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泽来往于歌舞伎町和大久保的酒馆和赌场,听着人们用普通话、蹩脚日语,有时甚至是英语对话,沐浴在阿谀献媚的笑脸、骂声和冰冷的视线中。谁都不知道真相,只有传言四处纷飞。

崔虎的肃清行动开始了。上海帮向北京帮发动了攻击。不管是谁干掉了张道明,斗争已经开始了。就像两年前一样。活生生的人被杀死,金钱也停止了流动。歌舞伎町的中国人们既胆怯,又兴奋不已。

他决定暂缓与“四大天王”的会面。因为他们三人已经知道泷泽在查叛徒了。这一点都不好玩儿,他们一定是这样想的吧。如果不事先整理好手上的线索,很容易会惹麻烦。而他现在掌握的——只有柏青哥的伪造储值卡一条线索而已。

结束对传言的打探,泷泽向百人町走去。在随处可见的公寓一隅,宽敞的起居室里摆着三张桌子,其中两张坐满了人。荷官、看金库的、保镖、赌客。洗牌的声音,出牌的声音,无休止的闲聊和十张一束的钞票交织在赌场上空。

里面那张桌子旁坐着他要找的男人,正在翻牌。他那张胖脸上出现了狗一样的表情。那人叫苏信辉,是个华侨二代,他的父亲在大久保经营着柏青哥和不动产中介的生意。

荷官罗义顺走了过来:“泷泽先生,你这样是不行的。杜先生亲自交代过,不能让你来玩儿。”

这个前京剧演员像同性恋一般扭着腰,尖声说着蹩脚的日语。每次看到罗,泷泽都要拼命压抑心中的冲动。一股狂躁的冲动——他想在那纤细的手腕上扣上手铐,尽情地凌辱他。浑身是血的罗。沾满了血污,苦苦向自己求饶的同性恋。

泷泽摇摇头。崔虎交代的事情必须集中精力才能完成,现在没时间想那些事情,应该尽可能地获取更多的情报。

“我今天不是来打牌的。”

“如果你不来赌钱,那是来干什么的?”苏信辉抬起头,用一口标准的日语问。

“我找你有事。”

“我?我可没钱借给你。”

“不是钱的事情。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四年前,歌舞伎町的小混混们四处寻找苏信辉。他是华侨的富二代,同时又很爱玩儿女人。当时苏信辉用父亲的钱买了衣服、车和公寓去向一个黑道的女人献殷勤,这件事被那黑道知道了,逼着苏信辉说,要么留下一根手指头,要么留下大笔金钱。

当时泷泽和铃木正好在暗中调查那个黑社会,因为其涉嫌贩毒和组织卖淫。泷泽要那黑道交钱保身,但被拒绝了。就在那时,泷泽得知了苏信辉的事情。

泷泽找到苏信辉,跟他说,我们帮你除掉那个黑道。苏信辉当时根本没发现他背后的真实目的。因为他怕得要死,比起黑道的报复,他更害怕父亲发现自己的行为。

报酬是五百万,三百万归泷泽,剩下的都给了铃木。二人以强硬的调查手段将黑道收监,那人手下的小混混们自然也一哄而散,苏信辉又得以在歌舞伎町拈花惹草了。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吧。你现在还提它做什么?”

“只过了四年而已。而且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我就想打听些事情。”

“什么事情?”

“张道明和储值卡。”

苏信辉和罗义顺一下都僵住了。在场懂日语的只有这两个人,其他男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泷泽。

“我老爸做的都是本分生意,跟流氓整的那些储值卡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至少能听到些传闻吧。”

苏信辉一边叹气,一边把手伸出来。他把摸到的九万扔出去——对家高兴地推倒了手牌。钞票在桌面上交错。中国人打麻将都是一局清算,不需要筹码。

“你到底想打听什么?”苏信辉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周围马上发出抱怨声。

“储值卡在北京帮和上海帮之间是怎么流通的?”

“到这边来说吧。”

苏信辉走向里屋,那是用作休息室的房间。此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罗义顺插了进来。

“这样不好吧,麻将腿跑了,我就做不成生意了。”

罗的举动险些让泷泽冲动发作——他只得点起一根烟,强装镇定。

“是崔虎命令我做这件事的,你有什么话就找北京那帮人说。”

泷泽往罗脸上喷了一口烟。

“伪造储值卡的其实是日本黑帮,这你是知道的吧?”

