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动!老实点!”他贴上来,用不太粗壮的胳膊缠着我的脖颈,“你可真聪明啊。”

“李焱!你……你……你要干什么!”柳国熙惊呼,“赶快放开她。”

“少废话!”李焱咆哮着,“老子早就受够了你这自以为是的狗屁学者!你马上给我发动车子,不然老子要她的命!”

“老弟,别激动。”秦思伟向前迈了一步,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她做人质。”

“你给我后退!后退!”李焱的胳膊箍得更紧了。

秦思伟举起双手:“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放了她,我对天发誓不会为难你。”

“你他妈少废话!”李焱把刀子贴在我的脸上,“不想她死就给老子滚远点!”

“思伟,退后。”我双手轻轻搭上了李焱的手腕和肘关节。

“好,好。”秦思伟叹了口气,向后退了几步,“兄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呀。”

李焱不明白他的意思,似乎还在为自己的神勇深感自豪。就在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我两手狠狠地捏了下去。刀子落地的声音和刺耳的哀号声几乎同时响起。在众人的惊呼中,李焱的身体腾空翻了个筋斗,沉闷地摔在院子中央。

“敢跟我动刀子!”我怒火中烧,骑在他的脖子上猛捶了几拳。秦思伟果断地将我拦腰抱住:“镇定,镇定,再打就出人命了,乖啊。”

我挣开他,理理身上的衣服:“算这小子命大。”

“行了,别号了,起来吧。”秦思伟把哇哇大叫的李焱拎起来,“我告诉你别招惹她,你怎么就不听呢?”他让牛福来找了根绳子,把李焱捆起来推进堂屋里。

“饿死了,赶快吃消夜吧。”我问牛福来,“福来哥,臊子面好了没有?我可是饿得不得了啦!”

牛福来两口子给我们端上一大盆手擀面,还有用羊肉土豆做成的卤,他们管这东西叫臊子。面条非常筋道可口,臊子很咸,还有股羊肉的腥膻味儿。但到了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也就顾不上这么多了。不过除了我和秦思伟,其他人都端着碗发愣。

“柳老师,您多少吃一口。”秦思伟劝柳国熙,“您看这都快三点了,这一宿咱们恐怕都没法合眼,不吃点东西可撑不住。”

“我吃不下。”柳国熙痛心疾首地问蜷缩在墙角的李焱,“李焱,你这是为什么呀?”李焱哼了一声,没理他。

秦思伟把最后一口面条扒拉到嘴里,丢下碗筷大步走到李焱身边,厉声问道:“玉猪龙呢?”

“后院那个棚子里。”李焱小声说,“放在身上怕被你们发现。我就把它藏在墙角一堆废木料底下,打算稍晚一点找个机会把它拿走。”

“看着他,我去后院找玉猪龙。”秦思伟对我说,“这小子要是不老实,甭跟他客气。”

李焱哆哆嗦嗦地瞟了我一眼,脑袋快要耷拉到胸口了。

“应羽,你来帮我一下。钱老师,您照顾好柳老师。”秦思伟向牛福来借了一盏应急灯,带着蒋应羽去挖宝贝了。

“喂,我也饿了。”李焱冲我喊了一句,又迅速低下头。

“饿了?”我冷笑,“你就忍忍吧,到了看守所,有的是窝头咸菜给你吃。”

“我还是不明白。”钱浩文兀自嘟囔着,“他听到后院有动静,那会是谁呢?”

“你怎么还不明白!后院根本没人,他是找了个借口离开柳老师的视线,然后躲在门外伺机出手。”我说,“不过这小子挺敬业,打自己一点也不含糊。所以一开始看他伤得不轻,我还真没怀疑到他头上,只是后来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这时,后院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喊,那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甚至绝望,在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邻家的狗可能被这呼喊声惊到,也狂吠起来。厨房里应声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不用问,是正在刷洗碗筷的福来夫妇被吓得打破了碗碟。我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难道又出事了?

“这……又怎么啦?”钱浩文和柳国熙像两条受惊的沙丁鱼一样挤成一团。

“你们待在这里,千万别出门。”我抓起屋里唯一能用的武器——手电筒——冲了出去,刚好撞上匆匆而来的蒋应羽。

“希颖你快去看看吧。”他像看到救星一样,把我的胳膊抓得生疼,“出事啦!”

“怎么了?秦思伟呢?”我心里一沉。

“他守在工具棚,让我过来叫你。”蒋应羽咽了一口唾沫,“谢老,谢老被人杀死啦!尸体就在后院的棚子里!”

