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抢救一百人的期限剩下十天,陆续出现值得救的抢救对象。这些人和之前的四处举债者不同,明明错不在己,却为债务所苦。

有替失踪的败家子还债,从微薄的年金中拿钱出来,一点一点慢慢偿付的悲哀母亲。

有正值壮年期却遇上公司裁员,从此找不到下一份工作,为了养活妻小而欠了一屁股债的不幸男子。

有名义遭信任的朋友盗用,一生积蓄化为乌有的老人。

有带妻子和三个小孩去游乐园,当作一家人集体自杀前最后回忆的懦弱父亲。

救难队员救了他们一命。

他们全都得了忧郁症。对于没有力气去找各种法律谘询的人,救难队员展开“律师开讲/转播抢救计划”。声请清算或更生,即使不透过专家,也能靠自修办到。所以救难队员遵照律师的建议,告诉他们填写所需文件的方法及到法院接受法官审问的要领。

不知不觉间,裕一他们感到精疲力竭。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那么多金钱与生命纠缠不清的事情。

裕一认为—人际关系、身心健康以及经济。如果这三个条件齐备,或许就没有人会自杀。反过来说,当缺少其中一个条件时,人心就会受到考验。因此,人真能随心所欲地活在这世上吗?

债务缠身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会一口气毁了这三个条件。四处借钱的沉重压力和死缠烂打的讨债行为,再加上为了还债而不断向亲朋好友借钱,导致自己被身边的人孤立,旋即陷入重度的忧郁状态。债务加上忧郁症的组合,等于让人一路朝自杀前进——这是救难队员学到的公式。必须偿还债务的责任感虽然令人敬佩,但是与其得忧郁症自杀,不如透过法律容许的方法解决债务。

“再救一个人,就破‘80’大关了。”

四个疲惫不堪的幽灵,徘徊在小工厂林立的蒲田一带。市川发现一名对股票投资感兴趣的老人,上前打听泡沫经济瓦解后的世态,了解因景气低迷而大受冲击的地区。

一整排不见人影的倒闭工厂。明明是平常日的上午,却有许多工厂的铁门拉下来。

“我们分头找吧。去找愁眉苦脸的人。”

八木话一说完,有一辆从小径驶来的厢型车进入视野中。裕一透过夜视镜一看叫道:“发现抢救对象!在车上!”

众人目视前方。一名手握方向盘、四十五、六岁的男子全身剧烈晃动。

“他身上亮红灯,怎么办?”美晴说,“对方在车上欸!”

“扑上去!”

八木一声令下,救难队员一起摆好姿势,准备扑到急驰而来的厢型车上,但没想到车子的速度远比远处看起来更快。

“哇!”八木和市川大叫,美晴跟着逃到路边,跑最后一个的裕一被撞飞。飞在半空中时,裕一咒骂自己真衰。好处轮不到自己,倒霉事总有自己的份:“咚”一声肩膀落在引擎盖上。

“好极了!”八木在车子后方叫道,“用无线电告诉我们车子的目的地!”

裕一紧贴在挡风玻璃上,以免被甩出去,然后从腰上的道具袋中拿出耳机戴上。玻璃正后方的驾驶,给人的感觉是个非常土气的中年男子,皮肤粗糙,脸色苍白,一脸精疲力尽的表情。

裕一吼道:“打开副驾驶座车窗!快!”

声音似乎传进了车内。抢救对象伸手按下动力车窗的按钮。裕一爬上行驶中的车顶,从敞开的副驾驶座车窗溜进车内。

他坐在车椅上松了口气,近距离看了抢救对象一眼。他身穿绣着“菅原工厂”的工作服。他是小工厂的老板,还是员工?

“你叫什么名字?”裕一先在抢救对象耳边发问,然后进入他体内。

他名叫菅原五郎,是小工厂的老板。

“你打算去哪里呢?”

于是,他脑中浮现高楼大厦。这是哪里呢?裕一问他所在地,得知地址位于中央区,于是透过无线电告诉大家。

“了解。我们马上赶过去。”裕一从耳机听见市川的声音。

裕一立刻发现这位工厂老板不是省油的灯。债务缠身加上忧郁症以及只有死路一条的坚定信念。第八十名抢救对象,甚至令裕一有预感,他或许会是集之前抢救对象的问题于一身的超级棘手人物。

“他去大楼打算做什么?”

