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通向洛杉矶闹市区的公路上车水马龙,车流如蜗牛般在缓缓蠕动。

天空笼罩着一层烟雾。和拉萝道别后,里克森中途停车,买了一只热狗和可乐,拿进车内吃。

他把热狗塞进嘴,两口吞下。他不喜欢这些玩意儿,他自言自语他说:“这就是晚餐。”

接着,他大口喝着可乐,头也不回地把纸杯子往后座上一扔。他要赶往犯罪实验室和盖儿·斯图尔特博士见面。他曾答应请她去吃牛排、看电影、送她大束红玫瑰,总有一天,他要兑现自己的这些许诺。

盖儿说:“好吧,坐在椅子上,我们开始吧。吃过晚饭了吗?”

“是的,在车里吃的。”

“你是幸运的小子,我可饿死了。我们赶快结束这摊事,我就可以回家了。”

她关上灯,打开幻灯放映机。“这就是新发现:小照片中和一位女士合影的小伙子,和你昨天送来的照片中的小伙子是同一个人。我们叠印了两张照片,你瞧他们的外貌特征完全相符。当然,在这张照片里,他的头角度不同,所以,我们只得再创作一幅。不过,毋庸置疑,这是同一个人。他是谁?”

“伊夫格林的儿子?”

“妈的,伙计,你要交好运的。伊夫格林是否就是照片中的男人?”

“从外表看,应该是他。那又是他的儿子。”

斯图尔特博士坐在他旁边,伸出一只丰满的手臂,从身后的一个抽屉里摸出糖果。“来,甜食。”

她塞给他一颗糖,一边说,一边吃起一颗软糖。

“如果你不吃晚饭,你想吃多少糖果就可以吃多少,而且根本不用担心会增加一磅体重。”

“是什么减肥食物?”

里克森说着,就把糖块放进口袋里。

“当然是糖果减肥食物,是我发明的。”

吃完糖,她把糖纸扔到一边,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这个男人不一定是那个男孩的父亲,他可能是家人的朋友、邻居或别的什么人。这些照片是在某人家中拍摄的,这个事实并说明不了什么。”

里克森做了个鬼脸,“在伊夫格林家,相信我,我这一生中,还从未这么自信过。盖儿,一切都相符,而且,每过一天,这种相符都表现得愈加明显。”

“你带来了他走路的录像带吗?”

“没,还没。”

他用手指摸着小胡须。“我想可以办到,可以拍他走出大楼或在别的什么地方时的录像。喂,盖儿,你确定这个病会使人跛?桑德斯通法官回忆,他走路不跛。她说,‘他走路的样子与众不同,但不跛。’”盖儿有点不高兴,她不喜欢别人问她理论性的问题。更何况,她在那张电脑人像上花了许多精力。“我说过照片上的男人跛。我猜想他可能做了外科手术。医生把一根钢针插入脊椎,以便把脊椎弄直。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里克森在考虑,怎样才能拍到伊夫格林走路的照片。伊夫格林并不从大楼里走出来,他们只得请拉萝协助,把拍照者藏在地下停车场,因为伊夫格林把车停在那儿。

斯图尔特博士又说:“我真正需要的是他背部的裸照,这样,我们才能给你提供关键性的情况,而且,我们可以证实他的脊椎弯曲,你也可以不用怀疑他就是照片上的人。如果他做了手术,我们也能查到刀疤。”

里克森站起来,把小铁椅推回到桌边,“当然,只管走到他身边,请他脱掉衣服,以便我们拍照。盖儿,让我喘口气,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她往椅子上一靠,盯着里克森,“警察都是饭桶。我敢打赌,他参加了一个健身俱乐部或别的什么。你明白,或许打高尔夫球,软式网球、按摩、游泳等等。只要你尽心,你就能拍到任何人裸体的照片。你只需藏匿在更衣室,瞪大双眼就能办到。我们州所有的人都参加各种俱乐部,加州人都是健身狂。”

她停顿一下,笑了起来,“除了我。牙医说我已有蛀牙了。我想在牙掉光之前离开人世。”

“好主意。”

说着,里克森又沉入思索中,她的幽默并没引起反响。他向门口走去。

当他已走到大厅时,她叫了起来:“另外一件事……”

里克森并没走回斯图尔特屋里,他只是走到窗边,贴着玻璃问:“什么事?”

