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国的尸体不见了,地上的血渍也被擦洗干净。嗯?这次我没钥匙,却也进了办公室。门和窗户紧紧关闭,室内空气很糟糕,整个空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这味道越来越重,好像是由板床下方散出。渐渐地,我有种强烈的恶心感,这味道好像灌满了我的口腔,胃里已经翻江倒海。我趴在板床边干咳几声,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突然,一只手卡住了我的脖子。

谁的手?

谁藏在那儿?

那只手把我拽向板床下方,周围的光线忽然全部消失。我努力挣脱对方的魔爪,却怎么也使不上力。这时,又有一双手把我的双脚死死卡住,我感到胸口沉闷透不过气,好像有人趴在我身上。任凭我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暗处,两双眼睛正发着光看我的脸。是刘振国!难道他没死?

另一个人递给老大一把水果刀,是那个被我害死的流浪汉!这两个人来寻仇了吗?

流浪汉双眼凝血,刘振国面露凶相。我的头被死死地固定在地板上,老大左手堵住我的嘴,右手有力地紧握水果刀向我的气管刺来……

我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和后背惊出透凉寒骨的冷汗。看了看时间,我在卧室的地毯上睡了足足五十分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无力地靠向床头柜,拿过上面的玻璃杯和饮水器,为自己倒杯凉水。

喉结移动了三次,一杯水就被喝完。我又倒了一杯,像个游魂似的走进洗手间。水龙头大开,哗哗作响的水珠全打在脸上。对着镜子喘息片刻,我转身取第二杯水。下午三点半,阳光被窗帘遮住,无法透进窗户,我的心头略显压抑。

站在窗户边,我单手拉动窗帘。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很好,我推开窗户,试图让外面的冷空气使自己更加清醒。两个男人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不像是庄园的工人,从体形来看更像是老三和老五。

我拍了拍西装口袋,从里面取出折叠式望远镜。为了不让他们注意到这里,我重新拉上窗帘,只留一条缝隙。没错,正是那两个家伙。这两人难道还有心情玩卡丁车吗?不,他们没往卡丁赛场走,而是直接转向泳池方向。大概是清理工作已经结束,泳池边没有工人,只有这两人的身影。

望远镜内,方志凯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问什么问题。潘少强始终保持沉默,完全不理会方胖子。两人走到一个冰柜前,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后打开冰柜。我清楚地看见里面躺着刘振国。我不理解,老大已经死了,他们还想做什么?

潘少强动了动嘴,方志凯和他都戴上了手套。老五在尸体周围摸了一遍,从里面取出一个钱包,交给老三后,胖子又摘下了刘振国戴在右手的手表。潘少强在清点钞票,钱包里有两张信用卡和几张百元大钞以及一些零钱。老三拿了钱,让胖子把钱包放回去,看他那副郁闷的样子,估计是不知道信用卡的密码。如果钱包里装了身份证,兴许还能用生日密码来赌一赌,可老大的钱包只装了这些。

老三将手指伸向冰柜,让老五仔细搜索尸体。方志凯弯下腰,把头埋进冰柜开始在刘振国的口袋里乱翻。潘少强再次环顾四周,在确定没人的时候,突然拿出一把飞刀,凶猛地刺向方志凯的脖子。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这是梦吗?刚才的梦还没结束?

我使劲掐着自己的脸,不是梦,这是残酷的现实。

潘少强为什么要杀老五?他下手的方位与张爵明相同,难道想加害给凶手,让我们以为两起命案出自同一人之手?

方志凯全身抽搐,他想要释放求生的本能,想要推开身旁的老三。潘少强用冰柜的盖子夹住他的脑袋,然后整个人坐在冰柜上,用整个身体压住老五的脖子。几秒钟后,方志凯两手一摊,双脚一蹬便没了气息。跟着,潘少强拔下那把飞刀,在胖子的衣服上擦掉血迹,收好飞刀,吃力地抱住胖子的双腿,把他扔进冰柜。最后,老三摘下手套,像个没事人一样,抽着烟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我赶紧收回望远镜,拨打张爵明的电话。

“老张,现在方便吗?重大消息!”我急急忙忙地把刚才所见的情形向他描述。

张爵明倒吸一口气,“距离那么远,你也能看清?”

