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萝开着车,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她把车开到达纳普英特,那儿有一幢已有三十年历史的房子,她和尤丽就是在那儿长大成人的。拉萝把车停在房子前,细细地观察起来。房子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新的住户——其实,在母亲去世后的十年里,房子已几易其主——增盖了一层,又把原来停一辆车的车库改建成类似游戏室的地方。这样,这幢房子看起来就像由许多不同风格的房子组合而成的。过去,每隔一天,母亲都要戴着宽边草帽和布手套,去整理那些美丽的玫瑰花簇。可现在,再也不见玫瑰花了。房子前面,围着一圈用熟铁制成的铁栅栏,还有上了锁的门,以防流浪汉闯入。

住在海边的人都面临着流浪汉和无家可归者的问题。特别是几座相距不远的小镇,如达纳普英特,圣·克里曼特,圣乔安·开普突那,这个问题更为严重。栅栏里除了混凝土,还是混凝土,没有草,没有花,没有通向房门的小径。一切都被变成了石头,尤丽留下的可爱的笔迹,她俩曾一同玩耍的院落,全都是石头了。

拉萝开足马力,急速地行驶着,过去的一切已不复存在,父母也已过世。

他们年纪很大才成家,成了家才想到要孩子。当拉萝出生时,母亲已近四十岁,父亲则已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他们没等拉萝大学毕业就撒手人寰。现在,尤丽也死了。再也没人会记得那些充满阳光日子里的幸福、笑声、希望和前景。

尤丽曾想长大后当一名演员——一位电影明星。所有的人都坚信这一点,甚至连老爸也对此坚信不疑。老爸不是一个很乐观的人,虽然拉萝从一年级开始就拿A,但他却认为,如果进了大学,拉萝就下一定能次次都拿A。

但是,他坚信,他的小女儿——他生活中的阳光,终有一天会在银色世界大红大紫。因为,她是那么漂亮、可爱、善于取悦人。她渴望登上银幕,这世界怎么可能亏待她呢?

在父母亲去世后,拉萝经常给尤丽打电话,邀她一起吃午饭。她想和妹妹保持亲近的关系,让家人能有团聚的机会。尤丽总是说:“我先给查理打个电话,然后,再给你回电。”

就此,她俩争论过。拉萝非常独立,很有魄力,也很有主见。虽然,她也喜欢查理,在读高中时,查理和尤丽还未开始约会,那时,她就深深地迷恋上了查理,但是,她还是不愿意看到查理操纵着她妹妹的整个生活,甚至于一顿午饭。她非常明白,尤丽不太成熟,也不是很聪明。但是,每个成年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主张,有自己的判断。尤丽接受查理的所有意见,一旦查理不在人间了,她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强烈地依附于像萨姆·帕金斯这样一类人——其实,是所有的男人。

在大约几个月的时间里,萨姆就挥霍光了尤丽的所有财产——查理的人寿保险金、查理为乔希读书积攒的钱。他甚至把查理为结婚而买下的这所房子当抵押,向人借钱。

拉萝现在正行驶在去圣塔安娜的高速公路上。吃午饭时,拉萝已做好准备,要搬到埃米特家对面的一间套房去住。上班前,她还回了一趟家,把一堆衣服塞进一只大皮箱中。她想起,她忘了把自己家里被夜闯的事以及韩德森案件中受害人男友在法庭上发出的威胁告诉里克森警官。她想,这两件事不可能相关。别人怎会知道尤丽是她的妹妹?她仍沉浸在悲痛之中,头上一阵阵眩晕。她现在离拥挤的市政中心只有几个街区了。市政中心大楼充塞着各级法院,市、郡办事机构以及数十个私人法律事务所。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乔希。

她们没什么亲戚。在乔治亚也许有位八十多岁的阿姨,还有几位分散在各地的表兄弟姐妹。她必须去把乔希带回家。

拉萝用力操纵着前车胎,车子差点撞上前面的车。可怜的孩子,他俩几乎素不相识。至少有二年,尤丽不许拉萝探望乔希。拉萝认为尤丽这样做毫无道理。可她刚才激动得一句话也没和他说,现在更把他一个人扔在那儿。

拉萝看着前面一长串一动不动的车流,想找个缝隙超上去。路上的车太多,现在都堵塞不通了。拉萝想:我不能再回到尤丽的家。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这是其中之一。她拿起话筒,打给谁呢?当然是警察。她要请他们把乔希送到她的住处,等明天再想办法。

