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四点正,爱莉将车驶进本地机场的停车场。虽然她曾打电话给在银行工作的史帝文查证伍华德,她仍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感到紧张。“好人一个,”帝文说。“我认识他好多年了。”她问了几个问题,毫不惊讶地发现阿德的孩子还在蹒跚学步之年。她相信阿德那种男人可以娶到一位两年前才生产的年轻妻子,而阿德也有足够的“活力”让她怀孕。

放下电话后,爱莉决定去替那个小男孩找样玩具,同时她或许也应该替那位女主人买几件礼物。根据阿德的穿著,爱莉决定开车到一家以美国本土艺术和珠宝闻名的精品店去试试运气。

进入停车场五分钟后,一个男人向她走了过来。“你是倪乔妲?”他问。

男人的相貌堂堂,年约三十,像阿德一样整身都是牛仔装。但她看得出这个人穿牛仔装为的只是它的款式,而不是它的功能。

“算是吧,”她说。“倪乔妲是我笔下的人物,而我的笔名是费艾莉。但我真正的名字是罗爱莉。”

男人微微一笑。“我懂了。阿德……”他耸耸肩没把话说完。“我叫麦路易,替阿德打工的。你的行李在后车厢吗?”接着他打开旅行车后车厢门,看到堆如小山的旅行箱。爱莉必须将后座拆平才容得下所有的皮箱。

“里面有些是给阿德的妻子和儿子的礼物。”她心虚地说。

路易将头一偏,打量她。“这些都是你在一个下午买的?”

“皮箱和里面的东西全是。”她扬起下巴挑衅地说。

“你和夷华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他咕哝,动手搬下最上层的皮箱。

后来她才得知,阿德不会和他们一起回牧场。路易告诉她由于有突发状况,阿德会晚一点才回去。所以路易和另一个阿德的员工会送爱莉去牧场。

踏上飞机的阶梯时,她回头看看路易。“你们待会儿必须再飞回来接阿德吗?”

听到她的问题,路易对她露出一抹若有保留的笑。“不用,他还有另外一架飞机。”转回头,路易望着跑道那头。晶亮的阳光下停着一架银白色喷射机。不是商业客机,而是那种有着流线型外观的私用专机。

“他的?”爱莉问。

“正是。”路易回答。

“哦。”爱莉说,但随即发现自己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要说,因此无言地步上剩下的阶梯。路易跟在她后面登机,示意她坐到位子上。她是机舱里唯一的乘客。

“我们一小时后就可以到牧场,”路易说。“升空之后,你就可以走动。后面有书和杂志,需要任何东西,告诉我们就好。”他微微一笑,走到另外那人身旁的驾驶座坐下。那个人回头,对爱莉行个举手礼,接着两个男人就全神贯注到飞行细节上了。

爱莉还没看完第三木时人杂志,飞机就已经降落了。

“准备好下机了吗?”路易问,一面打开机舱门。

爱莉望出舱门,看到美丽的北加州风光,近前处是连绵起伏的大地,远处则是白云封顶的高山。山地之间,她看得到应该是牛只的点点黑影。

“想来这些都是他的。”爱莉在来到阶梯底时说道。

“看见到的每一亩都是。”路易回答,显然被爱莉敬畏的口气逗乐了。

“这边到主屋有多远?”

“开车大约四十五分钟。夷华不喜欢飞机降落得太靠近大屋,怕会吵到小德。”

“让我猜猜看,”爱莉说。“那一定是伍华德二世,乳名小德。”

路易偏头看她一眼。“你真的很聪明,嗯?”

“我承认,”爱莉笑着说。“而我也不认为你只是个飞机驾驶员,对吗?”

“哈佛商学院第一名毕业,”他说,对她微微一笑。“飞行是我的嗜好,而阿德让我飞这玩意儿,却不让我飞那架喷射专机。”

他是在对我调情!爱莉想,接着赫然领悟自己也在配合他。上一次有男人像这样对她调情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想要男人注意她又有多久了?