“我有望远镜。绝对没错,潘少强杀了方志凯!”

“很好!”老张得意地笑了起来。

“什么?”

“现在的情况对你有利。既然潘少强想要陷害杀害刘振国的人,我们不妨来个先下手为强。你听着,再过三个小时就是用晚餐的时间,到时候大家一定对方志凯的失踪感到费解,我要你在饭局上把潘少强所做的事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我来说?”

“因为你是本案的唯一目击者。”

“我说了顶用吗?”

“你放心,届时我会把潘少强囚禁在地下室,直到你们拿到遗产后,我再将他交给警方。你不用害怕,晚饭的时候我也会在场,他没有机会动你。”

“好,听你的。”我有点兴奋。正如老张所说,只要他在场姓,潘的怎么也不敢对我动手,何况还有其他人在。只要提到潘少强杀了方志凯,他们就会相信刘振国也是他杀的,到时候二姐一定会站在我这边。我重新拿起望远镜,看着渐渐走向庄园的老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晚上六点,我提前一小时与张爵明坐进西餐厅。下午我事先与叶秀珍、七妹以及郭小兵打了招呼,告诉他们晚饭时会有好戏看,所以他们一定会在餐厅用餐。差不多六点十分的时候,这三人到场,就差男主角潘少强了。

“是什么事?”郭小兵问我。

叶秀珍冲他摇摇头,示意暂时不要声张。

矮个子厨师送上餐前饮料,橘黄色的鲜橙汁被放在一个很大的玻璃容器内。我起身抓过旁边的铁制小桶,用夹子往里夹了些冰块,然后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分别为他们倒上刚榨好的美味饮料。我举起杯子与他们干杯,他们带着怪异的表情与我碰杯,完全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橙汁,很对我的胃口,又为自己倒上一杯后,潘少强不紧不慢地步入餐厅。三哥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对二姐抛起了媚眼,叶秀珍见状赶紧把脸转到我这边,回避他的目光。

“怎么?还没开饭啊?”潘少强龇牙一笑,坐了下来。

“三哥,老五呢?”我故意问道。

老三点了根烟,很随意地说:“他有点不太舒服,不想吃饭。”

我顺着他的话说:“不太舒服?他平时可是胃口很大的呀。”

“就是因为暴饮暴食,肠胃才搞坏的嘛。”潘少强为自己倒上橙汁,喝了一口,美滋滋地说,“比超市卖的饮料好喝多了,都是现榨的吧?”

“嗯。”我转向七妹,“去把五哥叫来。”

“他正在休息,别去打扰。”潘少强冷冷地看着七妹。

“光是我们在这里吃,他在屋里会馋死的。”我笑言,“七妹,去叫五哥。”

“侦探。”潘少强冰冷的目光转到我这边,“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吧?”

我刚要说话,就被二姐打断,她好像看出一丝端倪。叶秀珍接口说道:“如果不舒服的话,得吃药才行,我去找大夫。”

老三拦住她。潘少强的眼神在我们几人身上扫视了两圈,最后视线落在我这里,“侦探,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我瞥了一眼老张,保镖正稳如泰山地坐在旁边,这让我踏实了不少。我沉着冷静地回答潘少强,“是的。”

“有话别在饭桌上说,等吃了饭我陪你好好聊。”他舔了舔被尼古丁熏黄的门牙,看那架势是想对我动手了。

“六弟,有话就趁早说。”二姐站在了我这边。

我微笑着站起身,“各位,有件事必须让你们知道。这事与刘振国的死亡有着直接的关系。我想,大家一定会非常感兴趣。就在今天下午三点钟左右,我……”突然间,我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我皱着眉头,双手按在餐桌上支撑着身体,“我……”瞬间,额头就落下豆大的汗珠,我闭上眼睛晃动着脑袋,双腿变得瘫软无力,两只胳膊也开始打战。餐桌前的几人都看着我,在我的视线里,每张脸都出现重影,又由重影转化为模糊。

我向后踉跄了几步,想要坐回位子,可惜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抬头向上看,天花板像是秋千似的,在我的视线里来回摆动。餐厅的灯光失去了照明的功能,整个餐厅变得天昏地暗。胸口的阵痛还没消失,腹部也跟着痉挛起来,肠子好像打了结,在腹腔内玩起了拔河的比赛。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涌出,不等我做出反应,一大口热腾腾的鲜血喷出口腔,喷洒在装满橙汁的容器里。是橙汁,橙汁里有毒!

