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圣塔安娜到阿纳海姆山并不太远,但是,里克森和拉萝正赶上了高峰时段,路上严重塞车。里克森想和局长联系一下,告诉他们,他和拉萝正在路上。可是,他的对讲机超出了辐射范围,没法联系。“我再试试郡治安局的频率,”

说着,里克森按了无线电对讲机上的按钮。“局长出城时,总是开着对讲机,以免发生了重大事件,被他耽误了。我们也可以请接线员给局长捎个话,告诉他我们正在路上。”

他俩仔细倾听着对讲机的噪音。对讲机里时下正传来人们急速的讲话声,十分吵闹。里克森只得等别人说完,才能说话。他俩都注意到,接线生正在调遣救护车和医护人员。里克森对拉萝说:“也许是一场大车祸,伤亡惨重。谢天谢地,我不是在交通处工作。”

突然,拉萝捕捉到几个熟悉的单词,她蓦地坐直身体,竖起耳朵想听个明白。对讲机里的声音单调、刺耳,难以听清。拉萝急切地说:“泰德,你听清了他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地址,就是他们派救护车去的那个地方吗?”

“没有,我没有听清楚。怎么了?”

“我想他们是在说菲尔蒙特——菲尔蒙特八二零号。你能查问一下吗?”

拉萝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如果刚才她没有听错的话。那正是维克多·亚当斯的住址。她暗暗祈祷,但愿她刚才听错了。

里克森终于听到对讲机安静下来,他抓住这个空隙,赶紧说:“第三站,第三站,我是六五四号警车,我在圣·克里曼特。请再重复一遍你刚才提到的地址。我正在这个地区。”

接线员说:“菲尔蒙特八二零号,我们接到了三人死亡的事件报案,一个成年男子,两个孩子,其中一人可能是自杀。”

接线员刚介绍完毕,马上又接着指挥一辆在现场的警车和其他警员一起去疏导车辆,封锁这个地区。

拉萝不禁叫出了声:“噢,我的上帝!”

她脸色灰白,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这正是维克多·亚当斯的住址,他有两个孩子。求求你,泰德,赶快查清出了什么事。接线员刚才说是一桩谋杀案……也有可能是自杀。上帝,他一定杀了孩子,然后又自杀的,噢,他才刚刚离开我的法庭。我原来就想到会出事的,我原来就想到了。就在一个小时以前,两个可爱的小女孩还活蹦乱跳的。”

里克森抓住机会又和接线员对上了话,他请她倒换无线电的频率,因为他知道接线员是不可能在无线电中透露受害者的姓名,里克森也把自己对讲机上的保密器打开,过了一会儿,接线员终于有了跟他们对话的时间。

“圣·克里曼特六五四号,我们在那个地址发现了一位名叫维克多·亚当斯的人及他的两个女儿,三人在送到医院时都已死亡。目前还未有更多的消息,警车已赶到现场。”

听到此,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拉萝的双颊上滚落下来。里克森又追问:“死亡原因?”

“枪伤,是邻居报的警,十分钟前发生的。”

拉萝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感到一阵恶心欲呕,似乎马上就要吐到车内。

今天当她在法庭上看到亚当斯愣愣地坐在那儿的样子,她就有了不祥之感,她意识到将要发生可怕的事情,这种不祥之感就像一片乌云悬浮在法庭上。亚当斯已被彻底摧毁。他是被这个社会体系摧毁的。可以说,社会体系才是真正的凶手,它们夺走他的生命,把它揉得粉碎,这才是真正的谋杀。

而那两个可爱的小女孩死在了她们亲生父亲的手下。拉萝看着前面排成一条长线的车流、路边油漆未干的广告招牌、瓦砾堆以及悬在地平线上的一层层烟雾。虽然天色还亮,还只是七点三十分,可是,拉萝看到的却是黑暗和血淋淋的死亡。她还看到了再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两个美丽的小女孩再也不会梳妆打扮,再也没机会参加中学舞会、结婚。恍惚间,拉萝又看到两个女孩子充满了生气,咯咯大笑着在走道上跑跑跳跳。

里克森的警车冲下一个斜坡,又继续往前赶路。他伸手紧紧握着拉萝的手,“就是今天在法庭受冤的人,是吗?”

“是的。”

拉萝伸手从皮包里取出面巾纸,擦了一下鼻涕,“为什么是亚当斯,而不是伊夫格林朝自己开一枪?他为什么还要把两个孩子杀死?上帝啊!”

“宝贝,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坏人总是能长命百岁,而好人总是短命。”

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和其他警车会合。里克森从车里探出头,发现局长正向他们走来。其他警察则待在车内。

里克森对局长说:“我们出发!立即行动!”

拉萝静静地坐在里克森旁边,此时此刻,对她而言,伊夫格林并不是真的很重要。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维克多·亚当斯和他的两个女儿。

这个男人把莱克萨斯车开到一个停车场,乔希往前倾着身子,拚命想分辨出身在何处。他觉得他们到了欧文的某一处。眼前的大楼像是一幢公寓,离高速公路并不远。这儿四周有许多摩天大楼,里面驻着各类技术公司和医疗机构。

这个男人看了一眼乔希,深深地吸口气,好像要把乔希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和精髓吸入肺部。他暗暗盘算,这个小男孩正在出汗,他能嗅到飘浮在鼻翼旁的气味。虽然这个男孩比他原来想像得要成熟些,但是,男孩身上并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体臭,男孩身上另有一股温煦清洁、新鲜的气息。他想,如果伸出舌笞舔舔男孩的肌肤,一定有淡淡的咸味。

他十分妒嫉这个男孩:小伙子才刚刚开始生活。有时,他相信自己的种种欲望其实是渴望恢复青春的心态反应。通过向小伙子表达爱意,并从他们身上吸取青春的气息,他觉得时光倒流。这真是一种神秘的经历,就好像年轻人的生命力、活力都进入到他的体内。只要和年轻小伙子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就又青春焕发,充满生机。

他把车开进公寓后面,停在停车点上。他对乔希说:“来,我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当他穿行在停车场时,乔希发现他走路一跛一跛的,就问:“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他回头瞥了一眼乔希,说:“不是的。我患有脊椎弯曲症。”

乔希非常同情地说:“是吗?我有位朋友患有肌萎缩外侧硬化症。你知道这病吗?”

