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仍然吵得像猫狗打架,但是他们的关系却彻底地改变了。

他仍然咒骂她,指责她是个没有心肝的女魔,纯粹出于凶残地逼他超过他能够忍耐的极限。

她仍然咒骂他,指责他是个没胆量的有钱小鬼,在他瑰丽的一生第一次经历磨难。

他说她不能照顾任何病人。

她说他不能应付任何逆境。

他说她残酷地辱骂他。

她说他牢骚满腹。

他们就这么地继续下去,但是情况绝对是渐渐好起来。

他稍微对她产生信任。她说他不够努力,应该更集中注意力时,他开始能够接受。她告诫他用力过度需要休息时,他也肯听。

“我没告诉过你?”她正站在床尾,揉动他的脚踝。

“我仍然不能跳踢跶舞。”

“但是你有感觉了。”

“你用针戳进我的大脚趾!”

“但是你有感觉了。”她停下转动他的脚,朝床头瞧过去,要求他的同意。

“我有感觉了。”这声附和很含糊,但是他并没有遮掩得意的笑容。

“才两个半星期。”她吹了声口哨。“宝贝,你可进步了不少。等下我就打电话到火奴鲁鲁,教他们送一套平衡杆来。不久你就可以站在当中了。”

他的笑容垮了下来。“我绝不可能办到。”

“你初坐轮椅时也是这么说的。放轻松点好不好?”

“你才放轻松点好吗?”他咬牙切齿地忍受她推着他的膝盖弯向胸部。

“你会走路前不成。”

“如果你继续穿这些短裤,我很快就会跑了。到那时候我就来追你。”

“诺言,诺言。”

“我以为告诉过你穿得要更中庸一点。”

“这里是夏威夷,文大爷。每个人都穿得轻松自在,难道你没听说过?现在我要抗拒你的动作。用力蹬我的手。对了,再用力,很好。”

“哦,老天!”他咬紧牙根也喘气。随着她的指令,他规律地伸展他小腿的肌肉。“你的后腿晒黑了。”他说出观察所得,脚下更用力。

“你注意到了?”

“怎么可能不注意到?你每逮到机会就在我面前炫耀。认为你那双腿够长?它们一定是从你的胳肢窝量起的。但是我在乎什么?真是什么跟什么嘛?”

“我的腿为什么晒黑了?好啦,亚当,放松一点,然后再试一次。得了,别苦着脸,再来一次。”她重拾刚才愚蠢的话题,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去想身体的不适。“我的腿晒黑了是因为昨天下午我在泳池旁睡着了。”

“付你高额的薪水就是做这个?在我的泳池畔打瞌睡?”

“当然不是!”战略性的停顿后,她追加一句:“我也游泳了。”他白了她一眼,用力蹬着她的手掌。“很好,亚当,很好。再来。”

“你说过那是最后一次。”

“我骗了你。”

“你这没心肝的巫婆。”

“你这没种的小鬼。”

事情顺利极了。

“莉莎,真气人,有着完美的曲线,我们的老师对她是恩宠备至。她纤细的小腿永远是展览品,是我们其他人渴羡的目标。她是个完美的芭蕾舞星,举止无瑕。演唱会里的独唱角色都非她莫属。她跳起舞来,老师激动得含着泪水。而我老是被塞在后排。我勤奋地跳着,却像只鸭子在跳天鹅湖。我表演的时候,老师也会哭,但原因却大不相同。”

亚当格格的笑声随着莱娜按摩他的背的指尖而震动。他放松了,她很高兴。那天早上,她认真地逼他通过各项考验,现在他的肌肉正疲惫地颤抖。

“我们上初中的时候,老妈带我们去参加舞会。莉莎优雅地舞过全场,像是舞后琴罗吉斯一样。我则比全班的男生高出一个头,跳第一支舞时将果汁酒洒到衣服上了。当淑女对我来说实在是个灾难,最后终于停止尝试,变成了班上的小丑。老师打电话给老妈说如果她肯让我退班可以退钱。我想她用的是‘叛逆份子’这个外交辞令。”

“我敢打赌你不用回去上课后一定真的松一口气。”

她扬起眉梢,有一会儿没有回答。“也不见得。只是多了一项失败的纪录。”

亚当抬起趴在桌垫上的头,回头看她。“因为你在舞会中表现不佳?”