他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变成一个个小圈圈。

斯图尔特博士走到玻璃边,提高了嗓子,“找到那个儿子。我敢肯定他一定也骚扰了他儿子,他们常这么干。”

里克森拍拍额头,笑着说:“真聪明。”

“相信我,是糖果的作用。”

里克森就站在窗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她送的糖果,剥开糖纸一口塞进嘴里吃下去。她大笑起来。接着,他转身向外走去。

拉萝设法让乔希离开埃米特。由于错过了许多课,乔希要看的书已把厨房间的桌子堆得有两尺高。可是,他只顾和住在院子对面的新伙伴玩游戏,而无暇顾及这些书本。拉萝买了肯德基炸鸡回来,带着装着炸鸡的盒子去找乔希。

她跨进埃米特的卧室,对着乔希说:“到此为止,孩子,别再玩了。”

他在模拟着控制按钮,兴致勃勃地在椅子周围蹦来跳去。

“可是妈妈……”

乔希头也不回地说出了口。接着,屋里一片寂静。拉萝不禁窃喜,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乔希错把时间当成了过去。乔希离开电脑终端机,走出了屋子。拉萝没有阻拦他,她看了埃米特一眼,又摇摇头,然后,也出门去找乔希。

他就在屋外,坐在垂柳下的草地上。拉萝慢慢走近他的身边,站在那儿。

她最后还是开了口,“你不该坐在这儿,草汁会渗到你裤子上。”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

“我希望你母亲还活着,乔希——什么也没发生。”

他点点头。她又说:“说实在的,刚才在那儿,我真高兴——因为你不巧叫了我一声妈妈。”

她回头又向套房走去,因为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拉萝一走进埃米特的卧室,他就说:“琢磨……整天,我……有……情况。”

他揿了一下轮椅的按钮,椅子转向屏幕。他把刚才玩的游戏取消,打出一份清单。

“瞧,他们……提供……免费服务。”

他在清单上选出一个项目,接着,屏幕上就闪现出一份提供免费服务业务的电话号码单。他把目标移到他要找的地方,用带套的笔敲了一个按键。拉萝往前倾,仔细看起来。

“最高机密——游戏大王。”

下面列出八百项免费服务项目,以及联络电话。标题下面的文字说明是——如果你想成为街区内最优秀的电子游戏高手,请拨屏幕上的免费服务电话,你将得到有关电子游戏的计谋和内部消息,不收取服务费。有尼坦多、超级尼坦多和塞格。屏幕上列出了各式各样的系统和游戏名称。接着又出现了联系人的名字:汤米·布雷克。电话号码只适宜在加州本地拨打。

拉萝问他:“你是怎么想的,埃米特?”

埃米特又清除了屏幕上的内容,打着:“有许多这一类的电话号码,例如游戏协助线等等,但是,那些大多是由游戏卡和系统制造商提供的。首先,我研究了其他号码,发现都是合法的。下面这几个理由促使我单独挑出这一家,这是一家独立的公司或个人,而且,我也难以确定他们要怎样才能获利,除非他们出售别的东西,比如零件、杂志或者和电子游戏有关的东西。再一点就是,为了尽可能大地扩大影响,这个号码也刊载在几个不同的指南手册中,特别是年轻人喜欢的指南手册,因为他们可以从中得到诸如体育、电影之类的消息。这一类的免费服务电话通常都是全国通用的。尽管已申明这个电话只适用于整个加州,事实上,他却限制只能用于邻近地区,比如洛杉矶及郊区。”

拉萝非常兴奋。为了赢得游戏或者提高分数,小男孩很可能会打这样的电话。“埃米特,太棒了!这人的名字怎么解释?我们可不认识一个叫汤米·布雷克的人。”

埃米特又在屏幕上打出:“你说过儿童性骚扰者往往会使用假名。想给他打电话吗?”

“给谁打电话?”

是乔希走进屋里。“我们什么时间吃饭?都快八点了,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拉萝看着乔希,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埃米特,让乔希打电话不是更好吗?这样,我们就能得知他是怎样对待儿童的。如果我打电话,他可能会查觉的。”

他们决定等乔希吃完晚饭后再打电话。在拉萝和乔希来之前,埃米特的男佣已为他烧好了饭菜,拉萝也不觉得饿。他们围坐在桌边,讨论着乔希该说些什么。“就说你想提高玩游戏的技艺。你可以谈上几句最喜欢的电子游戏吗?”