跟着路易来到一辆吉普车前,她想,或许我可以写一本关于一位亿万富翁和他的助理——

到大屋的一路上,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故事。

他们到达大屋时,已经快要六点三十分。那是栋用长条圆木筑成的长形平房,有着像传统西部小木屋的外貌。但任何人都不会误认它是栋小木屋,因为它的占地有一座足球场那么大。

路易继续开了几分钟,转过一片木棉树林,入眼出现了一栋完美的小房子。它的面积不大,屋顶上巨树参天,呈现出一种只有时间才能给与的外貌。

“原始的农屋?”爱莉问。

路易对她的观察入微抱以微笑。“正是,”他说。“夷华称它为夏屋。”

爱莉兀自一笑,想到了蕾茜的夏屋,暗自纳闷另外那两个女人试图重写过去做得怎么样了。如果梅萩继续和阿杰来往,她的生活——

“抱歉,我失神了。”爱莉领悟路易才对她说了什么话,她却没听见。

“我猜,能当作家也是一种运气。”他说,打开车门。

下车后,她四下张望,路易开始将她的行李箱拉出车外。

爱莉自行踏上夏屋的前廊。实在太棒了!它的前廊应该有二十呎深,上面摆放的家具既大又牢靠,全都铺着红白格子布的厚垫。她打开纱门进到里面。

屋里显然经过一位室内装潢师的精心设计,而这个人很有品味,因为屋里的摆设呈现出简单大方的风格。素雅的格纹窗帘、宽大舒适的椅子。

“喜欢吗?”路易在她身后问。

“我喜欢。是夷华装潢的吗?”

这一次路易的笑容点亮了他的脸。“事实上,是我妻子弄得。她想当室内设计师,夷华就把这里交给她处理。”

“真好,”爱莉说,再次移开了视线。可恶,可恶!她想,有老婆了。“依我看,她的前途无可限量。”

“她正尝试着往那条路走,但这一带没有很多房子需要装潢。”

他正站在一堆皮箱当中,似乎正在等待什么指令。接着她这才想到他是在等她示意他可以离开。

“这些我来就可以了,”她说。“你快回家吧!”

他微笑致谢。“晚餐定在八点。如果你饿了,冰箱里有现成的食物。屋里内外随你逛,没有任何限制。”

“晚餐你也会在吗?”她在他走到门口时问。

“不会,晚餐只限家人和客人。但明天早上我就会去大屋了。”

他离开后,爱莉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有点寂寞。接受陌生人的邀请,登上私人飞机,飞往不知名的地方;她从来没做过如此大胆的事。

“新的经验。”她大声告诉自己。她要的就是这个,而她也要得到这个。

她又花了几分钟探索夏屋其它的部分。夏屋里只有一间卧室、相连的浴室、一个小厨房,冰箱里的食物足够供应一个四口之家两星期之需。她回到起居室,接着再次外出到前廊,那才是她真正喜欢的地方。前廊延伸到木屋四周,她绕着它走一圈,眺望着远山,呼吸着新鲜空气。

由木屋背后她看到一栋谷仓,她因而回到屋内换上新买的牛仔裤、蓝丹宁棉布衬衫,还有新的登山靴。在腰上系条骨董皮带后,她又在手上套了两个古银手环。

新衣服带给一个人的改变实在太神奇了,她想,一面踏出木屋走向谷仓。当然,若是能有个新的身体去搭配会更棒。

来到谷仓后,她的孤独感消失了,只觉得自己是在冒险。她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会碰上什么样的事?

她听得到谷仓里传出马嘶,但没有人声。谷仓外面也不见任何人踪。话又说回来,现在已经快七点了,她不认为牛仔会等到八点才去吃晚餐。

谷仓里有一个人,弯着腰查看他抓在手中的马蹄,阳光穿过一扇高窗照亮了他,爱莉明白这幅人马图是她见过最动人的景象。

他的个子不高,不会超过一七八公分。他穿着蓝色牛仔裤和方头厚底的工作靴。他没穿衬衫,由他金棕色的肌肤看,他应该经常光着上身。一条旧日铁匠那种皮围裙围在胸前。

他是侧身对着她,她因而可以慢条斯理地从他的脚往上观赏:厚底靴上是强壮的小腿,接着是里在牛仔裤里的坚实大腿,强而有力的肌肉似乎连裤子的车缝线都要为之绽裂。圆实的屁股向上翘出一道弧线,劲瘦的腰肢上系着一条宽边黑皮带。

