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龙飞问道。

手电的光柱集中倾泻在这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停止了哭泣,缓缓转过头来,那张苍白美丽瘦削的脸庞从长长的头发中透露出来。她的两只眼睛处只剩下两个黑窟窿。

她双目已然失明,被剜去了双目。

“你是谁?为什么关在这里?”龙飞问。

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

这个女人风韵犹存。

她的旁边是一个像日本塌塌米一样的矮床,有一个枕头,一件毛巾被,旁边放着一个便桶。

“你看过电影《蝴蝶夫人》吗?我就是扮演蝴蝶夫人的那个电影明星。”她用颤抖的语调说着,凄怨之中透露出苍凉和自豪。

龙飞说:“我没有看过。”

“这个电影曾经获过奖。”

龙飞说:“非常遗憾,有空闲我一定补上这一课。”

那个女人问:“你相信爱情吗?”

龙飞点点头,“相信,爱是一种感觉,可遇而不可求。”

“你相信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爱情吗?”

“因人而异,有的人一生不只有一次爱情,有的人可能一生都没有。”

“你相信命运吗?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命运。”

龙飞想了想,说:“命是天意,运在人为。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和地利都是一种命,而人和则是运,是人为,人为可以转运,也就是说可以扭转命运。”

“你知道我和居正是怎么认识的吗?”

龙飞摇摇头。

“那是29年前的青岛,一个下雨的晚上,我看过电影往家走,在僻静的雨巷里,我遇到了在海军学校担任教官的居正,当时他喝醉了,弓虽.暴了我。后来我怀孕了,于是嫁给了他,当时的婚姻就是这么简单。十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很有风度的老男人,他每次都看我演的电影,他都坐在固定的包厢里;每当我参加首演式,他都会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献给我,看到我时热泪盈眶。我被深深深地感动了。从他的目光里,我感觉他很寂寞和孤独。电影散场后,他邀请我到茶吧喝茶,他向我背诵着诗人戴望舒的《雨巷》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徬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龙飞说:“真有点浪漫情调。”

“他能大段大段地背出我演的电影的台词,背到动情处,竟潸然泪下。不知为什么我触到他的目光就像触到两道闪电,浑身在颤抖,他的一个眼神,能让我激动不已。我想,这就是我一生都在苦苦寻觅的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我不由自主地拥到了他的怀里。他比我长二十多岁,威严而又慈善,严肃而又含情,他开车带我进入一个豪华宾馆,我们很快进入温柔之乡。他的温柔和体贴,细致和精典,熟谙和耕作,使我真正尝试到做一个女人的欢乐。以后我们常常在这家宾馆偷情。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他忽然推开了我,把灯关掉,来到窗前。我感到很奇怪,于是也下了床,像一尾小白鱼一样依偎着他。他用手指着对面的宾馆的一扇窗户,说:‘你看,对面有人偷窥,用的是望远镜’。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见那个窗户处有个人正举着一个望远镜向这边观望,隐约看得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他非常严肃地对我说:‘快穿衣服,离开这里,这里不能久留……’话音未落,屋门猛地被撞开,几个人闯了进来,几支手电在我和他的身上乱晃。只见他跑入里间,瞬息不见。灯开了,我发现闯进来的为首的正是我的丈夫居正,他怒气冲冲地盯住我一丝不挂的身体,冲上前来,打了我几个耳光,骂道:‘戏子,婊子!你干得好事!’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穿着衣服。有几个人去追他,我听到一阵枪声,心头一紧。他会不会有危险?我仿佛看到他已倒在马路上的血泊之中……我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我已躺在这里。我被丈夫剜去了双眼……”

“他呢?”龙飞问。

“我至今不知道他的死活,但我感觉他还活着,他会来找我,救我……刚才我还以为他来了,没想到是你。”

“他叫什么名字?他有没有能力来救你?”

“当然有。”她抬起了身子,昂起了美丽的面庞。

“他叫白敬斋,梅花党的头子,蒋介石的红人。”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两个黑窟窿直视着前方,但是眼睛还在的话,一定是炯炯有神,闪闪泛光。

龙飞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怜了,没有想到她热恋的对象竟是白敬斋。

“他有两个太太,都留在大陆上了,不知是死是活,多年来他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生活在他的天地里,他几乎成为国民党的木偶。他有三个女儿,也都天各一方。大女儿白蔷在美国,二女儿白薇留在了大陆,三女儿白蕾在苏联,来去匆匆,朝暮奔波,谁还有心思顾及这个孤独的老人呢!”

龙飞问:“你的两个孩子呢,她们不来看你吗?”

“小风和小韵惧怕居正之威,每个月只被允许看望我一次,她们是敢怒而不敢言。”

龙飞终于记起来了,他在居韵的房间曾发现一个剧照,上面有一个美丽的女演员,演的是《桃花扇》中的李香君,上面有“楚春晓饰”的字样。

“你叫楚春晓?”

那女人久久地呼出一口气,凄凉地说:“她已经死了……爱情也死了……”

龙飞离开这个地牢回到房间时,心底依旧像浮着一块冰坨,凉到全身。

他把灯关掉,躺在床上沉思着。

这时门前闪过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身影判断可能是一个女人。

深更半夜,这个女人是谁呢?

