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素文朝苏姗姗的尸体看了一眼,心里突然像遭到雷击般颤抖起来,肩膀不住地耸动,身体虚脱得几乎要倒地。

苏姗姗的尸体已从船舱里被抬放到了岸上,身上的衣物已被褪尽,赤裸着静躺在一张旧草席上。一头黑色的齐耳发,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着。从伤口流出大量的血,溅喷了整个头部,脸上的表情已无法读取。裸露出的洁白的肌肉,已经没有了血色和往日的光泽。后脑由于受到钝器的猛击,伤口上凝结后的血块和头发粘在了一块。

法医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毕素文的肩膀,将《解剖尸体通知书》递给他,希望他能说服苏姗姗的父母,同意他们做尸体解剖工作。

法医解释说,刑事案件都要做解剖检查,这样有利于公安机关确定死因。死者家属到场,可以了解解剖尸体的情况,有利于家属配合公安机关查明案情,有利于侦查活动的顺利进行,在客观上也可以起到监督公安机关解剖尸体的作用。

毕素文答应了法医的要求,但他要求警方能向他提供一些案情材料。法医思忖了一会儿,叫来一个警察,从一个公文包内取出有关的材料递给了毕素文。毕素文迅速看完了现场所有的勘查记录,对事件的发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昨天下午,一位二十二岁名叫文扬的年轻男性,从济口镇一个名叫陈爱才的船夫那儿租来一只船,大约一点过十分离开码头,同船而行的还有苏姗姗。昨天恰遇济口镇集市日,尽管下午街上行人已经稀少,但仍有零星的摊贩和赶集的村民在场。所以,有几个人亲眼目睹了他们驾船离开码头,向河中心的鸟岛驶去。六点时,船回来了。船主隐约地发现船板上有些异样,便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竟然是一些血迹!随后,船主在船舱下面发现藏着一具女性尸体,于是当场报了警。镇派出所的警察接到警报,立刻出发,将涉嫌杀人的文扬抓了起来。

现场发现船上扔着一支白沙牌香烟的烟头,文扬承认是他抽完丢下的。此外,还搜到致人死命的凶器……一把扳手,虽然洗掉了血迹,但留下了文扬的指纹。无论从时间上来说,还是从物证来看,文扬都有洗脱不掉的凶杀嫌疑。就这样,文扬被当做涉嫌凶杀的嫌疑人而押送到了市公安局。

文扬,好熟悉的名字。毕素文想起来了,文婷的弟弟就叫文扬,而文婷这几天也正在寻找她那失踪的弟弟!

文扬是月田乡人,而苏姗姗最后一次也说是去月田乡,之后就消失了。她失踪前接到同学的电话,难道所说的同学指的就是文扬?

“文扬和苏姗姗是同学吗?”毕素文问道。

“不是同学。他姐姐和山妹是朋友,因为这个关系,文扬认识了山妹。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们不是很清楚。读高中时,我们严禁女儿与男同学有过多的接触。她和青龙镇周围的年轻男性几乎没有任何来往。”苏银潼解释道。

法医又在一旁催促着家属签名做尸检解剖。

毕素文以前看过一些案情小说,知道这种程序必不可少。他对刘玲英的心情也非常了解,本来女儿被杀已对她造成了强烈的精神打击,再让她面对法医像解剖动物那样解剖自己女儿的尸体,尤其要解剖的部位又在头颅,她怎能受得了这么刺激的血腥场面?别说刘玲英,就是他到现在也接受不了苏姗姗被害的事实!在他的脑海中,萦绕着的始终是苏姗姗甜蜜的笑容,依偎在他怀里的一种可爱的姿势,怎么也不可能与躺在地上的一具冰冷的尸体产生联系。

“伯父伯母,苏姗姗是我的女朋友,虽然我们还没最终走到一起,但是,请让我把你们当成我的亲生父母吧!你们心里难过,我心里同样难过。但解剖查清死因,有利于司法机关对罪犯定罪。所以,解剖还是让法医如期进行吧!如果您二老信任我,就让我以苏姗姗未婚夫的名义监督他们的解剖过程,你们认为如何?”

毕素文诚挚的态度,最终使苏银潼夫妇让了步。当苏银潼夫妇退出现场之后,毕素文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用笨拙的动作在《解剖尸体通知书》上签上了他的姓名。

毕素文站在那里,双腿似乎成了两根木棍,勉强支撑着身体。法医每一刀割下去,都像在切他的肉、在揪他的心。法医用手术器具掀起尸体的组织或器官仔细观看时,让他的身体产生一阵阵的痉挛。

忽然,他注意到,在法医翻开的尸体伤口内,有少许淡黄色的蝇卵卵块和刚孵化、大约1毫米长的幼虫。这些虫子到底与苏姗姗的死有什么关系,他现在不是很清楚,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或许能说明什么。

两个小时后,法医完成了尸体解剖。毕素文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这两个小时的,只觉四肢发麻,心在滴血。直到法医站起来,将解剖器具收拾好放在解剖盘中时,那清脆的金属碰击声才把他从悲痛中惊醒。

警察把尸体交还给了苏姗姗的父母。苏银潼在济口镇租了一辆车,把尸体运回青龙镇,购置棺木,将尸体放入棺木中,停置于大路旁……根据当地民俗,死者如有父母健在,那么死者的棺木是不能进家门的。

晚餐时,刘玲英简单地煮了一锅面条。毕素文一整天粒米未进,肚子早已饿扁,现在却毫无食欲,在刘玲英的劝解下,才勉强吃了一碗。

晚餐后,苏家大楼的气氛沉闷而压抑。毕素文的心阵阵绞痛,苏姗姗被解剖时的情景不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耐不住这心痛的折磨,冲到天井边,一拳砸在磨刀石上。顿时,一丝鲜血从他的手上流了出来。

他不愿被苏氏夫妇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转身朝大门外走去。走出苏家大楼,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信步而行。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嘴上叨着一只烟斗,烟嘴上燃着一支香烟,与他擦肩而过,走进附近的一家米粉店里,一屁股坐在一张临窗饭桌旁的椅子上,架起二郎腿,叫道:“老板,来碗排骨粉。”

毕素文一惊,差点叫出声来。这人正是他坐车到青龙镇时遇到的小偷,那烟斗正是从他身上偷去的那只。

店员很快端上来一碗米粉。大概是饿了,那小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碗米粉下肚,这才满意地拍拍肚皮,揩净嘴,走到柜台边,甩给店主一张百元大钞。

“苏星星,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你家出事了。”一位顾客走了进去,对那小偷说道。

“出什么事?我爸爸明天五十大寿,家里肯定和以往不太一样。”那位叫苏星星的小偷举起手里的烟斗,接着吐了一口烟圈,“看,我给他老人家买的烟斗,多漂亮。不过,我得先替老人家试试烟斗好不好用。”

毕素文明白了,这小偷正是苏姗姗的弟弟,她一直不愿意提起的弟弟。他以前老纳闷,她为什么不太谈她的弟弟,现在他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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