冥冥中,我感觉有四只手伸向我这边,我的视觉神经突然消失,周围一片黑暗。我的左手紧紧抓着餐桌边缘的餐布,像是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它。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倒了下去,手里的餐布带动桌上的杯子和碗碟,统统摔在地上。这一刻,我仿佛停止了呼吸,只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具体说什么根本无法分辨。我闭上了眼睛,昏死过去。

我猛然睁开双眼,双手撑在松软的睡床上,周围一片漆黑。我死了吗?我在哪儿?

看看四周,应该是我的卧房,枕边小闹钟的荧光针头指向十二点。已经午夜了,我睡了多久?我怎么会在这儿?难道一切都是梦吗?打开床头灯,再度环视四周,是我的卧室没错。谁把我送进来的?

回忆着几小时前的情景,我中毒了,倒在餐厅的地毯上。想起那杯橙汁,橙汁里被人下了毒药。真没想到游戏只是刚开始,就有人把目标转到我头上,赚老板这笔钱远没有之前想的那么轻松。在没与死神擦肩而过时,总以为为了几亿酬金和死亡近距离接触也没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倒下前没有想任何财物,当时我只希望自己能够活下来,仅此而已。

我静静地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照了照。气色很好,没什么不妥。我昏倒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对我来说这是现下急需解决的问题。去问二姐、七妹恐怕不行,因为投毒者可能就在她们中间。问张爵明的话,不知他又会派什么任务给我,在元气还在恢复的时候,还是不要找他比较好。对了,我可以去问管家,老杨没理由会害我。

披上那件穿了好几天的西服,我轻轻地带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向雷宇国的卧室。长廊内亮着微弱的灯光,左边的忏悔室内,杨利民正坐在一张长椅上打着盹。受二姐所托,管家为了不让我们随意进出父亲的病房,只好在这里安家。

弯过中指,刚要叩响门上的玻璃,老杨就敏感地睁开眼。见来人是我,老杨立刻丢下盖在身上的绒毯,小跑过来替我开门。

“六少爷,你……”

“嘘。”我让他小点声。

他很听话,立即把音量降低。老杨关切的眼神中还透露着一丝担忧,“六少爷,你应该去休息。”

“我来问你点事。”我开门见山地说,“我昏倒后,发生了什么?”

杨利民急切地说:“听七小姐说你出了事,可把我给吓死了。我想找大夫替你看看,可是老张给你打了一针,然后就把你抱进了房间。”

“他给我打针?”我皱着眉头,“他随身带着针管?”

“他都会带强心针在身上。”

“强心针?”我赶紧解开衬衫,心脏附近确实有一个带血的针孔,“这么说,是保镖救了我一命?”

“是啊。”管家把我拉坐在前排的长椅上,拍着我的肩膀,“看见你没事,我的心也踏实了很多。”

我提出质疑,“请等一等,保镖不知道毒药的成分,光是一支强心针就确定我会平安无事吗?”

“毒药?”老杨反问我。

“不是毒药是什么?难道那杯橙汁没有毒?”

“橙汁没问题啊。”老杨也皱起眉头,“刚开始大家见你倒在地上,也都认为是橙汁惹出的祸端,可是你喝橙汁的时候他们也都喝了,每个人都没事。”

“啊?”我的眉心锁得更紧了。我仔细回忆餐桌上的每个细节,冰块是我亲手倒进去的,说明冰块和橙汁都没问题。难道是杯子?不可能,玻璃杯都是随手拿的,而且是我最先挑选的。凶手把毒药投放在杯子里,怎么确定我会拿哪个呢?等等!难道说,这个投毒凶手没有任何明确的目标,对他来说谁死都一样?嗯,目前来看只有这种解释了。

“六少爷,你还好吧?”杨利民凑上来摸我的额头。

“没事,我只是在想点事情。”

“我听说你在晚餐前有话想对大家说,是什么事?”

“呃,”我想了想,现在不是说老五之死的最佳时机,于是,我搪塞道,“没什么大事,

就是想提醒大家,凶手在我们当中,想让他们各自小心些。”

“说起这件事,我想谈谈我的看法。不怕你见笑,我觉得五少爷是凶手。”

“为什么?”