“是的,我最喜爱乔希和麦克,我朋友也有一份,玩起来可带劲了!埃米特也有一盘。”

拉萝说:“你不能说出你的真名,这与我工作有关,一点小小的侦探工作。”

拉萝并没抱太多的希望。即使凶手是个十分活跃的恋男童癖患者,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件后,他还会寻觅骚扰对象吗?拉萝对此也深感怀疑。可是,拉萝想起她过去处理过的一些案件,她明白,压力可能会加强这类人的欲望。

有些人在等待刑事指控时,也会骚扰儿童。这是一种强迫行为,类似于海洛因毒瘾。这人也许狗急跳墙,急着想找个年轻人做做伴。这样,他可能会感到自己更强大,更安全些。

乔希正准备回套房去拿移动电话,拉萝说:“也许,我们可以等等。”

她想起里克森曾告诫她别自作主张,单独行动。这可是个危险的游戏,已死了三个人。

乔希问:“为什么?听起来很有趣,让我打吧!”

她心想:她可太笨了,不管怎样,一切都不会离谱的,只不过是打个电话而已。她终于说:“好吧,打吧!去拿电话,马上回来。”

拿来电话后,乔希就拨起号码。他俩焦急地等待着。“是电话录音。”

“快点!”

拉萝一把从乔希手中夺过话筒,她想听听电话录音,分辨一下是伊夫格林还是菲利浦的声音。话筒里传出一种奇怪的、金属制造出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人发出的声音。录音机咔嚓一声断了,拉萝挂上电话又拨一次。这回,她把话筒递给埃米特。“埃米恃,仔细听听,是磁带老化了还是什么?”

埃米特只听了一会儿,话筒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他双腿上。他的肌肉在摆动着。他挣扎着说:“这……不是……真的声音,这是……一个……声音合成……电脑。”

拉萝问:“一个会说话的电脑?”

埃米特说:“是的。”

他们一致同意让乔希再打个电话,留下移动电话的号码。乔希照办了,并留下他最要好的朋友的名字:理克·西蒙斯。

拉萝暗自思量,这一切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有收获的可能性只有百万分之一。“好吧,乔希,今晚你该去用功了。别再玩游戏了,否则,明年你会留级的。”

乔希愤愤不平地说:“完全没有必要,我的平均分是三点九。我在四小时内就能补上一周的课,我会赶上的。”

拉萝感到很难为情。她没问过乔希的学习成绩,也没问过他在学什么课程,也许是因为尤丽的学习能力比较弱,加上他缺少生机的外貌及行为举上,拉萝认为他是个成绩差的学生。可是,现在她用一种全然不同的眼光判断他。

他是个极为聪明的小伙子,比人们所知的都要聪明。她猜测,无论是他母亲还是帕金斯可能都未发现这一点。

她说:“我印象太深刻了,真的,乔希,你是一个好学生,可是,为什么只得三点九分?为什么不加把劲,拿四点零分?”

他笑了起来,他们之间无声地交流了一下。过去,在没人鼓励的情况下,他都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那么,现在有了拉萝的指导和支持,乔希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拉萝弯下腰,吻一下埃米特的额头以示告别,然后,他们就走出了屋门。当他们正走在长满青草的院子时,埃米特出现在门口,他竭尽全力大声说:“回来。电话……铃。”

他们把移动电话遗忘在厨房的桌上了。电话响了第五声时,乔希已冲进厨房抓起电话。拉萝跑到他身后,贴着他耳边说,如果是那个游戏大王,他得记着用另一个名字。

乔希已经开始说了,他朝埃米特和拉萝点点头,表示正是那个男人。这时,他一边说,一边向埃米特卧室走去,拉萝和埃米特紧随其后。“是的,我有超级尼坦多。我最喜欢乔和麦克。”

这时,乔希不再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好吧,”

他终于又开口了,“你是说,我应

该保留关键点,然后打开秘密地区,再占几个上风。还有什么?”

