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望着手机屏幕,恨恨地想着那个圆头小眼钩鼻大嘴的娃娃脸,也许正在得意洋洋地等着自己打来电话求援时,手机突然响了。

嘿,这回又是那个家伙主动先打过来的。

刘思缈的气消了几分,接通后冷冷地说:“你又有什么发现?”

没想到呼延云那么敏感:“思缈,你的呼吸怎么有点儿重?病了还是受伤了?”

“我没事。”刘思缈听着电话的背景音有点嘈杂,“你在哪儿啊,电话里面怎么那么乱?”

“我在高铁上,马上就到省城!”呼延云说。

多年以后,刘思缈依然清楚地记得这一刻心里的悸动,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但又觉得荒诞透顶而无法相信,她想呼延云一定是疯了,不,就算他真的疯了也不至于疯到有那样的想法,一定是我发烧烧糊涂了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所以她的口气没有丝毫改变:“你来做什么?”

呼延云愣了一下才说:“我……我就看看能不能帮上你和蕾蓉的忙。”

“好吧!”刘思缈打算放他一马,“蕾蓉应该把我正在勘查的第三座凶宅的案情概要和相关图片发给你了吧,现在快要到须叔规定的最后时间了,老实说我有点……总之时间太短了,又是个密室——”

“那个密室容易破解得很!”呼延云十分轻松地说,“我只是搞不太懂死者是怎么自己走到窗户边并打开窗户的。”

这种家伙简直就是人类的公敌!每次听到呼延云视世界为豌豆的发声,刘思缈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啊,给你一分钟,告诉我凶手是怎么不进屋就把冯浪从窗口推下去的。”

呼延云说:“我看过户型图,那个主卧从南窗到北墙,大约有4米左右吧?”

刘思缈“嗯”了一声。

“而主卧和次卧之间,有一个宽大约1米的过道。”呼延云说,“你现在走到过道那里,站在主卧的北墙上开的那扇小窗户下面,然后望向过道对面的墙壁,你能不能看到上面有一道划痕?划痕大约有5厘米——或者再粗一些也说不定,断断续续的,像一连串倒过来的单括号,一直从墙底延伸到与小窗平行或者更高一些的位置?”

刘思缈一望之下,十分吃惊:“你……你怎么知道这面墙上有划痕的?”

“所有的‘诡异’都是虚张声势。”呼延云说,“冯浪是自己跳下去的吗?如果不是,那就是有人把他推下去或拉下去的。如果是拉下去的,死者身上必定有绳索或细线拖或勒的拉痕,而且凶手必须在窗户外面的某个位置,既然这二者都不成立,那就是推下去的。主卧里当时大门反锁且没有别人,所以凶手是从主卧外面实施的犯罪,而且势必要借助某种通道。主卧与室外的通道除了大门,只有两个,一个是南窗,一个是北墙上的小窗,这两扇窗户恰好可以形成一条直线,而所有远距离的犯罪,归根结底,前提都是要打通一条直线,既然有了这么一条直线,接下来就好办了。比如,凶手用了钓竿,大部分钓竿都是可伸缩的,一根延伸到4米的钓竿,整根竿体的粗细长度差不多,可以视为一根完整的竹竿,只要冯浪站在窗口,打开窗户——由于底窗比膝盖还低——这时用钓竿在他的后背狠狠一戳,他就必然会翻下去。”

刘思缈听得目瞪口呆:“那墙上的划痕——”

“目前比较流行的钓竿是玻璃纤维材质,结实坚固,而且可以伸缩,但是用来‘推人’,存在着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大部分钓竿都跟甩棍差不多,为了收起时方便,竿梢只要遇到硬物就可以整体缩回,所以,当竿梢戳到冯浪的脊梁骨时,很有可能缩回,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因此,凶手必须采用一种在每个伸缩节上都带螺纹口的钓竿,这种钓竿每拉出一节,只要反拧一下,就可以扣死,不会缩回。问题是,这个行为不可能在客厅里完成,因为客厅虽然地方大,但一旦将只韧不柔的钓竿打开到4米,面对只有1米宽的过道和窄小的北墙小窗,由于角度的原因,根本捅不进主卧里去,所以只能是站在北墙下面的凳子上,从竿梢开始,打开一节,扣死,往主卧里面捅一节,再打开一节,扣死,再往主卧里面捅一节,直到整个延伸到可以捅冯浪下楼的长度……尽管如此,在打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在往前抽的同时将竿尾向后拉的动作,这样竿尾就会捅到对面的墙上,形成那样的划痕。”

刘思缈恍然大悟。

“不过嘛……”呼延云沉吟片刻道,“这个犯罪手法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才能让冯浪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我猜,死亡前精神状态不正常的冯浪,一定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并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自己,否则一个人在家睡觉不会锁上主卧门,如果锁上了,那么他也一定锁上了大门。凶手轻易地破开了大门却不打开主卧门,目的就是希望制造冯浪是自杀的假象。那么,他怎么才能让并不想死的冯浪自动走到窗户边呢?”