“什么!”柳国熙看起来快要崩溃了。这一晚上也太过热闹,诡异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大了一圈。

谢汝辉的尸体蜷缩在工具棚的一角,尸身周围散落着形状各异的木板木条什么的。他的面部痛苦地扭曲着,两眼圆睁,嘴巴像黑洞一样大张着,仿佛在无助地呼喊。

秦思伟低头看着面目狰狞的尸体:“我们一进来,就看见满地的木料。他缩在地上——脖子上有淤血,是被掐死的。在山上找了大半夜,结果人在这里。”

“玉猪龙呢?”

“在这里。”秦思伟摊开手掌,玉猪龙静静躺在上面,“它就压在尸体下面。李焱这小子!”

“可他为什么要杀谢汝辉?”我心生疑虑。

“还是问问他自己吧。”秦思伟去前院把李焱拎了过来。

“李焱,这是怎么回事?”我拿手电晃着谢汝辉的尸体。李焱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扭过脸去不看尸体,“我不知道,我,他……他刚才不在这里。”

“李焱,现在警察还没到,所以你现在老实交代还来得及。”秦思伟抓住他的肩膀,“你别告诉我这尸体是自己飞来的啊。”

“不是我干的!我没杀人!”李焱失魂落魄地喊着,“我藏玉猪龙的时候,这里只有木头。我真的没骗你们,真的!”

我蹲下来摸摸谢汝辉的尸体,他大概是六到八个小时之前遇害的。推算起来应该就是晚饭后,大家离开驻地的那段时间。尸体上非常干净。如果李焱没有说谎,谢汝辉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他藏匿赃物的地方?凶手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现在怎么办?”秦思伟问我,“我刚刚打过电话,警方人员在路上,估计四点之前能赶到。”

“四点……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啊。”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老弟,咋个事嘛?”牛福来在工具棚外喊了一嗓子,吓了我们一跳。

“你怎么跑这儿来啦?”秦思伟走出去。

“我来看看出了啥事。”牛福来小声说,“要不要通知村长啊?”

“现在还不用,等警察来了会通知他的。”

“我们也进屋去吧。”我拽着李焱走出来,关上工具棚的门,“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福来大哥,你晚上出门的时候大概是几点?”秦思伟问。

“七点半多一点儿哇。你们刚走,柳老师他们也正要出门。邻居家聂老汉叫我们两个过去打牌。”

“当时谢汝辉在屋里?”

“是啊,我跟他打了招呼,还特意嘱咐他,就他一个人在家,千万关好院门。”

“老先生没有说过他要出门?”

“没有哇。他正在看电视,说他累了,想躺一会儿。我们把西屋的炕给他收拾出来了才去的老聂家。”

“西屋?”我打了个哈欠,对秦思伟说,“你们先回堂屋吧,赶快把玉猪龙还给柳老师,不然他要急疯了。我去西屋看看。”

西屋只有大概十平方米。偌大的炕占据了屋里一半的面积,这似乎是当地农家必备的寝具。一张斑驳的木制小桌和两把椅子,外加一个年代久远的小躺柜就是全部家具。

我扭亮小桌上昏黄的台灯,拖过一把吱吱作响的椅子坐了下来。其实我对在这里能找到什么并没有太多的期望,只是想安静地坐一会儿,把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整理清楚。

炕上整洁如新,看起来谢汝辉并没有真正在这里睡过,或者就是被凶手整理过了。谢汝辉怎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凶手在杀死他之后又把尸体藏在了什么地方?既然藏起来了,又为什么要再搬出来,而且抛尸的地点正好是藏匿玉猪龙的地方?发生在这个小院里的一切,似乎都和那沉睡了几千年的古玉有关。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偏偏没有把它拿走?太多的问题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不,一定是我忽略了什么。我闭上眼睛,把这个晚上听到、看到的一切仔细回忆了一遍。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个解释不通的问题,每一种可能性。慢慢地,所有支离破碎的片断开始聚拢起来,排列,组合。难道……是他?原来事情的关键在这里。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是现在就把他揪出来,还是等警察到场?这还真是个问题。我正在犹豫不决时,堂屋那边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吵架。这群大男人真不让人省心,好端端的,又怎么了?还是过去看看吧。我叹了口气,关上台灯,离开了冷清的西屋。

一进堂屋,就看见牛福来一脸怒气地喊着:“我好心好意帮你们的忙。你倒把黑锅往我头上扣!你们城里人都是好人,我们都是贼啦!”他老婆坐在炕角上,正抽抽搭搭抹着眼泪。

“哟,福来哥,这是跟谁生气呀?”我笑着问牛福来。

“妹子,你来说说理,他凭啥怀疑我们是杀人犯?”牛福来瞪着秦思伟。

“谁怀疑你们啦?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今天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之间,也就是谢汝辉失踪期间的行踪。你激动什么?”秦思伟冷着脸,“不仅仅是你们夫妻俩,其他人也都要问。”

“福来哥,这是例行公事。按他们警察的说法叫不在场证明。思伟他不是针对你的。”我对牛福来说,“你和嫂子今天晚上到邻居家打牌去了,对吗?”