这个女人的手里端着一柄手枪。

身影愈来愈长,愈来愈近。

不远处,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

在这初夏的夜里,这脚步声即使很轻,但是听得十分清晰,因为这是一个沉寂的长夜。

身影消失了。

紧接着,又出现一个新的身影,比刚才的身影要小一些,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

一个瘦瘦的妇人溜了进来。

“李先生,李先生……”她轻声地叫着。

是吴妈。

吴妈从兜里拿出一个手电筒。

手电的光线照在龙飞的脸上。

龙飞闭着双眼,佯睡。

吴妈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从腰里抖出一块小方巾,盖在龙飞脸上。

龙飞闻到一股强烈的药水的味道。

是麻醉巾。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比较沉重。

吴妈迅疾闪到屋角。

龙飞趁机拉下方巾,做出下滑的假象。

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李先生,李先生……”他轻轻地唤道。

是居风。

龙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居风来到龙飞床边,从兜里掏出一片药片,刚刚触到龙飞的嘴唇,猛然听到背后有动静。他回头一看,“啊”的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龙飞眯缝着双眼,看到屋角吴妈手举手电筒,光柱射到她伸出的舌头和整个脸部。

这是一幕恐怖的景象。

吴妈端着手电筒走到龙飞床前,电光照射在龙飞的脸上、身上,她用手捏了捏龙飞的鼻子,确认他已“麻醉”后,便开始脱他的内衣……

龙飞不知她要干什么,他恐怕手表内的微型摄像机暴露,便尽量把手表的表壳压在下面,以免引起吴妈的注意。

吴妈把手电筒凑近龙飞的身体,从上至下仔细地寻觅着,龙飞不知她在寻找什么。

肚脐、大腿内侧、小腿、脚掌……她都检查过了,然后又翻转龙飞的身体,脖颈、背部、臀部、腿部……

检查完后,吴妈给龙飞穿好内衣,又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走了出去。

吴妈在寻找什么呢?龙飞想起去年他冒充梅花党人潜入台湾,身上印有一幅假梅花图,难道吴妈在找梅花图吗?或者是在找其他的东西?龙飞想起每一个梅花党人身上都有梅花的标志,或在前胸,或在后背,或在肚脐,或在服饰皮包上面,总之要有一个标志。

吴妈是保密局的特务,还是海军情报处的特务?

那么她是白系还是黄系?

居风看来要加害于我,是争风吃醋?还是别的原因?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尽快登上飞鹰号潜艇。

龙飞主意已定,便安然睡去。

龙飞醒来时,正见居韵花枝招展地坐在床前,笑吟吟地望着他。

“你终于醒了。”她快活地说。

“早餐我没有叫醒你,因为你睡得正熟,还在说梦话……”

“我说梦话?”龙飞一骨碌爬起来。

“对,你说梦话。”居韵肯定地说。

“我说什么梦话了?”龙飞紧紧地盯住居韵的眼睛。

“你说什么飞鹰号,我看你上艇都快想疯了。”

龙飞说:“是啊,在大陆时我就是潜水艇的艇长,经常下海,在水下生活惯了,到陆地上待久了,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居韵笑道:“那你成水耗子了,没有水就难受。”

龙飞说:“我在你们家住实在不习惯,我还是回我的四合院住吧,要不然就梦话不断了。”

居韵含情脉脉地问:“你有没有梦见我?”

龙飞摇摇头,“没有,我梦见潜艇了,梦见我驾驶着潜艇在海里游来荡去……”

“你就知道潜艇!”居韵显然已经不高兴了,撅着嘴不做声了。

这天晚上,居韵约龙飞去台北梅兰戏园看京剧《吕布戏貂蝉》。在二楼的包厢里,龙飞用望远镜环视四周。居韵在一旁磕着白瓜子,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

龙飞望到了一个人,那个大腹便便的老人正津津有味地看戏,他穿着绸布长袍马褂,拄着一根文明棍,戴着墨镜。他的左侧坐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穿着蓝布长衫,手摇一柄湘扇。老者的右侧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时髦女人,酷像白薇,缀满金色梅花的黑旗袍,手拿一抹香绢,嘴里嚼着东西。

那老者正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

尖嘴猴腮的家伙是白府总官、香港一家赌馆的老板金老歪。

时髦女人正是白敬斋的三女儿白蕾,她经过整容,酷似二姐白薇。

龙飞吓了一跳,这三个人都认识他,跟他打过交道。

龙飞怕暴露身份,于是借故到卫生间,溜了出来。

他不便再回包厢,于是写了一张便条,交给一个服务员,让她转交居韵;一个人出了戏园,乘坐出租车回到四合院。

哑姑开的门,她依然那么诡异,朝他做了一个怪模样,又鞠了一个躬,她好像对于龙飞几日未归并不惊奇。

龙飞来到卧房,哑姑打来洗脚水,龙飞洗过脚,拿过近日的报纸观看。

这些报纸还泛着油墨的香气,他浏览着报上的新闻。

哑姑默默地端走洗脚水,来到院内把洗脚水倒进地沟,然后又返回房间。

“有人来找过我吗?”龙飞问哑姑。

哑姑摇摇头。

“你可以休息了。”龙飞说。

哑姑一动不动。

“我这几天比较忙,也没顾上回家,刚忙出一点头绪,这些天可以住在家里了。”龙飞放下报纸望着哑姑。

哑姑依旧没有表情,就像一根朽木头。

龙飞见哑姑走出房间,脱衣躺在床上,思忖下一步如何行动。

他关掉了台灯。

屋内漆黑一团。

只有钟摆走动的声音。

哑姑洗完澡,出来倒水,她望着龙飞的房间,若有所思,然后进屋去了。

哑姑房内的灯熄了。

院内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龙飞看到一团白影卷了进来。

那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飘飘悠悠,黑黑的长头发飘来荡去,露出一团忧戚白的脸。

是阿娇。

“阿娇,你怎么来了?”龙飞爬起身来。

阿娇凄然一笑,“我虽然骂你,恨你,但是这都是来自爱你,你在我心中总抹不掉,就像钥匙和锁,谁也离不开谁。这几天你过得好吗?是否还念着我?”

