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最后的断言分走了我的注意力。

“你的意思是?”

“还是刚才那句话,嘎嘎眼下的状态真是可好可坏。好起来不说了,坏下去可能就救不了啦!”

“你是说?”

“张国荣你知道吧?”

“当然!”

“他生前曾自杀未遂过你知道吗?”

“是吗?”

李队又摇摇头,露出一丝感慨,说:“以前不注意,但这些年听多了,加上办案看到越来越多的自杀例子,我也有了点儿心得。要是把情况没那么糟,却想不开自杀的人都笼统称为有‘抑郁症’的话,那一时想不开寻短见的,虽然险,其实问题不大,因为就像急性病,坎儿一过去就过去了。但如果是想死不是因为突然觉得自己冤枉、委屈,而是觉得世上没有一件事值得他们活,死了才幸福的人,问题就大了,连名医也救不了。就说那个张国荣,他都自杀未遂过,能没看过心理医生?能看的不是一流的医生?可结果呢?”

我听得一阵惊心,也一阵黯然。

“你是说佳佳?”

李队点点头:“是,发病后我也跟她聊过,别的不知道,听起来单知道她家,除了她奶奶,她有点儿感情有点儿责任感,其他的,连跟她妈,似乎也没多少感情。至于其他那些亲戚,彼此之间不止冷漠,简直都有点儿仇恨。总之,找不出一个能过来照顾她,或者说她希望能来陪伴自己一下的亲人。可没有心里依赖或者信赖的亲人,单有一份责任,说实话,人强的时候可能还是动力,人弱的时候,这责任恐怕就只能让人更绝望和抑郁。”

我想起了佳佳上一次谈到奶奶时的忧愁……

“所以……”

“所以什么?”我连忙追问突然缄口不言的李队。

李队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郭支队,之前你也是一直嘎嘎、嘎嘎地叫的,但后来为什么又叫成佳佳了?”

“哦,这个啊,”我连忙尽可能简练地把原委告诉了李队,最后问,“怎么,这有什么关系吗?”

“有点儿吧,希望能有点儿,”李队说,又轻叹一口气,“其实我早就听你改口了,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改口吗?”

我愣住了,因为一直以为是李队没听出这称呼的差别,而这也没什么打紧,所以从没想过原委。

“为什么?”

“就是你改口之后,一次我见嘎嘎,最后顺口问她是不是又改名字了?说实话,我是不爱叫什么嘎嘎、嘎嘎的,听着跟叫鸭子差不多。结果你知道嘎嘎怎么回答吗?”

“怎么回答?”

“嘎嘎说佳佳是她的小名,只有她奶奶、她爸爸才这么叫。”

“是吗?”

“是呀,不仅如此,而且说完之后连忙又给我说,她其实不喜欢人家叫她佳佳的,太土。她喜欢人家叫她嘎嘎,好听、拉风,所以后来认识她的人都叫她嘎嘎,连她妈都叫她嘎嘎,她喜欢人家这么叫她。说完,还盯着我,仿佛很怕我也改口似的。”讲到这儿,李队突然笑了,“这当然不是实话,我敢说她现在真正喜欢的,其实是‘佳佳’这个名字,而且不是一般喜欢,是当宝啦,宝得只有她心目中亲人一样的人才可以这么叫她。”

我听得一阵愕然,也突然一阵感动。

“说起来这孩子跟你挺投缘的,我都能感觉到,她把你当半个爸爸看的。这就是缘分,人,什么都得讲个缘分,其实我心里也挺怜悯这孩子的,真冤哪!可她虽然信我,却跟我不亲。这,就是缘分。所以,我觉得既然你也挺关心嘎嘎这孩子,就再多跟她谈谈,也许效果最好,你在这孩子心里有分量是不是?”

这当然没有问题!

满腔感慨的我立刻决定抽时间和佳佳再聊聊,但这一次,还没等我付诸实施,后来变得自闭不愿见人的佳佳却先给我打来了电话,希望见我一面。

而当大感意外,也大感高兴的我见到佳佳时,却听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非常古怪的请求……

佳佳请求:如果有一天她突然被人害死了,求我无论如何答应她,一定不要去管这个案子,并且连看都不要看一眼,权当没有这件事。

被人害死了,还求我不要管?权当没有这件事?

为什么这么请求?而且是提前请求?

因为知道自己将要被人害死吗?

那如果已经知道,能这样向我要求,又为什么不现在就向我求助呢?

