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希沿着脚下笔直的跑道飞跑。她听得见小病友们为她加油儿的喊声,听得见长颈鹿和刺猬的喊声:“快点儿!再快点儿!”

优希跑的是一条斜穿运动场的50米长的直线跑道,长颈鹿和刺猬正在终点等着她。她飞跑着,向天上望去:飘浮着鱼鳞般的卷积云的天空,显得比夏天高多了。

养护学校分校的体育老师宣布了优希短跑的时间,不只是长颈鹿和刺猬,许多同学都欢呼起来。

优希用白色运动衫的袖子擦了一把汗。她的速度在八号病房楼的女孩子中是最快的,男孩子中也只有两个比她快,其中一个是长颈鹿,刺猬不擅长运动,速度比优希慢多了。

十天以后的10月7日是星期天,将举行全院患儿运动会。这是每年都搞的活动,但大部分患儿是初次参加,老师向孩子们详细说明了运动会的规则。

住院的孩子们当然都患有各种疾病,或者是受了外伤,不能参加剧烈运动的有很多,但为了能让大家都参加,老师们在安排比赛项目上下了很大的工夫。拔河啦,投球啦,托球跑啦……五花八门,既是运动又是玩耍。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各病房之间的接力对抗赛。为了准备这次比赛,体育老师为八号病房楼的孩子们搞了这次50米短跑的计时测定。

优希跑完以后,走到终点附近的长颈鹿和刺猬坐着的地方,坐在了他们两个中间,气喘吁吁地说:“我觉得有点儿不公平。”自从听说运动会上有各病房之间的接力对抗赛这个项目以来,优希一直这么想。

“什么不公平?”长颈鹿问。

优希看着运动场上别的病房的孩子们说:“你们看,内科病房有心脏病、肾脏病,跑不了吧?外科病房的打着石膏,也跑不了吧?坐在轮椅上的就更不用说了。那就不参加了吗?”

参加过去年的运动会的长颈鹿和刺猬对视了一下,刺猬说:“不,都参加。”

优希不理解:“那对我们病房不是太有利了吗?我们病房的身体没毛病的是大多数啊。”

长颈鹿笑了:“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优希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刺猬意味深长地说。

这时,体育老师吹哨集合:“同学们注意了!希望参加接力赛的请举手!”

优希原以为会按照成绩选拔队员的,听老师这么一说,感到有些意外。除了优希以外,还有不少同学露出不解的表情。老师见状解释说:“接力对抗赛,每个病房不限于只出一个队,参加的同学越多越好,大家在一起跑,是我们举办运动会的目的。”

“那还搞什么计时测定啊?”一个同学问。

体育老师笑着说:“为了让大家建立自信心啊。实际上,大家跑得很好。好了,谁报名?没有人数限制。”

优希犹豫着,举起了右手。长颈鹿也举了手。刺猬觉得自己跑得慢,没有举手。长颈鹿碰了碰他的胳膊肘:“举手啊!”

刺猬还在犹豫,其实是胆怯。优希一把抓住刺猬的手腕,举起来对老师说:“他也报名!”紧接着,又有好多孩子报了名。

优希刚回到病室,拒绝参加体育活动,躺在床上休息的蜉蝣对优希说:“最近,你好像变了。”她眯缝着眼睛回忆着,“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发生什么事了?我觉得你的变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优希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说话。医生给她做心理辅导的时候,也说她最近变得开朗了,有时还发出开心的笑,问她是什么原因使她发生了变化,而且多次问到那个暴风雨之夜的事。优希什么都没说。

那个暴风雨之夜的第二天早上,优希他们自己下山了。为了今后使用方便,他们把双肩背的包、睡袋、小收音机、罐头食品等等,统统留在了洞穴里。

他们回到医院的时候,在大门口碰上了正在集合的大人们。大家在松了一口气之后,马上追问他们到哪儿去了。优希按照三人事先商量好的说法,故意装作精神恍惚的样子说:“糊里糊涂地四处溜达,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山上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长颈鹿和刺猬说:“我们去找她,找来找去找到了山上。后来就迷路了……对不起。”说完一本正经地鞠了一个躬。