“这个嘛,因为那件事,还有其他六百万次的努力。莉莎的功课一律得甲,我则是全乙的学生。但是第二位似乎不够味,所以我故意开始弄个大丙;只要能过关就行。姊姊是模范学生,老师的爱将,所以我就成了所有老师的眼中钉。不论莉莎做什么,我就要和她相反。”

“你那么记恨她?”

“我一点也不恨她。我爱她也崇拜她。只是我早就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像她,所以我就想成为和她截然不同的人。不然我担心自己会消失在她的影子中,没有人会看到我。”

“我非常怀疑你会为人忽视。”他嘻嘻地笑道。

“翻身过去。得了,省省你的呻吟,你办得到的。”

他的确做到了,利用他手臂的肌肉和逐渐恢复的腿力翻过身去。他将自己从桌垫上移到轮椅中,再从轮椅移到床上,几乎不用人扶持。

“好啦,暂时够了。”一等他倚上枕头,她告诉他。“我走之前还需要什么?”

“吔,有件事我用得着。”他咧着邪笑告诉她。

她虽然惯用有色的字汇和大胆的俏皮话,仍然脸上绯红。“我不干那件事。”

“从来都不?”

“不对病人。”

“你说什么都可以的。”

“我心里想的是替你倒果汁,拿杂志,或是电视遥控器之类的。”

“若是那样就不必客气了。”

“好,待会儿见。”她转身欲走。

“你急什么?要去哪里?”

“买东西。”

“为什么?”

“我需要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私人东西。”

“譬如说?”

“多没有教养!再见。下午快过去了。”

“你开旅行车去?”

“开我租来的车。”

“开旅行车。我和你一道去。”

莱娜摇摇头。“我要去好几个地方,我还没回家前你就会累了。”

“我不会。”

“你会。另外,办完事后我想到复健中心去一、两个钟头。”

“那我怎么办?”

“你怎么样?”

“你会去多久?”

“我不知道,亚当。”她愈说愈气。“那有什么关系?”

“我会告诉你有什么关系。”他愤怒地说道。“我付你一天一千块来照顾我。”

“我素行良好总可以休假吧?”

“你什么时候素行良好过?”

“我要走了。”她说得像是在唱歌。

“不能走。”他在她身后叫道。“我也许会需要你。”

“彼得可以帮你忙。待会儿见。”

“莱娜?”

“什么事?”她又转回床边,脸色是放任但带着些许的不耐。

“别急着走。”他改变了战略,不再是愤怒,改采甜言蜜语。“彼得可以帮忙,但是他不会坐下来和我聊天。”

“我们已经谈了一早上,要说的话全说完了。”

“我们可以玩拱猪。”

“我们玩的时候老是吵架。”

“我们可以玩桥牌。”

“不公平。你永远赢。”

“脱衣桥牌?”

“不公平。我会赢,而你本来就脱得只剩内裤。”

“那就脱下你的,我们公平的开始。”

她白他一眼,他温柔地笑了。“好吧,如果不玩脱衣扑克,我们可以看影片。”

“我们全部都看过了,看了两次。”

“那种卖肉的没看过。”

“我放弃。”

“不会是假正经吧?”

“没心情看。”

“我保证,看了就会有心情。”

她不耐烦地换个姿势。“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的牙齿不断地咬着下唇。“别这样嘛,莱娜,不要丢下我,我好无聊。”

“我又不是社交指导。再见,亚当。”她坚定地说,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前就迅速离开了。

若是她再逗留下去,他可能就会改变她的心意。最近她待在他房里的时间比需要的要长。每次离开时,她都发现比上次更依依不舍。

“水温如何?”

“棒极了!要不要进来?”