“杀人犯都会心虚,现在五少爷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根本不见人。”

“哦?”我假装不知情。

“不管怎么按门铃他始终不开门,他是少爷,我这个管家也不好主动去开门。唉,他现在饭也不吃,就连手机也关了,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

“等父亲死后,分配遗产时他就会现身了。”我若无其事地说。

“唉。”他长叹了一声,“老爷的病情越来越差,估计熬不了几天了。”

“我看这棺材……”我指着展台下方的棺木,只把话说了一半。

他沉重地点点头,“这是报应。你们的父亲在事业上是个强者,可是在婚姻上却是个暴君。六少爷,我这么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我略有耳闻。对了,老杨,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我母亲的事?”

“抱歉,这我并不了解。不过我想,你妈妈应该在很多年前就过世了。”说到这里,他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那些女佣当中一旦有人怀孕,都必须按照老爷的要求把孩子打掉。有些人不从,偷偷生下孩子,她们以为老爷不会知道这件事,可是老爷都用钱来买这种消息,一经发现,孩子就会被人抱回来。老爷亲自动手,他把孩子放进沸水,刚出生的小孩总是被他给活活烫死。背着他生孩子的女人,也都会被他的保镖一一解决。我记得有一个女佣,她很年轻,任凭老爷怎么说都坚持把孩子生下来,结果老爷就把她的双手双脚钉在木板上,用木棍打她的肚子……”他在这里停住,不忍往下说。

这种事我听说过。以前日本侵华的时候,日本兵就是用这种手段对付怀孕的慰安妇。一棍子打下去,孕妇的羊水就会破,血也会跟着往下流。接着往下痛击孕妇的肚子,尚未出世的孩子就会拖着脐带滑出母体,孕妇会因此大出血,最后导致死亡。有些婴儿卡在子宫里无法滑落,日本兵就用刺刀去挑,就像是用牙签挑螺蛳肉那样,把孩子的尸体从母亲肚中挑出。这种残忍的手段我以为只有日本人会用,没想到雷可华的父亲也乐于此道。

“父亲这么做,就不怕被人揭发?”我问道。

老杨反问:“他都是用钱来收买,谁会揭发?”

“可是人总得讲点良心啊。”我说完后,发现自己有点孩子气。

“有良心的话,就不会跟这种人共事了。”管家的这句话对我来说意味深长,他仿佛不是在说雷宇国,而是在说我。为了帮助老板完成他的大业,为了拿到一笔酬劳,我已经放下了良心这种东西。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妥,转而又说:“后期老爷希望将功赎罪,他从那些惨死的母亲家中找到孩子的照片,做成了一个相册。六少爷,相册里有张你的照片,那时你还光着屁股呢,想看看吗?想看的话去找保镖,相册归他保管。”

照片?我担心管家会看出破绽,于是用沉默来回绝这个提议。见我迟迟不开口,老杨赶忙说:“少爷,我不是非要你看相册,其实……”

“没什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哎,好的。”

走出这间忏悔室,经过长廊刚拐向客房区,童润洁就与我撞个正着。

“还没睡啊?”我跟她打招呼。

她没有回答,而是神色慌张地关上门。

“七妹这是怎么了?”我自语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我刚进门,又看见了张爵明。保镖坐在床边瞪着我。他劈头盖脸地问:“你想找死吗?”

“我刚才去……”

不等我说完,他就揪住我的领子把我牢牢地摁在墙边,“你怎么还敢乱跑,知不知道有人想要害你?潘少强一晚都没睡,他一直在找机会干掉你!要不是我把他打晕,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我……”

“你要是嫌自己的命长,我大可以送你一程!”

“不敢。”

他把我放下,后退一步厉声说:“你给我记住,老板把最重要的筹码押在了你身上。这游戏只有老板让你结束,你才能结束!现在游戏还在进行中,你就他妈的给我好好玩儿下去!再让我看见你半夜乱跑,就别怪我翻脸!”

