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从优希那里出来以后,直奔蒲田站。雨停了,天也快亮了。首班电车大概已经发车了,车站一带灯火辉煌,上班早的人稀稀拉拉地朝车站方向移动着。

梁平一直盼着能得到优希的身体,可是,今天终于得到了她的身体以后,心里除了空虚什么都没留下。梁平知道,他根本没有真正得到优希。他抱住了她的身体,但一点儿都没抱住她的心,只是利用了一下她的身体而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跟她的父亲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里,梁平照着眼前的一根电线杆狠狠地打了一拳。他生自己的气,也生接受了自己的优希的气。同时,他为优希感到悲哀,也更加爱优希了。

路边停放着一辆自行车。梁平先是一脚把它踹倒,然后抓住车把和车座,大声吼叫着,把自行车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巡逻的警察过来了:“嘿!这自行车是你的吗?”

梁平盯着警察腰间的手枪,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我的!你看,车上写着我的名字呢!”

警察停下来,歪着头去看那辆被梁平摔在路边的自行车。梁平趁机抓住他的后脖领子,大腿突然抬起,用膝盖撞击他的下巴,一下子就把他撞昏了。梁平看看周围没人,提溜着警察的腰带,把他拖到路边。处于昏迷状态的警察微微动了一下。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看上去还不到20岁。

如果把他的枪下了,他肯定会受处分的。如果那枪又被用来杀人或自杀,他的良心肯定受到谴责。而且,他一个人被问罪还不能算完,他的领导、同事、父母、兄弟,也许还有个年幼的妹妹,都会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

“由于我一个人的某种欲望,将给无数人带来麻烦,甚至毁掉他们的一生。由于我一个人的罪过,也许会给很多人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梁平轻轻地拍打着年轻警察的脸,看他快醒过来的时候,飞快地跑进车站,跳上一辆正要关门的电车。车上人不多,由于天冷,人们都穿着大衣或羽绒服。

梁平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笙一郎。笙一郎啊笙一郎!你都干了些什么呀!优希是爱你的,可你呢,却去杀别人的女人,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梁平想恨笙一郎,可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空虚充满了他的心,他觉得很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电车到达崎玉县的大分站的时候,梁平醒了,他迷迷糊糊地从车上下来,坐在站台的长椅上。他猜不出笙一郎会到哪儿去。去国外,那肯定是骗人!他能到哪儿去呢?

忽然,梁平想到了笙一郎的母亲。在双海儿童医院住院的时候,他们都需要一个想像中的家,他们都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希望听到父母对自己说,孩子,对不起,不该那么对待你,你是个了不起的好孩子!

但是,笙一郎的母亲并不是想像中的母亲,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这个真实的存在得了一种叫人无可奈何的病,对她生气也没用,想听到她谢罪的话也不可能了。笙一郎奋斗至今,名利双收,只希望听到母亲说一句:“孩子,干得好,了不起!”可是,母亲再也不可能说了,却把笙一郎当做父亲,需要笙一郎的照顾。在这种痛苦的重压之下,笙一郎惟一的希望就是优希了。然而,他却以为自己没有资格。

“刺猬呀刺猬,你真傻……”梁平自言自语地说着,双手捂住了脸,“三个人17年之后再会的那天,你说,也许不应该再会,不,也可能是我说的。我们都觉得不应该再会,但是,我们都错了!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分手,我们应该一直在一起……”

忽然,梁平的膝盖被人撞了一下,抬头一看,大批的乘客涌进车厢,车窗外的站台上也站满了等车的乘客。上班高峰时间到了。

梁平在池袋站下车,在车站的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坐上开往自由之丘的电车,直奔笙一郎的公寓。笙一郎的公寓前边,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人正在往一辆卡车上装家具。梁平觉得这些家具很眼熟,其中的一把椅子分明是自己坐过的。走到笙一郎的房间前边一看,里边基本上被搬空了。梁平截住一个搬家具的年轻人一问,才知道笙一郎把房子和家具都卖了。

梁平又赶到品川笙一郎的律师事务所,这里的房子已经退掉,家具也都卖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忽然,楼下传来警车的叫声,梁平以为是来追捕自己的,赶紧藏到楼梯那边去了。从电梯上下来两个穿警服的警察,看了看事务所里边,用手提电话向上级报告说什么都没有,就坐电梯下楼去了。

梁平再次赶到自由之丘笙一郎的公寓一看,那里也停着警车。梁平悄悄地来到附近一个小公园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伊岛的电话。

“我是有泽。”

伊岛愣了一下:“你小子在哪儿?”

梁平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听到过这又粗又哑的声音了,怀念之情涌上心头:“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日后一定当面谢罪……我想问问您,知道关于长獭笙一郎的情况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梁平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长獭的公寓和事务所都有警察,你还以为是抓你的吧?”伊岛好像知道梁平的行踪似的。

尽管如此,梁平还是固执地问:“您知道他的情况吗?”

“那小子寄来一封特快专递,是寄给我的。”

“给您寄信?”

“信上写着是他杀了早川奈绪子。”

“……真的?”

“在奈绪子房间里采集到的指纹,跟信上的指纹是一样的。他还寄来了有他的血迹的便笺,血型跟奈绪子被子上的血型也是一样的。”

“……他是怎么杀的奈绪子,作案动机是什么,信上写了吗?”

“没有。只说是那天晚上奈绪子有事找他商量,一时冲动杀了人,说完全是他一个人的罪过,还提到奈绪子穿的是黑色连衣裙,还说两个人一起喝酒来着。酒瓶和酒杯上的指纹跟信上的指纹也是一致的。有泽,你为什么跟我说都怪你?”

“……我觉得我也有责任。”

“你早就知道是那小子干的吧?你打算掩护他是吧?”

“不,我没那个意思……”

“那小子知道你逃跑了吧?也知道警察在追捕你吧?”

梁平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反问道:“为什么?”

“那小子现在给我寄信,并不单纯是为了自首。他在便笺上用他自己的血按了十个手印,十个手指头都按了,还说让我们好好儿鉴定。另外,信是特意寄给我的。那小子肯定知道你被怀疑了,所以才这样做的,你说是不是?”

梁平回答不上来。

“有泽!快给我回来!别再跟我玩儿这种破案电视剧里的游戏了,听见没有?”

梁平没有回答伊岛的问话,把电话挂断了。一阵稚气的叫喊声惊动了梁平,抬头一看,是几个五六岁的孩子。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这种偶然的组合引起了梁平的注意。只见两个小男孩正在用小铲子往小桶里舀沙坑里的积水。两个小男孩都想在小女孩面前表现自己,争先恐后地把积水舀起来,倒进小桶里。由于动作比较大,免不了你撞我一下,我往你身上泼点儿水什么的。

“别打架呀!”小女孩不高兴地说。

其实那两个小男孩并没有打架,只不过是玩儿得有些兴奋而已。但是,小女孩看不下去了,连声说:“回家了,回家了!”看他们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就拉住其中一个小男孩的手,对他说:“回家吧!”

没想到那个小男孩甩开小女孩的手:“就不回家!”说完跑到一边去了。

小女孩委屈地拉起另一个小男孩的手,走出公园回家。剩下的那个小男孩慢慢回到沙坑,照着小桶狠狠地踢了一脚,蹲在那里哭了。

梁平仰天长叹:“刺猬呀刺猬!……你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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