泷泽点点头。他们最擅长用金钱、女人,甚至毒品来拉拢那些不谙世事的计算机疯子。

“北京帮和上海帮只管买进那些储值卡,以面值一成左右的价钱。然后,他们就在华侨经营的柏青哥店里使用那些卡。当然,那些店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不管是真卡还是假卡,店里的生意都不会受到影响。北京的张道明、上海的贾林是负责买入伪造卡的人。而且他们用来换钱的店铺应该有很多是重叠的,想必当中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吧。与其针锋相对,不如一起发财。”

泷泽想起了贾林的脸,那是个长着龅牙的上海人,整日挥金如土,到处玩弄日本女人。

“不过,最近突然流出了奇怪的传言,说北京那帮人开始自己做储值卡了……”

“那东西有这么好弄吗?”

泷泽这才插嘴道:“只要有个计算机高手,就能轻易解析储值卡的内容,接下来只要搞到伪造储值卡的机器就可以了。只要给足够的金钱和时间,一般的计算机高手都能做得来。”

“然后呢?”

“上海帮听到那个传闻,自然也蠢蠢欲动了。因为如果自己能搞定,他们就不用给别的黑帮支付大笔金钱了。所以,他们开始拼了命地寻找那个替北京帮解析了储值卡磁芯信息的人。”

他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莫非那个计算机高手是留学生?杀死张道明的上海帮已经找到这个人了?他想起了与铃木的对话。老手的活儿,漂亮的手段。单靠拷问应该问不出什么的。

情报还是不够。泷泽小声咂了咂舌。

“张道明控制了那个计算机高手吗?”

“不知道。不过按照常理,不是张道明就是崔虎。”

“你有没听说上海那帮人杀了张道明,找到了那个计算机高手?”

“这事才发生多久啊,就算那是真的,传言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流出来嘛。”

泷泽撇下苏信辉,一个人走进洗手间。他并没有走向小便池,而是取出了手机。崔虎很快就接了电话。

“我是泷泽。老板,你知道张道明是怎么伪造储值卡的吗?”

“他好像说有个很会玩电脑的人什么的。”

电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不过很快就想通了,那应该就是计算机的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那天老张管我要钱,我就给他了,没过多久,他就开始赚了大钱。他好像说过不用给日本黑帮付钱了吧。老张赚的钱越多,我收的也越多,只要他乖乖交钱,我也就没必要打听那么多。”

“那你听他说过那人在哪儿吗?”“很会玩电脑的人吗?不知道。他跟这件事有关系?”

“请你问问张道明的手下,把那人的藏身之处打听出来。”

“你三十分钟后再打过来。”

泷泽再次来到街道上,不分对象地问了一通。

你认识懂电脑的人吗?

一无所获。流氓和小混混都是与电脑无缘的人。而现在这个时间,跟电脑有点关系的平民们都还在睡觉。夜空漆黑,街道却亮如白昼。到处散发着异味,躁动不已。

街道上流传的只有传闻。谁消失了,谁来了,谁赚大钱了,有谁亏本了,谁跟谁混到一起了,分开了,谁被杀了,谁杀人了。

他慢慢走着,静静听着。

张道明。那是个容易让女人一见钟情的男人。事实上,一直有女人前赴后继地接近张道明。只可惜,她们都被张道明无视了,这是传闻。张道明喜欢金钱胜于女人,这也是传闻。尽管如此——女人这条线看起来可以去除了。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间,泷泽正好走在职安大道上。周围弥漫着辣酱的香味,写着汉字和韩文的霓虹灯照亮了沥青地面。他靠在电线杆上,取出手机。崔虎很快就接听了。

“没有人知道。老张都是一个人在管那些事情。只知道那家伙不是道上的,姓名、地址都不清楚。”

泷泽叹了口气。

“这几天张的周围有什么变化吗?”“叫你来之前,我也调查过一阵子。什么变化都没有。不仅是张,魏、陶、陈都跟平常一样。”

“我知道了。现在只清楚一点,即上海那帮人正千方百计想掳走那个电脑高手。不过这也只是我打听到的传闻,我会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

“快点儿。”

只有张一个人知道其所在的电脑高手消失了。要是让上海那帮人找到了他,张一定会慌了手脚——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类似的征兆。只是,张被杀了。被上海帮请来的杀手杀了。这是为什么?或者说,请杀手的有可能不是上海帮。若是如此,他就要花上更多时间来查了。

“快点儿。”崔虎的声音在耳边重响。

只能启用蔡子明了。虽然看上去不太顶用,但总比没有要好。

凌晨四点,他累坏了。宗英在客厅看电视。他把白天剩下的稀饭一股脑儿灌入腹中,用烧酒润了润喉。吃饱了,就开始打瞌睡。

“睡觉前先听我说说话。”

宗英说。

“什么?”