拉萝急得团团转,屋里也没有别的电话线让她听听这人的声音。她大喘着气等候着。

乔希非常平静,把一条腿架在埃米特的桌上,靠在椅子上,就好像在跟老朋友侃侃而谈。“好的,那样,我就可以收集到所有东西,还可以多干掉四个人。乌拉!太棒了!太棒了!”他扫了一眼埃米特。接着,很显然是打电话的人开始问乔希一些问题,比如多大年龄、在哪儿上学。拉萝从埃米特桌上抓起一张纸,涂上几个字,递给乔希。他点点头表示承认。

“是的,我十二岁。”

他冲拉萝嗤嗤一笑,心里十分不愿意把自己说得年轻些。“圣·克里曼特小学。”

接着他又报出朋友的名字。“理克,理克·西蒙斯。”

他闭上嘴,又静静地听着。“当然,那就太好了!免费?真的?你免费把那些游戏卡借我?波斯王子,聪明球……还有宇宙战士。我都做些什么?”

拉萝一只手捂在胸口上,情况进展得越来越顺利。她非常惊讶于她外甥的敏锐性。他意识到他不能说他在读国中,他撒了个谎,说是在读小学。他是个思维十分敏捷的人,连她也没想到这点。

“我的父母?”

乔希看了一眼拉萝,做了个鬼脸,“是的,我……”

拉萝疾步冲到他面前,急速在纸上写下——你父亲已死,和母亲生活——经验告诉她,这种人会如何行事。他们寻觅的多半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特别是那些失去了父爱和关注的孩子。对于那些恋男童癖患者来说,这些男孩子是绝好的对象。有时,这些恋男童癖患者会径直踏进孩子的家门,说他们是来帮助孩子的,就这样,在骗取了母亲的信任之后,隔三差五地把孩子带出去。

乔希得到了拉萝的暗示,就回答到:“不,我爸爸死了,我和……”

说到此,他咽了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可不是件容易事,“和妈妈一起生活。”

接着,他又专注地听着,又回答道:“她在……医院工作。”

他带着征求的表情看了看拉萝。拉萝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挂上了电话。

拉萝迫不及待地问:“他说了什么?”

她真希望自己能抱着话筒听听那人的声音,可是已太迟了。她想,下次再给他打电话。

“他给我提了几个玩游戏的要诀,真的,相当好的要诀。他又说要给我许多诸如示范一类的游戏卡。他并没说怎样或何时见面,只是让我明天放学后给他打电话。”

拉萝又问道:“别的问题呢?他的声音听起来怎样?他是年轻人还是老人?”

“不知道,只是一个声音。光听声音我可分辨不出说话人的年龄。这家伙问了我的父母亲,母亲是否工作,我是否喜欢看电影、逛游乐中心之类的事。你也在听嘛!”

“好吧,小子,离开这儿,待会儿套房中见。虽然我不想说,可我觉得还是得告诫你。在未得到我许可前,决不能,我是说决不能再给那人打电话。”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你在办什么案子?我认为法官是不会干这类事的。抓人不是警察的事吗?”

他停了一下,又大胆地追问:“你认为这人是干什么的?这只是个骗局,他并不会把那些游戏卡免费送我的。”

拉萝用手推他出去,“走,家庭作业,忘了?”

乔希走后,拉萝坐在那儿,试图整理思路。她真切地感到他们已捕捉到了什么,她很想给里克森打个电话,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这可怜的人总不能在工作了二十四小时后一大早就接到她打来骚扰的电话吧。本杰明·英格兰更早些曾打电话问询,他能否晚上到她家。她想再给他一个机会。她现在只想让自己尽快摆脱对泰德·里克森的迷恋之情,解决的办法就是把注意力集中到另一个人身上。

埃米特在门口说:“迹象……号码。”

“埃米特,没问题,请放心。这个人可能不是伊夫格林或菲利浦,但他的确像个儿童性骚扰者。不管他是谁,我们都要查清他的身份。”

她看着个子矮小的埃米特,又说:“这人也有可能就是杀害我妹妹的凶手。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可这是可能的。谢谢你,埃米特,你是个天才。”

“我……知道。”

拉萝放声大笑起来。埃米特肉体上虽然有残疾且十分虚弱,可他仍然有很强的自尊心。

她一转身,发现乔希就站在那儿,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们的交谈。“我记得让你回屋里去做作业。”

她的声音十分尖厉。拉萝企盼乔希没听到她谈论伊夫格林,认为他可能是导致尤丽之死的罪魁祸首。

乔希瞪着黑眼睛认真地说:“我忘了拿钥匙。”

说完他转身离开,站在院子里等拉萝。

乔希已上床睡了,拉萝和本杰明·英格兰坐在起居室里。拉萝说:“对不起,过于严肃了,是吗?”

