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堵得厉害,所以秦思伟建议先吃饭,还郑重其事地推荐了一家据说很地道的湖北菜馆。小店的位置有些偏僻,装潢出奇地简单,生意却很红火。正是午餐的高峰时段,我们等了好久才排上角落里的一张双人台。秦思伟点了酸辣藕尖、干烧武昌鱼和据说是这里招牌菜的土鸡汤。不大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端了上来。

“我急需热汤暖暖胃,”我盛了一大碗鸡汤外加一只粗壮的鸡腿,“刚才在外面转了老半天,冷啊。”

“蒙谁啊?你才不会迷路呢。”秦思伟剔着鱼刺,头也不抬地说,“一个人跑出去躲清静,把我扔下听那些声泪俱下的悼文。”

“他们不会请你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上两句吧?”我笑着问。

“我光是听听就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他卷起袖子,把胳膊伸到我鼻子底下,“不信你看,到现在还没下去呢!”

“别闹,好好吃饭。”我把他的胳膊推到一边,“我想,他们请你过来,无非是想打探一下案子的进展吧。”

“我原来也这么想。”秦思伟说,“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我。”

“那他们叫你过来做什么呢?”我感到很迷惑。

“不知道。”秦思伟把鱼脊背夹到我的盘子里,“不过你发现没有,杨建梅很不喜欢陈雪芳。我想是因为金雨的缘故。”

“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喜欢金雨——单相思。”

“而且,你注意到没有,她一直强调金雨是自杀,但同样是和金雨一起长大的李贺却认为金雨不会自杀。”

“你怀疑杨建梅?她既然那么爱金雨又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金雨不爱她呀。因爱生恨不是很正常吗?她和金雨那么熟,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他从医院开出的纳拉他命。”

“陈雪芳坚决要和金雨分手,这对杨建梅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在已经看到希望的时候动了杀机呢?再说,她在案发的时候有时间证人。”

“现在的问题就是,所有人都有时间证人。”秦思伟大口大口地喝着汤,“这个案子太别扭了。”

“对了,陈雪芳给你打电话到底想说什么?”我又盛了一碗汤,这汤煲得确实不错。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他猛地拍了一下额头,“一会儿吃完饭直接去她家。”

陈雪芳租的房子在丰台区一片新开发的商品房小区。小区还在扩建中,四周的道路也在施工,随处可见一堆堆的沙子和小山一样的白灰,空气中可以嗅到淡淡的沥青味道。

“六号楼……一二〇一室。”秦思伟翻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

“算了,出入都要登记,怪麻烦的。”我看看时间,已经一点半了,“我得回去了。昨天看了一宿的小说,我得补个觉。”

“那好吧,我一会儿还要回局里。”秦思伟无奈地说,“你自己开车小心点儿,晚上我再过去找你。”

回到家,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草草冲了个澡就钻进了被窝,一直睡到晚上八点多才心满意足地爬了起来。外面又起风了,我不想再出门,于是简单地吃了晚饭,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消磨时间。新闻连篇累牍地散播着金融危机的消息——又有几家投资银行撑不住宣告破产,大型制造业巨头接二连三地裁员或者宣布准备裁员,据说欧洲不少咖啡馆都因为没有顾客倒闭了。幸好,我的咖啡店目前生意还不错。不过看着股票市场上一片萧瑟的绿色海洋,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如果生意经营不下去的话,我该怎么办呢?虽说有一技之长的人不愁没有饭吃,但是我最拿手的行当……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在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嘛,胡思乱想什么呢。

晚间新闻快要结束的时候,秦思伟来了。说是刚忙完,一进门就嚷嚷着肚子饿,就着从冰箱里搜出的面包,把我晚饭时剩下的半盘红烩牛肉和一碗酸辣汤一扫而光。这家伙近来越来越不像话,基本上把我家当成食堂了。

“你是不是又赶上什么突发事件了?”我看着他风卷残云的吃相,“怎么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呢?”

“还真让你说对啦。”他把最后一块牛肉塞进嘴里,“陈雪芳自杀了。”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哎呀,我下午不是去她家吗?门没有上锁,我进去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了。”秦思伟说,“你猜死因是什么?”

“如果真是自杀的话……服毒?”我猜测,“女人一般没勇气动刀子,吃安眠药了吧?”

“不是安眠药。”秦思伟故作凝重地说,“她服用了过量的纳拉他命。”

“又是纳拉他命?”我更震惊了,“和金雨一样!”

“对,我们在她家找到一个纳拉他命的空药瓶,在瓶子上找到了陈雪芳和金雨两个人的指纹。”秦思伟说,“金雨的药果然是被她拿走了。”

“这么说……你认为是陈雪芳杀死了金雨,然后自杀?”