葬礼要做安排,还要打电话,做计划。此时,虽然太阳还高挂在天空上,可天空中布满了云。拉萝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不清。真像一场恶梦,就像她在法庭上处理或听说过的一桩惨绝人寰的凶杀案。拉萝嚅嚅自语:是别人的妹妹被杀了,而不是我的妹妹。想到此,泪水又滚滚落下,像热乎乎的酸水刺激着拉萝的脸。拉萝可以感觉到,她脸上的皮肤再也不是洁白无瑕了,更别提与尤丽美丽的皮肤相比了。

拉萝用车上的移动电话给警察局打了个电话,可是里克森还没回来。她请接线员通过无线电话传呼找到他,然后,询问她外甥的情况。接线员是个女孩,她请拉萝等一会儿。

“他说,孩子正在回警察局的路上。他想知道你是否想来接他。”

“让里克森给我打电话。”

她想让他们把孩子送到她的住处。她告诉接线员埃米特家的电话以及她车上的电话号码。“如果他找不到我,我会再给他打电话的。”

她放下话筒,在第一街转弯,向住处开去。一边开车,她一边扫了一眼路边的快餐店,她的思绪又乱了。他得吃饭,她也需要吃饭。她没地方让他睡。她租的是只有一个卧室的套房。她还得回自己的家去住。

她又想:不行,她不能回家住。至少现在,在尤丽和萨姆出了事之后,她不能回家。拉萝觉得似乎被恐惧所吞没。她又觉得自己落入了陷阱,四肢动弹不得。也许,他们正在跟踪她,想杀了她和她的全家。也许,是那个在法庭上威胁过她的那个小伙子干的……或者是别人。她非常害怕,可以说是惊恐万状。她告诫自己:你必须阻止这一切,你必须恢复勇气,暂时忘却妹妹那令人伤心的身体,先找到住处,然后,再想个办法安置外甥。

她记不得他多大了。他是个惹人喜爱的孩子。他使她想到了查理,可她对他却知之甚少。

她总是渴望有个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萨姆说,拉萝妒嫉尤丽,从某些方面来看,萨姆的话不无道理。她曾妒嫉尤丽,因为,她有一个家和自己的孩子。几年前,她最终说服了自己:她不能有孩子,因为,她正在为世界的安宁而努力工作。太可笑了!尤丽的死使这一切都成过眼云烟,被吹走了,就这样随风而去。她的生活基石崩溃了:如果她不能阻止别人夺走她妹妹的生命,那么她的生活目标是空的。

她穿过停车场,来到埃米特的套房。那天早上,她匆匆租下那间套房,也未看看是否有电话,但她可以肯定没有电话。这幢楼不大,有四十间套房,很拥挤。埃米特的套房在一楼,离停车场很近。走过长满青草的院子,就是拉萝租的套房。这不是个安全住处,因为四周都是犯罪发生的地区。拉萝环视四周,又回头看看。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随身带把枪,许多法官都带枪。

她敲敲埃米特的房门,等了一会儿。

没有反应。拉萝开始用力打着门。他仍然没应声。拉萝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哆嗦,她不知道是去对面自己新租的套房呢,还是开车去圣·克里曼特。

门终于打开了,她一步跨进去,关上门,靠在门上。她大声叫问:“埃米特,你在家吗?”

埃米特在过道上出现了。“对不起,我……我……刚才……在……浴室里。”

他看到拉萝脸上的泪痕和眼里透出的惊恐。“出了……什么……事?”

拉萝一只手捂着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敲了轮椅上的一个按钮,推动轮椅来到拉萝前面。他用手拍了一下拉萝的肩膀,说:“告诉……我。”

说完,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拉萝结结巴巴地说:“我妹妹,埃米特,我妹妹和妹夫被人谋杀了。”

“谋杀?噢,不,太可怕了。”

拉萝颠颠倒倒,语句混乱地总算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埃米特。说完,她又冲到窗边,朝外窥视,“这一切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想杀我,埃米特。他们也许跟踪我到这儿,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呢。”

她的心狂跳着,挤压着她的胸脯。没来得及征得埃米特的同意,拉萝抓起话筒,又给警察局打了个电话。这回,她找到了里克森警官。

拉萝在埃米特的起居室里,转着小圈,声音急促地说:“我没有告诉你,那天有人闯进我的家。调查的警官说,他们是来找我的,而且,这不仅仅只是一桩夜闯案。此外,三个星期前,我曾受到威胁……是我处理的一个案子,韩德森谋杀案。你可能已看过这方面的报道。”

“镇静!你在哪儿?”