龙飞陡地一惊,结结巴巴解释道:“那天我和阿菊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我们只是聊聊天。”

“可是我父亲的金门岛兵力部署图却被人翻过了!”阿娇的双眼闪出火花。

龙飞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赶快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

一片光明。

哪里有阿娇的影子?

他揉揉眼睛。

这是幻觉。

哑姑穿着睡衣挤了进来,把

一个夜壶塞到床头柜下。

她想得挺周到,龙飞卧房内的灯一亮,她以为龙飞要解溲。

“你去睡吧。”龙飞说。

哑姑点点头,像一尾小鱼又溜了出去。

龙飞索性开灯睡觉,不一会儿他就轻轻地打鼾了。

龙飞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远处传来“磨剪子勒戗菜刀”的吆喝声。

这声音听着挺熟。

他立刻穿好衣服,来到大门口,打开门往外一瞧,正是那个磨刀师傅,倚住墙,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四合院院门。

龙飞朝他会意地一点头,然后折了回去,一忽儿拎着一柄菜刀走了出来。

“磨刀的师傅,我家的菜刀钝了,您老给磨磨。”

龙飞来到磨刀师傅跟前。

龙飞小声问:“师傅,您找我有事?”

磨刀师傅四下环顾,小声说:“党内有叛徒,许多同志最近被捕,我家门口也有了尾巴。以后你不要再找我,有紧急情况可去洛阳街沁香居茶楼,有人会和你接头……”

“有暗语吗?”

“不用暗语。”

磨刀师傅接过龙飞递的菜刀磨起来,一忽儿磨完。龙飞问:“多少钱?”

“二十台币。”

龙飞付了钱,慢悠悠往门里走。

哑姑倚住门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龙飞瞟了哑姑一眼。

哑姑扭过身去。

门,插上了。

龙飞和哑姑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中午吃过饭,龙飞出了房门,乘坐一辆黄包车朝洛阳街而来。

沁香居茶楼坐落在街的东头,这是一座二层茶楼,挂着一溜儿的大红灯笼,门额上书“沁香居”三个隶书大字,有一朱色落款,依稀是“蔡少雄”三个小字。琉璃瓦铺顶,灰色房檐,朱色廊柱,绿色纱窗;茶客稀疏,甚是幽雅。

门口有一副对联,左联是:乌龙衔来六安瓜片落进龙井;右联是:碧螺堆砌普洱古树升入云雾。

龙飞望望四周,见没有可疑之人,便径直走了进去。

店小二嬉笑着迎上来,“先生,您楼上请。”

龙飞顺着楼梯上了二楼,龙飞看了一眼这个店小二,白净面皮,双目炯炯,浓眉大眼,健壮如牛。

这时,一个姑娘走过来,朝那个店小二叫道:“湾仔,你的老客户来了。”

“哪一位?”被称作湾仔的后生问。

“是古月轩的冯掌柜,他说要喝留在这里的乌龙茶。”

“好,我去了。”

湾仔说完“噔噔噔”下楼去了。

龙飞问:“这里哪一间房间最雅?”

小姑娘指着最东头的一个房间,“是那间,开封屋。”

龙飞走进“开封屋”,果然古色古香。三壁都是清明上河图,中间是个茶桌,桌上备有典雅精致的茶具,屋角摆一个茶炉,旁边有个工艺柜,柜内摆有“五鼠闹东京”造型的寿山石石雕和“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造型的紫檀木雕,栩栩如生,十分逼真。

“来点西湖龙井茶,要新摘的。”龙飞对小姑娘说。

小姑娘应了一声,嫣然一笑,转身去了。

一忽儿,姑娘端着茶叶盒,引着一个珠光宝气小巧玲珑的少妇走了进来。

龙飞一见那少妇,不禁叫出声来。

原来这个风韵楚楚的少妇正是白府的丫环,国民党中山舰长蔡少雄的妻子,我台湾地下党员翠屏。

“原来是你?”龙飞惊喜得淌下泪来。

翠屏对那个小姑娘说:“楚楚,你忙去吧,我和这位先生说会儿话。”

被称为楚楚的小姑娘清脆地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龙飞激动地握住翠屏的双手,“我们又见面了。”

翠屏望着龙飞,笑着说:“你比一年前瘦了。我把这两次你送来的情报都传给了大陆,上级很满意你的工作,这些情报都非常重要,证实了我们的许多预测。”

龙飞问:“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沁香居茶楼的老板娘,少雄偶尔也来这里,他出海去了。”

“我听说台湾地下党出了叛徒……”

翠屏沉吟一下,“也可能是卧底的,最近一些同志被捕了,情形非常严峻,但是我们是单线联系,连少雄也不知道你来了。”

“老柯好吗?”