“对啊,我早告诉过你们的。”牛福来平静了一些,“我们一直在邻居老聂家打牌,到九点半才回来,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们回来的时候,柳老师、钱老师、蒋记者还有李焱都在家。”

秦思伟匆匆在一张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粗糙的信纸上写上下牛福来的口供。

“我……和钱老师七点出发去的遗址。”蒋应羽思索着,“在那儿拍摄黄昏的空镜,一直到八点前后,当时天已经黑了。后来钱老师回村找柳老师他们,我去遗址东边的那条河边拍了一些夜景的镜头,大概九点半前后回到这里。当时,其他人都回来了。”

“我跟小蒋在遗址分手以后就去村东头的牛存旺家找柳老师他们。”钱浩文说,“因为原定今天晚上去走访牛存旺和村西的聂军鹏两家。听说前一阵子村里打井的时候挖出过几件陶器,被他们两家人拿走了。结果到了牛存旺家,发现屋里灯黑着,没有人。我就往聂军鹏家走,路上遇到柳老师,我们一起回来的。当时……大概九点钟吧。”

“我们进屋的时候是九点整。”柳国熙接过话,“我和李焱出门的时候是七点半。当时福来和秀凤还没出门,老谢也在家。因为要走访的两家一家在村东,一家在村西,为了节省时间,我和李焱商量好了分头行动——我去聂军鹏家,李焱去牛存旺家。结果我到了聂军鹏家,发现他家里没人,于是我又到村边的田里去找了找,也没找到。后来听附近的村民说,他们一家走亲戚去了,估计是知道我们要来,躲起来了。然后我就回来了,路上正好遇到浩文。”

“你呢?”秦思伟问蹲在一边快被遗忘的李焱。

“我和柳老师分手以后就去了牛存旺家。”李焱无精打采地说,“他家里也没人,估计是躲起来了吧。于是我就去遗址找钱老师和蒋记者他们,结果也没找到,就回来了。我进屋的时候,柳老师和钱老师刚进门不久。”

秦思伟把他们说的都记下来,咬着嘴唇,很认真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时间和地点,嘴里低声叨咕着什么。

“给我看看。”我抢过他手里的信纸,“从这张时间表上来看,除了福来夫妻俩,每个人在谢汝辉遇害的那段时间几乎都是单独行动。所以,大家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嘛。”

“问题在于,凶手为什么要杀死谢汝辉?”秦思伟又把信纸抢过去,认真看了一遍,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抬起头,清了清嗓子,“从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看,凶手是想趁其他人都不在家的时候,进来盗取玉猪龙,但是他的行动惊动了在西屋休息的谢汝辉。情急之下,凶手掐死了谢汝辉,将尸体藏匿起来,匆匆离开。”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没有拿走玉猪龙呢?”我问道。

“第一,凶手并不知道玉猪龙藏在什么地方,这样柳老师、李焱和钱老师可以排除了;第二,凶手能利用的时间并不充裕,从这一点看,只能说在邻居家

打牌的牛福来夫妇嫌疑最大。因为他们可以在打牌中途借口上厕所之类的离开一会儿,但是离开的时间不能太久。”

“动机呢?”

“玉猪龙价值连城,他们不甘心就这么捐献出来,所以杀了个回马枪。”

“你……冤枉好人!”牛福来气势汹汹地说。

“听着有点道理。”我点点头,“不过还有几个问题。第一,凶手把谢汝辉的尸体藏在了什么地方?第二,他既然已经把尸体藏好了,又为什么要搬出来,挪到后院的工具棚?第三,既然他的目标是玉猪龙,为什么移尸后没有把它拿走?”

“这个嘛……让我想想。”秦思伟思考着。其他人都瞪大眼睛,屏气凝神,等待着他的精彩答案。

沈秀凤呜呜地哭得更厉害了。我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停止了哭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惊讶地看着我。我笑了笑,拍拍她的肩。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抽抽搭搭地向厨房走去。

“你去哪儿?”秦思伟似乎很紧张。

“天冷,我让她去帮大家沏点热茶。”我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她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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