“不敢。”我重申道,“刚才我去找老杨问点事情,关于餐厅投毒的事。”

“这件事我会处理。还有,老板让你明天去趟书店,挑些经营类的书籍。”

“我不确定是否能通过考核。”

“买书只是让你做做样子,其他的事交给我来解决。”他想到了某件事,问道,“你刚才进门的时候说了什么?”

“哦,我刚才见到七妹了。她脸色慌张,不知道她在干吗。”

“我去看看。你把门锁好,给我乖乖地睡觉!”

“知道了。”我很不情愿地脱去衣服,重新钻进被窝。

这一夜,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始终在想一件事,也许,我该为自己准备退路了。

11月21日,入住庄园的第三天

清晨六点,我又听见一阵急促的门铃声。一夜没合眼的我,本来已是无精打采,门铃响了很久,我多虑地认为可能是老三想要找我算账。于是,我拿起床头灯,背放在身后过去开门,如果潘少强想要硬闯房间,我好歹也有了准备。

把门打开一道缝,出现在眼前的人是二姐。叶秀珍泪流不止地捂着嘴,我顺手把床头灯丢在地上,跟着将房门大开。

“怎么?”我问她。

叶秀珍痛苦地说:“小妹死了。”

我因她的直率而震惊,颤颤巍巍地试探了一句,“童润洁?她,死了?”

“尸体就在办公室那里。”二姐转身带我去犯罪现场。

又是办公室?我带着疑惑跟着走。拐过走道,雷宇国办公室的门开着,地板上有一大摊鲜红的血液,透进窗户的凉风让人很不舒服。紧挨办公室大门旁的那面试衣镜上,嵌着一个女孩的身体以及两个人的头颅。保镖张爵明站在离尸体五米开外的地方,阻止了我们前进的步伐。

我被吓傻了,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场景。比起刘振国和方志凯的死,这场面让我紧张得发毛。童润洁和方志凯的脑袋被人切下,两个头颅横放在童润洁的身体上,童童两眼张开,面目狰狞地看着前方,方胖子瞪着小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镜子卡住尸首,玻璃边缘显出道道裂口,猛看之下他们生前仿佛受到某重冲击撞在试衣镜上。

“七妹的荧光手镯不见了。”我不知道为何要把看见的事情说出来,也许与条件反射有关,我的双腿开始打战,说话的语调也变得柔弱起来。

“真的是小妹。”一旁的二姐看见尸体,哭个不停。

“这,这……”后来赶到的杨利民还没说完就晕死过去。

赶来凑热闹的潘少强见到尸体也傻了,一向嚣张的他此刻也成了哑巴。

“都下楼,不要破坏犯罪现场。”张爵明不由分说地拽起管家扛上双肩,像个活动的墙壁一样把我们赶进一楼会客厅。

“老四呢?”潘少强进门就问,“那小子死哪去了?”

“不知道。”我有气无力地说。

“这地方没法待下去了。”潘少强在会客厅来回打转,焦躁的表情不像是在演戏,“我不管,我马上就走,谁他妈也别拦我!”

“慢着!”保镖挡住他的去路。

“给我滚开!”说着,老三从口袋里拿出飞刀。

我认得这凶器,昨天他刺杀老五的时候就是这把刀。潘少强后退几步,对保镖摆出架势,看那样子是想和张爵明一决高下了。只见他一个虚晃,想要骗过老张的眼睛,跟着举刀刺向保镖。张爵明不是吃素的,向右移出侧步,左手扣住他的右手,稍稍反拧手腕,飞刀就落在地毯上。在潘少强还没喊疼的时候,老张已经闪到他身后,右手揪住他的头发左手穿入老三的裆下,腰板向上挺直,潘少强就被保镖扛起。不等老三做任何挣扎,牛劲十足的张爵明已经把他抛向空中,老三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动弹不得。张爵明上前解下老三的皮带,把他手脚绑在一起。潘少强就像个刚练体操的小姑娘,摆出了高难度柔性动作。

叶秀珍没在意老三被揍,潘少强此时的惨相正合她意。

忽然,楼上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众人赶紧上楼查看。办公室的木门被关闭,试衣镜上的玻璃震得粉碎,七妹的身体落在地毯上,老五和七妹的头颅滚到了一边。

叶秀珍发疯似的跳了起来。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两腿瘫软坐在地上。

“老四在哪?”我问张爵明。对方摇摇头。

我冲到郭小兵的房间,用拳头来按门铃。等了半天也不见开门,我试着转动门上的把手,如果上锁的话,就要考虑撞门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门把竟被我转动,看来郭小兵的房门没有上锁。我迅速把门打开,被子叠得很整齐,床单也很平整,进洗手间瞧了瞧,连个人影也没有。我拿手机拨打他的移动电话,对方关机。这个老四会去哪?凶手不会连同老四也杀掉了吧?