答案果然是跳楼自杀。他选择高楼大厦作为自杀地点。

裕一进进出出菅原的身体,独自继续调查打听。他是蒲田一家小工厂的第二代老板,今年四十五岁;雇用五名员工在不怎么宽敞的工厂里工作,一直以来是大型电机厂商的下游承包商。不祥之兆出现在泡沫经济时期。空前的繁荣景气令世人忘了自己是谁,日圆迅速升值,导致出口产业濒临危机。许多大企业到海外寻找生产据点,产业结构开始出现空洞。当来自母公司的订单愈来愈少时,往来银行的融资专员到工厂来,低声下气地央求菅原贷款。只要拿土地抵押,要贷多少钱都没问题。添购最新型的生产机械,提升竞争力如何?菅原问道:如果土地价格下降怎么办?银行行员打包票道:不可能下降啦。土地和画作绝对不会贬值。菅原信以为真,向银行借了钱。因为是股票进场的好时机,所以加贷买了股票。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泡沫经济马上就瓦解了。当菅原知道自己受骗上当时已经太迟。由于土地的担保评占金额下降,因此就算卖掉还是会留下大笔负债。然而仔细想想,评估土地价值的是银行。难道他们打算把判断失误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菅原只好做好赔大钱的心理准备,出清大量股票。他事后才知道,交易窗口的证券公司会贴补大户投资者的损失,而将自己这种散户投资者视为“垃圾”。菅原气愤难平。倒霉事接二连三发生,他向两家银行贷款作为周转金,但这两家银行并成一家,融资额度减半,导致资金周转不灵,资金需求刻不容缓,于是菅原每天开始四处奔走筹款,跟地下钱庄借钱补足员工薪资,慢性的资金不足则仰赖工商贷款。受不了连日催债,就到亲戚家借钱。但是,理应最靠得住的叔父一家,却因十二亿的负债弄得妻离子散。叔父在银行行员的怂恿之下,向银行贷了十二亿,将位于中央区代代相传的老家改建成大楼,却受到泡沫经济瓦解的波及,因招商不足而破产。菅原不希望自己重蹈叔父家的覆辙。自己有妻子和两个读国中的女儿。不知是幸或不幸,因为同业接连倒闭,工作订单增加。自家工厂之所以存活下来,是因为自己专注于本行,以严格的品质标准彻底把关的结果,只要设法筹到周转金,就能让工厂重现生机。好不容易看见光明的未来时,银行开始紧缩贷款,菅原为了维持工厂运作,只好四处向地下金融业者借钱。一到票据付款日,他就烦恼得睡不着觉。明明天气不热,他却汗如雨下。他不眠不休地工作,无论再怎么拼命筹钱,负债仍然继续增加,从四千万变五千万,再从五千万变六千万。家中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妻子或许是害怕自己破产,话说得愈来愈重。她大概对两个女儿说了自己的坏话,她们也不跟自己讲话了。商场上征战十一年,到头来捅自己最后一刀的终究还是银行,菅原拜托银行延后还款期限,银行以大幅提高利息为条件答应了,但下一步却是抽银根,好个“前恭后倨”的银行。不久,出现了第一次跳票。债权者一个接一个上门讨债。银行冻结了包括活期存款在内的所有帐户,令菅原一脚踏进了棺材。想设法解决问题的力气已经消失殆尽。他明知会给下游厂商添麻烦,却乱开支票。明天即将第二次跳票。他自己最清楚,今天之内是筹不出钱轧票了。最后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自杀。寿险加上要员保险的保险金,一共五千万圆。再加上将工厂连土地卖掉的钱,不但能够打消负债,还能留给家人一大笔钱。只要自杀就行了。只要自杀,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菅原开的厢型车在中央区的一栋大楼前停下。大楼上挂着写了“大楼出售”的大型横布条。这似乎是将他叔父一家人逼得妻离子散的那栋大楼。

菅原下车绕到大楼后方,拿出通往逃生梯的铁栅门钥匙。他打算爬上屋顶跳楼自杀。

裕一着急了起来。如果菅原关上这扇门,晚来的其余三人就进不来了:“八木先生!你们还没到吗?”裕一对着无线电问道。

“快到了。”八木回答。

假如搭电车赶来的话,应该会花不少时间。裕一拼命拖延菅原:“等一下!这样的话,你等于是被银行害死!这样子你甘心吗?”

