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北大路家就住在和久井家的隔壁、两人不但是初恋还是青梅竹马的时候,秦枳郁闷地理解到,自己近期恐怕没有办法回四季阁住了。总算用父母还有事情没办完所以自己一个人先回来的理由骗过她之后,凛开始全权包办他的一日三餐外加每天早上的叫醒业务。尽管告诫了她许多次不要连放学后的时间也紧追不放,但她似乎一点也没听进去。

一连几天,从早上出门开始,凛已经拿着书包和两人份的便当站在门口等他,甩都甩不掉。他们的日常对话包括:

“我的英文有很多都不会,你教我吧?”

“自己想。”

“鸡蛋卷你喜欢加牛奶还是不加?”

“随便你。”

“周末我们一起去爬山好不好?”

“没时间。”

“那我帮你在家做大扫除吧?”

秦枳终于达到了忍无可忍的极限,他站住,而一直小跑着追他的凛来不及停下,几乎撞进了他的怀里。

“我说,如果我不是和久井雅也,我们只是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你还会天天这样粘着我不放吗?”

“我知道这需要点时间,”凛拨了拨自己被弄乱的刘海儿,甜甜地笑了,“你总会想起我的。”

秦枳倒吸一口气,郑重警告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欲走,凛还要继续跟着他,而秦枳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回头看她,凛便低下头,不做声了。

“我再说一遍,不要再跟着我了。”

女孩的眼眶红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秦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概五分钟过去,身后一片空旷的安静,秦枳回头,为了避开凛他每天出门都要比正常的上学时间早一个小时,所以路上几乎不会遇见其他人,这段山路又是上学的必经之路,为什么,她会没有跟上来呢?

脑海中忽然恍若一道闪电劈来,他向着原路狂奔而去,在他们分手的地方便当掉在地上,一片狼藉。秦枳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果断扔掉书包冲进了路边浓密的森林,一边跑一边大喊凛的名字。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看样子似乎正在逃跑,秦枳用尽全力追了上去,跳上那人的背将他压在身下,双手死死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幸村警官在身后追上来,将那黑衣人的双手拷了起来,黑色帽子掀开,竟然是一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

而地上倒着的,正是已经晕死过去、白皙的脖子上还有一道深紫色勒痕的凛。

秦枳弯下腰喘着粗气,肩上的伤口又开始了隐隐作痛。

闻讯而来的桑荞冲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刚好走过来通知秦枳,凛已经醒了,顾不上桑荞急切的眼神,他第一时间冲进了凛的病房。

桑荞的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继而有一股冰冷潮水般的东西从脚底开始向上蔓延,瞬间席卷全身。在以往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似乎只有十年前她亲眼目睹庭恩在楼下和爱丽丝拥吻的那一幕时,曾经感受到过这样巨大的冲击和难过,那时她很清楚那是一种无限接近失去的恐惧,而眼下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她无法形容。

病房内的凛靠在床头,她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声音有些沙哑,但仍旧笑得甜甜的。秦枳松了一口气,毕竟他的本意是帮忙,如果反而让雅也重要的人遭遇不幸,他可不知道要如何弥补。

“感觉怎么样?”他问。

“没事的,放心吧。”

“认识那个人吗?”

凛摇了摇头,而秦枳坐下来,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将右手的手套摘了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凛的眼神,有微微的动摇,然后她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很轻,夹杂着隐隐的哭腔:“原来,真的不是啊……”

“他很快会回来的,我保证。”他微微笑起来。

“嗯,我相信。”凛抬起头来,表情中带着决不放弃的坚毅。

秦枳点点头,抽回了自己的手,而下一秒凛却忽然拉住了他,认真开口道:“我相信你,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雅也出事的那天,我见过一臣叔叔。”

“什么时候?在哪里?”秦枳的眼神忽然一滞。

“就在中午一点钟左右,他一个人开着车,在等红灯的时候把车窗摇了下来,我刚好出门帮妈妈买东西,就走过去问好,”凛的回忆,开始逐渐清晰,“叔叔很和气地向我点头,还夸我这么小已经可以帮忙家里的事,正要道别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想大概是妈妈的电话,就在我回头打开背包拉链准备拿出手机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叔叔的表情,就那一刻的表情……”

说到这里,凛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秦枳立刻紧紧握住了她。

“年少的我说不出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只觉得非常可怕,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非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的话,应该是恐惧、愤怒,或许还有一瞬间的……杀意?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表情后来常常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全身发抖,在我的记忆里,几乎从来没有任何事让我那样地害怕。”说到这里,凛抬起头来,“你相信我吗?”

“我信。”他说,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医院长廊里,桑荞一个人坐着,秦枳走上前来,蹲在了她的面前,然后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脸颊。

那一刻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因为他所触及到的,竟然是满脸的泪水。

“你……哭了?”内心深处突然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揪紧的感觉。

“嗯?”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神游回来,她有些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会这样?”

“是我让你这么伤心吗?”他的语气低沉下来。

“不知道,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故事里不受欢迎的反派,明明不被需要却毫无自觉,要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以为都是理所当然的,”她越说越委屈,到后来甚至有些哽咽,“坐在这里的时候,我好像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有什么资格去天涯海角找你,想到这里,忽然就难过得不得了……”

“我还从来不知道,一向聪明到让人头痛的桑荞在面对感情的时候,竟然是个笨蛋啊……”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苦笑了起来,“我一直想,等漂亮地完成这个案子的时候,就跟你要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做奖赏,你知道是什么吗?”

桑荞摇摇头,一边哭得伤心一边还不忘自嘲:“我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难不成你想要我的信用卡?”

听到这句话,他就“噗”的一声笑场了:“好不容易正好的气氛,你真是……”

然后,他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咳了两声,再次开口:“不是苦恋无果的单相思,也不是成人之间的相互填补,我想要的,是你最单纯、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感情。夏琳,如果可以,请把你十八岁那一年,来不及开始的初恋,交给我。”

桑荞忽然不做声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看着他,全然忘记了该要如何应对。也许是被她看得发毛,他有些别扭地把眼神飘到了窗外,脸都红到了耳根。此刻他的校服外套全部敞开着,领带也松松地挂着,风一吹,清爽的短发扬起来,好像一幅画。

“我可以吻你吗?”她忽然这样问,他先是一愣,想要装得很酷,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一般,心脏“砰砰”地几乎就要跳出胸腔。

“当然。”他转过头,并将她的大黑框眼镜摘了下来。

“是不是很难看?”她抱怨道。

“谁说的?”他旁若无人地亲吻着她,“你看起来很好,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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