“不,今晚不要。”

莱娜从泳池中冒出来,探手拿了条海滩巾。在擦干身体的当儿,她敏感地注意到亚当的目光正盯在她身上。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她通常都利用他在楼上休息时才游泳。

不过,今天晚上他坚持在外面待久一点。明月高挂,夜色美极了。莱娜拖延了好久,暗自希望亚当会告退回房。但他始终没有走的意思,她终于耐不住泳池的诱惑而脱下罩袍,跳进去来回游了几下。

“那些信有没有有趣的?”她一边问,一边用毛巾的一角擦干头发。

“没什么,只是一大堆信。我分信都分不完,别说一一回信了。”

“受万人热爱一定不好过。”她开玩笑地说。“那一堆代表什么?”

他将来信分成三座小山堆在面前的小桌上。“好人,坏人和丑八怪。”他指着每一堆说着。

莱娜俯身过来,纤纤玉指戳进“丑八怪”那一堆,挑出一个信封,她拿近一点,对着花床上面燃烧的火炬看清楚。“蓝泰德夫妇。”她说,念出了信封上来信者的名字。

“糟糕,放错堆了。”

“我想你没太注意自己的分信工作。”她不在乎信是标明寄给他的,便用手指挑开封口。

“我没注意,我在看你游泳。”莱娜的指尖僵住了,她抬眼瞧瞧亚当。“你为什么不裸泳?”

“你为什么不放规矩点?”她问,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一定是精彩绝伦的一景。”

“多谢夸奖。”

“不客气。”他们对视了好一阵子。亚当终于掉开眼,朝她手上的信点点头。“蓝氏贤伉俪怎么说的?”

她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很快地扫视着内容。经过刚才和亚当短暂但慑人的瞪视,花了她一点时间才把她姊姊的信真正读进脑海。

“他们希望你的进度良好,我没有替你惹太大的麻烦。”他有趣地闷笑。“她没问我的近况。多谢,莉莎。”莱娜嘟囔着。“信上还说美根为她的垒球队输了城市杯而难过。”

“可怜。麦特呢?”

“不妙。他因为教他最好的朋友说脏话,必须关禁闭一整天。”

“他一定是从莱娜阿姨那里学来的。”

她将湿毛巾丢到亚当的头上。“麦特是我的好朋友,他认为我很上道。”

“莉莎的感觉又如何?”

莱娜继续看下去。“她说她觉得很好。泰德是她主要的痛苦。”产期越近,他表现得也愈奇怪。“哦,我的天!你听这个。他为家中的车买了新轮胎,深怕万一去医院的路上爆胎。”莱娜做作地呕一声。“这家伙为了这个宝宝都要疯了。”

亚当放声大笑,但是他开口时,听起来是若有所思。“可是一定很愉快。”

“什么?”莱娜问,将信放回信封。

“知道你创造了一个生命。”他转过头来瞧着她,眼眸中映出火炬的光芒。

“哦,那个。嗯,我想那种感觉不错,如果你准备要接受那种生活。”

“是啊!如果你准备要接受那种日子。”

他们沉默半晌。莱娜先打破寂静。“这些信,要不要我帮忙?我不在乎替你伪造一些礼貌性回函。就是那种‘谢谢你的关怀,文亚当敬上。’”

“公司里有人处理。我会叫彼得把它们装箱,送到总公司。”

“甚至是私人信函?”她暗示他那些露莎的来信。那些信被搁在一旁,并且看过了。但据她所知,并没有回覆。

“我想我是应该处理那些信,只是——”他重重地叹口气。“我觉得没有意义,你知道?”他看着她征求她的认同。她点头,虽然她并不确定他的意思。

“我错过了在苏黎世的文氏大饭店开幕典礼。通常我都会到场主持节目,敲定细节,查这问那的,亲自确定一切都会顺利照计划进行。但是——”他喘了口气,比了个不在乎的手势。“我并不真的认为我错过了许多。”

“你的心事太多,现在有比新饭店开幕更紧急的事。意

外改变了你对事情的看法,事情的缓急先后重新安排过了。”

“大概就是这样吧!还是我只是累了?从家父去世,我独闯江湖开始,我一直驱策自己要得更多,赚得更多,做得更多。”

“不断的超越。”

“没错。”

莱娜从莉莎那儿听到他的故事。亚当自他父亲那里继承了几间平凡的汽车旅馆,一等遗嘱生效后他就全都卖掉。利用卖得的利润,建立起一家一流水准的国际大饭店,并且立即获得成功。第一家大饭店成长为现在的十八家连锁店;不论是世界上哪个地点,文氏大饭店都是品质优良、服务卓著的保证。

当然,亚当比别人幸运,从他父母那里继承了一笔相当大的资金,但实际上,他仍可算是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

“甚至在意外发生前,我就厌烦了自己的生活。”他现在向莱娜承认。“说起来好像很不合理,不是吗?”