“我在圣塔安娜的一位朋友家里。我在他住的公寓里租了一个小套房。”

“如果你可以开车,请到警察局来。你的外甥在这儿。你可以把详情告诉我。”

“你认为,这个事件和我妹妹、妹夫的被害有关?”

由于拉萝不停地转圈,所以电话线都绕到她身上,她只得做反方向转圈。埃米特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里克森回答道:“也许这只是一件普通盗窃案。”

他想让拉萝放松些。

“我过来接我外甥。”

“好主意。我们还得和他、和你谈谈。本来,我想明天再找你谈,如果你现在肯来——”

拉萝的手抖得厉害,她只得用双手紧握住话筒。“我马上过来。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要承受这么可怕的事。我都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拉萝认为,她现在最该去的地方就是警察局。此外,她还得去接乔希。

目前她能替妹妹做的事就是——照顾好她的宝贝儿子,安排好她的后事。

“桑德斯通法官……”

他停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迟疑。“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称呼你什么?”

“拉萝。”

“拉萝,”

他叫了一声,听起来却像是叫劳萝,别的人也常这样。“我必须先跟你谈些情况。你妹夫是被哑铃砸死的,而这哑铃是你外甥的。我告诉你,你的外甥可不是个小男孩,他的个头差不多有我这么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那么,乔希再也不是小男孩了。这又跟这场恶梦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在控制自己,可声音还是不知不觉地抬高了:“谁杀了我妹妹?邻居是否看到了什么?你在屋子里发现了什么?”

这几个问题在她心里已憋了很久。因为一想到这些她就难受得要命。可是她再也憋不住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一字一句非常慎重:“拉萝,放轻松点。我明白,这一切,对你来说非常可怕。请你接受我——及所有警官的深切问候,事实上——但是,你一定明白,我们得遵守职责。我们不能提供其他情况。”

拉萝一声不响,沉思着。刚才他那番用外交辞令所表达的话,此时回响在拉萝耳边。他非常婉转地暗示,乔希可能与案件有关。这可太荒唐了!当然,杀父案并不少见,像这一类的杀父案也时有发生。可是她的外甥会这么干吗?简直令人发指!仅这么想想,她就觉得胃像转轮似地翻江倒海起来。

“你到这儿来,我们再谈谈,好吗?”

“好吧。”

拉萝一放下电话,埃米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说……些……什么?”

拉萝站在那儿,看着空中。

“他……噢,埃米特,我,我得去接我外甥去。他认为我外甥……”

她说不出口。她走到埃米特面前,吻了一下他的前额,然后,匆匆地走出前门。

圣·克里曼特警察局在一座又小又旧的房子内。警察局并不很大,因为圣·克里曼特不是座大镇。理查德·尼克森过去曾在这儿住过,所以,圣·克里曼特是一个人们耳熟的地方。但是,还是有人称它为穷乡僻壤——固守在洛杉矶和圣迭戈之间。在圣·克里曼特,新的住宅区和购物中心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但它看上去仍是一座海边小城,就像东部海岸的小城。

里克森一手拿着一杯咖啡,另一只手拿着一罐汽水。虽然咖啡看上去很不舒服,可是里克森需要它。只要杯里的咖啡还能流动,那就意味着它能入口。这汽水是给乔希的,他正在侦讯室里等里克森。里克森打心底里祈望乔希与卧室里的惨案无关。他有两个孩子,所以,每当他以非常严重的罪行逮捕年轻人时,他总是十分不情愿。如果,年轻人酒后打打架,或在宵禁期间闹闹事,这些都无关紧要,可这回却不同,这是一桩大案,将会成为所有报纸的头条新闻。受害人并不是名人:一位是家庭主妇,一位是在旧圣·克里曼

特市中心拥有一间小当铺的当铺主。但是,微妙的是他俩与一位法官有关,而且,就在几周前,这位法官已被报界炒得沸沸扬扬。这是一桩会引起报界愤怒的凶杀案件,如果,报界知道乔希可能是位嫌疑犯的话,就会大事渲染起来。