裕一回到菅原体内,他心里涌现怨恨。说要贷多少钱都没问题,害得自己和叔父一家人走投无路的银行行员,现在大概也领着高薪继续在工作吧。视散户投资者为“垃圾”的证券公司,现在也从“垃圾”身上汇集资金做生意。没有人负责。被害者只有自认倒霉。泡沫经济处于颠峰期时担任财政部长的男人,为什么现在还能继续从政?政策失败的结果,纵使人民陆续上吊自杀,政客仍从人民缴纳的税金中领取丰厚的薪资,生活不虞匮乏。

说起来,这个国家看不起生产者。让别人生产商品,将完成的货物买进卖出的聪明人赚最多。吃亏的是像自己这些生产者,为了支撵这些人的生活,汗流浃背地生产优良制品。

菅原的愤怒一发不可收拾。他内心的触感和之前的抢救对象略有不同。菅原并没有被打垮。他内心对于死亡的渴望并不强烈。裕一察觉他的愤怒是来自于生产者的尊严,而感到希望。

“就是说嘛!不对的是这个世界!你用不着死啊!”

不,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事到如今,只有死路一条。

裕一侧首不解,这个坚定的信念是打哪儿来呢?他虽然认为菅原大概是想以自杀作为抗议,但是事情好像不只如此。就算想向他打听,也想不出问题。裕一发现自己的无能。要救菅原,需要救难队的头号财经专家市川的支援。

菅原为了爬上通往死亡的阶梯,将钥匙插入钥匙孔中。

裕一对着无线电叫道:“八木先生,你们还没到吗引我需要支援!”

这时,八木像黄金骷髅一样,“哈哈哈”地傻笑现身。市川和美晴也一起出现。

“好像赶上了。”

裕一惊讶地问:“怎么这么快?你们是怎么来的?”

“搭霸王车。我们对计程车司机使用大声公,让他载我们来这里。”

“大家一起趴在车顶。”市川边梳整凌乱的头发边说。

“快,去救他吧。”美晴扳折手指关节,哔剥作响,提振士气。

菅原开始一阶阶地爬上长阶梯。屋顶位于十九楼的高度。裕一想起抢救的理论,说:“要救拥有坚定信念的人,应该需要第三者的协助。”

“我去找人来。”美晴从铁栅门的门缝间溜到外面。

其余三人和抢救对象一起前往屋顶。

“怎么下手?”八木问道。

裕一提议,“以声请更生,减少债务如何?”

然而市川却予以驳回,“那只适用除了房屋贷款之外,负债在三千万圆以下的情况。再说,让这人最受打击的,是自家工厂倒闭,而不是债务的金额。”

“可是啊,倒闭是避免不了的。钻牛角尖也于事无补。”

“可是,钻牛角尖是人之常情。”

市川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显得没有精神。他生前应该是名古屋一家公司的老板。

八木说:“既然这样,只好声请清算东山再起了。”

“事情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吗?”市川偏着头说。

菅原爬上四楼,裕一进入他体内监视,其余两人展开劝说:“别想用寿险的保险金还债!雇用律师声请清算!一切从头来过!”

然而菅原脑中立刻否决声请清算这个选项。如果破产,除了被赶出现在住的房子,变得身无分文之外,还会被社会抛弃,一直找不到工作,使一家四口流落街头。

“利用社会资源!接受社会福利救济不就好了吗?”

自尊心不容许他这么做。菅原不想让两个正值青春期的女儿过着没有半文钱的凄惨生活。

“只要忍耐到找到工作就行了!再说,有社会福利救济不是吗?还有行政服务!你就当作是之前缴纳的税金退回来不就得了吗?!”

不行!绝对不能破产。

八木焦躁了起来,“为什么这么顽固呢?”

“我懂你的心情。”市川用低沉的嗓音地对菅原说,“你之所以不能声请清算,是因为需要保证人对吧?”

菅原在十楼的楼梯间停下脚步。市川的指摘切中了问题的核心。六千万圆的债务,需要亲戚和往来公司的社长等五名连带保证人。就算声请清算,债务也不会消失。融资公司会将讨债的矛头转向保证人。搞不好会发生骨牌效应,使保证人接二连三地破产。为了保护他们,只有尽早

自杀,提领保险金还贷款。

“果然没错,”市川丧气地垂下肩膀,“现在还存在连带保证人这种制度。那是产生自杀者的体系,等于是拿保证人当人质,交换暂时不用还贷款。”

菅原之所以想自杀,一心一意就是不想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八木呻吟道:“他打算恪守情义自杀吗?”