“郭小兵不见了!”我大声喊道。

张爵明第一个跟过来。在里面转了一圈,他细想了一下,冲下楼撞开黑桃A式的庄园大门。门外停着保镖的那辆奥迪R8,白色马自达面包车却不见踪影。

老张把二姐和我叫到他身边,保镖把车钥匙丢给我,说:“我想他可能昨天夜里就离开了,你们去他所在的工地碰碰运气,打听他的情况。杳无音讯的话,再回来向我汇报。记住,别在路上耽搁太久,找人要紧。”

“明白。张先生,有件事我想单独和你说。”

老张用狐疑的眼神望着我,“有什么事回来再说,眼下找人要紧。”

“必须现在和你说。”我坚持道。

保镖没办法,只好吩咐叶秀珍在车里等一下。张爵明跟随我飞快地转到庄园拐角的墙边。见四处无人,我一把将他按在墙壁上,就像他昨天对我所做的那样。

“你犯什么毛病?”老张小声责问。

“干吗要杀七妹?”不等他回答,我暴跳如雷地接着说,“咱们说好的,只杀那三个死有余辜的人,你对她下毒手干什么?她还只是个孩子!”我尽量把声音压低。可我只能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心头的怒火。

张爵明轻松地推开我,“你哪根神经搭错了?童润洁不是我杀的。”

“屁话!”我不知哪来这种魄力,“看见老五的人头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方志凯的尸体在什么位置,只有三个人知道,你、我,还有那个姓潘的家伙。潘少强被你整得不敢跨出房门,这案子难道是我干的不成?除了你还有谁能出门找老五的尸体?还有,昨天我刚告诉你七妹有些不对劲,今天她就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小点儿声!”老张咬着牙,左右看了看,“好吧,我承认这是我做的。”

我再次把他推向墙壁,“你有毛病吗?这样无疑让潘少强来怀疑我,他本以为杀害老五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他看见老五的人头摆在那里会怎么想?昨天吃饭的时候,我表示有话想说,通过这件事,白痴也能猜到我是老五命案的目击者。”

“你懂个屁,我杀那女孩完全是为了你好。”他探头看看叶秀珍,对方神情恍惚地坐在车内等待。老张把头转向我,“现在时间紧迫,我懒得和你解释,总之你一定要相信我,那小丫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杀她是为了你好!”

“你会不会连二姐也杀掉?”

“必要的话,会。”他很肯定地回答。

我喘了口气,“我总算知道七分之一是什么意思了,其他的七分之六都是受害者,只有雷可华一个人独吞所有家产!到时候我这个冒牌货也该滚蛋了,当然,你们不会让我这么轻松出局,因为活着的人永远不会出局。”

“你要相信我们。”老张指的“我们”是他和老板。

我拿什么相信?我真想这么说,可我没有。

张爵明匆匆说道:“老板要是想杀你的话,昨天我又何必救你?我想你记性应该不差,算上昨天我已经救了你两次。你别老是埋怨,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演好你的角色,其他的事一概别去管。这事结束该给你多少钱一分都不会少!你要相信我们!”

“好,只要找到老四,我就帮你干掉他。”我把他说得无言以对,因为他也让我当过哑巴。

老张反复强调我应该相信他们,可我清楚这只是哄骗小孩子的鬼话,他说得好听,那是因为我对他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一旦我这颗棋子无用武之地,他们会立刻

就把我解决。相信他们?哼,我唯一相信的只有我自己。

只在庄园住了两天就死了三个人,要不是命不该绝,恐怕我昨天就离开人世了。这场游戏我若是还想玩下去,就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我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自然是为自己寻找退路,在适当的时候退出这场游戏;另一条路是我刚刚在心头萌生的想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许我可以找机会把老板雷可华给杀了,然后我来继承雷宇国的家产,我来充当这最后的七分之一的生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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