“他已经转移了。龙飞同志,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龙飞想了想,说:“我想进一步靠近居正的女儿居韵,利用这种关系,争取早日打入飞鹰号潜艇,进一步弄清潜艇基地的情况,在适当时候炸毁潜艇。”

翠屏沏了西湖龙井茶,把茶杯递给龙飞,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居韵的哥哥居风是一个心黑手辣的家伙,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图谋不轨。”

龙飞说:“是啊,我已经卷进是非圈之中了,为了一个阿娇,居风已经对我下手了。”

翠屏严肃地说:“恐怕还有更危险的敌人,你要处处小心谨慎。”

“我见到了白敬斋。”

“什么时候?”

“昨晚在戏园,同行的还有他的总管金老歪和他的小女儿白蕾。”

“他们没有发现你吗?”

龙飞摇摇头。

“一定要避开他们。”

“不好,居韵来了。”龙飞指着楼下。

花枝招展的居韵引着两个年轻的国民党海军军官走进沁香居茶楼。

翠屏说:“这个交际花,我去缠住他们,你不要和她见面。”

翠屏下楼去了。

龙飞在屋内踱来踱去。

这间开封屋也没有窗户,门的外面是一排翠绿色的栏杆。

翠屏来到楼下,正见居韵引着两个国民党海军军官走进来。

居韵说:“我们要最好的房间。”

翠屏说:“几位贵客随我来。”

居韵等三人跟随翠屏来到一楼品雀轩,这间茶屋宽敞明亮,壁上绘有“孔雀东南飞”的彩色陶瓷画,茶桌两侧是榻榻米软垫。

居韵脱了鞋,坐于中间座位,那两个军官各在她左右侧坐下。

翠屏唤来服务小姐,给几位客人沏了乌龙茶。

这时,湾仔走了进来,把翠屏唤了出去。

湾仔见四下无人,对翠屏小声说:“老柯找你有急事,要你马上到孔庙……”

翠屏望望楼上,也不知龙飞走了没有,她乘上一辆黄包车朝孔庙疾驶而去。

居韵呷了几口乌龙茶,要去解溲,问湾仔卫生间在哪里,湾仔告诉她在二楼西侧。

居韵上了楼,在二楼西侧的卫生间门口正好撞上龙飞。

“秋凉?你怎么在这里?”居韵惊得后退几步。

龙飞一见居韵,也有些难堪,慌忙说:“我上街逛,后来口渴了,黄包车师傅就带我到了这里……”

居韵说:“好,我正好有两个朋友在楼下喝茶,一起坐坐。”

龙飞只得答应。

居韵说:“你等等我,我方便一下。这个茶楼男女共用一厕,实在是不方便。”

龙飞只得耐心地等居韵。

一忽儿,居韵走出卫生间,拉着龙飞下了二楼,走进品雀轩。

湾仔正在一旁修理花草。

服务小姐侍立一旁。

居韵把龙飞介绍给那两个海军军官,“这是刚从大陆投诚来的共军海军潜艇艇长,现任我海军司令部上校参谋李先生,我给他起了个新名字:秋凉。”

军官甲笑着说:“欢迎,欢迎。我听说大陆的民众都快饿光了。”

军官乙说:“共产党整人太凶。”

龙飞说:“没那么严重。”

龙飞、居韵都坐下了。

湾仔在一旁注视着龙飞,眼里闪动着怒火。

居韵指着那两个军官对龙飞说:“这都是舞会上的舞友,都是哥们儿,非常仗义、实在,秋凉,我跟他们来往,你不嫉妒吧?”

龙飞说:“我嫉妒什么,有什么可嫉妒的?”

军官甲谄笑着对龙飞说:“那如果你看到我和居小姐在床上,你难道也不嫉妒吗?哈,哈,哈……”

居韵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你老是没正经的!看我撕破你的嘴!”

湾仔望着龙飞的背影,他的全身微微颤抖着,右手握剪刀不小心扎破了左手手指,鲜血淌了下来。

“原来他是个叛徒,可耻的叛徒!解放军里面也有这样的叛徒!”湾仔在心里恨恨地想。

湾仔来到外面,在院内踱来踱去,终于想出一计。

湾仔又走进品雀轩,对龙飞说:“先生,门口有个人找你。”

龙飞回过身来问:“什么人?”

“他说要交给你一样东西。”

居韵问:“男人还是女人?”

湾仔回笑:“是个老头。”

龙飞想,莫非是那个磨剪刀的师傅,他一定有紧急情况。

龙飞随湾仔走了出来。

湾仔说:“在后门口。”

龙飞随他来到楼后,只见有一个茶园,茶园尽头有一圈破墙,中间有个小木门。

龙飞走在茶园里,湾仔假装系鞋带,特意让龙飞走在前面。他掏出了一柄手枪,枪柄击昏了龙飞。

湾仔扛起龙飞,走进一间茶窑里。

茶窑的出口掩盖着厚厚的野草和杂物。茶窑内潮湿,弥漫着浓烈的霉味。左侧有几个高大的茶缸,右侧有草筐、锄头、大剪刀等。

湾仔把龙飞放在地上,把窑门关好。

龙飞渐渐地苏醒了,湾仔用手枪抵住龙飞的脑袋。

“说,你为什么背叛祖国?背叛人民?!”湾仔厉声问。

龙飞有些摸不着头脑,说:“我是你们老板请来的客人,我是个商人。”

湾仔说:“胡说!我刚才已经听了那个交际花的介绍,你根本不是一个商人,你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叛徒,甘心投靠国民党反动派,现在我代表祖国,代表人民,处决你!……”

湾仔刚要扳动扳机,手枪便被击落了,接着软绵绵地倒下了。

翠屏出现在他的身后。

翠屏拉起龙飞,说:“快走!”