因为心甘情愿被害死?那直接自杀好了,何必非要等人害?真害了法律可不管受害者是不是心甘情愿,动手的人照抓不误!这点儿常识佳佳也不可能不知道。

再说又为什么不愿我管呢?难道我管对此有什么特别的害处?但那又怎么可能?对于一桩死亡案,怎么处理是标准化的,无论是我管还是别人来管。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直至许久——

望着对面说完就开始低头数摸自己那串被称为“幸运灵石”手链的佳佳,望着她那副透着这样就能被神保佑,一定会愿望成真的模样,我终于想出一个比较解释得过去的可能性:佳佳对这些已经信得超过了寄托与信仰的界限,坠入了某种灵异状态,所以精神开始出现幻觉,比如感到自己被迫害?如果精神出现了分裂,那想到什么,怎么想都不稀罕了。

所以最后我没有回答那个古怪的请求,转而这么问:“佳佳,你有好久没看心理医生了是吗?”

“哦。”佳佳稍有意外地应了声,看看我,点头承认。

“但现在你不能停知道吗?我跟人了解了,你现在还需要看心理医生,我记得你说不喜欢上一个医生,那我们再选一个更好的医生好吗?”

“好!”佳佳立刻满口答应,但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敷衍。

佳佳又盯住我,那闪烁的眼神显然说明,她还在等我对刚才请求的应允承诺。

又沉思了片刻,我决定挑明问:“还在等我回答是吗?但佳佳你这个请求很奇怪啊。”

佳佳垂下眼皮,又开始不断数摸起那个她坚信能带给她力量与幸运的,一看就是玻璃的“水晶”手链,然后好半天才含糊着反问:“我想这么大的城市,一定每天都发生很多案子,你也不可能都去管吧?”

“当然,没人有这份精力。相当多的我都不会管,想不管,也真可以不管。不过,如果想管,任何一个案子我也都可以去过问、去参与。”

佳佳抬起眼,显出意会的神情,接着露出了焦虑。但这一次,佳佳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一边飞速地扫着我,一边继续迅速数摸着她的护身手链,嘴里还无声地念诵着什么。

那副样子,近于所谓的“大仙作法”。

但望着佳佳脸上那种仿佛相信用这种方式就能让她得偿所愿的坚定表情,我瞬间推翻了刚才的猜测。

因为虽然这行为确实有些“魔怔”了,可由这一系列反应又说明佳佳的理解力、判断力和应对,都很符合正常逻辑。那所以,应该也没精神分裂啊!

在数分钟“作法”之后,佳佳终于停止了念诵,消失了刚才的焦虑,甚至还松口气似的冲我笑了笑。

而仿佛掉入五里雾中的我,终于不能忍受地直言询问:“佳佳,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请求吗?”

“哦,这个,哦……”佳佳支吾地结巴两声,转了下眼珠,“因为……因为我害怕你受不了。”

“受不了,受不了什么?”

“受不了我死的样子啊!”佳佳说,继续转着眼珠,“当然我知道你见过很多死尸,不过我不一样对不对?因为我跟你女儿差不多大,所以也许你见到我的尸体就会格外受不了,是不是?再说我们也很熟了,你还那么关心我,我怕你见了以后,心里不舒服,以后会做噩梦,梦到我死在那里的样子,嘻嘻。”

仿佛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借口,编到这里佳佳甚至有些鬼马地笑了起来说:“我是这么担心的,我觉得你会心疼我的,会格外看不得我死在那儿的样子,所以不想你看到,就这么简单啊!”

“你真这么看吗?”忍着失望,我最后努力问道,“你真这么看就告诉我实话。”

“这就是实话啊!”佳佳继续眼都不眨地肯定着她的谎言,“我真这么看,我觉得你会心疼我的,就像我……”说到这儿,佳佳又眨眨眼睛,露出了久违的、单纯得宛如孩子般的调皮眼神。“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称呼过你比如郭叔叔之类的吗?”

“为什么?”