他坐在那张覆着黑灰色布的软椅上,她则以印第安式的坐姿坐在硬木地板上。她本人就是个真正的印第安人,所以,把这个坐姿称为“印第安式”就十分可笑。当她和尤丽还是十几岁的孩子时,她们就常常为此大笑不止。此时,她和英格兰正喝着酒,拉萝并没有真的喝酒,她只是在晃动着杯中的酒,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最后拉萝开了口:“真不敢相信发生了这些事,几个星期前,我妹妹还活着,我一点也不知道她在出卖肉体,对她的其他所做所为也一无所知。”

英格兰说:“她是什么职业并不是问题。她被人谋杀了这个事实则是另一回事。除此之外,你认为她在敲诈某人?一个身居要职的人?拉萝,能告诉我那人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不管怎样,我们还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我是说,我们只有嫌疑犯,还没有掌握具体的情况。”

“得了吧,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会绝对保密的。我迫切地想知道这人是谁,告诉我。”

“不!我刚才不该跟你提起。目前我不能告诉你。”

他以为拉萝会把秘密告诉他,所以往前探了身,听了拉萝的拒绝后,他沮丧地靠回椅背上说:“既然你不打算告诉我实情,那么,你就提也别提,你这是在戏弄人。”

虽然他脸上带着笑,拉萝心里明白,他是当真的。从许多方面来看,他都像个长得太熟的孩子。他建议说:“我们可以到卧室去,我的意思是,那儿至少还有可坐的地方。”

“我想你说得对。”

虽然拉萝很想见到他,现在面对着他,她又只想让他离开。她的心一刻也没平静过,充满了抓住那个凶手的种种幻觉。如果他们判断正确,那个游戏大王就是凶手的话,那他们当场就可以抓住他——正当他在引诱一个孩子时抓住他。但拉萝可不愿意让乔希出面,她绝不能让他有危险,可她又想不出别的。这是个充满危机的游戏。

一躺到床上,本杰明就伸手把拉萝拉到自己身边。“你知道,我真想要你。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开始,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那么娇小、柔弱。拉萝,你的身体和年轻女孩没啥两样。你会当我的小女孩的,嗯?”

他抚摸着她的手臂,嚅嗫着似幼儿学语。

他看着拉萝,她立刻就被融化了,任他的手指梳理着她长长的黑发。拉萝闭上双眼,想像着这是里克森轻柔、丰满的双手。可是,这二者无法比较。

在她的想像中,英格兰再也不是那么理想了。此外,他的双手不是在轻轻抚摸而是在擦拭。她贴着他的耳际说:“住手,不能这样!乔希就在隔壁。”

拉萝轻声地说:“不,我说过,我们不能在这儿干这码事,墙很薄,下次吧。下次我们到你家去。耐心点!”

她看着墙,墙边放着埃米特的文件柜和电脑设备。“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请你理解我。乔希……”

他热乎乎的喘气正喷在拉萝的脖子上,他还把自己的大腿贴在拉萝身上。她心想:这可一点也不性感。这个男人甚至都没吻她。此外,他要的并不是她,而是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在风雨中让他感到温暖、湿润的港湾。他已开始解她的衬衣扣子,拉萝猛然推开他,坐在床上。“我说不行。”

她的声音非常有力,但仍很低,她不想让乔希听到。

他仍然大胆地说:“来吧,拉萝,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要你。这次我也能让你快活。我一天都在想这件事,想着如何让你快活。”

他站起来,脱下裤子。“不管怎样,孩子已睡着了。”

拉萝张大嘴,向他嘘了一声,“别脱!我说过下次就是下次。现在,我有乔希了。我又刚埋葬了亲妹妹。”

本杰明瞪着她,然后穿上裤子,拉上拉链,“难道就没有别人可以把这个讨厌的孩子带走吗?为什么你要和他亲近?他要永远和你住在一起?”