翠屏带龙飞出了后门,拦住一辆出租车,推龙飞上了车。

翠屏说:“这里你不用管,由我来处理。以后我会找你的。”

翠屏来到茶楼前,正见丈夫蔡少雄走下轿车。

“翠屏,最近生意好吗?”

翠屏拢了拢头发,“还行,客人反映采的新茶嫩了一点。”

蔡少雄小声问翠屏:“同志们最近都挺好吧?”

翠屏摇摇头,“不太好,好几个同志都失踪了。”

“老柯还好吗?”

“他不知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来,进屋说,也不怕隔墙有耳。”

蔡少雄机警地望望四周,见没有异常人,随翠屏走进茶楼。

正遇到居韵和两个军官走出品雀轩。

居韵问:“老板娘,看到刚才我们的一位客人了吗?高个子,长相英俊,小白脸。”

翠屏摇摇头。

军官甲笑着说:“他被人叫走了,八成是又会哪个姑娘去了,不会回来了。”

居韵揪着他的耳朵说:“你又来耍贫嘴,看老娘把你的猪耳朵揪下来!”

军官甲疼得哇哇大叫。

居韵坐着军官乙开的吉普车远去了。

翠屏望着吉普车远去的背影,有些怅然。

龙飞又回到那座毫无生气的四合院。

哑姑在草地上默默地择着蚕豆。木瓢里已经闪动着数十粒剥去翠皮的蚕豆,身的蚕豆密密匝匝排在那木瓢里,闪动着青翠的光辉。

她穿着印有枣花的褂子,下身是淡蓝色的布裙,赤着一双瘦削玲珑的白脚丫,蹬着一双木屐。

龙飞走过她身边时,她也没有抬起眼睛。尽管她的双眼亮亮的,没有杂质。

龙飞走进卧房,先坐在床上怔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电视机。屏幕上,蒋经国正在视察高雄的渔村渔舍,与两三个渔民交谈。

龙飞关掉电视机,走进后院,来到书房里。

书房里很暗,一束阳光从窗隙里洒进,房内飘着一股古怪的香气。

龙飞闻着这香气,有薄荷味,还有点芒果味。

书柜的一角倚着一个少女,娴雅文静,梳着一条漆黑的大辫子,一直飘到臀部。她穿着一件白衬衫,下身穿一条蓝布裙子,一双白袜子,黑皮鞋。

龙飞觉得这背影有点熟悉。

她看的书也看清了,是《玉蒲团》。

少女悠悠地抬起头,看到龙飞

,嫣然一笑。

是阿娇。

“阿娇,你怎么在我的书房里?”龙飞惊喜地问。

“我怎么不能出现在你的书房里?这是书的海洋,书的海市蜃楼。”

她发的声就像是一串银铃。

“这不是幻觉吧?”龙飞走了几步,望着阿娇。

阿娇摇摇头。

“不是幻觉。”

“你不怪罪我吗?那个开放的阿菊。”

“不,那是爱,是一种真正的爱,是爱的驱使,让我做出了异常的举动。我太爱你了!……”阿娇扑进龙飞的怀抱,幸福得全身颤抖,就像一只温热的野兔激动地颤抖。

龙飞想起了妻子南云,一个贤惠和优秀的女人。

龙飞轻轻地推开阿娇,“阿娇,我是一个有妻室的人,我们只能做朋友。”

阿娇的脸紧紧贴住龙飞的胸膛,眼睛里淌出晶莹的泪花:“强哥,你知道,爱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吗?它超越了权力,超越了金钱,超越了任何物质的东西。我觉得,它也同样超越了家庭。”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龙飞小声问,他的身体有些僵硬。

“凭着感觉,追寻着你的足迹,寻觅着你的声音,你的呼吸;我快要飞起来了,这是一种真正的腾飞,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阿娇青春的身体膨胀着,蠕动着,温热着,双眼蒙了,闭上了,她用尽气力,紧紧抓住了龙飞,生怕他滑走、落空。

阿娇的脸上渗出了汗滴,绽放得粉红鲜嫩,呼吸也变得急促,急迫,她忽然头一歪,昏过去了。

龙飞急忙抱起她,小心翼翼地出了书房,来到卧房,把她轻轻地放到床上。

阿娇的呼吸均匀,安详的脸上留着笑容,这是幸福的微笑。

哑姑仍在院内的草坪上有条不紊地摘着绿蚕豆,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龙飞拿过木椅,坐在椅上等待阿娇的苏醒。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阿娇翻了一个身,嘴里喃喃自语道:“强哥,我真的爱你,你不要离开我……”说着,眼睛里滚出晶莹的泪珠。

龙飞见到这般情景,十分感动,他知道阿娇是在做梦,这是梦中的情景,她在说梦话。

梦是心中想。

阿娇的脸庞就像熟透了的蜜桃,粉涩涩的带有一抹红,樱桃般的芳唇薄得像粉皮儿,透明柔软。两只眼睛微微合着,长长的黑睫毛向上翻卷着,织细动人。

龙飞有点蒙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额头。

她的额头很烫,也很柔软。

龙飞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后退了几步。

另外一种信念使他后退,不能再越雷池一步。

他想到了远方的妻子南云,南云接受任务正在欧洲某国,在大使馆的交际舞会上与外交官们周旋。他仿佛看到穿着漂亮的黑色的晚礼服的南云,露着雪白的脖颈,正笑盈盈地举着酒杯,显示出东方女人的朴素和神韵。