猛地!刘思缈想起了那个接通主卧和客厅的圆孔:“你不知道,主卧与室外的通道,除了大门之外,不止南窗和北墙上的小窗。在主卧的东墙根下,还开有一个直径约3~4厘米的圆孔,联通了客厅,是用来通网线的。”

呼延云起初大吃一惊,因为他的推理是建立在除了大门之外,主卧与室外只有两个通道的基础上的,现在平白冒出了第三个通道……不过他稍一思考就明白了,这第三个通道对他的推理不构成任何影响,反而让他隐隐感觉到,冯浪自动走向窗户边的谜底浮出了表面。

手机里一阵嘈杂,信号再一次中断了……

刘思缈明白,呼延云已经帮了很多的忙,接下来的谜团必须留给自己破解了。

在徐冉的搀扶下,她颤颤巍巍地蹬上过道里的凳子,透过螭吻之窗向主卧内望去,想象着自己就是凶手,冷冷地看着冯浪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然后,自己用已经打开的,大半已经插进室内的钓竿对准冯浪的后背,狠狠一捅,他顿时像中了一枪的鸟一样栽出了窗外……

难道是他听到窗外有人叫他?

不大可能吧,这里可是15层啊,况且楼下当时有很多人,如果真的有人叫他,后来警察调查时不会没人反映的。

或者他睡着觉做了一个噩梦,突然醒来时,发现屋子里有极其可怕的情状——比如看见了真正的“拱尸之鬼”,吓得他想夺门而逃……不对,如果是那样,他为什么不打开门而是打开窗户呢?难道是因为那个“拱尸之鬼”正从大门的方向慢慢地向他作着揖飘近?

本来就发着烧的脑袋,因为剧烈的思考而沸成了一锅粥,站在下面的徐冉看她脸色十分难看,不禁说:“思缈,你先下来吧……扶着墙,慢一点,我在这儿接你一把。”

刘思缈咬了咬牙,想着还是先下去的好,不然真摔一跤,就更麻烦了,她用手扶住螭吻之窗的木质边框,正要往凳子下面挪步,指尖上一种黏黏的感觉让她一愣……她重新在凳子上站正身子,用手指围着边框慢慢地摩挲着,那种黏黏的感觉居然环绕了边框一圈。

这种感觉,好熟悉,是最近才经历过的……

什么来着?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主卧,慢慢地扫视了一遍:床、衣柜、复古全铜落地灯、破烂的纱窗、壁挂电视、搁板以及搁板上的无线路由器……

不,不是这些,不是,是某个像这些黏黏的东西一样,用肉眼看不到的,存在于视觉的死角……

徐冉望着刘思缈愁云紧锁的面容,心中也像压着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所以,当她看到刘思缈双眼突然明亮起来的一刻,不仅欣喜得“啊”了一声!刘思缈跳下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急忙向客厅跑过去,重新蹲在了酒柜旁边的那个圆孔前面。

对了!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的圆孔周围,有用透明胶带粘过的痕迹,而且是围着圆孔粘了一圈,粘得相当严密——跟螭吻之窗的木质边框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这个圆孔里面本来堵着纸团,但出于某种原因,凶手在谋杀冯浪之前,还是用透明胶带封住了;螭吻之窗是插入钓竿的地方,为防万一,凶手也用透明胶带封住了,估计只在钓竿插入的地方开了一个圆孔。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刘思缈来到客厅另一侧隔壁的厨房,打开灶台下面的橱柜,用手机电筒照明,果然,在天然气管道与灶台的接口下面,发现了一些拧开接口时擦落的砖红色铁锈。

刘思缈轻轻地跪在了地上。

好像长跑运动员终于冲过了终点,在疲惫不堪之余,一种如释重负的情感,让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徐冉站在了她的身后:“思缈……你还好吧?”

“三座凶宅,三起案子……”刘思缈慢慢地抬起头来,没有转身,声音有些湿润,“总算都破了。”

“破了?”徐冉十分惊讶,“这间屋子里的案子?”

“破了。”刘思缈说,“凶手趁着冯浪熟睡的时候,将天然气管道与灶台的接口拆下,装上预先准备好的塑管,塑管一直拉长到客厅那个连通主卧网线的圆孔,然后把圆孔里的纸团取出,将塑管紧紧地贴在圆孔上,用透明胶条粘牢固,然后打开了天然气管道。接下来,凶手又用透明胶带封住螭吻之窗,只留一个圆孔——这样可以防止自己被天然气熏害——再插入事先预备好的收缩式钓竿,使其延长到四米左右,顶在主卧的天花板上,剩下就是制造一些声响什么的吵醒冯浪。冯浪本身就精神不稳定,闻到煤气味肯定慌了神儿——天然气本身是无色无味的,但因为有毒,为了安全起见,天然气公司会刻意在里面加入臭味剂,使其闻起来有煤气味,以提示泄露——大部分人闻到煤气味的第一反应都是打开窗户,再寻找泄露源头,冯浪也不例外,刚刚打开窗户,就被钓竿从后背捅了下去……”

“但是……”徐冉说,“也有人会先开门查找泄露源头的吧?房门无法从外面上锁,只能从里面打开,难道凶手没有考虑到冯浪可能会不开窗就直接开门吗?那样的话,整个谋杀计划不就彻底失败了吗?”

