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结束卧底生活的第一个周末,桑荞哼着歌在厨房准备早饭,穿件黑白条纹的背心,浅灰色居家裤,外套一件斜肩的大红色宽松款T恤,专心致志的时候冷不防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她吓了一跳,立刻打了一下对方的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一向最喜欢背后抱的那个人。

“早。”他穿了一件海军蓝色T恤,黑色的居家裤,轻吻她的耳垂算作早安之吻,“今天我们吃什么?”

“烤鲭鱼、蛋卷、木鱼花豆腐、酱菜、沙拉,还有糙米稀饭。”她一一指给他看,“你去冲个澡回来就能吃了。”

“已经洗过了。”像是要证明给她一般,他用自己还在滴水的发梢轻轻扎着她的脖子,惹得桑荞一边笑一边躲开他。

“讨厌,我忙着呢,别捣乱啊。”

“我要跟你坦白几件事。”紧了紧抱着她的手,他忽然说。

“什么?”她偏过头,停住了正在打蛋的手。

“姓名、职业、存款,正常男人有了交往的对象都应该首先交代这些吧。”

“好像是哦,”她笑了起来,“认识你这么久,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F1工程师啊,我没讲过么?”他的表情充满了夸张的震惊,“我在剑桥主修的是汽车制造,如果没有遇上你的话,我现在应该在德国研究怎样调节一辆车的长、宽、重、发动机的功率、排量、是否使用增压器以及轮胎的尺寸吧?”

“这样啊,年薪怎么样?”她也很配合地一脸认真。

“养你应该足够吧,再加四五个小孩就不知道了。”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笑得一脸诡谲。

桑荞转过身去看他的表情,一脸的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比起养小孩,我大概更喜欢制造小孩。”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附在她的耳畔,刻意压低了声音,果然,她的耳朵立刻就红透了。

“不正经!”她抬手作势要打,还未落下已被他抓住了手腕。

“你不喜欢吗?”他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长,鼻子几乎贴上了她的鼻子,“昨晚明明那么热情地缠着我,今早醒过来,背上都是被你抓出的红印子,等下真要好好给你剪剪指甲才行……”

“你还说?”她又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恼羞成怒的样子在他看来也很是有趣,“你再说我就不听了!”

“好好好,不逗你,”他“噗”的一声笑了,将她抱在怀里,表情却郑重起来,“我的英文名,不是史蒂文也不是弗朗西斯,是肖恩。”

“你秘密真多,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嘟起嘴来表达不满。

“起初,是没必要,后来,是不愿意,毕竟肖恩这个名字,太像林恩了,我不希望和他有任何瓜葛,尤其是在你的心里。”他蹭蹭她的脸,轻抚着她的后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夏琳,等这边的事情都了结,就跟我去德国吧,我想要一个家,没有你不行。”

听到这句话,她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片刻,在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去,回抱住了他。

吃过早饭后,幸村大叔再一次登门拜访,并带来了重要的证人,前田立花。

“袭击北大路同学的中年男子名叫西泽勇,是一名社会闲散人员,大约十二年前,他还是建筑工人的时候,在事故中死掉了妻子,本人也断了一条腿,一直靠抚恤金和社会救济度日。从落网到现在,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提到十年前的绑架案,他的眼神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动摇,目前我们打算以伤害、抢劫、强奸未遂等罪名起诉他,希望在调查过程中能够找到十年前的蛛丝马迹。”幸村将黑衣男子的照片递给秦枳,“至于经办雅也转学手续的所有相关人员,目前看来是没有什么异常。”

“前田小姐,这个人,你有印象吗?”秦枳把照片转交给坐在幸村身边的前田,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今年三十二岁,目前的职业是钢琴教师。

显然,女人困惑地摇了摇头:“从来没见过,真的。”

“前田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问几个问题。”桑荞并不关心西泽勇,眼下她反而觉得和久井一臣更奇怪一点。

“幸村先生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有所准备了,如果能帮得上忙,就请随便问,没关系的。”前田的样子带有几分隐忍,“只要一天绑匪不落网,我的嫌疑就一天没有办法完全解除,老实说,这些年我过得也很痛苦。”

“我明白的,”桑荞的职业生涯中见过许多委托人,其中便不乏被当做罪犯的普通人,所以她格外理解他们企图找到真凶甚至比受害者还要迫切的心情,“当年和久井一臣先生只有你一个学生吗?”

“不是的,”前田摇摇头,“包括我在内,本科生和研究生一共有七名。”

“女性的数量呢?”

“是三位。”

“在这三位之中,案发当天中午有打工的人,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我记得……”前田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因为那时是圣诞前夕,其中一位和男友去旅行了,另外一位家境很好,并没有打工。”

“三位与和久井先生的关系呢?”

“一臣先生非常平易近人的,大家的关系一直都十分和睦,太太也常叫我们去家里聚会,当年的圣诞节,也原本说好了要在先生家里开派对,所以平常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先生交代,大家都是义不容辞。”

“那么,当天你到达和久井宅邸之后,是如何确认雅也还在睡觉的?”

“我那天是先敲了门,没人回应,才用了太太交给我的备用钥匙,然后我上楼,敲了雅也的房门,没人回应,我打开门看到他在睡,因为之前太太告诉我雅也感冒了,正在吃一种容易犯困的药,就没有打扰,回到了起居室。”

“你当时看到了他的脸吗?”