他也想到了在北京上学的女儿,她正系着红领巾背着小书包走过马路,稚气的脸上闪烁着微笑。

哑姑仍在专心致志地择着蚕豆。

木瓢里的蚕豆已经漫了,蚕豆皮也有小土堆高;下午的微风拂动着她的头发,她的脸色凝重,微微古铜色的鸭蛋脸深嵌着一双令人不可捉摸的大眼睛,深不可测,有几分忧郁,几分惆怅。

阿娇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眼睛,望着龙飞,笑了。

“在这张床上睡真舒服。”阿娇说。

“在这张床上睡容易做美梦。”龙飞说。

“南柯一梦。”阿娇坐了起来。

“也可能是黄粱美梦。”龙飞说。

“走,咱们吃台菜去,我请你。”阿娇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刚什么时候,也就三点。”

“走吧,我有话对你说。”阿娇拽着龙飞往屋外走。

这是一家典型的台菜菜馆,因为是下午食客寥寥。

阿娇拣了一个双人座坐下来,一忽儿,伙计端来沙拉龙虾、笋干烘肉、菜脯蛋、红米糕等食物。阿娇要了一瓶清酒,两个人对酌。

“有什么话对我说?”龙飞问她。

“先吃饭,一会儿再告诉你。各行各业都有圣人,圣者通也,货殖以管仲为圣,儒术尊孔子为圣,绘画以吴道子为圣,书法以王羲之为圣,茶艺以陆羽为圣,诗歌以杜甫为圣,造酒以杜康为圣,品石以米芾为圣,书蕉以怀素为圣,那么饮食以谁为圣呢?”阿娇夹起一片菜脯蛋,轻轻地放在龙飞前的空碟里。

龙飞说:“各大菜系的始祖资料失于流传,川菜、鲁菜、粤菜、闽菜、淮阳菜、本邦菜、东北菜等,肯定都有发起人。”

阿娇“扑哧”一声笑了,“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何必说资料流失了?”

龙飞搪塞道:“我也说不清楚。”

酒过三巡,阿娇的脸蛋已经染红,像脱水的红葡萄。

阿娇说:“一会儿你到我家去。”

龙飞生怕节外生枝,推托道:“今晚我还有事,改日再去吧。”

阿娇说:“你必须去!为朋友也要两肋插刀嘛。”

“有什么事吗?”龙飞问。

“现在有一个男人老追我,追得我挺不耐烦的。”

“是居风?”

阿娇摇摇头,“不是他,他还算有理智。现在是个商人,快六十岁了。前几天晚上我看完歌剧回家,路上遇到几个地痞纠缠,那个商人打退了地痞,送我回家。”

“他还有武功?”

“他本事不小,是个神秘人物,他只告诉我他姓金,这个金先生在马来西亚经商,是搞橡胶业的。今晚他还会来,他说他的妻子已去世八年,独身一人,他想娶我为妻。”

“这不是挺好嘛,他腰缠万贯,你要是嫁给他,就成为富翁妻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我并不喜欢他,再说他那么老,头发也没有几根了。”

“这叫做老夫少妻,他会把你视为美玉,会百般呵护的。”

“你别戏谑我了,说点正经的。”

“我这可是以诚相劝。”

“你去不去我家?”阿娇显然有点高兴了。

“去!为了阿娇小妹,我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走,现在就出发!”

龙飞来到阿娇的家里,阿娇高兴得像小孩子似的跑上跑下,她为龙飞削了一个菠萝,又给他沏了一壶碧螺春茶。阿娇还捧来她的全部相册拿给龙飞看。

阿娇打开电视机,放映她个人成长纪录的专题片。

看过专题片以后,阿娇兴致勃勃地跳起舞来;一边跳一边拍手唱歌,她唱的都是台湾当地的民歌。

阿娇跳得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然后又平躺在地板上,露出白的小肚皮,朝龙飞笑。

龙飞问:“那个金先生什么时候来?”

阿娇说:“现在天黑了,他一会儿就到了。”

龙飞说:“我躲在二楼卫生间里看动静,到适当时候,你跟他说要上卫生间,然后到二楼卫生间找我商量对策。”

阿娇说:“你真聪明,这真是个好主意。到时候,你们两个比拭一下武功,真好玩!”

龙飞说:“你还以为我们两个为你而决斗呢,我可不是普希金。”

“你不会为一个女人去死吗?”阿娇怔怔地望着他。

“那不一样。”

“你不会为一个你爱的女人去死吗?”阿娇认真地问。

笃,笃,笃……

有人敲门。

“去开门,客人到了。我要擦擦我的剑了。”龙飞一本正经地说。

“你先在卫生间里闻闻臭味吧。”

阿娇微笑着瞟了龙飞一眼。

龙飞上楼去了。

阿娇去开门。

那个被称之为金先生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风衣,戴着一副大墨镜,头戴一顶灰色礼帽,手拿一根文明棍。

“阿娇小姐,晚安。”他彬彬有礼地摘下礼帽,露出稀疏头发的头顶,深深地鞠了一躬。

“金先生,请进。”

金先生走进来,牵过阿娇的右手,俯下身,想吻一下,但阿娇把右手缩了回去。

金先生笑了笑,坐到沙发上。

阿娇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金先生呷了一口茶,赞道:“好香的茶。”

这时,正在二楼偷窥的龙飞却像触电般的愣住了。

这个金先生正是白敬斋的总管金老歪,梅花党的骨干分子。1948年南京解放前,龙飞在紫金山梅花党总部见过他,已然事隔十七年了,他变得有些苍老,但更干练了。建国后不知他浪迹哪里,只听说他在香港开一家赌馆。

金老歪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他闻到了什么?