问到三个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回答是:偶然碰到一起的。再问是在什么地方度过暴风雨之夜的,就随便说了一个离那个洞穴很远的地方。

三个人平安回来以后,医院方面放了心,把为他们检查身体的问题放在首位,至于他们是在哪儿,是怎么度过那一夜的,也就不再追究了。但是,院方分别通知了他们的家长,并让他们接受连续一个星期的心理辅导。因为他们以前都出过问题,医生对家长和本人说,如果再发生类似事件,就要强行让他们出院了。最近一段时间,不但不允许临时出院,就连家长前来医院探望都被禁止了。对此雄作向医院提出抗议,但医生说,为了让孩子能够遵守医院的规则,必须这么做。

暴风雨之夜以后,优希觉得自己生活在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感受里,对此她感到非常兴奋。知道她的秘密,并能理解她的痛苦的人,现在有两个……同时,她也知道了他们心酸的往事和令人悲伤的秘密,并且能够理解他们。不需要什么互相安慰的语言,也不会互相指责,更不会投以怜悯、轻蔑甚至愤怒的目光。互相之间没有任何不相信的言语和动作,而是把对方经历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努力去接受。他们在这样想:“对方经历的痛苦,如果放在我身上会怎么样?”

令人心酸、令人悲伤、令人无法忍受的经历,把胸膛塞得满满的,甚至连肉体都感到痛苦。但是,从那种无法忍受的痛苦中抬起头来的时候,优希看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脸。

以前,优希总是这样想:“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跟周围的人不一样?为什么只有我遭到这样的不幸?为什么我总是诅咒周围的一切?”

现在,优希明白了,感到活着没有意思的,不只她一个,还有两个……明白了这一点优希觉得轻松多了。不要紧的,可以活下去的,说不定还能跟他们一起谈话,一起笑呢。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优希觉得,两个人已经足够了。这两个人的存在成了优希的精神支柱,优希封闭着的心灵逐渐打开了。以前,她看到院子里种的花儿开了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旦觉得那花儿真美,就会想:“跟花儿比起来,你是多么的肮脏多么的丑陋啊!”但是现在,爱美的感觉在她的心灵里复苏了。当她看到水泥地的缝隙里长出来的野花开放了的时候,时常被那顽强的生命力所感动。高高的紫红色的大蓟花,小小的白色的鸡肠子花,都能使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大声叫出来:“这花儿开得真好……”

优希开始觉得医院的规章制度并不十分严格,剩余时间很多,除了学习以外,她还想干点儿什么,于是接受医生的建议,参加了陶器制作小组。

运动会的前一天,围着运动场的二百米跑道,搭起了一圈遮阳的帐篷。护士、养护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把教室里的椅子搬出来摆在帐篷里。优希、长颈鹿和刺猬都参加了搬椅子的劳动。

椅子摆好以后,又在帐篷上贴上写着病房号码的纸条,还在各个帐篷之间拉起了万国旗。所谓万国旗,其实是各病房的孩子们画的画儿。高山,大海,鲜花,蝴蝶,和蔼的医生,可怕的医生,笑脸护士,鬼脸护士,跟孩子们一起玩儿的护士,送饭的奶奶,扫地的爷爷,跟父母手拉手的孩子,伤好以后离开轮椅飞向蓝天的孩子……

上午10点,运动会不紧不慢地开始了。医生护士几乎把所有的患儿都动员来了。即便不能参加比赛,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感受一下运动会的气氛也是好的。有的患儿甚至躺在带轮子的床上被推了出来。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运动会迟迟不能开始,但是谁都没有意见。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各随己愿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山上的红叶,闻着海潮的香味儿,多么美好的享受啊!患儿们有的互相交谈,有的跟护士一起做游戏,有的在特意来医院助阵的爸爸妈妈面前撒娇,当然也有坐在椅子上愣神儿的。

优希跟长颈鹿和刺猬在运动场边上散步。优希穿着白色运动衫,长颈鹿穿着红色运动衫,刺猬穿着蓝色运动衫。三人走到体育用品仓库的后门,隔着金属网,眺望着不远处的大海。在那大海边,长颈鹿和刺猬第一次见到优希。