“有一点。”她温柔地笑着告诉他。“多少人羡慕你的成就。”

“我懂。无聊也不是我会引以为傲的事。为什么我会无聊?”

“你达成了所有的目标,再也没有值得挑战的了。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去创造它们,譬如爬那座山。”

他反省起来。“皮耶、历安,和我计划那次登山之旅似乎是前辈子的事了。很难想像我会再从事那种活动。有人约我明年春天到地中海遨游一个月,我绝不会离开工作去度假这么久;就算我会,这个提议也不吸引我。我觉得距离他们好远——美食、快车、时髦的游艇、优雅的人们、大饭店及女人。”他转过头,严肃地瞪着莱娜。

她困难地咽口口水。“这种感觉会过去的。你因为现在的状况而有疏离感,终究你的注意力会恢复。一旦恢复了,你又会活跃起来。”

“我可不确定。”

“哦,一定会的。”她说。“那种超越的驱策力已经融进了你的血液,寻求成功的动力就像黑色的眼眸一样埋进了你的细胞。莉莎说你的活力无穷到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形容你为一位永远在行动的人。那种感觉会回来的。”

“但我绝不会是同样一个人了,我不是指身体上的。”看到她正欲反驳,他急忙说道:“我对生命、人生的看法绝不会相同。”

“没错,亚当,你不会和以前一样。过些时候你也许会非常高兴自己遭遇到这意外。”她离开躺椅走向轮椅,将他推离了小桌。“老实告诉你,大牌,”她轻快地说。“这么深奥的哲学可累坏了我,我们今晚就此结束,嗯?”

“我不累。”

“不要辩——亚当!你在干啥?”

他用令她惊讶的力道和敏捷,探手到椅后,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拖绕到轮椅前,她重重地跌坐进他的腿上。他立刻双手握紧,将她拥个正着。

“我在做啥?”他愉快地重复。“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在挑逗你。”

他的话引起她的心一阵狂跳,但是她严厉地瞪着他。“你可能会伤到自己,这样冲动很危险。”

“这不是冲动,我想这么做已经好几天了。”

“怎么做?”

他俯下唇吻了她。他真的知道如何接吻,从戴奥莉到露莎,他毫无疑问地有许多的接吻练习。他的嘴轻轻地吸吮她的,四片唇紧密地胶合。他的舌灵巧而不侵略,缓慢又细腻地渗透。

附和着震动在他喉间的饥渴声音,莱娜回吻了他。接着,她立刻想到不应该,于是将头偏开。“不要,亚当。”

“要。”他搜索的唇找到她拱起的颈项。

“这不是物理治疗项目。”

“是我的治疗项目。”他的呢喃透露出急躁,他伸出手解开她比基尼的胸罩,那片布掉到她膝上。他俯下头,脸颊贴上她的乳房,鼻子和双唇在乳沟中揉搓。

莱娜闷哼一声,它可能解释为快乐、悔恨或者愧疚。或是任何这些情绪的综合。“亚当,停住,拜托。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才见鬼了。”他轻怜蜜爱地咬了一口她柔软丰润的胸脯,接着亲吻那片美妙之地,两片唇紧紧地贴着。

“你要我只是因为我在这里。”

“我只要你。”

“因为你依赖我。”

“因为你见鬼的性感。”

“你以前吻过我。”

“那不叫做吻,那是侮辱。”

“这一次也是,完全合乎模式。先是愤怒,接着迷恋。你误会依赖为欲望。”

“我绝不会误认欲望,莱娜。”他们说话的时候,他的唇轻抚过她的乳头,引得它挺立起来。

他的舌开始对它轻挑慢捻时,她呻吟了。“不要,不要。”

他不睬她微弱的请求,只是含住挺立的蓓蕾,轻轻地吸吮。“你好甜,莱娜。”他呢喃着,嘴移到另一座玉峰。“你全身的滋味都这么甜?”