“因为呀,”佳佳显出了一丝腼腆,“最初我特别讨厌你,不是你不好啊,主要是那一天在严叔叔和你面前糗大了,太大了!我也有自尊的啊,虽然早就没人说我是好孩子了。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孩子,不过……反正,如果不是实在不甘心,打死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们了。但后来不一样啦,一切都跟黑盖子似的,别人认我不甘心认哪,我爸的冤死还是最重要的,我必须让我爸能闭眼对不对?反正为了这个我什么都豁出去了,也没什么脸面了,所以最后还是找了你。但找归找,我可不愿叫你叔叔什么的,因为你比一般人更让我觉得不舒服,觉得远。最好……公事公办点儿,宁愿叫你警官之类的。不过等我真见到你,才发现你根本没像严叔叔那样看我,你没觉得我就是那么没心没肺,这么没完没了的就是为了钱。你知道,只有你知道我是真的爱我爸的。而且你也很好啊,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好,你冲我发火都透着为我着想。所以、所以我又觉得如果叫你叔叔也不好,那听起来你和别人都一样了。可我也不会再叫任何人爸爸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结果我就连叫都没叫过你,很不礼貌是吧?就像以前对我爸,我心里真的是爱我爸的,可不知怎么,我只知道跟着妈骂他、恨他、躲着他,好像特别讨厌他似的!真傻!不过现在我清楚了,我知道我最爱我爸,我也知道这世上活着的人里,我最喜欢你。所以,我一定要为你做件事。”

说到这儿,佳佳突然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传统包装的小礼品盒,然后打开推到我面前。

“看!”

盒子里,是一串由一颗颗黑色木珠串成的佛珠手链。

“这就是我给你求来的!”佳佳微带得意地说。又拿出来爱惜地摸了摸说,“当然,这还不能当你的护身符,因为没算你的生辰八字,而且你也没见过大师。我本来是想找你的,不过后来一想,算啦,那个最合适的应该留给你女儿买,这样血缘相亲,可能最灵。但祝福不怕多是不是,所以我就按我的希望给你选了一个。我想,生死那么无常,你还是警察,危险一定更多,那最避邪、最能逢凶化吉的东西一定是对你最吉利。本来我想选小叶紫檀的,想着这种木头又贵气又低调,是公认的硬木,历经百年不变,算是能经得住沧桑变化的啦,结果……”佳佳自惭地吐了下舌头,“还是水平不行啊,大师听完我的意思,就说还是选乌木的吧,因为世上最避邪镇宅的就是乌木了,千年不腐。我一想也是,虽然乌木不如紫檀贵气,但这是护身法器,贵不贵倒是次要,是不是?所以我就替你请了这个佛珠手链,怎么样,不错吧?对了,这已经开过光了啊,绝对已经成了护身宝物,来,戴上!”

说着,佳佳二话不说就将手中的乌木佛珠手链戴到我的手腕上,看了看,拍拍手大为满意。

“很好很好,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我心里是百分百盼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大吉大利的!我心那么诚,所以也一定会灵的。绝对不会像我爸爸……你会大吉大利、长命百岁、永远吉利!嘻嘻。”

看着那个黑黑的木质珠串,好久,我才感慨万千地说:“佳佳,现在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形象的变化了。那你知道吗,你在我心目中形象也是大变呢。开始我也只把你当成一个被宠溺坏的孩子,甚至觉得你很可能已经被宠纵得既无能又无情啦。但当我真的开始接触你,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你不仅有良心、有责任感,还向上、能吃苦、聪明能干,天赋的聪明能干。曾经荒废的时光一点儿也不影响你迅速站起来、显示你的才干,真是处处给我惊喜。所以现在知道你能像看半个爸爸那样看我,我真是不知道多高兴。我多希望自己能凭空多出个你这么聪明能干的漂亮女儿,这样将来就可以再多一个亲人回来看我,给我做顿饭、陪我聊聊天。不,还可以给我买很贵很贵的名牌包,并且告诉我它们到底哪里好。然后我就可以拿着它们到处显摆,说,看,这很高级吧?很贵的,一般人可买不起,但我女儿能,因为她很能干,这就是她买给我的。”说到这儿,我把那串乌木珠串从手腕上退了下来,举在手上,“所以,为了我自己的将来,我也必须要她好好活着!所以如果佳佳刚才你说的是真的,现在,就看着这个你自己虔诚求来的‘圣物’告诉

我:刚才为什么那么请求我,你到底被什么念头迷住了心窍?”

我最后满怀希望地追问,但可惜,在嘴唇哆嗦了几下之后,佳佳还是深深地埋下了头,无声但又清晰地传达出她保守这个秘密的决心。

所以最终还是我失望地把手放了下来,说:“既然你坚持不肯说,我也无法勉强你,不过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把我看做半个爸爸?”