里克森笑着说:“喂,乔希,我给你带了一罐汽水。”

乔希阴沉着脸,坐在他的前面。里克森明白,乔希是不会回报他微笑的。乔希沙黄色的长发遮在额前,几乎挡住了双眼。他是个挺有吸引力的孩子——洁净的皮肤,清秀的相貌,蓝色的眸子。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看清他的真正长相。

乔希没有动桌上的汽水。他伛腰弯背坐在椅子上,双眼轻蔑地瞪着前方。

“好吧,孩子,让我们从头开始。我知道这会令你痛苦,但我们必须这么做。结束以后,你就可以和你姨妈一起回家休息。”

乔希眨眨眼,又用舌尖舔舔嘴唇,“我姨妈?我已……没见过她了……”

他不说话了,双眼紧盯着墙上一幅嵌着框的海报。

“好吧,我们开始。你放学回家,看到继父的卡车停在房前。你跟一位警察说,这很反常——他通常不会这么早就从店里回家。对吗?”

“是的。”

他同情地看着乔希,继续问道:“孩子,对不起。当你从后门进到厨房时,后门是开着的,还是你用钥匙打开的?”

“用钥匙,我们把钥匙藏在门缝里。”

里克森正在看记录,这时,他抬头看看乔希。乔希的双眼瞪得很大,张着嘴。“你到冰箱里拿了一罐汽水,然后,穿过走道,向你自己的房间走去。”

“是的。”

乔希往前靠了靠,挨近了桌子。他拿起汽水,拉开瓶盖,但是,并没有喝。他用力一甩头,把遮住眼睛的头发甩到后面,双眼又紧盯着那幅海报。

里克森直视着乔希,“跟我谈谈哑铃,好吗?”

一边琢磨着乔希的反应。

没什么反应,他说话的语调也十分平稳。

“哑铃?你在说什么?”

“就是去年圣诞节,你妈妈给你买的那套哑铃。乔希,想起来了吗?你身材不错,小子。”

乔希眼睛一亮:“我爸爸,我亲生的爸爸是健美先生。是的,我想起来了。你怎么知道妈妈给我买的圣诞礼物就是哑铃?”

一提到妈妈,乔希拼命地咽下口水,差点哭出声。

“孩子,我们在你的房间找到了哑铃,其中一只二十磅重的不见了。”

乔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克森:“二十磅的?”

“是的。那一套哑铃就缺那只二十磅的。”

“噢,是的。这又和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再回答你的,怎么样?”

“我的哑铃盒总是摆在我房间的柜子里,因为……”

乔希说不下去,咳嗽起来,泪水又模糊了他的双眼。

“请继续说。”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乔希脸上滚下来。可是,乔希并没有用手去擦。

里克森装着没看见。“妈妈不愿意见到我乱扔哑铃,她要求我把哑铃盒放在柜子里。”

“那么,今天早上你去上学时,那只二十磅重的哑铃还在柜子里,是吗?”

“是的,一定在。我猜是的。我是说,我没检查。昨天晚上,它还在里面。也许,我把它忘在地上了,我记不得了。”

乔希不再流泪。他满脸灰尘,被泪水冲出一条条白色纹路,露出了他白皙的皮肤,灰尘也变成一条条泥线。

里克森说:“好吧。在你的柜子里,我们发现了所有的哑铃,只是少了那只二十磅重的。可是,我们却在你父母的卧室里发现了它。”

乔希竖起双眼,厉声说道:“我母亲的卧室,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已死了。他是我的继父。”

里克森往后一靠,摸摸肚子,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他得去查查乔希生父的死因。一想到乔希,他就后悔自己这周没有按原计划去休假。可是,不对,这是乔伊丝的过错。乔伊丝嫁给里克森将近二十个年头了。可是,有天早上,她突然说,她想重返大学去拿工程学学位。几个月后,她搬进了她的新公寓,扔下了他和两个儿子。尽管如此,她还是坚持说,她并不想离婚。每天晚上,她都给他打电话,向他述说思念之情。她甚至要求里克森保证不把她的事情说出去。他想,女人,就像他左手上戴着的结婚金戒指般旋转不停,可恶的女人。本来,这会儿,他可能正舒服地在躺在夏威夷的沙滩上,而不是面对这个男孩。““好吧,乔希,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为什么那只二十磅重的哑铃会在你父母——对不起——你妈妈和你继父的卧室里?”