她的手指埋进了他的头发中,想要抬起他的头,但却办不到。他温暖湿润的唇带给她喜悦,那种她从未经历过的感觉。热浪冲刷过她的胸脯,下窜到两股之间,造成绝妙、疯狂的痛楚。“这么做不对,亚当,大错特错。”

“那你为何还让我做?”他抬起头,凝视她困惑的双眸。

“我不知道,”她回答,声音中混杂着绝望和困惑。“我不知道。”

他轻扫过她的唇。“因为你想吻我如同我想吻你那么强烈。别自欺欺人,我不会信的。”

他的嘴再度攫住她的香唇,两只手罩住她的酥胸,轻轻地揉弄着,舌和她的相舞。他的大拇指慵懒地按着她被吻湿的乳头。

莱娜虚软地将头偎在他的肩头。他没穿上衣,他的皮肤温暖又平滑。她渴望伸出双臂搂着他的颈项,将他多毛的胸膛贴着她光裸的皮肤。但是她抗拒这种诱惑。

她的心陶醉在热烈的情欲里,但仍清楚得足够明白她正在违反职业规范,却不知道它发生的原因,以及自己什么时候失去自制的。当前最重要的就是立刻恢复自制。

她推开他的肩膀,同时站了起来,比基尼上装掉到阳台上。她弯下腰拾了起来,转过身重新穿好。在转过来面对他之前,她披上了海滩袍,将自己层层包裹得密不通风。

没有一句话——在她的唇仍然因他的吻而肿胀,而她的胸仍然敏感地颤抖时,她运用自己控制得了的所有职业性疏离感——站在他身后,推着轮椅向前。他们默默地到达他房间,一言不发地将他弄上床。等到他安顿好了,她才鼓足了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我被刚才发生的事吓呆了。”

“你为刚才发生的事春情荡漾。”

她发出无声的喘息,闭上眼,摇头否认这句实情。“我们都忘了它。”她说。

“你试试看。”

“我们都假装它从没发生过。”

“不可能。”

“它再也不会发生。”

“那才见鬼了。”

“如果要是再发生,我就走。”

“骗子。”

“晚安。”

“祝你好梦。”

她离开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像先前一样,她的感官都激昂起来。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像是银色的缎带,昂贵的地毯踩在光脚下舒服极了。她坐在床沿,慢慢地躺下。

她茫然地瞪视着前方,抬起手,探索地抚过双唇,它们仍然微肿。她用舌舔了舔下唇,她尝到亚当的滋味。

她星眸微闭,违反她顽固的心意,她发出一声渴望的呜咽。她一直不相信它会发生,不会是真的,更不会是针对她的。她一直很有把握地敢打赌她绝不会和病人有感情上的牵绊,这一条在物理治疗师手册第一页有登录。

但是现在她坐在这里,情绪激动,神经紧绷,而她似乎对之无能为力。

这种事从没在她身上发生过。没错,她也遇过一些轻浮男子,不只一次那些浪荡的魔手会在她治疗病人时,乘机偷袭她的裙下。许多好色的病人出其不意地抓住她,只因为她熟悉他们的身体就以为爱上了她。她挡开这些不请自来的追求,把它们当作职业副作用,几乎在事情发生的同时就置诸脑后。

这一次她却忘不了。若不是永远,也不会很快。她想否认已经发生的事情,眼看办不到,就想否认它的威力。但是它确实发生了,而且威力惊人,它的效力的证据确凿,就在她两股之间,在她的唇上,在她的胸中。

她解开胸罩,盯着她的乳房。没错,那件事是真的,不是她的想像。细嫩的肌肤上仍残留着一丝他胡髭的刮痕,粉红的乳尖仍旧潮湿敏感,她不敢碰它。

床头几上的电话响起时,她像是中弹似地惊跳起来,抓过话筒,她尖声叫道:“什么事?我是说,喂。我是说,文公馆。”

“莱娜,怎么啦?”

“怎么啦?我告诉你怎么啦。”她没好气地叫着。“你吵醒了我,就是这样。你知道现在这里是几点?”