他的背肌平坦向外延伸,肌肉鼓胀的手臂紧抓着夹在他大腿中间的马蹄。

那匹马粗壮结实,爱莉以前为她的书做过研究,因而知道牠是荷兰种的载重马。这种马自膝盖以下有着很长的银毛。大马壮硕的肌肉和那男人所散发的力量搭配得天衣无缝。

她抬头望着他的侧面:轮廓分明的嘴唇之间咬着两只马蹄钉。长长的鼻梁呼出些许气息,垂视马蹄的眼睛露出浓密如蝴蝶翅膀的黑睫毛。深黑的短发下是宽广的额头、些许的皱纹。

她入神地站在那里,除了望着那幅景象,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所有的感官全集中到那个男人身上了。她距他有几呎远,但她觉得自己能闻到他被阳光烘暖,干草沁香,因工作而汗湿的肌肤。

慢慢地,啊,非常慢慢地,那男人转过头来看向她。他眨眨眼,一片岑寂中,她可以察觉空气被那对密长的睫毛搧动了。

当他看到她,视线和她的相交,爱莉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睛像他的头发一样黑,强烈得一如电光石火。

他望着她时,世界停止了转动,她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功能。她无法呼吸、不能思考,彷佛那双眼睛已经当场将她冻结。

但她却能感觉到自己移向他,彷佛这个人的眼睛盯住了她的灵魂,用某种魔力、某种看不见的神秘超魔力,将她吸了过去。

她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但她的确在向他靠近,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她的耳朵听见的全是自己澎湃的血流声。他站了起来,马蹄自他腿间滑落。爱莉眨眨眼;她可以感觉到马蹄在他大腿间移动的过程:先是经过他厚实粗壮的大腿,再溜过坚硬的小腿,掉到那双厚底靴旁。

慢慢地,视线仍然和她紧锁,他拿掉唇间的马蹄钉。现在她已近到能够看清他嘴唇之间裂出的细缝,圆润饱满的下唇,一张吸引她想用自己的嘴去品尝的唇。

他的嘴唇分开,舌头舔及下唇中央,粉红湿润的舌尖令爱莉的膝盖一软。

那人伸出手要去扶她,她明白,一旦他的肌肤触及她,她就会完全迷失。

但就在下一秒,谷仓的后门倏地打开,屋里突然间充满了光线和声音,一群人和动物走进了原本安静隐密的地方。

魔咒解除,爱莉摇摇头、甩开最后一丝迷糊。她正站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而由他的头弯出的角度判断,他正准备亲吻她。

她很快地向左转,看到三个男人站在那里,他们的身后则跟着几匹马,而他们正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马,”她说。“他正在做给我看如何替马上马蹄铁。”那些男人脸上的窃笑如出一辙。

她一言不发,当然绝对没再看那个男人一眼,拔脚跑出了谷仓,姿态虽称不上优雅,速度却足堪和意大利猎犬相比。一口气跑回夏屋后,她立刻关上门锁好,并且拉下所有的窗帘。

当她终于觉得安全了,她这才坐下,抓起永远不离身的笔记本和笔,像个作家该有的样子,她写下刚才所有的感触和见闻。说不定哪一天她或许可以把这一幕用到她的书上?

直到爱莉去大屋晚餐时,她的脑子里能够想到的仍然只是那个男人。他是谁?是什么令她产生那样的反应?她曾经为了写书对玄学做了一些研究,访问过的两个灵媒都将大部分的灵异现象归罪给过往的生命。难道她前世认识这个男人?其间包括了一段故事?

爱莉没有心思打扮,但既然才买了一堆新衣服,晚上要穿什么也不是问题。她换上一套海军蓝针织套装,在耳朵上戴好镶着土耳其石的小金耳环后,她在八点前几分钟漫步到大屋。

虽然一心念着那个男人,她仍被夷华震慑住了。她的个子高挑,外貌美艳,来自德州。除此之外其它的形容都显得多余了。

“你到了。”夷华说,从一道看起来应该有二十呎高的楼梯跑了下来。黑色丝质长裤裹着那双长长的腿。披在上身的则是某种手织物,随着她的移动起伏。红棕色长发成大波浪地披在背后,璀璨的绿眸在浓密的黑睫毛下对爱莉微笑。伍夷华就像一个两百瓦烛光的灯泡那么抢眼。

“真希望我是梅萩。”爱莉咕哝,抬起头对女主人微微一笑。梅萩可以和这位尤物并肩而立,爱莉则有想从后门溜走的感觉。

但夷华却不可能让任何人开溜。她挽起爱莉的手肘,带领她走向应该是餐室的方向。

“阿德告诉我他遇见了费艾莉时,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书。我所有的朋友都看过。希望你不介意我邀请了几位朋友来见你。”

这句话令爱莉的心一沈。对一个德州人,“几位朋友”到底是多少?