看着他像个被宠坏的任性孩子一样站在那儿,拉萝心想,他真是个不错的男朋友,可是,他们的关系看来也就到此为止了。和他约会,吃晚饭,轻松地谈了几句后,他转眼就变成了一个令人讨厌的笨蛋。

他说要让她快活只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本杰明·英格兰想取悦的只有一个人:他自己。

拉萝十分后悔自己又给他机会,她应该对他已有所了解才对。她抹不去里克森在自己心中的分量。英格兰的无能更衬托出里克森的力量。“是的,他要永远和我住在一起。这孩子没别人可投靠,只有我可以照顾他。我得告诉你,现在,我对他的关心远胜过对你的关心。”

他冷笑了一下,说:“我明白你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情……不在乎我的需求。”

现在,拉萝一点也不生气。这人虽然是个罗德兹奖学金的研究生,但是,他却是个笨蛋,对他,拉萝已无任何喜怒哀乐的感觉。“滚出去!”

拉萝眯着双眼,从她灰色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冷冷的光。通常,在法庭上如果拉萝不能控制某件事,她的双眸就会露出这种森冷的眼光来。“别再给我打电话!”

他厉声说:“你对韩德森的评价是毫无道理的。拉萝,亲爱的,当过一回检察官后,你永远是检察官。不,你应该是法官。”

他以足上穿着的昂贵意大利皮鞋为中心自转了一圈,然后踩着重步走出屋子,他的脚踩在木地上发出回声。只听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当门砰的一声关上时,拉萝跳了起来,接着她又躺回床上。她拉过枕头,紧紧地把它抱在胸口。和英格兰这类在事业上已取得很大成就的人约会是不会舒适的,或许,她太看重门第了。他们个人主义膨胀,他们并不需要她:他们爱恋的是他们自身。她和那些更切合实际的人是无多大差异的。她父母是善良的平民百姓。里克森是……她不能任思绪再发展下去。

她回想起多年来,她独守空房度过的一个个星期五晚上,冬去春来,四季轮回。许多年前,她常常透过窗帘窥视尤丽和查理一起坐进车里。拉萝从未在周五晚上有约会,而周五晚上通常是约会的时间。即使有男孩约她出去,也总是星期一或星期二或别的晚上。尤丽真了不起,她竟然和英俊的足球手约会。她的大姊在教室里信心十足,可是对于社交,尤其是与异性交往,总是一点自信也没有。

拉萝回过神来,尤丽死了,可她还活着。

乔希揉着双眼,身穿睡裤走进来,“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关门声。”

拉萝说:“别担心,是本杰明,他走了。”

乔希转身往回走,突然停在门边回过头愣了半天才说:“我想……”

他欲言又止。

“乔希,什么事?”

“我只是想说,你把我从那个地方——那个养育院——带回来由你照顾,这对我有多么重要。”

他回过头,用那双和尤丽一样的深邃眼光看着拉萝。过了一会儿,他走开了。

翌日早上八点,正当拉萝急匆匆打算驾车送乔希上学时,里克森打来了电话。到学校去要开很长一段路,拉萝已算好时间,勉强不至于迟到。所以她就对里克森说,如果没要紧的事,她回头再给他打电话。她准备到时跟里克森谈谈“游戏大王”他急促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得去查明伊夫格林的儿子现在人在何方。我没法弄到伊夫格林的个人档案,那时,他的儿子还小,还在小学读书。所以,档案里记载的情况已无效了。人们已多年未补充、调整档案内容。”

“我一点都不知道。”

突然,她想起和艾琳·默多克的谈话。“喂,我先走了,否则,我要迟到了。我会查清楚再告诉你,可是,泰德……”

“什么事?”