“基本上可以这么认定了。虽然有些细节还不清楚,比如我还是想不通,陈雪芳是怎么杀死金雨的?她是怎么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的?”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问秦思伟,“她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上午十点十二分到十点三十分之间。”他不假思索地说。

“怎么能测得这么准确?”我有点诧异。在我的印象中,死亡时间永远都是一个模糊的区间。

“法医确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三十分到十点三十分之间。”秦思伟解释道,“但是陈雪芳上午十点十二分从她家给我打过电话。我回拨过去的时候,电话占线,说明有人正在用电话。”

“你怎么知道用电话的是陈雪芳本人?她根本没和你讲话。”我提醒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在陈雪芳家的电话机上没有找到别人用过的痕迹。你知道,即使是戴着手套打电话,也会留下织物或者皮革的印痕。但是陈雪芳家的电话上所有的指纹都是她自己的。”

“可是你不觉得那通无声的电话很唐突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且一定和金雨的死有关系。”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秦思伟说,“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做的,先杀死金雨,然后嫁祸陈雪芳?但是和这两个人都有密切关系的人只有杨建梅、刘洋和李贺。”

“我说的就是这三个人。”

“不可能的。”秦思伟笑了,“陈雪芳家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时是十点十二分,那时候杨建梅和我们在一起。大约三四分钟以后,李贺也到了。刘洋来得稍晚,但是也不超过十点半。可是从陈雪芳家赶到什刹海那个酒吧,路上不堵车也需要三十分钟。所以,即使不是陈雪芳打的电话,也不可能是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都没有作案时间,而他们的时间证人恰好就是你。”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这样!”

“什么?”秦思伟不解地看着我。

“还不能确定。”我反问他,“既然你认定是陈雪芳杀死金雨然后自尽,她的动机是什么?”

“是钱。”秦思伟得意地说,“我今天忙了一下午,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今天应该听到李贺说,他们所的一个项目下午要请会计师事务所的人来查账,对吧?”

“对,当时他和杨建梅还嘀咕为什么项目还没结束就突然来查账,还提到陈雪芳。”

“我今天带人在陈雪芳家采证的时候,软件研究所财务处的人也来找陈雪芳。陈雪芳是会计,今天查账她应该到场却没有到。而且,现在已经查出经她手的好几笔账目有问题,总数有五十万。”

“陈雪芳贪污公款?所以杨建梅发现她最近一段时间花钱大手大脚,还打算出国移民。”我觉得有些眉目了,“不过软件研究所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查账呢?”

“据说是收到了匿名的举报信,揭发陈雪芳有贪污行为。”秦思伟说,“研究所的纪检部门和财务处的领导接到信后就开始暗中核查陈雪芳经手的账目,发现她确实有问题,所以上周他们和会计师事务所取得了联系,请他们派专业人员来进行审计。匿名信的来源我们还在查。”

“研究所收到匿名信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个月之前。”秦思伟说,“说来也巧,就在陈雪芳和金雨分手后不久。我觉得匿名信十有八九是金雨写的。”

“那么陈雪芳杀死金雨是为了报复喽?”

“那当然了。”秦思伟似乎觉得我问这样的问题有失水准,“陈雪芳贪污公款的事被金雨知道了,金雨可能以此要挟陈雪芳,所以她要杀人灭口。但是没想到事情最终还是败露了,她走投无路就自杀了。”

“会有人为了五十万自杀吗?要是五百万还差不多。”

“五十万倒是不会判得很重,但是再加上一条人命就是死路一条啊。”

“所以,你认为可以结案了?”

“看你小脸沉的,好像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啊。”秦思伟捏捏我的脸,“那你说说,是谁杀死了金雨和陈雪芳?”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金雨的事我还不敢肯定,但是杀死陈雪芳并且制造不在场假象的那个小把戏一点儿也不复杂,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能做到的只有一个人。”

“你说那是个小把戏?”秦思伟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是谁?”

“对,说穿了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把戏。”我笑了,“现在我还有几个问题没搞清楚,不过这些问题对你来说都很容易解决。”

“哪些问题?”秦思伟急切地问。

“第一,我想请你再化验一下在金雨家茶几上发现的那杯红酒。”

“那杯酒里除了纳拉他命没有检测出其他毒物。”秦思伟不解地说,“化验过三遍了。”

“但是我想知道纳拉他命的确切浓度。”

“那……好吧。”他勉强答应了。

“第二,检查一下陈雪芳家的下水道,确认有没有纳拉他命的残留。”

“这个很容易,我一会儿就通知复查现场。”秦思伟这次答应得很爽快。

“第三,你有没有调查过今天早上杨建梅、刘洋和李贺的具体行踪?”

“我约了他们明天一早来队里接受询问。”

“还有,我记得你跟交警队的汪队长是大学同学吧?”

“汪自力?我们是同班同学,一个宿舍的。”他一脸的茫然,“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帮我跟他打个招呼,明天我会跟他联系。”我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事没他帮忙恐怕还真有点悬。”

“好吧,我给自力打个电话。”他拿起手机,被我按住了。

“都十一点多了,明天早上再打吧,来得及。”我打了个哈欠,“我得睡了,以后再也不熬夜了,怎么补都补不回来似的。你也赶快回家歇着吧。”

“这就歇着啦?”秦思伟心急火燎地说,“你既然知道是谁杀了陈雪芳,总得先告诉我吧?”

“别急,跑不了。”我使劲儿捏了捏他的脸,“我保证明天让你知道全部真相,不过,现在是睡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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