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按照林雅提供的情况找到了周大洋的家。周大洋的家颇为寒酸。陈旧的家具保留着八十年代的风格。周大洋的年纪和谷新方差不多,一米六多的小个,身体干瘦,面色焦黄,搭眼看像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他请高翔坐在破旧的沙发上,自己拽了把椅子坐在高翔对面,两只手不停地搓,样子很紧张,也有些滑稽。周大洋的老婆是个不修边幅的女人,矮个,体形臃肿,头发干枯、蓬乱,一脸的疲倦和不耐烦。高翔进门的时候,她穿着宽大的背心和一条花花绿绿的大裤衩,一点儿不避讳。听说高翔是公安局的,她的眼睛里立刻跳跃出不同寻常的光彩,是那种兴奋的、好事的、唯恐天下不乱的亢奋。她用眼角夹了周大洋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高翔和周大洋面对面坐在窄小的客厅里的时候,她就靠在卧室的门框上,一条腿直立,另一只脚的鞋尖磕着地面,两只手臂交叠在胸前,摆出了准备一听到底的架势。

高翔看看她,她没有回避的意思。大着嗓门说:“没关系,警察同志,你就当我不在好了。我倒要听听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去去,回屋去,胡说八道什么。”周大洋的话显然没有任何恫吓的力度。他咽了口口水,“嗯,警察同志,我是很安分守己的,您来是……”

“哦,是这样。谷新方孩子被杀的事情你应该是有所耳闻的吧?”

“呦!那事儿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听说孩子死得特惨,都让人强奸碎尸了,脑袋好像都找不到了吧?哎,还有,她妈妈也疯了,就住在西郊精神病院。据说杀人犯是趴着进的大门,所以莫老头他们都没看见。”高翔的话声未落,周大洋的老婆已经大呼小叫地开了腔。

“你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呸,你想把老娘当哑巴也得行啊。”她立直了斜倚门框的身体,双手叉腰,冲着周大洋喊。

周大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老婆面前想推她进屋,却被她反推了一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周大洋的脸憋得像紫猪肝,模样十分狼狈。

“请您不要妨碍我的工作好吗?”高翔一边扶周大洋起来,一边不得不对周大洋的老婆开了口,以便制止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庭内战。高翔在扶周大洋的时候没有搀扶他的腋下,而是特意抓扶了周大洋的手掌和手腕。周大洋的手掌很粗糙,却没有一点儿力道,松懈的皮肤和可怜的肌肉说明他长期缺乏锻炼和劳作。

“野蛮,野蛮!”周大洋愤愤地说。

“周大洋,你少装斯文,你肚子里那点儿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切……”周大洋的老婆狠狠瞪了周大洋一眼,使劲儿拧了一下身体,重新抱着胳膊靠到了门框上。

“对不起,警察同志,让您见笑了。您刚才说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谷新方孩子被杀的事,对,我们是都听说了。”

“据我们了解,几年前你和谷新方之间发生过矛盾是吗?”

“哎哟,警察同志。那可是谷新方酒后闹事儿啊,我根本没还手,我是受害者,都被他打骨折了。”

“就是啊!那事可怨不着我们家周大洋。我们是纯粹的受害者,我们的损失是很大的。”

“是啊,是啊。这事儿厂领导是知道的,您可以去了解。”

“自从我们家周大洋受伤,到现在胳膊都没好利索。厂子没了,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都是被谷新方害的。要我说,这是他们家遭的报应。”

刚刚还誓不两立的一对男女此刻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十分热闹。高翔从他们的言谈中感受到了一种歹毒的幸灾乐祸。

“这么看,你们的积怨很深啊。”

“那是。他对不起我们啊。”周大洋的老婆抢着说。

“我听说这房子原来是准备分给谷新方他们家的。”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家周大洋和谷新方一年进的厂,他们是双职工,我们也是双职工,不能因为林雅长得漂亮就比我们先分着房吧?”

“你别瞎说。警察同志,这房子可不是我们抢来的,完全是领导们按照规定分给我们的。”

“我瞎说什么?把你打成了残废,我没有报警,没有让警察把他抓起来,关到监狱里枪毙已经很客气了。他们还好意思说房子。”

“周大洋,9月3日晚上你在哪儿?”高翔盯着周大洋的眼睛问。

“9月3日?”周大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高翔愣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哎呀,哎呀,警察同志你误会了,不是,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您是调查打架的事儿,这,这,您总不会怀疑是我杀的人吧?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周大洋急得在椅子上乱扭。

周大洋的老婆吃惊地半张着嘴,这次忘了插话。

“你别紧张,这只是例行调查,请你回忆一下,9月3日你在哪儿?有谁可以证明。”

“在家。”

“你没在家。”周大洋的话刚出口,周大洋的老婆就给予了否认。

“我……”

“你什么你?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去哪儿了。”

高翔发现,周大洋老婆对利益和房子的维护程度远远超出对周大洋本人的维护。

周大洋舔了一下嘴唇,额头上冒出了汗,他偷眼看看他的老婆,又偷眼看看高翔,用极小的声音说:“西……西……西水街。”

西水街是全市有名的杂乱地带,临近西郊,聚集着大量流动性人口,各类打着歌厅、洗浴中心、茶楼的名义开设的门脸都在暗地里从事卖淫活动。

高翔看着周大洋猥琐的样子,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丽丽,丽丽美容美发。我是晚上八点去的,一直,一直待到第二天早晨八点。”

“有谁可以证明吗?”

“有。”周大洋说着,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的老婆,他的老婆正像一头警觉的兽类,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张大着鼻孔,仔细辨识他蚊子似的低语。周大洋告诉了高翔一个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同时,高翔也记下了周大洋的手机号。

高翔刚刚走出周大洋家的大门,身后就传来尖锐的器具碎裂的声口向和女人的叫骂。

“不要脸的老流氓,我就知道你没干好事,早些年就扒着筒子楼女厕所的窗户偷看,我早就该揭发你,你个流氓……”

高翔没有回头,他看腻了那一对鬼祟和粗鄙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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