他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洛·吉理哥症。”

他还在钥匙圈上找开门的钥匙,“太不幸了!他比你要年长些,对吗?通常只有成年人才会患这种疾病。”

乔希说:“是的,他比我年长,但他是我的好朋友。”

这时,他打开了公寓大门,又打开了电灯,整个屋子顿时充满活力。最近,他买了许多贵重的电脑设备,并请人把这些设备都安装在这套公寓里。

除他之外,没人知道这个地方,他已提前支付了一年的房租。

他一直在看精神病医生,也在接受治疗。但是,治疗的结果只是使他昏昏欲睡,丝毫无助于他对于年轻小伙子的渴望,任何方法都是无济于事的。

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这点,为此,他已孤独无援地反抗了许多年。可是,他最终还是学会了接受这个事实。在此之前,最初他以为自己只是个同性恋者,他对自己充满厌恶之情。后来,他渐渐意识到这和同性恋完全是两码子事。他并不想和男人发生性关系,他只想和男童维持性关系——男童尚未沾染上生活恶习,他们是如此温柔、新鲜。那些男孩敬佩他。

此外,他并不想伤害那些男童,他爱他们。对他来说,是真的——爱。

他是他们的知心朋友,他教诲他们生活之道。这些年以来,和他交往的大多数男童都没有父亲,所以,他就取代了他们父亲的角色:送他们礼物,带他们出门游玩,替他们安排未来。他还给他们带来愉悦。当他看到张张神采飞扬的脸上那种极度兴奋的神情时,他自己也感到愉快、兴奋。

有时,他并不需要性,只要和年轻小伙子在一起,他就感到十分愉快。

年轻人的出现抹去了他心里的恐惧——对衰老、死亡的恐惧。

他阻止不了自己的这种欲望,他就像吸毒成瘾,已身不由己。只有自杀才能了结这一切,但是,他又缺乏自杀的勇气。过去,他的内心充满了犯罪感,也数次想了结一生。有时夜深人静时,他祈祷上苍,派人来杀了他,帮他了结这一切,替他做他没有勇气做的事。

他确信自己没法复原了,因为世上没有能治疗他这个疾病的良药。

这时,屋里的电脑设备大多已启动,操作仪上的灯光一闪一闪的。他疾步走到屋子另一头,打开电视监控器。接着,他高兴地合掌问乔希:“瞧,怎么样?”

乔希吃惊得张不开口,除了在电视及战争片中出现的指挥部外,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屋子,“哇!太棒了!”

每个电视监控器上放的都是不同频道的电视节目,整面墙上全是电脑设备。乔希又说:“我的朋友埃米特如果有这么一个住处,他一定会高兴得发疯的。”

乔希转身看着他,他正得意得笑眯眯。

他手捂着嘴又咯咯地笑起来,接着,他放下手,说:“我知道你会喜欢的,但是,还有更精彩的呢!”

他一边朝屋子另一头走去,一边回头瞥了一眼乔希。突然他掀起盖在一个大物件上的布,轻轻摆摆手,说:“来,见见亨利。”

乔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这人竟拥有一个真正的小机器人。这人在机器人背后捣弄了一阵,只见小机器人立即恢复了生命,它头顶上顶着耀眼的灯光,双眼由两块有趣的红色色块组成。

机器人说:“我叫亨利,你需要什么服务?”

乔希欢呼起来:“太棒了!我的上帝,这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东西。这样一个玩意儿值多少钱?它能干什么?你在哪弄到手的?”

“我是去年在拉斯维加斯的消费者电子展销会上买到的,这可是个巧妙的小玩意儿,可我还是说服他们,把它出售给我。”

屋里电脑设备看得乔希眼花缭乱,让他难以置信。警方也许冤枉了他,他可能只是个从事高科技的怪人或别的什么人,他是个挺不错的人。看他行走困难,乔希就会想起埃米特,有时,人们总是难以理解身患残疾的人,现在,他明白了这点。

这时,小机器人像一个巨大的真空吸尘器,在屋里转来转去。这人问乔希:“你想喝冰镇饮料还是冰镇啤酒?我也有镇酒冰壶。”

乔希说:“好吧,就来点镇酒冰壶。”

他一直想尝试一下镇酒冰壶,因为它很受中学生的欢迎。

这人走出屋子,小机器人也紧随其后消失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机器人托着放着镇酒冰壶的一个小托盘走过来,它用一种用电脑处理过的奇怪声音对乔希说:“你的饮料。”

乔希大笑起来,他从托盘上拿起镇酒冰壶。由于从理克家骑着自行车赶了很长的路才到达圣·克里曼特的商业中心,乔希已渴得嗓子冒烟。他啜了一口镇酒冰壶中的酒:有点像库尔·爱德酒。他举起冰壶几乎一口就全部吞下。这时,这人又走进屋里,他穿着一件铁灰色的天鹅绒短上衣,下穿一条真丝短裤。乔希拚命憋住笑,这人穿得太古怪了。虽然这人的上半身还很结实,但是他的两条腿却苍白,瘦骨嶙峋。

这人看到桌上的那个空瓶,马上过去拿起来检查一下是否还留有一滴。

“年轻人应该把杯子放在杯垫上,瞧,”

说着,他举起一个空垫,“这儿一个。你还要一杯吗?”

乔希还是觉得口渴,如果不是真渴,那么就是紧张得喉咙发干。“好的。”

“当然有,所有的游戏卡都放在电脑旁的那个盒子里。我们玩游戏吧,我来指点你。你离开时,可以把这些游戏卡都带走。”

乔希启动电脑,玩起了电子游戏。这人倾着身体靠在乔希旁边,不时地指点乔希如何才能提高积分。乔希完全被游戏迷住了。游戏结束了,乔希看看分数,“哇,真不敢相信!等等,我要把名字输进去,我敢打睹我得的一定是最高分。”

“理克,我还可以教你更多的招式。”

他拉拉椅子,离乔希更靠近了点,然后,往前倾着身子,一只手放在乔希的大腿上。乔希玩游戏机太投入了,一点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我可以再玩一次吗?我敢打赌这次的得分一定比上次还要高。”

“我再去给你拿一杯镇酒冰壶。”

过了一会儿,这人又走回来,递给乔希一杯镇酒冰壶。他眼里闪着一种傻乎乎的表情,好像他有个秘密要告诉乔希。他碰碰乔希的手指,“想看那个片子吗?”

说这话时,他扬起稀疏的眉毛。

乔希只想继续玩游戏,但是,他

想起此行的借口。“是的。”

这人轻声向套房的后部走去,乔希跟着他走到卧室门口停住了脚,卧室里一片漆黑,乔希可不想跟这人一起待在黑暗中,绝不!

乔希仍然站在门口,这人则忙着装上录像带,启动录像机。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图像,这人走到乔希身边,乔希只得走进屋里。“现在,我还得去干些别的事,你自己欣赏片子吧。”

说完,他穿过客厅,走进另一间屋子。

乔希坐在床上,一口气又喝完了第二瓶镇酒冰壶中的酒,然后看起片子。

这人走进起居室,停住脚步,去关闭电脑。他不喜欢浪费电,这是他的一个优点,他总是那么节约。突然,他看到了,看到了屏幕上游戏销售号商名字旁那个男孩的名字。

“乔希!”