抢救对象伫立原地,从围着逃生梯的铁栅栏间俯看地面。映入眼帘的是都市银行的支店——假仁假义说要声援菅原的工厂,却逼它倒闭的银行。

“那家银行,”裕一咬牙切齿地说,想起了生前看过的新闻:“打消融资给大企业的款项。”

“打消?”市川问道,“放弃债权的意思吗?”

“是的。而且不只一家大企业。像是建设公司或百货公司,将超过一亿日圆的融资一笔勾消。”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不,是真的。银行将大企业上兆的巨额贷款一笔勾消,却向平民百姓催讨几百万圆。”

八木的声音气得发抖:“欺善怕恶。邪魔歪道指的就是这种人。”

一直无言以对的市川说:“不、不、不,裕一老弟你是不是有所误会?如果那么做的话,银行应该会破产。”

“那是因为有税金,或者可以说是公家资金补助,银行才没有破产,政府已从国库提拨了好几兆日圆。”

裕一边说边想,银行破产是什么情况?使用跟人借的钱,而无法还钱的状态,就像刷爆信用卡的石原圭介一样。如果个人破产,就会被讨债逼得走投无路,被迫破产,但是银行破产,就用人民缴纳的税金解救。而且国家挹注给银行的公家资金,有一半是借来的。再没有比日本金融业界更没有金钱观的集团了。

“简直疯了!银行就厚颜无耻地接受那些钱吗?”

“是的。银行说如果自己倒了,日本经济就有危险了。”

“什么?”八木强烈抨击,“明明拿老人或孩童当人质就会被枪毙,拿日本经济当人质却没事吗?不但如此,还要付赎款给歹徒?”

“可是,银行声明迟早会还钱。”

市川勃然大怒,像是要发泄生前对银行的怨恨:“开什么玩笑!借一兆圆要准备什么当作担保品?连带保证人呢?什么时候要还?还不出来的话,银行行长会被逼上自杀的绝路吗?不会吧?如果免利息、无还款期限、不用保证人和担保品,和送给银行有什么两样?银行会以相同的条件,贷款给平民老百姓吗?从人民纳税的血汗钱中,借钜款给那种家伙?利用超低利率剥夺人民的实际收入,让银行大捞一笔,还要动用税金填补他们的金融黑洞?国家和银行都是吸血鬼!日本简直腐败到了极点!这个光靠欺压弱者才能存活的国家!”

丧尽天良——真想用这句话痛骂推动这个国家的那群人。欠缺道德观的无赖,化为乌云笼罩社会顶层。无论老百姓再怎么拼死拼活,也看不见天降曙光。大家都说是社会不好,但是,肯定存在为害社会的决策者。这些人假借“社会”、“国家”或“业界”的名义,以各式各样的字眼当遮羞布,不以个人的名字与容貌见世人,不肯负责任,活得逍遥自在。

抢救对象的不甘心与悔恨传进裕一心中。他看过众多抢救对象失意落魄的一面,现在,这些负面情绪正要将裕一眼前这人逼上绝路。

菅原再度拾级而上。

“不能让这家伙自杀。”八木说道。众人追在抢救对象身后。

裕一向市川求援,“你觉得该怎么做才好?”

然而,市川无力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我和这个人的遭遇一样,而服毒自杀。”虽说裕一某种程度上预料到了,但他仍无言以对。

八木急得发脾气,展开柔性劝说:“你要留下妻小自杀吗?仔细想清楚!你是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的丈夫、唯一的父亲唷!”

菅原十分明白这一点。他不想让家人伤心难过,但是他别无选择。随着屋顶愈来愈近,悲哀的情绪在菅原心中蔓延开来。我不想死。但是,我非死不可。

哎,裕一叹气。这人一心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想以意志力自杀。本人并不想死。他想继续活下去,却不得不自杀。

无论八木好说歹说,都动摇不了菅原的决心。为了领取寿险保险金而自杀,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论。

阶梯终于爬完了,抢救对象再度从口袋拿出钥匙,打开通往屋顶、附有铁丝网的栅门。

屋顶上狂风大作。周围三百六十度,都能看见大都市东京的市容。菅原环顾屋顶四周的铁丝网,开始思考要从哪里攀越。

“你们那边怎么样?”裕一的无线电传出美晴的声音。救命的女神登场:“再拖延一下!我现在和巡逻警察一起在爬楼梯!”