这一次,佳佳立刻给了确定的回答,她很郑重地看着我点了几下头。

我也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将那串乌木佛珠手链戴回佳佳的手腕上。

“那好,既然这样,我要告诉你,我这个人,虽然很想健康长寿,但绝不想像个千年老精怪似的一个人孤独活着。我希望将来身边充满欢声笑语,每天都过得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我的女儿们比我更健康、快乐、长寿,她们可以一直陪伴我,陪到我闭眼的那一刻。因此佳佳,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希望将来你能和你爱梅妹妹一起,好好照顾我、陪伴我。所以,现在盒子我留下,这个佛珠手链你先替我保存,我们以手链为证:佳佳你答应我,好好活着,一定好好活着!”

这一次,我坚决而满怀希望的要求终于有了期待的回应。

又一次深深埋下头之后,佳佳终于捂着脸,含糊而悲伤地保证:“我努力,我一定努力!”

……

佳佳确实努力了,接下来的她不仅又按我的要求换了个价格更贵的心理医生,而且还按我的要求和那位侯会计断交,与那个小保安认识成为朋友了。

那一刻的我又满怀希望,因为我私心觉得,一颗倾慕的心,绝对会最忠实最自觉地承担起监护任务。

事实也真是如此,据小保安按时给我回馈的电话是:佳佳对他很好,很慷慨大方,经常送他一些东西,而且两个人也很谈得来,谈了很多彼此的事。

而佳佳,则反馈给我更大的惊喜,她说认小保安为弟弟了,说小保安很听话,他们一起聊得很开心,现在他们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还说除了那乌木佛珠手链,现在她还找到个更鼓励自己的秘密武器,每当她沮丧时,只要看一看,就会觉得好很多……不过呢,这个武器是什么她却没告诉我,因为电话里佳佳很顽皮地要我猜,理由是我是“神探”。

可惜,我这个“神探”名不副实,我没有猜出谜底,就仿佛佳佳突然向我提出的那个请求一样——直到佳佳突然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都还是我的不解之谜。

而这两个当时在我心里以为无须尽快猜出——事实上,倘若事情真如我期待的那样发展,也确实无关紧要的谜底,在佳佳的动脉被刀片割破,终于血尽而亡时,却发生了惊人的逆转。

一个谜底,变成了解开佳佳之死谜团的重要一环;另一个,则有些诡异,它的存在,似乎只是为将佳佳之前为糊弄我追问而现编的理由,变成现实,变得犹如谶语……

佳佳的死讯是在我参与的一个部属大案临近结束时得知的。两个同事突然找到了我,向我了解佳佳的情况。

这当下就给了我不祥之兆,因为要是没发生什么大事,他们是不可能千里迢迢跑来找我询问的。

果然,答案是佳佳死了!

更多的情况自然无从得知,办了半辈子案的我自然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在手边工作结束后,就即刻匆匆赶了回去,要求参与侦办这个案子。

但局长却婉言拒绝了,理由是还有个更重要的案子需要我。

理由很充分,不过从局长的眼神里我看到的答案却是:我不能参与侦办这个案子。

这让我一时很诧异,我和佳佳没有亲属关系。而且即使因为认识相熟而被一视同仁地暂时列入嫌疑人名单,那嫌疑也早该排除了。因为案发之前我不仅有近一个月不在本地,并且这一个月可谓每天二十四小时都有最可信、最靠得住的人证。

当然,诧异归诧异,我也没有再追问,因为我深知局长不会无缘无故拒绝我,不肯明说一定是不适合说。因此我只能带着不解和无法了解案情的煎熬离开,默默地想着那些办案成员的名字,暗暗希望这一次他们的水准能从现有的“合格”提升到“良好”。

然后,直到听说那边要写结案报告,我知道自己终于煎熬到可以追问的时候啦。

“案子要结了吗?”我找到负责侦办的小沈问。

“是。”

“什么性质?”

“自杀。”

哦?

听着这个既出乎我意料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干脆地命令:“把资料拿过来,我看一下。”

小沈连忙一边把资料递给我,一边又忙不迭地解释着:“监控录像显示死者任佳是独自回家,之前之后的时间段都没有人去死者所在的楼层。而且法医也鉴定死者手腕上的刀口符合典型的自杀特征。另外,死者是割腕自杀,流了很多血,如果有其他凶手,那现场很难不留下痕迹。可现场并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物证。这些资料上都有,总之,从技术方面可以完全确定是自杀案。”

“是这样啊,那结论就很靠得住啦。”我一边翻一边又问,“不过说到这儿,我倒想起另一件事,上次你们找我调查我就跟你们说了,我和死者认识,甚至对她爸爸的案子也有一些了解。这个女孩儿孤苦伶仃,现在突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所以是挺想好好调查一下这个案子的,可为什么……”

“哦,是这样,”小沈连忙又解释,“我们到现场后,发现死者的电脑还开着,等我们调出来之后发现里面最后播放的是郭支队你之前在电视台录的那些案件纪录片。而且不止一集,我们查了一下,有十六集。”

原来是这样!