“这个我想过,但还没有琢磨出来凶手是用什么方法,杜绝了冯浪先开门的……”刘思缈停了一停,继续说道,“冯浪坠楼之后,凶手迅速收回钓竿,撕掉两处的透明胶条,把纸团重新塞回圆孔,将天然气管道接回原位,这一切用不了两分钟即可完成,然后凶手出门,用万能钥匙重新锁上大门即可。由于警方是二十分钟后才赶到现场的,大开的窗户有通风效果,本来就没排放多少的天然气早就闻不到了,而且,冯浪吸入天然气不多,又不是因此致死,所以尸检中就算是用光谱或气相分析法,也查不到他的血液中的碳氧血红蛋白浓度过量。”

“原来是这样……”徐冉长吁了一口气,“知道谁是凶手吗?”

刘思缈站起身道:“这个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从我们先前与须叔达成的协议来说,只要搞清楚死者被害的方法,就算通关……”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蕾蓉打电话,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不禁吃了一惊:“奇怪,已经超出规定时间了,蕾蓉怎么也没和我联系啊?”她沉思了一下,想到蕾蓉现在恐怕正在潜入赵洪波的书房勘查,此时此刻如果打过去,虽然以蕾蓉的老练沉着,十有八九已经将手机调成振动或静音了,但万一因为紧张,忘记更改响铃模式,弄出很大的铃声,会给蕾蓉带来危险。这么一想,她又把手机塞回了衣兜,反正如果须叔催促蕾蓉,或者蕾蓉勘查结束,抽出了时间,她都会打给自己的。

但转念间,她又想,自己真的是烧糊涂了,刚才在发现那块破烂的纱窗没有拆掉的时候,自己不是推测唐小唐发现了什么,导致须叔提前中止了对这间屋子的清洁吗?还有通网线那个圆孔里的纸团,很明显是在清洁工作的后半程被人取出来过,否则就不会有那些白色的墙灰洒落在已经擦过的主卧地板上,那也很可能是唐小唐的所为……这么说来,莫非唐小糖也怀疑到了冯浪之死并非自杀而是他杀,甚至察觉到了真凶的身份,而心狠手毒的真凶则当机立断……

刘思缈额头上沁出一层汗来,她重新拿出手机,攥在手里,犹豫着打给蕾蓉还是不打,很快,掌心和手机壳之间变得湿漉漉的。

不。

等一等。

越是危急时刻,越要冷静,沉着。

忽然,她若有所悟,走出厨房,在屋子的各处走来走去,不停地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徐冉忍不住发问道。

刘思缈看了她一眼说:“徐冉,你说说看,须叔能不能猜到咱们对这第三座凶宅的勘查结果?”

徐冉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须叔对咱们的预估,是能够勘破冯浪的死因真相,还是勘不破呢?”

徐冉想了想说:“我觉得以前两座凶宅勘查的结

果,须叔会把宝押在勘破上。”

“我也觉得是。”刘思缈说,“如果是这样,那么须叔接到我们勘破案件真相的电话后,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马上释放唐小糖,另一个是撕票,可是我凭直觉,觉得这两种做法的可能性都不大,从整个晚上的经历来看,须叔如果想杀害唐小糖,有太多的机会,但他没有,而唐小糖和其他清洁工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熟悉,杀害唐小糖就越难,何况很明显,须叔设置整个诡计另有目的,就是所谓的‘千里来龙’。如果说他得知冯浪之死的真相被我们查清,就遵守承诺,马上释放唐小糖的话,也不大可能,因为那样就面临着恢复自由的唐小糖立刻掌握主动性,联系警方将他缉捕的风险……”

徐冉听得连连点头:“那你觉得须叔会怎么做呢?”

“虽然我还搞不清须叔的真实目的,但有两点我很清楚,就是他一要稳稳地控制住时间,让一切事件的发展掌握在他的手里,第二个就是他的行为模式没有改变,即通过设置一道谜题来让我们寻找下一个目标地点——他给蕾蓉的那个暗号‘烧邪之上,无所终也’,后面四个字也许不单单是押中沈德符写的那段笔记,还有一层意思:就算我们破了这第三座凶宅里发生的案子,整个事件依然‘无所终也’!”刘思缈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坚定起来,“所以我认为,他十有八九将唐小糖关在某个地方,而用某种暗号的方式,将地址留给了我们——”

徐冉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须叔在离开这座凶宅前,给我们留下了下一个地点的暗号?”

“对!”刘思缈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把手一扬,“而且,就在这座房屋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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