“不知道。”

“你能猜想得出别人为什么要杀你妈妈和继父?”

他一定不能再用“父母”这个字眼。乔希脸上的表情给里克森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为萨姆是畜牲!我恨他!除了我妈妈之外,所有的人都恨他。”

他拿起汽水,一口气喝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一半砰地一声放在桌上。

里克森温柔地说:“是你杀了他们吗,乔希?”

他心里明白,这样直接地发问如履薄冰。他可以把乔希当作证人来讯问,但是,只有在有父母或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下,才可以把乔希当作嫌疑犯来审问。可是,现在既已开了头,里克森还是忍不住诱惑,提出了这个问题。

乔希直视着里克森,说道:“不。可我希望是我杀了萨姆。”

里克森叹了一口气,往椅子上一靠。“那么谁会杀你妈妈?”

“不知道。也许是萨姆。他总是对她吼叫。”

“在家里,你是否看到过陌生人?你能列出他们朋友的名单吗?”

“我记不住。他们的朋友不多。”

乔希的脸上飘过一阵阴云,他避开里克森的目光。

“今天你放学回家,还未发现尸体前,是否发现有什么反常现象?”

“我只看到萨姆的卡车,他从不在中午回家。还有,家里乱糟糟的,好像是要搬家或别的什么。”

里克森感到又累又饿。他觉得收获不大。这可怜的男孩要么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要么就是知道,而不愿意说出。他站起身,推开铁椅,双手搭在乔希肩上,伸伸酸痛的背,说:“孩子,走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姨妈一会儿就会到的,她正在路上。”

乔希仍然站在那儿。里克森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乔希仍一动未动。他又说:“来吧,难道你想在这个屋子里过夜?”

“为什么我得去我姨妈家?她是只母狗!为什么我不能回自己家住?我需要自己的东西,我的衣服——我所有的东西。”

里克森耸耸肩:这可麻烦了。这样的案子总是不会一帆风顺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在我们还没替你找到一个合适的寄养家庭之前,要么住你姨妈家,要么就住少年观护所。你自己做决定吧!”

他没等乔希回答就走了出去,因为,答案是很明确的。里克森靠在大厅的墙上,让背部放轻松,一边等着乔希。过了一会,乔希拖着脚步,慢吞吞走了出来。里克森暗想:乔希那么恨他继父,那么是不是他杀了继父,然后又杀了妈妈?现在还很难下结论。疑问太多了,在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定会度过许多不眠之夜。桑德斯通法官担心有人在追杀她,对此,他持怀疑态度。住宅区的夜闯事件和一桩双重谋杀案风马牛不相关。他已命令警察在邻里之间展开详细的调查,希望能掌握一些蛛丝马迹,以便进一步分析、调查。如果无法掌握任何线索,那么,这桩案子可就棘手了。

里克森正沉浸在遐想中,突然听到乔希说:“是她,对吗?”

乔希看到一位衣着不整的女人从大厅里走过来。

里克森抬头一看,正是桑德斯通。他真怀疑乔希是否哪儿出了毛病,他贴着乔希的耳朵问道:“孩子,你不认识她?”

在他看来乔希一定认识他自己的姨妈。

“是的,我认识她,只是忘了她的模样。我也有许多年未见过她了。”

他扫了一眼里克森,又说道:“我说过,她是只母狗。我妈妈总是这么叫她。”

“噢,是吗?瞧,她是个挺漂亮的女士,给她一次机会,好吗?”

当拉萝走近时,里克森看着拉萝,摇摇头。他真替她感到难过。不,他可不愿意和拉萝交换角色:妹妹、妹夫被杀,现在又碰上这么个难缠的大孩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拉萝,心想,她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尽管她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可是她浑身还是散发出一种优雅、非同寻常的气质。今天的她看上去那么纤小、脆弱、伤心欲绝,一点也不像里克森记忆中的那位严肃干练的女检察官。

一看到乔希,拉萝扑向前,抱住他:“乔希,我很难过,亲爱的,我很难过。”

说完,她往后退了几步,看着乔希。“天啊!你已长得这么高大了……”

突然,她用手捂住嘴巴。他长得很像他父亲。拉萝觉得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他们读中学的日子,那时……拉萝不愿再想下去了。她看到乔希仇视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颤。

乔希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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