他念了一遍名字,感到身体内升起一股恐惧。

这个男孩向他撒谎了,男孩说自己名字叫理克。这时,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呼吸也变得急促。这个男孩住在圣·克里曼特,那个偷走照片,继而又向他勒索钱财的可怕妓女和她的丈夫也住在圣·克里曼特,甚至连乔希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很耳熟。他撑不住了,双手捂着胸口,扑到电脑终端机上,可是,心脏病并没发作。过了许久,他终于坐起来。颤抖的双手打开一个抽屉,取出那张他刻意保存的报纸。

终于找到了:乔希·麦金利是尤丽和萨姆·帕金斯的儿子。

埃米特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终于赶上那辆金黄色的莱克萨斯车,他一路上和莱克萨斯车保持一辆车的距离,一直跟踪到了欧文。他想,如果中途停车报警,莱克萨斯车马上就会失踪,况且,他也不知道这人要把乔希带到何处。当莱克萨斯车开进公寓停车场时,埃米特动作慢了点。

莱克萨斯车从他眼前消失了。

埃米特感到又生气又绝望,低声咕哝了一句:“该死!”

他诅咒自己病弱的身体,渴望能有副正常健壮的身材。他又骂了一句:“该死!”

他用力扳着方向盘,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越来越恼火。虽然他已精疲力竭,但是他下定决心非找到那辆车不可。他认为,乔希就要出事了,而他对此却负有完全责任,他应该跟拉萝讲实话。

他终于找到了那辆莱克萨斯车,可是车内却空无一人。他绝望地扑到方向盘上,眼镜滑落到地上,他设法把它捡起来。他一点也不知道那人住在那幢公寓内,也不清楚那人把乔希带到何处。现在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向人求助,紧急求助。

他只得向警方报案。

乔希坐在漆黑的屋里看着成人电影。他开始睡意朦胧,有好几次都要睡着了。但是,他告诫自己,有人在屋里,他绝对不能入睡。他把空瓶子放在茶几上。尽管镇酒冰壶内的酒味很接近库尔·爱德酒,但是,乔希已感到它的酒劲儿了。他感到头昏目眩、恶心欲呕。

电影十分枯燥乏味,以前他也看过这类玩意儿。萨姆的卧室里就有这种录像带。

突然,咔嚓一声录像带放完了,屋里飘起轻柔的音乐。这是一支老曲子,主要由小提琴和其他乐器演奏的。这支曲子使乔希毛骨悚然,他暗暗思忖,在恐怖片中常会响起这种轻柔的音乐。屋里一片漆黑,乔希的双眼一时还不能适应黑暗。在他看来。这一切正在转变为一部恐怖片,他感到越来越恐慌,他对自己说,他自做主张这么做,看来是不对头的。

这时,乔希看到那人正站在门口。

他一丝不挂地在门口一闪就走进屋里。乔希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心怦怦地狂跳着。他得逃出去,向警察报警。乔希听到床边有窸窣声,正是那人的身影。

“乔希你向我撒谎了!”

那人的声音不再温和、柔细,听起来很像乔希学校校长的声音,严厉、愤怒。

乔希站起来,做好随时逃出去的准备,“喂,我并没有向你撒谎!”

“理克·西蒙斯?你不是理克·西蒙斯!”

该死!这人怎么会发觉的?他一丝不挂准备干什么?“不!我就是理克!”

“乔希,你妈妈不会找你的,你妈妈已经死了!”

乔希蓦地出了一身冷汗,他吓坏了!一定是这人杀害了他母亲和萨姆!

乔希从床上滚到地板上,在黑暗中向门口爬去。突然,乔希听到身旁呼地一声。然后就感到一只手钻心似地疼。他拚命往前爬,可是就是动弹不得,好像身体被钉在了地上。原来是那人站在他身旁,一只脚踩在他手上。乔希大叫起来:“求求你!放我走,你把我的手踩碎了!”

那人说:“你以为向我撒谎、戏弄我、欺骗我是件有趣的事,是吗?人们总这样对待我,像你这样的男孩就是如此。他们接受了我赠送的礼物,然后,一翻脸,嘲笑我,诅咒我!乔希,他们利用我,他们并不感谢我!”

乔希苦苦哀求:“不!我并不想戏弄你。求求你让我站起来。我不会骂你的,我什么也不会干的,我答应你!”

“小乔希,你和你母亲一模一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她利用了我,然后又逼迫我给她钱财。虽然我给她钱,可她仍是贪心不知足,勒索更多的钱,她太贪婪了!你知道她的下场,你也清楚说谎、欺骗、利用人的下场,是吗?”

乔希哭了起来,他的手疼得刺骨,他已惊恐万分。“求求你,让我回家!”

那人吼叫起来:“不!不!你的所做所为决定你不能回去!我不能放你回家!”

他弯腰抓着乔希的头发,把乔希从地上拎了起来,“乔希,你必须赔偿我的损失!我让你干什么,你必须干什么。这样,我们才可以谈让你回家的事。”

乔希一边挥手,一边悄悄地扫视了一下屋子,看是否有适合当武器的东西,“我什么都肯干,只是别再伤害我了。”

那人命令乔希:“躺到床上去!”

接着,他又放低嗓子,粗声粗气地说:“乖乖的别动,闭上眼睛。拉开裤子的拉链,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要来疼你了。”

他想,不管他如何对待乔希都无关紧要,他要纵情享受一番。乔希·麦金利知道得太多了,他不能让乔希活着离开这儿。

快要开上伊夫格林的私人车道时,里克森把无线电调到收听圣·克里曼特的频道。他们现在离那儿很近,已完全能收到那儿的信号了。他一调到那个频道,就听到接线员告诉他,盖儿·斯图尔特博士从犯罪实验室打电话找他。

“第一站,她谈了电话的性质吗?现在我有公务在身。”

“六五四号警车,她说有要事相告,我一直在和你联系,她在办公室等你。”

“好的!”

里克森看看拉萝,然后又通过对讲机让局长他们稍候片刻。

其实,他们离伊夫格林的私人车道只有一步之遥。里克森拿起大哥大给盖儿打电话,但她已下班了。

里克森又给局长打电话,通知他们他已准备就绪,然后,他们开上了伊夫格林的私人车道。正当里克森跨出车子时,一辆白色的车子疾驶过来,嘎地停住,从车里跳出了盖儿·斯图尔特。她迈着两条粗短的腿,满脸通红地向里克森的车子跑过来。

她气喘吁吁地站稳身子,双手叉着腰,身体往前倾着,对里克森说:“上帝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真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伊夫格林的住址,你们还未进去吧?”