“不知道,是几点?”

“我怎么知道?总之,很晚了,这还不够吗?”

“对不起。”莉莎迭声道歉。“但是至少我打电话是为了告诉你好消息。”

“生了?”莱娜问,突然间改变了情绪。

“还没有,医生说还要几星期。”

“你觉得如何?”

“像个飞船。”

“我会把你的名字和电话告诉固特异轮胎公司,他们可能会考虑用你做广告。”

“亚当怎么样?”

“他……他,呃,很好,很好。”

“有力气多了?”

莱娜咽口口水,想起了坐在他腿上时所感受到的力量。“哦,是的,绝对更强壮了。”

“你们两个还没把对方杀掉?”

“还没有,就差那么一点了。”

“这就是我打电话的原因,我们终于找到接替者了。”

莱娜顿时一僵。“接替者?”

电话那头,莉莎稍微顿了顿。接着她说:“我确实打对电话了没有?接电话的是不是我妹妹,梅莱娜,旅馆业大亨文亚当的物理治疗师?”

“对不起,莉莎。”莱娜说道,揉着她的大阳穴。“我知道听来不太合理,距我们上次谈论找人接替我已经这么久,我几乎都忘了。”

“忘了?”莉莎不信地重复。“你那时那么坚决。”

“我那时……现在。”她气自己怎么不会为有人接替而雀跃,却拿莉莎泄恨。她乖戾地问道:“找一个人怎么这么久?”

“我们要你医院的上司介绍,他告诉我们几个人,我们都一一面谈过,但觉得全都不适合亚当。昨天我们面谈了一名中年男子,他的评价很高,泰德和我同意他能胜任。他准备好了,愿意也能够马上上任。明天,如果你想要。”

“我懂了。”

“你不像是非常热中这个主意。”

“哦,我很热中。只是——你说,是中年男人?”

“五十来岁。”

“嗯。”

“莱娜,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我只是昏头了。你吵醒了我,记得吗?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罢了。”

她是需要一点时间了解,为什么她不会因为这个明天就可以离开亚当的家的机会而乐得大翻筋斗。

第一、亚当和她才开始适应对方。

第二、亚当和她已经向他的完全康复迈进了好几大步。

第三、亚当和她才在他的轮椅中缠绵过。

莱娜试着坦白地挑出是哪一个原因促使她现在不愿意离开他。没错,她想要亲自看到他结束治疗;她想要成为他再一次走路时所针对的方向;她想要经历并且分享他战胜麻痹的喜悦;她想要再吻他。

但那不会再发生。

她不准它再发生。亚当吻她的理由在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她吻亚当的理由却怪异得不能让人相信。所以为了这些理由,她会将今晚当作一次理智真空,以后再也不可以发生。

情形就是如此,为了一点轻举妄动就牺牲掉他们达成的进度实在太驴,去适应另一位物理治疗师可能会使亚当严重的挫折。这样对病人好吗?不好。她的决定难道不该是基于什么对病人最有利?当然。

“我不要接替者。”

“什么?”莉莎重复她说的话,第二次更趋坚定。“你知不知道为了找这个人,泰德和我所花的苦心?”

“我知道,实在对不起。”

“你可以早点通知我们你改变了心意。”

“我也是到这一秒才发现的。真的,莉莎,我很抱歉,对泰德同样。”

莉莎疲倦地叹口气。“没关系,跟这些人面谈让等宝宝出世的时间过得快一点。反正,我们也不情愿,泰德和我一向认为你是最好的选择。我们都很高兴亚当是在你能干的

手中。”

亚当的手也很能干,莱娜心想,仅是想到他撩人的抚慰就使得她手掌出汗。“嗯,如果没别的事,莉莎,我要回去睡觉了。”

“你确定你没事?你说起话仍然怪怪的。”

“我很好,替我搂一下两个小家伙,吻一下我那英俊的姊夫,再见。”她迅速地挂上电话,抽回了手,仿佛电话会指控她口是心非,三心二意。

但是逃避自己的良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在她拉开被单溜进床的当儿,她赞叹自己的伟大情操,留下来品尝苦果。

但是私底下她知道自己的动机是自私的。至少一部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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