“你得放弃对伊夫格林的追查,他不跛,你的推测都是一派胡言。”

完,她挂上电话,冲出门外,那儿,乔希正等着。

“我要迟到了。”接着,她放松自己,和乔希慢慢穿过停车场,一边享受着清晨的空气和阳光。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小伙子,对自己说,让他们等吧,生活中有许多重点,她认为自己终于抓住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事业毕竟是事业,男人也毕竟是男人,可是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她知道乔希会爱她的——什么也不企盼,只企盼你以爱回报,那才是最珍贵的。

她的内心波涛汹涌。她再也不需要男人了,因为她有了乔希,如同有了一个儿子。

面对悲剧的沉重打击,他是那么勇敢努力重新开始他的生活。并非只有乔希如此,拉萝也是如此。有时独自躺在床上,她想到尤丽忍不住就痛哭起来。

把乔希送到学校后,她调头赶往市府中心。停好车后,她疾步走进法院大楼。

拉萝从菲利浦手中接过几份留言和一杯咖啡,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她很想知道,关于菲利浦,里克森有何发现。让菲利浦坐在门外工作真是件折磨她的事;她没法集中精神工作。过了一会儿,菲利浦以内线电话通知她,现在已是九点一刻了,参加审判的有关人员来电话催她了。“告诉他们再过十五分钟我会到庭。”

说完,她拨通了伊夫格林的分机。

听到他秘书的声音,拉萝说:“路易丝,我是拉萝·桑德斯通。”

路易丝用刺耳的声音说:“今天他不在,他请假。”

她慢慢地应了一句:“路易丝,我想去看他儿子的演出,可是我忘了时间和地点。你知道吗?”

“等一会儿,”

她让拉萝别挂断电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拿起了电话,“我有一份交响乐团的演出日程表。他很出色,是个技艺非常娴熟的长笛家。下次的演出时间是在星期五晚上八点。”

虽然她不知道,但可以查出。她向路易丝道谢后,就给里克森挂了电话,“他是圣塔巴巴拉交响乐团的长笛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在星期五晚上八点有一场演出。”

里克森问:“星期五你有约会吗?”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伊夫格林也在那儿怎么办?”

“嗨,这是个自由世界。我们也可以和别人一样,买票去听音乐会。也许,现在也该让他出点岔了。他可能会做出鲁莽的事。”

拉萝把手放在脖子上,说:“是的。”

一些鲁莽的事也许就意味着她的职业,“我也不清楚是否喜欢这样。”

“伊夫格林不一定会赶这么远的路,只为了到圣塔巴巴拉看每场演出。”

“为什么要和他谈?我以为你只是想证实他就是照片中的年轻人。”

“周五我得去查清他租住的公寓地址,这可是份苦差事。为了查清每月他把钱支付给哪幢公寓,我们得检查所有的废弃支票。伊夫格林一定是匿名租的公寓,但是斗胆用自己的支票支付房租。他还以为自己是常胜将军呢,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人竟敢查他的床下。懂我的意思吗?”

他们在电话里交谈时,里克森一直在嚼着口香糖。

“上帝,你那口香糖真烦人。”

他扑地一口吐了口香糖,说:“比雪茄好些。我们是约会还是不约会?”

“我们已定好了约会。”

她正想挂上电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在支票上写了公寓的电话号码了吗?如果没写,他们怎么知道是如何付租金的?”

“见鬼,我怎么知道?他没写,你也看过支票的,上面没写公寓的电话号码。也许,他夹带一张条子什么的。”

“我想有这个可能。伊夫格林的账户上是否有大笔的支出?”

“没有,不过,他可能有一个装满现金的钱盒放在安全之处,或者,他有可能在外地开了个银行户头。”

拉萝双眼紧盯着门压低嗓子轻轻地问:“你有没有查清菲利浦借这么多钱有何用途?我正好还记得那家银行叫奥兰治国家银行。”

“拉萝,我本想星期五再告诉你,照片中的年轻人确实是伊夫格林的儿子,昨天,我们证实了这点。”

拉萝万分震惊,“不!”

“我说过,他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关,我一直是这么说的。”

拉萝又重复了一遍:“不!”

她静静地思索了一下刚刚听到的消息,又耳语般地说:“就算照片中的年轻人是他儿子,也并不能说明伊夫格林就是凶手——或者甚至是个恋男童癖患者。我一直认为,菲利浦可能就是照片中的那些男孩之一。也许,他和伊夫格林的儿子都遭到照片中的那个无名男人的性骚扰。你说那个男人跛足,可是伊夫格林并不跛。此外,菲利浦过去也当过伊夫格林的秘书,我们完全可以假设他也认识伊夫格林的儿子。”

里克森沉默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问:“奥兰治国家银行,对吗?”

“是的。”他挂上电话,拉萝冲向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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