里克森说:“盖儿,不是紧急情况,千万别打扰我们,我们正准备进去抓那狗娘养的。此时,他或许正从窗户里看着我们呢。”

“好吧,你自己判断,我只是把话传到。你的人终于拍到了一张伊夫格林的裸照。昨天,伊夫格林到欧文体育俱乐部做按摩,你的人躲在更衣室里拍到了这张裸照。”

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声说:“伊夫格林不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里克森叫了起来:“见什么鬼?”

拉萝正站在他旁边,她吃惊地用手捂着胸口。“不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那么是谁?我的上帝……出了什么事?”

里克森并不理会拉萝,他仍死死盯着盖儿·斯图尔特。这时,其他警察也纷纷离开警车,三三两两地站在伊夫格林的环形车道上,等着里克森发号施令。里克森走到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拉萝也跟了过去。只听里克森对盖儿轻声说:“好吧,盖儿,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制造出这颗原子弹的?”

盖儿挥开挡在脸前的一支树枝,“他并没有患脊柱弯曲症,他不是照片上和男孩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可是那是他的儿子!你也证实过那是他的儿子和妻子,一定是他!一定是你弄错了!”

里克森急出了一身汗。他看着连成一条线的警车,那些警察们就像海军陆战队员一样已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冲进去逮捕奥兰治郡的首席法官,可恰在此时,她却说伊夫格林不是要抓的人。

拉萝瞥了一眼盖儿,然后又看看里克森,“我不相信,你当时说得是那么肯定。”

里克森咆哮起来:“盖儿!你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切都准备就绪,他就是我们要抓的人!忘了?”

盖儿十分气愤,她结实的脸颊凝固成两块坚硬的岩石,没有丝毫笑意。

“好吧,里克森,我也跟你说过照片上的男人可能和镜子里反射的照片上的人没有关系。此外,就这点,我跟你谈过数次。是你坚持认为他与镜中反射的照片上的人有关。我认为他可能以朋友或别的什么身份借用了伊夫格林的房子。那是伊夫格林的儿子,这没有错。所以,我认为伊夫格林的儿子从某一方面来说也卷入了这个事件。此外,的确是伊夫格林释放了卡明斯那个小子。”

盖儿的呼吸声十分粗重,她喘了一口气,用一种自卫性的口吻说:“嗯!”

“该死的!”

说着,里克森一脚踩在一只在车道上蠕动的蜗牛身上,听到它被踩成粉碎的声音。他站在那儿,看着警察,胸脯起伏着。他又急又气,竭力想把盖儿的话理出个头绪。

拉萝说:“我的上帝!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她挥舞着双手,几乎有些声嘶力竭。“他们一定会把我赶下法官席的!我真是个笨蛋!这些警察……”

里克森缄口不语,他要振作精神,重新部署。过了一会儿,他已拿定主意,“伊夫格林的儿子在照片上,而且,又是伊夫格林下令释放卡明斯的,所以,即使不是他雇凶手杀人,他至少也知道谁是凶手。”

埃米特打开货车的后车门,他等不及先放下升降机就把轮椅扔了出去。

接着,他爬下货车,滚到水泥地上。正在这时他看到金黄色的莱克萨斯车前的路线上用油漆写着二一二。埃米特立即意识到这是公寓的门房号,这人有一块固定的停车点。

埃米特又设法打开轮椅,挪上座位。他把轮椅调到高档速,冲过停车场。

他往前倾着身体让轮椅转得飞快,同时焦虑地搜寻着门房号码。他必须把乔希救出那间公寓,如果先报警,他们可能永远也听不懂他的话。就是听懂了,他也只能干等着警察来,而此时,乔希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中。埃米特决定亲自去救乔希。

如果那人向他袭击,那么乔希就有了逃跑的机会。对于埃米特来说,他并不会失去什么。如果那人打他,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因为生活已经给他沉重的打击,他原本健壮的身躯现在只剩下一个躯壳。如果那人杀了他,埃米特想,那就请便吧,反正他也不想活了。乔希年轻、健康,而埃米特则什么也没有。此外,乔希还给埃米特的生活带来了笑声、友谊和归属感,乔希无视他的病体,全盘地接纳了他。埃米特终于看到了二一二号,他抬头望去,身体不由得往轮椅里缩了缩。在他眼前似乎耸立着终年白雪皑皑的珠穆朗玛峰北峰。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找到电梯。他的目光又移到眼前的巨大障碍上:陡峭、可恶的楼梯。

二一二号是在二楼。

他们拍打着伊夫格林的大门,大声通报他们是警察。接着,他们又揿了门铃,然后就等在门外。如果伊夫格林不马上开门,那么他们准备把门踢开。

拉萝坐在里克森停在车道上的警车内,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伊夫格林开了门。他穿着一件长袍——一件破旧的棕绿色法兰绒长袍。门一开,一股刺鼻的气味便扑鼻而来。里克森走到门边,明知他就是伊夫格林,但是他还是按照程序,先证实一下身份,“利奥·伊夫格林法官?”

伊夫格林拉拉长袍的前襟,看了一眼外面的警车,说:“我就是,出了什么事?我的儿子出事了?”

伊夫格林眨眨眼,拼命抓住房门支撑着身体,看样子,他马上就会昏厥。

“不是,伊夫格林法官,你儿子没事。我们持有逮捕你的逮捕令和搜查你住处的搜查令

。我们可以进来吗?”

伊夫格林似乎没听清里克森的话,他显得苍老、疲乏,他咳嗽起来。当最初的震惊平息后,伊夫格林跨进屋里,“抓我的逮捕令?警官们,究竟出了什么事?是的,请进。一定是误会了,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

伊夫格林往后退了几步,众人涌进室内。警察立即四处散开,走进屋里去搜查。伊夫格林立在一旁惊愕地看着忙乱的警察。里克森从口袋中取出一张小卡片,然后向伊夫格林宣读了此行的授权。宣读完后,里克森把小卡片重又放回口袋,对伊夫格林说:“对不起,我们得把你带到警察局去,”

说着,他站起来上前就去给伊夫格林戴上了手铐。

“可是——可是我不相信!这是一种恶劣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一定是出错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里克森向伊夫格林宣布了对他的指控,然后面对着伊夫格林说:“你放弃请律师辩护的权利吗?如果你愿意放弃,我们现在就可以谈谈。”

伊夫格林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的,我没做什么亏心事,不必劳神去请律师,我没什么可隐瞒的!警官,请你马上把一切解释一遍!”

里克森应允了,他们坐在起居室一张沙发上,这张沙发覆着织棉布,可能已有二十年的历史。茶几上放置着一个镀银相框,上面的镀银已剥落了。

伊夫格林一言不发,在思索着。最后,他终于用一种低沉、单薄的声音说:“我从来都没有性骚扰过儿童,我是最高法院的法官,我这一生还未曾做过任何违法的事。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是谁指控我的?”