这只狡猾的猎犬。

他为什么打阿娇的主意?

事隔十七年,他还能认出我吗?

还是不要和他正面接触,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阿娇悄悄地上了二楼,走进卫生间,把门锁好。

龙飞问:“他说了什么?”

阿娇说:“他想带我去他家,去见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已经100岁了。”

龙飞问:“他的家住哪里?”

“阳明山庄。”

“阳明山庄?这是一座鬼窟。梅花党总部也在阳明山庄。”龙飞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问题。

阿娇问:“我该怎么办?他要立刻带我去,我要不去,他可能就要强迫我去。”

龙飞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跟他周旋一下,我一会儿藏在他的轿车的后备箱里,到那里随机应变,你这里有手枪吗?”

“爸爸的屋里书桌抽屉里有。”

“好,你先下去吧。”

阿娇打开卫生间的门出去了。

龙飞来到吴奇的房间,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一支手枪,然后从窗户跳了下去。

他绕到前面,看到一辆黑色的笨斯轿车停在门口,便打开后备箱钻了进去。

一会儿,金老歪和阿娇走了出来。

阿娇提了一网兜水果,金老歪说:“把水果放到后备箱里吧。”

阿娇连忙说:“不用了,放到后备箱里空气不好,水果该变味了。”

两个人钻入轿车,阿娇坐在副驾驶座上。

轿车穿过璀璨灯光的街市,上了高速公路,向阳明山庄驰去。

阳明山庄就像一座鬼堡掩映在一片密林之中,笨斯轿车车头有明显的梅花标志,穿过几个哨卡,来到山庄的后面,进入一个奇石园。园内遍布奇石,假山重叠,奇兀嵯峨,十分壮观。

两侧楼阁隐隐有灯光,金老歪把轿车停下来,两个人下了车。

阿娇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有点怕。”

金老歪说:“不用怕,到家了,我家老爷子仁厚善良,他见到你一定十分欢喜。”

阿娇随他进了阁楼,她回头望了望轿车的后备箱。

金老歪带阿娇进入一间宽敞的卧房,房内灯光昏暗。宽大的双人床上半卧着一个百旬的老人,瘦骨嶙峋,没有胡须,双目炯炯,就像一个人精。两侧各有一个羞花闭月般的少女,仅穿着粉红色的三角裤;一个给老者轻轻捶腰,一个跪在床上为老者装烟泡。

阿娇一见这情景,腿有点软了。

“他们怎么都穿得这么少?”她战战地问。

金老歪嘴角露出一丝奸笑,“远古时人不是都光着身子吗?没什么稀罕的!”

阿娇哆哆嗦嗦地说:“我好害怕,我要回家!”

金老歪揪住她的衣服,“别怕,白老可是个大善人!”

他朝那个老者点头哈腰道:“白老,人我可给您老带来了,是个黄花闺女!”

老者望着阿娇,挤出一丝笑容,“那好,来,验验身。”

他抬起干瘦的胳膊,挥了挥,就像一根干柴在空中无力地舞动。

阿娇一听,瘫倒在地。

金老歪对那两个少女说:“还不赶快动手,别扫了老爷子的兴!”

那两个少女一听,赶快溜下床,来到阿娇身边,一边一个,上前剥脱她的衣服。

阿娇拼命挣扎,在地上翻滚,但是最终还是被那两个少女死死地按住了。

老者露出了笑容。

金老歪凑到老者面前,谄笑道:“白老,这可是一个将军的千金小姐,如花似玉,是个洋学生。事成之后,您可要在白主席面前给我美言几句,我这个上校也该升为少将了。”

老者干笑道:“好说,好说,你好孝顺我。”

原来这个老者正是梅花党主

席白敬斋的父亲白乔木,今年刚过百旬。1948年白敬斋眼看国民党政府大势已去,便派人把他的父亲接到台湾。这老者有一嗜好,专门喜欢玩弄处女。

两个少女死死地按住阿娇,剥脱下她的裙子……

阿娇心里骂道:“这个李强,怎么还没有出现?竟忍心看我的笑话!”

龙飞终于出现了。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金老歪的身后,一抬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金老歪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白乔木一见龙飞,还没喊出口便昏了过去。

两个少女一见龙飞,连忙放开阿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喊饶命。

少女甲说:“我是穷人出身,爹爹是卖炸糕的,我被他们抢到这里。”

少女乙说:“我是戏班子的演员,被他们骗到这里,被这老头糟蹋了,大侠,快救我们出去吧。”

阿娇已穿好裙子,理了理头发。

阿娇对龙飞说:“看来她们也是受害的姐妹,就带她们逃吧。”

龙飞点点头,引着阿娇三人出了阁楼,走入轿车。

龙飞驾车,笨斯轿车飞快驰去。

由于有梅花标志,哨兵没有拦阻轿车,轿车接连过了三个哨卡,驶上高速公路,朝台北市城里开去。

龙飞驾车进入台北城里,少女二人分别下了车。

阿娇担心地问龙飞:“那个金先生如果醒来,会不会到我家来抓我?”

龙飞说:“他醒不过来了,我怀疑那个老头也活不了太长的时间,你没事的。”

阿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那我暂时也不回家了,我先住在你那里吧。”

龙飞笑道:“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阿娇羞得红了脸,“人家一个人睡嘛。”

龙飞说:“我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

阿娇说:“那我跟哑姑睡一个屋。”

龙飞说:“哑姑是一个怪异的女孩,我现在还摸不透她,你敢和她住在一起吗?”