在秋日的阳光下,深蓝色的大海波光粼粼,海浪在岸边溅起泡沫,一波刚刚退去,又一波重新卷起,无休无止。优希回想起自己就是在那边走进大海的,好像那是极为遥远的过去发生的事,现在的优希已经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干过那种傻事。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回运动场去。

“优希!”从家长们的坐席处传来雄作的喊声。原来,雄作和志穗得到医院的通知,前来观看运动会了。

雄作从指尖到发梢,把优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身体好些了吗?是不是瘦了?”边问边用双手摇动着优希的肩膀。

志穗看着优希:“我还觉得胖了呢,脸色也不错……”她抬起手来,想摸摸优希的脸颊,但最终还是没有摸,又把手缩了回去。

优希的表情不知不觉地变得有些僵硬。在父母面前,她已经习惯于切断感情的电源。但跟以前不同的是,现在在她背后的长颈鹿和刺猬,是跟她有着同样的遭遇的人,哪怕是在云雾里,也能从他们那里得到站稳脚跟的力量。

“聪志呢?”优希问。

“跟以前一样,放在姥姥家。”雄作说。

优希挑衅似地说:“带他一块儿来多好。”看着雄作和志穗疑惑的表情,优希又说:“让他看看运动会多好。”

这话志穗不愿意听。她看着优希身后的两个少年问:“你的朋友?”

优希回头看了看长颈鹿和刺猬,只见两人正紧闭嘴唇,瞪着雄作和志穗。雄作和志穗大概是被他们瞪得不舒服了,说要去跟大夫护士们打个招呼,就到医护人员的帐篷那边去了。

三人同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放松了肩膀。刚才紧张得肩膀都发胀了。优希看见长颈鹿和刺猬的脸上露出胆怯的微笑,放了心,跟他们一起回八号病房楼的帐篷去。刚走几步,刺猬“啊”她叫了一声。优希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只见一个浑身上下一片艳红的女人,扭动着水蛇腰,款款朝刺猬走来。大红天鹅绒超短连衣裙,大红围巾,大红高跟鞋,项链,耳环,指甲,全都是红的。

优希身旁的长颈鹿小声对优希说:“刺猬他妈。”

刺猬说过,他妈妈的名字叫麻理子,优希这是第一次见到。麻理子喜欢浓妆艳抹,其实即便不化妆,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麻理子走近刺猬:“嗬!挺结实的嘛!”说话的口气像个男人。

刺猬高兴地说:“妈!您来啦。”

麻理子把尖下颇向上一抬:“医生叫了我好多次了。你又闹事儿了吧?医生给我打了不知有多少电话,过来过来,我们这儿是医院,不是托儿所!说什么废话!住院费我一分没少给嘛!虽然跟他们争执了几句,但偶然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也是必要的。另外,我也想看看我儿子的雄姿啊!”说着捏住刺猬的鼻子,轻轻地拧了一下。

刺猬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天真地笑了。平时让人感到像个大人似的刺猬,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麻理子张开红红的嘴唇,打了一个大哈欠:“酒吧凌晨3点才关门,8点我就起床开车往这儿赶,困死我了……将来你要是不好好孝顺我,我可饶不了你!我的座位呢?”

刺猬指了指家长席那边的帐篷。

麻理子审视地看了看:“混蛋!就让我坐那种硬椅子法,给我搬个沙发来!”

刺猬感到很为难,看着医院的大楼那边,不知所措。

“跟你开玩笑哪!”麻理子笑了一声,拽了拽超短裙的下摆,看了看自己修长的腿,“怎么样?你妈漂亮不?”

“嗯。”刺猬很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麻理子双手叉腰,瞪着刺猬说:“嗯一声就算完啦?也不好好夸夸你妈!不管你多么聪明,要是一天到晚沉着个脸,连奉承女人都不会,一个男子汉,什么前途也没有!”