里克森用一种安抚的口吻说:“伊夫格林法官,你是否让桑德斯通法官释放过一位名叫帕克·卡明斯的人?你有没有说过他是某个执法机构的线民?”

伊夫格林摸摸前额,苦苦地回想了一会儿。突然,他抬头望着里克森,“我想起这个名字了。我可以确信是艾琳·默多克打电话告诉我此人是警方线民,并请我安排释放此人的,我当然照办了。”

伊夫格林那双苍白、水汪汪的眼睛探寻地望着里克森,“我们总是千方百计为你们的人提供方便。”

从伊夫格林的脸部表情看,他并不知道以后事态的发展。

里克森蓦地站起来,他只觉得千头万绪乱成一团麻。“那么,是默多克法官让你放了那人?就是帕克·卡明斯。对此你确信无疑?”

“是的,我确信。警官,我的记忆力很好。”

说着,伊夫格林抬头望着里克森,似乎想弄明白里克森是否以为他已老态龙钟,不中用了。“真的!”

说完,伊夫格林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好吧!”

里克森走出伊夫格林家,来到警车边,车内的拉萝正等得心焦。里克森钻进车,静静地坐着,竭力想把纷乱的思绪理出个头绪。

拉萝说:“他们在对讲机中呼你,我不知道如何操作对讲机,所以也没回答。”

里克森拿起对讲机。

埃米特在楼梯口旁等了一会儿,他默默地期盼有人能从他身边走过,这样,他就可以请别人报警,要不,他也可以请别人把他弄上二一二号房间。

他看到有人把车开入停车库,但是,这些人下车后都朝另外的方向走去。埃米特使出全身力气大声喊叫,可是他的声音太微弱了,谁也没听到。他的身旁正好有几个垃圾箱,他探身从里面拣起一只装豌豆的空铝罐头盒,掀下上面边口锋利的盖子,他准备把这片罐头盒盖当武器使用。他又拣起一件被人遗弃的肮脏的旧T恤,撕下一条,把掀下来的罐头盖子包在里面,然后放进衬衣里。他默默地祈祷:“上帝,我从来都要求不多,可是这次,请赐我力量,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向你乞求了。”

他双眼紧盯着陡峭的楼梯,把身体从轮椅上挪到过道上。他必须去救乔希,即使是疾病也阻止不了他的这份决心。虽然,这有可能是他活在世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但是,他必须去做。

埃米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拖着残疾的躯体一级一级地爬上楼梯。

他的胳膊肘擦着水泥地,钻心地疼,但是此时的埃米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乔希。

黑暗中乔希躺在床上,他已照那人的话解开裤子的拉链。正在此时,响起了电话铃,那人就走到另一个房间去。乔希腾地从床上跳起,抓起梳妆台上的一座雕像。乔希听到那人正在另一间屋子里说话,他还听到那人提到了他的名字,那人正在和别人说到他呢。乔希躲到门后静静地等候着,乔希准备在那人进屋时,伺机砸倒那人。

他等待着,手心沁出了汗水,他真担心雕像会从手中滑落到地上。此时,他害怕得全身直哆嗦。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门外,发现那人正朝这儿走回来,这回那人又披上了那件铁灰色的短上衣。乔希把雕像高高地举过头,憋住呼吸。突然间,那人停住了脚步。只听套房正门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这不是敲门声,而像是一只猫或狗用爪子抓门的声音。那人瞥了一眼卧室,又走到卧室门口,门上奇怪的声音变成了砰砰的敲门声,那人又往门口走了几步。

那人并未意识到乔希已不在床上了,仍站在门边对着卧室里说:“待在那儿!我让你出来你才能出来!别出声!”

乔希正准备把雕像砸到那人的头上,突然那人猛一转身朝套房的正门走去。乔希站在暗中观察着。

那人贴着门上的窥视眼朝外张望,然后冲着门外大声地问:“谁在那?”

过了一会儿,那人拨开门上的暗锁,打开门,他朝外扫了一眼,正准备关上门,突然一只手向他伸过来。

是埃米特!

那人看到埃米特趴在门口右面,大叫起来:“怎么……”

他拼命踢自己的脚,想挣脱出来,可是埃米特仍死死握着不松手。那人又尖叫起来:“我的脚踝!瞧你干了什么?你是干什么的?肮脏的乞丐?”

乔希拔腿向正门跑去,一不小心正撞在咖啡桌的尖角上,雕像嗵地摔到地上,哗地一声摔得粉碎,可是乔希什么也顾不得,一个劲地向正门跑去。

他已看到埃米特了,他绝不许那人伤害埃米特!

乔希大吼一声就从背后扑到那人身上,他的双手死死卡住那人的身体、双腿。那人嗵地摔在门口,脸正朝着埃米特。那人脚踝上有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地面。那人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乔希猛一拳打在他脸上,他又嗵地摔在地上。接着,乔希又扑到那人身上,把自己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在那人身上,用力卡住他。

乔希气喘吁吁地问:“埃米特,你没事吧?”

埃米特断断续续地说:“乔希,我……真……害怕。”

那人神情木然地躺在地上,一言不发。乔希和埃米特不约而同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又移开目光。乔希伸手拉住埃米特的手,把他往自己这儿靠近。

“想帮我一把,埃米特?你显得并不害怕。我可是真害怕。相信我,埃米特,你真是棒极了!我真想吻你的嘴。”

乔希喘了一口气,又说:“你用什么割他的脚踝?”

埃米特坐在那人的腿上,乔希则坐在他的胸口。埃米特取出一块血淋淋的破布,上面放着罐头盖,他自豪地微笑着把它递给乔希看,“就是它。”

乔希说:“了不起!埃米特,你真是了不起!你就是用一个罐头盖打败了这人。如果我告诉里克森,他不知会如何佩服你呢!太棒了!我喜欢这个玩意儿!”

乔希注意到有个妇人从楼下的公寓套房里盯着他们,他冲着她大叫起来,“请报警,可以吗?你能报警吗?我们有东西要送给他们。我们需要一些帮助。”停了一会儿,乔希又大声说:“告诉他们别磨磨蹭蹭的,我们可不想一整夜都坐在这家伙身上,我们还有别的事!”说完,乔希回头冲着矮小的埃米特开心地笑起来。

“郡行政司法局手下的人正在四处找你,他们正在欧文,希望你也赶到欧文十一大街九十八号,他们在那儿等你。他们和一位名叫乔希·麦金利的在一起,乔希在找你。他们的总机传话说,一个嫌疑犯被市民捉住——被市民逮捕。”

拉萝只听到乔希的名字,她大叫一声:“乔希应该和圣·克里曼特的朋友在一起,一定是他出了事!”