“没有,但被子里的确是有人的,看身量就是雅也那么大的孩子。”

桑荞感觉自己已经明确扣上了题眼,她继续追问道:“你如何确认被子里的,是人?”

“因为四点钟我再去他房间的时候,被子平铺在床上,人却不见了,如果是其他的东西甚至小动物,它是怎么做到自动消失的?我很确定房间的窗户是从里面锁上的呀。”

“听说你留在起居室等雅也起床的时候,看了一本小说,那本书是你自己带来的吗?”

“不是的,”前田似乎记得很清楚,“是一本刚刚上市的恋爱小说,大概是太太看到一半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刚好是我最喜欢的类型,所以看着看着就不小心忘记了时间。”

“你平时看书都很投入吗?会不会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完全忽略呢?”

“绝对不会的,”前田抬起双手,使劲摆了摆,“起居室里只有我一个人,非常安静,如果有声音我是一定会听到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桑荞点了点头,“一臣夫妇回到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先生拉着我详细询问各种细节,至于太太,”前田仔细想了一会儿,“好像是第一时间冲进了雅也的房间……”

“谢谢,我想我没有其他问题了。”桑荞微笑道谢,而秦枳自始至终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直到这时才终于开口道:

“刚才你的样子,好像还在庭上一样。”

“想听我说结案陈词吗?”桑荞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想那恐怕要等到我们从长野回来之后。”秦枳与她会心地对视一眼,短途旅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由于日本的驾驶习惯与英国相同,秦枳坐在了驾驶席,桑荞则负责全球定位系统定位。

“长野大都会酒店。”在整个长野范围内搜索这个名字,结果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桑荞的表情显见地有些困惑,“没道理会这样的啊……”

“你确定?”秦枳看了看手表,从和久井家出发开始计时,保持标准的速度驶入长野市区,是两小时三十五分钟,根据当天路况的不同,正常的误差应在前后二十分钟左右。

“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了。”桑荞摇了摇头。

“没关系,交给我。”车子停在大都会酒店门口,秦枳走出车门将钥匙抛给门童,自己则带着桑荞一起进了大堂。

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他问前台经理:“我来长野很多次,入住贵酒店却是第一次,为什么看到这个装潢,包括家具的花色、前台的设计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们不会是抄袭了其他酒店的设计吧?”

“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大堂经理连忙摆手,一脸郑重地否定了秦枳的话,“如果我没猜错,您之前选择的一定是千曲市的齐之虹酒店,那原本是我们社长在千曲市投资的另一家酒店,从装潢到设计都与目前这座大都会酒店一模一样,打算作为联锁酒店的第一步。说来不怕您笑话,的确是因为经营不善,在七年前转让给了别的会社,之后对方没有做太多的调整,只是更改了名字就投入使用了,唉,这两年给我们这里添了很多麻烦啊。”

“原来如此,果然是我记错了,真是不好意思。”秦枳故作惊讶地道了歉,大堂经理连忙说着哪里哪里,并将他们引到了电梯处。

“两位的车子已经帮您泊好,行李也已经送到了房间里,如果有什么需要,请您及时联络管家。”

“多谢,”秦枳点了点头,忽然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大概真的来过这里,不过印象有些模糊了,不知道贵酒店的电视监控系统还有没有留下我当年的记录?”

“这个……”经理双手交叠,笑容诚恳,“不知道先生是在何时光临过鄙店,我们在三年前更新了整个监控系统,在那之前的记录恐怕都已经没有备份了。不过所有客人的入住记录,从二十年前鄙店开始营业起,就一直全部保留至今,我可以马上为您调阅。”

“哦,没关系,”秦枳笑了起来,“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原来如此,那就祝您在长野旅途愉快。”经理深深地鞠了一躬,目送他们步入电梯。

“从长野到千曲,十五分钟左右。”桑荞低头看了看电子地图。

“这里到长野国立音乐厅呢?”

“十分钟足够了。”

“在幸村警官提供的口供里,当天和久井夫妇入住大都会酒店的时间,是下午四点钟,短暂休息之后一家三口人就前往音乐厅进行彩排,到达的时间大约是五点,然后六点钟萨拉带未华回到酒店吃晚饭和吃药,七点钟再次回到音乐厅的时候,未华已经睡着了,于是萨拉将她安置在了一臣的休息室里,演奏会期间曾经起身去看了女儿几次,这部分证词经过当时酒店和音乐会的工作人员以及未华本人的确认,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

“路上用了三个小时,比我们整整慢了半个小时啊。”桑荞叹了口气,“可惜当年的监控录像已经没有记录了,不然还可以再比对一次这个口供。”

“相信幸村吧,怎么说他也是几十年的刑警了。”秦枳揉了揉桑荞的脑袋,“而且我们还有机会,去齐之虹酒店碰碰运气。”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正是幸村打来的。

简短聊了几句之后,秦枳有些不解地挂断了电话,对桑荞说:“刚刚,西泽认罪了,包括十年前绑架雅也的罪,与试图杀害北大路凛的罪,都认了。”

“动机呢?”桑荞皱起了眉,而秦枳却摇了摇头。

“除了认罪,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走吧,”秦枳牵起桑荞的手,“故事就是要到这种时候才最有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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