在夷华的前导下,那门魔术般地开启,爱莉看到一个摆着一张至少能容纳五十个人的餐桌。一旦跨过门坎,她立刻被手持著书等着要她签名的女士们包围、诉说她们有多喜爱她的作品。她没吃多少东西,因为接二连三的,席间的每个人都在问她同样的问题:她的灵感是打哪儿来的?这是她每到一处必然会面临的问题,她也尽量老实地回答。

不过她也有所保留。她可不会说出今天她走进一间谷仓,看到一位穿着皮围裙、嘴里含着马蹄钉的牧场长工,着迷得几乎将他的衣服撕掉的经过。而就算她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她很确定今天的这一幕总有一天会出现在她的书中。

爱莉一面回答,一面打量夷华和阿德。爱莉最喜欢观察人的肢体语言、进而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夷华为华德痴迷。

不知怎么的,看到他们俩相处的情形,夷华不时摸摸阿德的手,而阿德的头总是转到妻子的方向,令爱莉平添了一些落寞。一个事业那么成功的男人仍能找到如此深爱他的女人,实在不是件公平的事。若是女人事业有成……

爱莉不想记起自己的婚姻状况。她不想再一次自省该如何做,才能弥补马汀因为她的成功所受到的损失,以及她该如何做,他才不会嫉妒?

餐宴似乎进行了好几小时,爱莉必须克制自己才没每隔十分钟就看表一次。

终于,餐宴结束,所有的客人都受邀到屋外喝酒、并在温水游泳池里来个月泳。

夷华自爱莉身后走过来。“你什么时候想离开都可以,”她低声告诉爱莉。“你的任务已经结束。”接着夷华走向应该是通往泳池的门,留下爱莉得到暂时的安静。

爱莉走出她知道是通往夏屋的门,那间客房现在看起来安静祥和得就像天堂。

一旦脱离了众人,爱莉这才松口大气,但她也有种什么事就要发生的感觉。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她若有企盼。一时间,她站在门廊上望着夜空。她能听到大屋里传来的音乐,暗自庆幸她已经脱离了那些宾客。

她绕着夏屋走上一圈,极目瞪着黑暗的野地。他在哪?她纳闷,他为什么不来找她?

三十分钟后,高山的气温下降,她搓着双臂回到屋内。她试着写下日记,但总是无法专心。她是在等什么事。

“或是什么人。”她说,生起自己的气来。她已经年近四十,她想,她不该像个笼中虎无聊地来回踱步。她应该……做什么?去学打毛衣?

十一点时分,她洗了澡,并且要自己镇静,不能像个十来岁的少女那样沈不住气。她是个结过婚的女人,早已超过为任何事兴奋的年纪。

她上了床,试着阅读她带来的书却定不下心来。因此她合上书、闭上了眼睛。

令她难以置信的,虽然睡意已浓,屋外的一个声音令她立刻爬了起来。那个声音很大。一、二、三、四。前廊的木质地板发出四声撞击声。

爱莉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匹马正沿着夏屋四周的走廊慢慢前进。她可以听到每个马蹄铁敲击地面的声响。

爱莉不假思索地掀开羽绒被,跳下床、拔脚就跑。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模样,或是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布睡袍。

木屋外面没有一丝灯光,入眼全是漆黑一片,唯一的光线来自被树林挡得模糊不清的大屋灯光。

最初她并没有看见他。她惊慌失措地想,或许那些马蹄声只是她的想象。她光着脚沿着走廊跑向夏屋后面。

他就在那里,月光照在他身后,她能看到的只是一个黑影。一身黑装的他骑在一匹黑马上。但爱莉知道是他,她感觉到了。

马鞍发出窸窣,她看到某个白色的东西一闪,或许是颗钉子,接着她知道他正向下伸长了手臂来扶她。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脑子里完全没有不和他走的念头。她也没想到要和他说话,或是问他的名字、他的生平、在哪儿上的学,什么都没问。眼前她唯一感觉得到的就是……就是那种感觉。