“你知道人民战线吧?”

她的话出乎泷泽的意料。泷泽一边点头,一边看着宗英。

因为某些缘故,一些中国学生和社会人士东渡日本,他们成立的机构就叫做人民战线。事务所恰好在歌舞伎町。而“人战”背后的靠山,则是协会——歌舞伎町华人商店协会。

“他们最近好像也摊上大事了。”那年的过往消失在了记忆深处。因为某项政策,彼岸的表象发生了剧变。美日都开始向那个巨大的市场频频示好。人民战线——“人战”的运动也就渐渐疲软下去。随着日本友人赞助的日渐减少,他们面临的头等大事是填饱肚子,因此早已无力顾及那些运动了。

“他们那儿有个叫谢圆的,最近突然失踪了。你能帮忙找找吗?”

“那是谁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黑点,小黑点渐渐变大。

“是‘人战’的人,大概一周前就失踪了。大家都很担心他。”

想起来了,是那个传言。有人失踪了——他记得其中也有“人战”成员的名字。

“应该是跑去跟女人厮混了吧。”

“谢圆不是那种人。”

“管他是什么人,我现在接崔虎的活儿已经忙不过来了。哪儿来的时间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平民。”

“求求你。”宗英恳求道。

脑中的黑点越发变大,太阳穴的青筋开始抽搐。

“你给我老实点,我现在已经累得不得了了。明天一早还要到处去查事情。还不是为了赚钱。”

“我从没这样求过你,是不是?”

宗英并不死心。泷泽伸手拿出香烟,又把杯中剩余的烧酒一饮而尽。宗英开始替他倒酒,看来他一时半会儿是别想上床睡觉了。

“那个谢圆是你什么人?”

“英雄。”泷泽目不转睛地看着宗英。

“‘人战’里的人都是英雄,他们在那个地方奋起抗争。不仅如此,他们至今还在为签证过期和偷渡来的人们四处奔走,歌舞伎町的中国人都把他们当成英雄。所以,不管是北京的老板还是上海的老板,都会时不时地资助‘人战’。”

她所言非虚。只是,那些所谓的资助全是表面功夫。他们那些举动无非是为了取悦那些所谓勇士的大靠山,博得他一些好感罢了。崔虎和上海的朱宏根本不会真心实意地支持“人战”的斗士。

“‘人战’里的人都急死了。因为谢圆是负责会计工作的,他一失踪,‘人战’的金钱周转就会一团糟……”

“那他肯定是卷了组织的钱落跑了吧。你够了,宗英。我是日本人,‘人战’那帮人再怎么样都不关我事。”

开始打哈欠了,眼泪模糊了视野。他把手伸向酒杯,却被另一只手拍开了。

“你干什么!”

“你认真听我说啊!我一直都那么听你的话,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毫无怨言。所以你偶尔也听我一句,好吗?”

脑中的黑点越长越大,视野一角已经被染得通红。这是发作的前兆。泷泽的手动了。打在肉上的钝响,仰面朝天的宗英。

他听到宗英的抽泣,从前的光景突然在脑中闪现。

他从前有个外号叫黄瓜的同学,每次见

到黄瓜,他都烦躁不已。因此每每对其拳脚相加后,再抢走他身上的所有零花钱。泷泽君,你就饶了我吧——黄瓜哭着恳求道。像宗英那样。

泷泽一口气喝完了整杯烧酒,又点燃了香烟。他凝视着盘旋上升的烟雾。发作渐渐平缓,脑中挥之不去的场景也渐渐消散。

宗英趴在床上痛哭。在力量上,她无论如何都敌不过泷泽。宗英深谙这一点,因此只得一边啜泣,一边向他投去憎恨的目光。

“要我做事,谁来给钱啊?”