拉萝猛敲里克森的肩膀,“快去查问一下乔希是否安全,出了什么事?”

里克森并没理会拉萝,他这一辈子还从未把事情搞成这么一团糟,现在,他已是焦头烂额,可是,他还得处理一个扮演警察的小孩制造的闹剧。“第一站,请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接线员查到了电话号码。里克森立即用大哥大给郡行政司法局打了电话,只见里克森认真听着,突然,他睁圆双眼,张大嘴,“你在捉弄我?”

拉萝猛拽里克森的衣袖,好像就要把衣袖拽下来。她疯了似地大声问:“告诉我,乔希还好吗?”

里克森厉声呵斥拉萝:“是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安静点!”

他又对着话筒说:“约翰·默多克,嗯?这人叫约翰·默多克?他妻子叫什么名字?”

里克森静静地听着,然后又回答:“我立刻赶到那里,让那个男孩待在那里。”

通完话,里克森把大哥大砰地一掷,大哥大嗵地掉到车内。

“艾琳和约翰……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里克森,现在就告诉我!是不是艾琳和约翰出了事?而且,你还提到埃米特……他也出了事?”

里克森以伊夫格林为目标的案子顷刻间化为烟云,他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他冲着拉萝大吼起来:“待在那儿!乔希很好!埃米特也好!我也不愿意操心你的好伙伴——默多克夫妇。”

他的口气里充满了嘲讽。接着,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拉萝,“我得先查证一些事情,然后再去接他们。”

里克森又冲进伊夫格林家中,发现伊夫格林仍然坐在那张黄沙发上,“伊夫格林法官,”

里克森说话的口气比刚才谦恭多了,“你是否曾经把房子借给别人过?你知道,也许是借给约翰·默多克?”

伊夫格林抬起头来,突显出他的下巴,“他是艾琳的丈夫,一位内科医生,他们是我的好朋友。为什么我要出借我的房子?”

“是的,他是艾琳·默多克的丈夫。”

里克森知道约翰是什么人,他不需要伊夫格林的解释。“你外出时,是否请他们照看过你的住房?”

伊夫格林低头看着双手,想了一会儿,说:“是的,我想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妻子刚去世,我请了一段长假到欧洲去,当时人们都劝我去散散心,其实我并不想去。”

伊夫格林又想起过去那些伤心的日子,“艾琳和约翰替我照顾狗、浇花,做些诸如此类的事,他们也照顾我儿子,当时他只有十六岁,你知道吗?他是领养的,我妻子非常疼爱这孩子,她很想要孩子。”

伊夫格林像是卡住了,“如果她知道事情的结局,她会伤心透顶的,我和我儿子关系并不密切。”

突然间,里克森真替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难受。从伊夫格林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多少生活目标,在这所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他显得如此孤独,他只是个仍然沉浸在失去妻子的悲痛中的一个病老头。

伊夫格林探询地看着里克森,他又恢复了一些他的威严,“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警官,我命令你此时立即向我解释清楚,否则你就滚出去!”

“伊夫格林法官,我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现在,我没时间向你详细叙述,但是,我们一定会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你的。”

说完,里克森冲着房里的警察大吼一声,想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些警察正在仔细翻查所有的东西,好像要把屋子都拆散。“我们只是在尽我们的职责。”

说完,里克森就走进其他房间。

里克森在卧室里找到了局长,他明白,局长会不高兴的。他对局长说:“伊夫格林不是我们要找的人,约翰·默多克才是我们的目标。”

“见鬼!谁是约翰·默多克?”

“他是艾琳·默多克的丈夫,现在,他已被郡司法行政局扣押起来,我们撤离这儿吧。留一部分人呆在这儿把东西放回原处,把屋子整理干净。”

局长狠狠地把他找到的一些伊夫格林私人物件摔进抽屉里,瞪着里克森说:“里克森,这回别再出错了!别再出错了!”

局长紧抿着嘴,双眼在厚厚的镜片后一闪一闪。

三小时之后,乔希、埃米特和拉萝已坐在圣·克里曼特警察局的办公室里。在审讯室里,里克森正在审问约翰·默多克,他的律师也在坐,审讯已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局长已给艾琳去了

电话,让她到警察局来一趟。局长只是说她丈夫受了一点轻伤,别的就什么也没告诉她。可是,她还没到。

乔希和拉萝相互依偎着坐在大厅的一角,埃米特则静静地坐在大厅的另一侧,他累极了,头靠在轮椅上,进入梦乡了。

拉萝大口大口地喝着浓咖啡,一边在责备乔希,“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做!你不听我的话,闯了这么大的祸!谁知道他会怎样处置你!他可能会杀了你的!”

乔希一点也不在乎拉萝唠唠叨叨的责备,同样的话,她已唠唠叨叨地说了几小时了。乔希仍微笑地说:“可是,我们还是捉住他了,对吧?埃米特是不是很了不起?你相信吗?他是用一片装豌豆的铝罐头盒盖把那家伙割伤的。”

拉萝叹了一口气,“是的,我们捉住他了。而且,埃米特英勇行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是,乔希,以后如果仍然再敢这么干,我让你永不翻身。”

乔希仍是笑哈哈的,那片微笑再也不会从他脸上消失了,“噢,是的,埃米特和我是英雄,你不能把英雄打倒。”

“好吧,你是英雄,可是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打翻,别以为我不敢这么做。”

说着,拉萝放下咖啡杯,抓住乔希,紧紧地拥抱他。她贴着乔希的身边说:“如果你出事,我会受不了的。你明白对我来说,你有多重要吗?”

乔希悄悄地说:“是的,我也爱你,拉萝姨妈。”

当她松开乔希时,她已是热泪盈眶,可她还在微笑。

他们又等了一小时,可是,艾琳·默多克还是没露脸。这时,里克森终于走出审讯室,来到拉萝和乔希身边,“虽然他的律师劝他不要什么都说,可是,他还是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了。他正在一个名叫沃纳的精神科医生那儿接受治疗。”

拉萝说:“沃纳?是艾琳推荐给乔希的那个精神科医生?你认为他知道内情吗?”