“了解!”裕一心想,这下有救了,但是听见菅原在心里责怪冲上楼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我得在被人发现之前自杀……

裕一紧张起来。菅原是来真的:“美晴姐,你现在在几楼?”

“我到八楼了!”

“八木先生、市川哥!争取时间!”

“六千万算什么?!难道你的生命只值一间公寓吗?”

“干脆和银行行长互刺身亡怎么样?”

每句话都没有切中要害。裕一忍不住离开抢救对象的身体,使用大声公:“你觉得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会摔得头破血流晴!跳楼自杀的尸体惨不忍睹!老婆小孩看见你的尸体会发疯!”

菅原爬铁丝网爬到一半,停止动作。他显然在犹豫。俯看高度相差六十公尺的地面景色。脑中好像这才出现对死亡的恐假。

“我现在到十五楼了!”

“很痛唷!很可怕唷!别跳楼自杀了!下楼吧!”

菅原交相看着铁丝网顶端和逃生梯。脚步声已经逼近跟前了。

“放弃吧!巡逻警察来喽!他会在你攀越铁丝网之前发现你!”

结果,菅原采取了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从铁丝网上跳下来,拂去衣服上的灰尘,打开通往楼梯的门。

年轻的制服警官气喘吁吁地冲上来,他诧异地盯着独自站在无人大楼屋顶上的男人说:“我看见楼下的锁打开了,所以上来看看。”

“那真是辛苦你了。”菅原笑着说,将手环过警察的肩,和他一起下楼:“我不是可疑人物。我亲戚从前住在这里——”

“啊!”市川叫道。屋顶和楼梯间的铁丝网制的门被关上了。

“且慢!”八木扑到门上,但是门文风不动。救难队员被留在屋顶上。

“他身上仍然亮着红灯!”裕一说,“他打算用别种方法自杀!”

“得快点追上他才行。”市川环顾屋顶,“我们要怎么从这里下去呢?”

菅原和警官的脚步声渐渐往楼梯底下远去。

“从这边!”八木呼叫众人。他似乎找到了脱身之路。

看似锅炉室的四方形水泥墙面上搭着梯子:“爬上梯子!”

其余三人迫不及待地遵照黑道老大的指示行动。爬上了梯子,是锅炉室的屋顶,在这个没有任何遮蔽物的空间,狂风从四面呼啸而来。遥远的下方有一条线;那应该是大马路,只看见芝麻大小的车辆和路人在动,裕一吓得身体缩成一团,动弹不得:“八木先生,然后呢?”

“从这里跳下去!”

裕一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八木朗声大笑,“我们是不死之身!就算摔在地面上也不会有事!”

“正是!”市川说,“我们的身体就算被大象踩过也不会坏!”

“好,走吧!”八木威武地叫道,将市川推下去。

“哎唷……喂啊……!”市川发出惨叫,沿着大楼墙面下坠。

裕一来不及戒备,就被八木从背后推了一把,从屋顶边缘坠入空中,完全以自由落体的方式落下。不管他怎么挥舞四肢,身体仍旧不停打转。他想从背部着地,在空中扭动身体,看见留在屋顶上的八木也想对美晴伸出魔掌。但是美晴反抗。两人拉拉扯扯,脚底打滑一起摔了下来。

裕一全身感到一阵冲击力道,耳边听见“啊”的惨叫。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市川被压在自己底下。

“市川哥!”裕一连忙想照顾他,但是八木和美晴从头顶上掉下来了。裕一和市川同时“啊”地大叫。

四人被跳楼吓得惊魂未定,过了老半天才回神。

“呼呼呼,好像搭了超快列车。”八木一面擦拭冷汗,一面佯装从容。

市川回头问道:“抢、抢救对象人呢?”

“忘记这回事了。”八木想起身,但是还站不起来。

裕一当场发足狂奔,跑向面向马路的大楼正面。厢型车还在,但菅原已经坐上驾驶座了。

“等一下!”裕一出声阻止,但是车子打着方向灯驶出。裕一冲到马路上,和车子并排叫道:“菅原先生!请你别自杀!请你活下去!”

但是菅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厢型车加速,裕一想抓住副驾驶座的车窗,快被甩开的那一瞬间,看见了汽车导航系统的荧幕。

机器正在搜寻前往青木原森林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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