啜泣停止了。

“钱。你难道想让我白干吗?”

“我给你。”

“开什么玩笑,你的钱本来就是我的钱。如果你想让我帮忙找到那个叫谢圆的,先给我找个金主来。”

“我到哪儿去找那种有钱人。歌舞伎町里的有钱人都是黑道上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然我怎么会来求你呢。大家都说你一定能找到他的,因为你以前是个警察。”

视野上依旧笼罩着一层血色。脑中的点——现在已经胀大如球,还在蠢蠢欲动。他已经无法靠烟酒来压抑这种钝痛了。

“宗英……”泷泽温柔地说:“把衣服脱了。”

“你愿意帮我找他吗?”

“我要插你后面。”

“你……”

宗英脸上浮现出胆怯的神色。泷泽的身体开始震颤。每当他把男根按在宗英的肛门上,她就会奋力抵抗。今晚不能让她如愿。

“宗英,你总说不喜欢被人玩后庭花对吧。从今晚开始,只要我想干你后面,你都要自己把那儿给撑开。只要你愿意,我就帮你找谢圆。”

濡湿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双手被束缚在背后的宗英把脸埋进了他腿间。宗英时不时抬起头来苦苦哀求,但他都无视了,一心享受着无尽的快感。

泷泽脑中浮现出那个被自己拳脚相加,连连求饶的黄瓜那张丑陋的脸。

他的家庭十分无趣。母亲只顾着表面功夫,父亲则对家里发生的事充耳不闻。家中没有对话,更没有欢笑。与其待在那样的家里,还不如跑出去跟不良少年厮混在一起。只有在欺负黄瓜那种人的时候,他才能感到兴奋。

兴奋——每次殴打黄瓜,他都会勃起。渐渐地,光是看到黄瓜的脸,他的下体就会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他从同学带来的色情杂志中看到了被捆绑的裸体模特,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脸竟与黄瓜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于是他心中释然了。不知不觉,他开始靠翻看SM杂志,沉溺于妄想度日。

夺去对方的自由,对其百般凌虐。在他的妄想中,被束缚的通常是父亲、母亲、讨厌的老师、同学、小看他的女人。有时候也是男人。不过妄想毕竟只是妄想,并没有变成现实。

大学毕业后,他申请了警察考试。至于就职的动机,则是手铐的触感。从警察学校毕业后,他到了派出所执勤。第一个被他戴上手铐的,是一个在百货大楼偷东西的主妇。那一瞬,他感到一股电流窜过脊背。被抓住的主妇成了泷泽的猎物。从那天起,他就满脑子想着将脑中的妄想变作现实。

泷泽让宗英俯伏在地:“求求你……”

没等宗英说完,泷泽就拿起了鞭子:“你就这么不喜欢被人弄后面吗?”

宗英点点头。

“那你就老实交待。”

“什么?我……”

鞭子击中了臀部。毫不留情。宗英的身体扭曲了,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一道红色的痕迹。

“英雄?胡说八道。你以为那种蠢话就能把我骗过去了?说实话。你为什么要找那个‘人战’的家伙?”

宗英用普通话回答。因为语速太快,泷泽没听明白,于是又是一鞭。

“为了钱?还是你忘不了他那话儿的滋味?”

他继续挥动鞭子,抽向她的臀部、背部、侧腹。

宗英压低声音惨叫着,五官因痛苦而扭曲了。她的眼角渗出泪水。而这一切,都成了泷泽兴奋的源泉。

他一把抓住宗英的长发,把她拉扯过来。

“说实话。你只要把实话说出来,我就帮你找他。”

“我、我借钱给他了……”

“多少?”

“……一百万。”

“你从哪儿来的这么大一笔钱?”

“对不起。老公,原谅我吧。”

他没有原谅——也无法原谅。他高举鞭子,宗英马上发出了压抑的悲鸣。因痛苦而扭曲的身体,肌肤上的一道道红肿。

后颈有一股热量蔓延开来,他的思考开始停滞,呼吸越来越粗重。泷泽扔开鞭子,宗英已经一动不动了。

他抱起宗英的腰身,用男根抵住肛门。

“把我的钱要回来……求求你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宗英神志不清地喃喃着。泷泽慢慢地撕裂了她的身体。宗英发出了野兽般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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