刺猬被麻理子说得低下了头。麻理子对刺猬这种表情大概已经习惯了,根本没在意,目光转向优希和长颈鹿:“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她好像在给优希估价似地说,“多可爱的姑娘!将来呀,不定有多少男人为你哭呢!等你大点儿了到我的酒吧来打工怎么样?你要是上学呢,就住在我那儿。”

“行了!别说了!”刺猬制止道。

麻理子根本不理刺猬,靠近优希的脸继续说:“加法没问题吧?在我那儿打工,只要会加法,别把钱数儿

算错了就行。”

刺猬烦躁地跺起脚来:“她不是那种人!”

“不管是哪种人,都得自立,都得自己养活自己!”麻理子挨个儿看了看三个孩子,又抬头看着运动场上的孩子们,叹了口气说,“人哪,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父母比自己死得早,别人说背叛你就背叛你,你父亲就是个例子。我要是什么都不能干,天天坐在家里哭鼻子,你这住院费就没人给你付!”

刺猬看了优希和长颈鹿一眼,又扭过头去看着麻理子:“要是您一直在家的话,我肯定不会到这里来住院。”刺猬清清楚楚地说。

麻理子皱了皱眉,瞪着刺猬:“你竟敢在外人面前教训你妈!”

刺猬一点儿都不害怕:“跟那个男人分手啦?”

麻理子厌烦地砸砸嘴,转过脸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您要是跟一个正经男人在一起,就不会一直不在家了,那样的话,我……”

“住口!”麻理子抬手打了刺猬一个嘴巴。

刺猬一点儿都没觉得疼。麻理子嘴角哆嗦着,抬手还要打。优希和长颈鹿一起向前跨出一步,跟刺猬并肩站在一起,无言地怒视着麻理子。

麻理子有点儿胆怯了:“我也不是因为恨他才打他的。”小声嘟囔着扫了优希他们一眼,拿起从肩上滑下来的包,从里边掏出一万日元,“跟你的朋友们一起买点儿好吃的吧。”说完就把钱塞进了刺猬的裤兜。

刺猬转身要逃,但麻理子不放他走:“你可不会像你爸爸那样叫女人为你哭。”说完总算把刺猬给放了。

刺猬的眼里含满了泪水,恨恨地咬着嘴唇,看了优希和长颈鹿一眼,转过身去。

“好好跑,别输给别人!”麻理子说完就朝医护人员的帐篷那边走去,她又要去给男人们发放名片了。

刺猬转身回八号病房楼的帐篷,优希和长颈鹿默默地跟在他后边。

10点40分,运动会终于开始了。先是团体操,接着是投球比赛,拔河……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这天的午饭不是在食堂吃,而是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吃。除了医院方面给准备的饭,也可以吃家长带来的饭。

优希正要跟长颈鹿和刺猬到露天食堂去吃饭,雄作把她叫住了:“这儿太乱了,咱们一家三口到医院的院子里去吃吧,那儿安静。”

优希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大部分孩子跟家长都在运动场附近,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还是这边好。”优希说着指了指八号病房楼的帐篷。

长颈鹿和刺猬正端着装满食物的托盘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看优希。

“哎呀,怎么没有我的份儿啊?”优希身后传来麻理子的声音。她从优希身边走过,到刺猬面前往托盘里一看,“都是好吃的东西嘛,以前只吃面包你不是也活过来了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嘛!”麻理子爽朗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天真,她用拳头轻轻地顶了顶刺猬的下巴,“刚才我跟医生谈过了。以后你要好好听话,不要再出问题。好好给我把病治好了,养成好的生活习惯。”

刺猬点头答应着。

“说话!”

“……知道了。”

麻理子和气地微笑着:“这么好的东西,我吃了是浪费。我还是到外边什么地方去吃吧。吃了饭也许就不回来了,好好跑,别给你妈丢脸。”说完把刺猬的头发抚弄得乱七八糟。

刺猬忍着内心的烦乱,用右手理了理被弄得蓬乱的头发。优希一家在帐篷里围坐在一起,吃着志穗从家里带来的饭菜。长颈鹿和刺猬在附近的堤坝上席地而坐,把托盘放在膝盖上开始吃饭。