“他当然知道默多克是个恋男童癖患者,但是,我怀疑他并不知道这些犯罪内幕。如果他知道内情,那他的处境就不太妙了。你明白,他要替病人保密,不能向外泄露。”

“那么艾琳呢?别跟我说艾琳对约翰的所做所为了如指掌。要我相信约翰是这么样一个人已够为难我了,更别说艾琳……”

拉萝在心里已默默祈祷了无数次。她走到墙壁旁看上面张贴着的照片,那些都是在行动中牺牲了的警员照片,接着,拉萝转过身看着里克森。

“把一切都告诉我,”

说着,她看看乔希,“我想可以让他呆在这儿,我是说,他也完全卷进来了。”

他们三个都在沙发上坐下,里克森坐在沙发边,脸朝着走廊。埃米特推了一下轮椅的按钮也来到他们旁边,大家都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许多年来,默多克一直有性骚扰男童的行为,具体的数字,我们也查不出。他经常只在早上看病人,下午,他就到那间公寓去接小孩子打来的电话。”

“我认识艾琳和约翰已多年了,自然,我对艾琳比较了解,可是我仍然很诧异约翰是那种人。他是医生,他们是社区的精英。”

“好吧,他声称自己和帕克的杀人没有丝毫关系,他只是喜欢让人抽打他。很显然,这一切都是艾琳操纵和策划的。当初你妹妹开始向他勒索时,他还独力处理这事。可是,他又碰到了一个问题,他们夫妻俩的所有财产都是以两人的名义存入银行的,如果要取出,就必须有他们两人的签字。此外,银行都知道艾琳是个法官,他们也不想让她的金钱出错。据默多克说,他设法在艾琳不知晓的情况下先提取了一万五千元,可是,当他来提取第二笔一万五千元时,银行就和艾琳做了联系。”

拉萝问:“第二笔一万五千元?给我们解释一下吧?”

“你妹妹和帕金斯先是勒索一万五千元,可是当约翰付出一万五千元后,他们可能又决定勒索一万五千元。当约翰又到银行提取大笔现金时,银行警觉起来,他们想到那些离婚案——你知道,夫妇中的一方在离婚前把银行帐户里的金额提清——他们就通知了艾琳。这样,艾琳听了这一切后,一定很震惊,她甚至有可能说要和约翰离婚。她坚持要约翰到沃纳医生那儿接受治疗。可是据约翰说,她唯恐两个儿子知道内情,也担心这件事会毁了他俩,包括她的事业,她在社区内的地位,所以,她告诉约翰她会处理这件事的。她的一个儿子在医学院读书,另一个在哈佛大学就读,我想她一定十分疼爱他们。”

里克森停住话头,心想,她的一切努力都落空了,两个年轻人终究要知道的。

“她选中了帕克。默多克说,帕克在你妹妹家十分疯狂,他强奸了你妹妹,然后又杀了他们俩。当默多克夫妇得知萨姆、尤丽和你的关系时,正是帕克提高价码勒索更多的酬金时,我猜想,这时艾琳决定干掉帕克。”

拉萝大吃一惊:“艾琳?不!这不可能!艾琳是我的朋友!她不会杀人的!不是艾琳!不,一定是你弄错了!”拉萝走到墙边,头抵着墙壁,“那么,一定是艾琳走进我办公室,然后从我的电脑终端机发出那个释放弗兰克·多尔的指令的?上帝,他可能会杀了我的,她竟然如此冷酷。”

里克森又说:“我的猜测是,在未告知约翰·默多克的情况下,艾琳那天亲自约见帕克,并从车窗向他开枪杀了他。连她丈夫也不知道帕克已死。”

“基督!”

拉萝转了个身,面对着里克森和乔希,“太不可思议了!我永远也想不到……几辈子也不会想到。约翰还利用了伊夫格林的住处,在那儿性骚扰男童?”

“只有一次。还不止这些呢,拉萝,他还骚扰伊夫格林的儿子!约翰说,那些照片大多由罗伯特·伊夫格林拍摄。罗伯特当时还只是十一岁,也就是伊夫格林妻子去世前,约翰就开始猥亵他了。约翰经常带他出去玩小型高尔夫球和其他东西。伊夫格林年纪比约翰大,罗伯特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所以,他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这样,约翰·默多克虽然已有两个儿子,可他又成了罗伯特的代理父亲。”

“那么,他自己的儿子呢?他猥亵自己的儿子吗?”

“他说没有。当他开始这种行为时,他的一个儿子已上大学,另一个读中学,我想他们两个已过了吸引父亲的年龄。当罗伯特过了青春期后,默多克也不再和他发生性关系,默多克就让罗伯特替他拍照片。此外,罗伯特还替他物色对象,这可太惨了。默多克说,现在,罗伯特成了一位同性恋者,正和另一个男人,也是位音乐家同居。他极少和父亲联系,老伊夫格林也无能为力。”

“利奥是否知道这些……儿童性骚扰?他是否知道他儿子的遭遇?”

里克森说:“我相信利奥·伊夫格林一无所知。”

拉萝想到他们给可怜的老人带来的麻烦,就追问了一句:“我们应该告诉他吗?”

她觉得他们一定得向他赔礼道歉。“这会害死他的!”

“不,没必要就不告诉他。现在,我们必须找到并逮捕艾琳·默多克。”

说到这儿,里克森止住话头,他的目光和拉萝的不期而遇。他俩都在想同一件事——否则,默多克夫妇一定会下毒手,那可就全完了,他们可能会杀了乔希。

里克森又继续说:“我们也许不该打电话通知她,可是,那时我还不知道她也卷入了。一个妇道人家……我从来都未想到凶手会是个女人。我想,当艾琳得知帕克杀死了你妹妹和妹夫后,一定急疯了,因为他们只想让他把照片弄回来,并不打算让帕克杀了他们夫妇。艾琳被帕克的所做所为激怒了,她意识到帕克存在的危险性就起了杀机。她当然不可能向警察报告,让警察来逮捕帕克,这样做无异是自取灭亡。因为,如果帕克被捕,他一定会供出她丈夫和她本人。是她安排释放帕克的,她当然害怕事情终究会追究到她这儿。”

拉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切太令人费解了!拉萝想起一个疑问:“那么帕克这家伙是怎么走进尤丽家的?还记得吗?你一个劲地再三向我强调没有破门入室的迹象。”

“噢,我忘了告诉你,我们在三天前查清了此事,在他的卡梅罗车前座下面,我们发现了一枚伪造的警徽。他一定是在一家警察用品商店或出售新奇物品的商店里买到的。我们猜想,他一定向你妹妹出示了这个假证件,并说自己是警察,这样,她让他走进屋里。我想后来她以为自己要被逮捕,就设法给在当铺里的萨姆打了个电话。这样,当萨姆回到家后,帕克就杀死了他。从验尸报告来看,当萨姆赶回家时,尤丽已被害了。”

埃米特听得直摇头,乔希双眼盯着地面,拉萝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让他坐在这儿一起听,真让拉萝感到难受,对乔希来说,听别人谈论他母亲的这些事不是件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

里克森又说:“噢,猜猜看谁患有脊柱弯曲症?”