“后来根据电脑播放片子的时间记录,和法医后来确定的死亡时间,大概可以确定死者是在自杀之前看的,而且应该看了好长时间。所以开始……哦,当然我们查出原因了,据报案的保安……”小沈说出小保安的名字。“他后来在介绍和死者交往时讲到了这个情况。他也告诉我们关于福利院骗了死者父亲钱的事,因为死者不止一次地跟他讲过这事儿,每次都非常愤怒。而提到她爸爸时,情绪就很低沉,常常说出也想死,去陪陪爸爸的话。但死者似乎也知道这种情绪不对,所以每到这时,就要看那些片子,然后鼓励自己说至少要等到有好消息才可以去见爸爸,这样见了爸爸才能有资格说。据那个保安说,死者坚信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因为她认为你是最棒的‘神探’,既然你答应调查,就一定会有结果。”

我忍不住苦笑起来。

“因此看这些片子是死者的业余爱好,甚至最后就是唯一坚持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据那个保安说,好像每次死者情绪低沉的时候都会看,他都跟着看了好几次了。所以我想这就解释了死者最后看那些片子的原因。无疑在自杀的那一晚,死者陷入了最深度的抑郁状态,因此她又像往常一样看片子想给自己一点儿活下去的信心。不过,我想那一晚她大概实在是太抑郁了。”

是,一定是实在太抑郁了!

我在心里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小沈最后那句分析,望着眼前的一张现场照片。

这张照片照的是案发现场桌子上的一张白纸,纸上面写着——奶奶,好姐姐,好女儿,挣钱,买名牌包,哄爸爸开心,听水仙姐姐的故事等等外人一定很难明白的支离破碎的词。

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佳佳新找到的自我鼓励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佳佳意识里的现在与未来,充斥的是这么多的责任,唯一算是“享受”的,居然只是一个很久以前闲聊中无意谈到的,那个当时让我感到不吉利而刻意不肯讲的、同样充满阴谋与死亡的往事!

接着,我看到了另外一张现场照片。

那是佳佳的最后一刻,她躺在窄窄的单人沙发上,左手耷拉在流满鲜血的地上。而就在那一片发黑的血泊上,左手的手边,还有串黑手链——那串她送给我,又被我推回去要求她拿着自我鼓励好好活下去的乌木佛珠手链。

我猝然扭过头,觉得自己无法看下去了!

“哦,郭支队,这张纸上的内容,还有这些字,我们还没有完全弄清楚。”

平静了一下,我转回脸,迎着小沈仿佛解释,但更是好奇的眼神,没有直接回答,拍了拍厚厚的资料问:“是吗,那我想这个案子里让人疑惑的地方一定不少,否则以这样扎实的现场技术鉴定,你们还用了这么久的时间,一定是做其他方面的调查了。”

“是,因为死者的家属们一致坚持认为死者从小就是个阳光开朗,甚至没心没肺的人,所以不可能自杀,一定是被人害的,或者是意外。总之,不会是自杀。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把各方面都再调查扎实些,这样最后家属就会比较容易接受。”

“好,很好!”

“另外,郭支队你又介绍了死者和福利院的纠葛。李队也给我们讲了这事儿,而我们调查发现,死者在自杀那晚给那个单院长打了个电话。”

“哦,那有什么发现吗?”

“有,也没有。”小沈审慎地回答。

“怎么讲?”

“从发现死者自杀的直接动因,或者诱因上似乎找到了点儿疑点。不过单院长绝对不会是凶手,因为当晚他也不在本地。”

“我明白,”我又拍了拍那沓技术资料部分,表示自己没有忘,“如果技术鉴定确定死者系自杀的话,那其他人是不是与死者有仇、是不是就在本地、有没有人证,都无关紧要。我想了解的是,你了解的这直接动因,或者诱因是什么?”

“哦……嗯,呃……”

“怎么?”

“乍听起来有些荒诞,”小沈终于回答,“是因为死者和这位院长的感情纠葛,准确地说,是死者向这位院长要求恢复原来的关系,但遭到了拒绝。”

这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答案!

第一时间更新《抑郁了,想去死一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