“梁平!”忽然,长颈鹿面前出现了身材不高的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朴实的灰色西装,女的穿着样式很旧的套装。梁平抬头一看,是给他送过换洗衣服的叔叔和婶婶。他们先跟雄作夫妇点头打了个招呼,男的好像很不好意思地对长颈鹿说:“医院通知我们说有运动会。开始我们怕来了反倒给你添乱,犹豫了半天还是想来看看你,结果就过来了。”

长颈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男的看了看刺猬,又看了看附近的优希,说:“你们是朋友吧?这孩子请你们多加关照。希望你们永远是好朋友……”

说到这儿,女的捅了男的一下,男的皱着眉头,朝着雄作夫妇鞠了一个躬:“瞧我这话说的,医院嘛,还说什么永远,太失礼了。”

女的很客气地把手里的包袱递到长颈鹿面前:“婶子给你做的,也许你觉得不好吃……不过,是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做的,尝尝吧。”

男的说:“我们也坐在这儿吧。”说完就跟女的一起在地上坐下了。

雄作见状说:“这边还有椅子,拿过去用吧。”

男的跟女的对视一下,说:“那好,我们就借一个当小桌子用吧。”说完搬过一把椅子,小心地摆好,然后把包袱放在椅子上打开。

包袱里包的是一个装食品的盒子,打开盒子一看,除了粗卷的寿司以外,还有炒鸡蛋、香肠、炸肉饼什么的,都是一般孩子爱吃的东西。

女的说:“我也不知道梁平爱吃什么,都是些简单的东西,别笑话我……其实,我还会做别的拿手菜呢。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我,下次我还给你做。”说完用一个纸盘子盛了一些,递到刺猬面前,“这孩子也吃点儿吧。”

刺猬不知道接过来好还是不接好,犹犹豫豫地看了长颈鹿一眼。男的留意到刺猬的表情,对女的说:“不必勉强嘛,也不知道合不合孩子的口味,放在这儿,孩子想吃的话自己拿。”说完又搬过一把椅子,摆在刺猬面前,把那盘好吃的东西放在椅子上。

刺猬伸手去拿,没想到把手里的勺子掉在了地上。他慢吞吞地去捡的时候,身体僵住不动了,眼泪无声地洒落在地上。

长颈鹿碰了碰刺猬的胳膊:“行啦!别哭了!”

可是,刺猬的眼泪说什么也止不住。长颈鹿的叔叔和婶婶大惊失色,惶惑不安地问:“怎么了?哦,们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了吗?”说完回头看了优希他们一眼。

优希想,大概刺猬想起了他母亲才哭的吧。刺猬压低声音,越哭越伤心。

长颈鹿严厉地对刺猬说:“不是说了别哭了吗?怎么还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地骂着,“哭有什么用?这个傻瓜!大傻瓜!”骂完了伸手抓过刺猬面前的东西就往嘴里塞。

下午,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各病房之间的接力对抗赛。小病号们有吊着胳膊的,有拄着拐杖的,甚至还有坐轮椅的……

优希原以为八号病房楼肯定占优势,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长颈鹿在A组跑第一棒,虽然最先把接力棒交给了下一个孩子,可是那孩子跑到一半就蹲在原地不动了,护士鼓励了他半天才站起来继续往前跑。结果A组得了个倒数第一。

刺猬在D组跑最后一棒,他超过了一个坐轮椅的中学生,得了第二名。

优希在E组,也是跑最后一棒,她接棒时已经落在倒数第一位了。优希全力奔跑,在长颈鹿和刺猬的助威声中,超过了一个又一个对手,最后超过一个拼命转动着轮椅的女孩,跑了个第一。

跑到终点以后,优希回头看了那个坐轮椅的女孩一眼。只见冲过终点的女孩悔恨交加地用右手狠狠地捶打着轮椅的扶手。优希跑到她身边,想安慰她几句,没想到那女孩先说话了:

“下次咱们赛轮椅怎么样?”

优希点点头:“好啊!可以教我用轮椅的方法吗?”

女孩笑着说:“当然可以!”

两人同时伸出手来,紧紧地握在一起。她们欢快地笑着,转身去迎接陆续到达终点的小伙伴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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