“默多克,对吗?可我看他从来都不跛啊。里克森,解释一下。你和你的人总是说不管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是谁,他一定是个跛子。”

里克森站了起来,他得回到审讯室去。他们正在打默多克的供词,他得把打出的供词拿进去让默多克签字。“默多克一直穿有鞋跟的特制皮鞋,可是大约一星期前,他发现脚跟长了骨刺还是什么的,就再也不穿那种特制的皮鞋了。”

拉萝说:“我仍然觉得难以接受,我是说,艾琳应该知道那是我的住处,她知道我在欧文买了一幢房子。”

里克森问:“她到过你的住处吗?”

“没有,通常我们在办公室或纽波特她的家聚会,她偶而举办晚会。想想看,我竟然没把我家的地址告诉她,我并不常参加晚会之类的活动。可是你也可以设想……”

“什么?你以为她会从你个人档案或通过别的途径查找你的住址?动动脑筋,拉萝,她没有任何理由要把你和那件事联系在一起。”

拉萝叹了一口气,站起来,“你说得对,你认为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里克森微微一笑,“说得对!此外,我们一定会捉到她的!城里所有的警察都已被告知,她逃不远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终于可以回家了!就像桃乐西在《欧兹的魔法师》中扮演的角色一样,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拉萝一手拥着乔希,转脸对里克森说:“当然!”

里克森走到埃米特身边,握着他的手使劲摇了摇,“看来,我欠你的不仅是一顿晚饭,埃米特,你真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老弟,我要向你致意。”

埃米特谦逊地说:“我……试了。”接着,他又自豪地笑起来,“你知道……一个人……应该……善于……随机……应变。”

里克森又对拉萝说:“拉萝,如果不是你请埃米特通过电脑查询的话,我们可能一辈子也查不出默多克。那样的话,利奥·伊夫格林此时可能正蹲在狱中,冥思苦想如何反驳这些指控。”

拉萝什么也没说,里克森的心情已经糟透了,她不想火上浇油。可是想想也的确令人害怕:伊夫格林差点要面临他不曾犯过的罪行指控。他们正准备离开,里克森又停住脚步看着拉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拉萝说:“顺便问一句,拉萝,我能和你私底下谈一会儿吗?”

“当然。”

拉萝跟着里克森走过大厅进入一间无人的审讯室。他关上门,他们俩站在那儿互相凝视着对方的双眼。此时此刻,千言万语,许多用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尽在双目交流中。拉萝移开了目光,说:“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虽然艾琳还未归案,可是我们已知道……你明白吗?”

里克森忧心忡忡地说:“是的,我明白。可是,你还认为我是个能干的警察。此刻,我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拉萝伸手拥抱住他,贴着他的脸咧嘴一笑,“是的,你是个能干的警察。”

“我得让默多克在那份供词上签名,然后找一辆警车把他押送到监狱去。怎么了?”

里克森的双眼霎时大放异彩,“你有什么打算?”

拉萝松开他,抚弄着他的衣领:“我想你可以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谁知道会怎样呢?”

“下班后,我得见你一面。”

“没问题,我们会等你的,街上那家‘卡尔初级快餐店’怎样?你能对付吗?”

里克森抱住拉萝,并没吻她,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是的,我能对付。”

拉萝缓缓地挣脱开里克森的双手,调头向门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望了他一眼:“什么,大约十五分钟后?”

“是的。”

拉萝走出审讯室,走到正在门厅等候的乔希和埃米特身旁。

她对埃米特和乔希说:“伙计,准备好了?”

现在,该恢复正常的生活了,至少她不

必再担心经费预算带来的裁人计划了,因为艾琳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喂,你们饿了吗?到‘卡尔初级快餐店’吃一顿怎样?那儿有味道鲜美的熏肉干乳酪汉堡,里面还夹着许多油煎马铃薯。”

乔希说:“好极了!”

三人就向警察局大门口走去,乔希悄悄地把手圈在拉萝的腰上。埃米特坐在轮椅上也紧紧跟在他们旁边。“我们就要搬回欧文的家去住了,是吗?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你准备开伙了?其实,我并不介意吃快餐,可是你别忘了,埃米特和我是英雄。”

拉萝把头往后一摆,放声开怀大笑起来,恶梦已成过去。“谁知道呢,乔希?也许我得给你买一辆你朝思暮想的摩托车,作为奖励。埃米特呢?你也会得到一份真正的奖品的,也许是从市政府机构得到的。”

埃米特说:“我……不要。”

拉萝看着乔希。

乔希胸有成竹地说:“不,我不要摩托车,我决定要一只狗,我们只需要一只狗,我还从未养过狗呢。这样,我们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家庭了。”

“一只狗?”

拉萝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要狗,他过去可是把摩托车挂在嘴上。

乔希抬起头望着拉萝,认真地说:“我爸爸就是在摩托车上出的事。”

乔希协助埃米特坐进拉萝车子的前座上,然后,他自己坐进后座位。拉萝暗暗思量,乔希已经学会了这个短暂的玩意儿——所谓的生活,而大多数年轻人在学会生活时已为时太晚。今晚,在一出毫无理性的悲剧中,三条生命消失了——维克多·亚当斯和他的两个女儿;而她的密友竟是杀死她妹妹的原凶。一位她已相识多年,并且非常尊敬的男人却是个恋男童癖患者。拉萝仰天长叹,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可怕的事件,为什么人们要远远地偏离正常的生活轨道。她知道,没人能解答这些问题。人们只能千方百计地接受事实,坚持奋斗。正如她父亲常说的那样,你必须坚持不懈勇往直前。

拉萝打开行李箱,把埃米特的轮椅放进去。透过后视镜,她看到乔希和埃米特一边聊天,一边大笑。此时此景,使她又想到死去的人,不,任凭什么也恢复不了尤丽、维克多·亚当斯和他女儿的生命。可是不管怎样,乔希、埃米特和拉萝已挣扎着挺过来了,并且正要开始一个新的开端。此外,她还发现了泰德·里克森。他们被无形的力量卷入,又身不由己地摆脱出来。她又想起迫在眉睫的对她滥用职权的指控听证会。他们最多只能官腔十足地申斥她;也许,这些指控还构不成取消她法官职位的程度。她的档案有可能因此而被记上一笔,但是,和她所经历的这场恶梦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拉萝钻进美洲豹汽车,把车开上了公路。

一小时后,艾琳·默多克在约翰韦恩机场准备搭乘一架飞机时被捕,并被指控犯有谋杀罪。从她皮包里发现了一把点25口径的小手枪,许多年前,为了预防被告的袭击,她买下了这把枪自卫,后来,她又用这把枪杀死了帕克·卡明斯。在机场,金属探测器发现了她的手枪。由于急于逃命,艾琳·默多克竟把放在皮包里的手枪忘得一干二净。

警察给她带上手铐,押着她走出拥挤的机场。正在此时,乔希、拉萝、埃米特和里克森正在大嚼干乳酪汉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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