她握住他的手——温暖、硕大,起茧的手——那种她喜欢、有用的人的手。纵身一跃,跳上了马鞍、坐到他背后。她窄睡袍的下襬卷了起来几乎遮不住她的屁股,她的腿上什么遮掩都没有地暴露在空气中。

彷佛她知道该怎么做,她的手臂溜过他的腰,紧扣在他的胸前,一时间她用头贴着他的背,呼吸着他散发出来的干净体香。他的身上并没有臭汗味,有的只是非常男性的体味——那种令她知道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的味道。

他的身体随着黑马律动,她感觉到她的胸脯紧贴着他的背。她已经有多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一生她只有过一个男人——她的丈夫。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婚姻变成一种无性生活?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婚姻着重的是控制和高人一等而不是分享?

他闷声不吭地骑行,策着马悄行过牧场。爱莉还没看到牧场的全貌,但在月光之下,她可以看到几栋低矮的长形建筑,她想象里面睡着的人。那种世人皆睡只有他和她独醒的感觉令她窝心。

几分钟后,她放松扣在他胸前的手,自他的背抬起头来。接着她屏住了呼吸,因为他将手伸到后面,抚摸她光洁的腿,继而慢慢上移到他的手最远能够构得到的地方——她的臀。爱莉感觉到一阵快感,刺激她得几乎掉下马来。

她似乎听到他失笑,接着他柔声说:“抓牢了。”这是她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那是一种低哝,但她喜欢那种低沈的声调。

下一分钟他猛地掉转马头,他们步上了一条小径。这条路上的树较少,四周也没有建筑物,因此她可以探出头,望向他们前面的路径。但才瞧了一眼,他已扯动缰绳,双腿向后施力,黑马以令爱莉头晕的速度疾驰起来。

她死命地抓着身前的男人,头埋进了他温暖的背心,一心一意地攀牢住他。

他策马奔驰了几分钟;接着又是一个转弯,他们才慢了下来。这一次他们开始爬坡,她可以听到马蹄触及石头的声音,有两次她还听到石头松动的掉落声。

虽然他们似乎笔直地往上爬行,虽然爱莉紧揪着他到几乎令他窒息,她却没有一秒钟害怕过。她不担心他是否不知该如何控制大黑马,也不害怕他要带她去的地方。

过了半晌,路面开始平坦起来,爱莉放松抓着他的手。他指引黑马小心翼翼地前进,因此当她抬起头看到他们行走的小径狭窄得只有马身宽时,并不觉得讶异。

她攀着他,但仍无惧意。彷佛只要她能触及他,她就很安全。

闷头前进一段路后,他拉马停了下来但仍坐着没动。爱莉不想抬头,她的脸颊正窝在他的背心,她喜欢那里,觉得她可以维持这种姿势直到永远。

只是她可以感觉到他像在等待什么,因此,她慢慢地抬起头,望向她的右手边。

山下的景象美得令她叹为观止,牧场全貌完整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庞大的牧场大屋坐落在中央,隔着这段距离望过去,大屋的灯光显得更是璀璨。她甚至能看到灯火反射在泳池上的波光。而在这清凉安静的深夜,她可以听见下面传来的音乐和笑声。

尽管她能听到人声笑语,她觉得离他们很远。她不属于他们。只穿着薄棉睡袍,紧攀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她,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人。

她悄悄地抬头瞟他一眼。他正直视着她,那种眼神令她心内一颤。她知道如果他吻她,她会完全臣服于他。

但他没有吻她。相反的,他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彷佛是在表示——“谢谢你陪我一起来”。

沉默半晌后,他掉转马头开始下山。爱莉重新靠回他的背上,看着牧场建筑在视线中逐渐放大。

下山的路比上山耗时。他不再纵马疾驰,彷佛不想让今晚或是这趟骑乘结束。但它终究结束了。当他勒马停下,爱莉抬头看到他们又回到他扶她上马的地方——夏屋的后面。

部分的她想邀他入内,部分的她想和他上床共度剩下的良宵。但另一部分的她希望就此打住:而且不要解释。

她兀自一笑,提脚翻过马背,扶着他的手臂下到地上。走上台阶时,她知道投射在身后的月光或许将她的薄棉睡袍映照得如同透明,她的心跳不觉加快了速度。

站到走廊后,她转身面对他,但他已经掉头骑开了。

她暗自笑笑,转身进到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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