的钱全部归你。”

“就是这样?”小雯问。

“嗯,还有就是千万不能把这事告诉第三个人。”

小雯想了近一分钟,最后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对这生意没兴趣,你还是找别人吧。”

“求求你了。”我双膝跪在她面前。

小雯急了,“你这人真有毛病!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只求你帮我一次,一次就好。”

“龙先生,我不想卷入你身上所发生的事,请你走吧。”

“这你不用担心,没人知道我们见过面。呃……好吧。”我咬咬牙,从钱包里拿出另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还有差不多十六万,密码一样,做这些事花不了多少钱,你至少可以赚十五万。小雯,请你看在钱的分上帮我一次,拜托了。”

兼职的酒店公关动了心,她不再向前迈步,而是盯着我手里的银行卡看。短暂的沉默后,她说:“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其他事与你无关。”我的口气有点像张爵明。

她看了看周围,微微缓了口气,快如闪电地接过银行卡,问道:“那房间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好,那我中午就去办。”她说完就离开了。既然摸清了她的工作地点,就不怕她骗我,我冲她的背影说了声“谢谢”,她完全没有理会,拐个弯就没了踪影。

我从地上站起,拍去膝盖上的灰尘。走到教学楼的洗手间,我在那里洗了手,对着镜子里的我会心一笑。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机会出现时我准确地把握了它。通过这件事,我对钱有了更深的了解。只要有钱,真的没有办不到的事。

抬头看看工地的高空吊机,郭小兵没有往这里看,这一切只有我和小雯两个人知道。雷可华就是再精明,也猜不到我会安排这样的角色替我做事。现在我已经给自己留好了退路,接下来我要考虑的是先下手为强。事成之后,张爵明应该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我就得想一个对付他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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