“那有什么不敢?”阿娇认真地说。

龙飞把笨斯轿车开进一个小巷,对阿娇说:“赶快下车。”

“为什么?”阿娇睁大了眼睛。

“你看你的眼睛睁得比包子还大,不下车尾巴就跟上来了。这辆车是金先生的,还有梅花的标志。”

阿娇如梦醒来,拍着自己的脑门说:“我怎么这么糊涂!”

龙飞和阿娇下了笨斯矫车,拐过几条街市,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那个四合院。

龙飞叫开了门,哑姑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门口。

三个人进了院子,龙飞引阿娇走进哑姑的房间。房间里暖融融的,有两张床,左侧的那个床空着,哑姑的床上狼藉着被单,枕旁还有一只掉了帮的绣花鞋。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供桌上供着观音菩萨,观音是瓷身,五彩,擦得锃亮;观音脚下堆着几个小苹果,干瘪瘪的,有几分憔悴。

龙飞对哑姑说:“阿娇今晚就睡在这个房间,你要照顾好她。”

哑姑怯生生地点点头。

阿娇望着哑姑,心想:“一般逢哑必聋,这个哑姑耳朵倒不聋。”

龙飞说:“时间不早了,睡吧,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阿娇说:“你也够累的了,去休息吧,明早见。goodnight!(晚安)”

龙飞笑了笑,出去了。

阿娇见龙飞出去了,对哑姑说:“我想洗洗脚。”

哑姑出去了,一忽儿端着一个木盆走进屋,盆里有半盆温水,旁边搭着一条脚巾。

阿娇脱下皮凉鞋,把一双玲珑白的脚伸到水里,感到十分舒适。

阿娇快活地哼起小曲,摇晃着小床。

小床“嘎吱,嘎吱”直叫唤。

阿娇洗了脚,哑姑去倒洗脚水。一忽儿又端了半盆水进来,盆沿搭着那条脚巾。

阿娇吃惊地望着哑姑。

哑姑把木盆放在床边。

阿娇问:“这是干什么?”

哑姑用右手指着自己的胯间,示意洗下身。

“还用这个盆?还用这条小毛巾?”阿娇吃惊地问。

哑姑点点头。

“还有没有别的盆儿?再换一条毛巾。”阿娇说。

哑姑迟疑了一下,出去了,一忽儿又端来一个小瓷盆,搭着一条毛巾。

哑姑把木盆里的温水倒入瓷盆里。

阿娇把门插上,然后又把窗帘拢了拢。

她来到瓷盆前,熟练地掀起蓝布裙子,褪去鹅黄色的内裤,蹲下身……

哑姑坐在床沿,怔怔地望着阿娇圆鼓鼓的屁股。

阿娇站起身来,哑姑端着瓷盆走了出去。

阿娇坐在床沿,望着方砖地,若有所思。

哑姑走了进来。

阿娇说:“你带我去厕所吧,晚上黑,我害怕。”

哑姑点点头。

哑姑引阿娇出了屋,来到三进房,只见龙飞的卧房内亮着微光,电视机里播放着有关动物的节目。

阿娇随哑姑走进四进院,院内漆黑一团,院角有棵老桑树,夜风一吹,桑树枝叶,交错作响,发出叹息。

厕所内更是漆黑。

哑姑去拉灯绳,灯晃了一下,灭了。

电灯的保险丝断了。

哑姑欲走,想去换灯泡。

阿娇紧紧拽住她:“你别走,我害怕。”

哑姑点点头。

阿娇摸索着踏上了蹲坑的两沿,她掀起裙子,蹲下身。

阿娇悄无声息地小解。

哑姑默不作声。

阿娇站起身来,闪到一边。

“你用吗?”她问哑姑。

哑姑点点头,然后熟练地将两只脚贴住坑沿,解了腰带,褪下裤子,蹲了下来。

“稀里哗啦”一片响动。

一股臭气扑鼻而来。

阿娇掩着鼻子,慌忙走出厕所,来到院里。

一只野猫“喵”的一声叫唤,从树上蹿到房上,钻进一尺多高的蒿草之中,它灰黄色的身体在月光下烁烁泛亮。

哑姑走了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前院走去。

一进屋门,阿娇往床上一坐,迅速地脱去衣裙,钻入被子,蒙住头。

哑姑从容地拿起桌上的一只小木梳,梳了梳头,然后坐到床沿上。

她不知在想什么,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脱去衣裤,倒在床上睡了。

阿娇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来到龙飞的卧房,“你这里有没有淋浴的地方?”

龙飞说:“老四合院,哪里有那些设施?这里的人都用大木桶洗浴。”

阿娇说:“那我用你的大木桶洗,你亲自给我烧水。”

龙飞点点头,说:“行。”一忽儿,他端进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一圈圈的箍腰已经锈斑,桶沿被磨得精光锃亮。

龙飞找来干净的毛巾和没有用过的香皂,搁在桌上,然后又去厨房烧水。

龙飞回到卧房,阿娇正围着木桶欣赏着。

“这个木桶真有趣,想当初那些贵族小姐就是用这样的木桶洗浴。我看过不少武侠片,许多深闺小姐就用过这种木桶。”阿娇说。

龙飞在屋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去厨房提了一大壶开水走进来,把开水倒进木桶,木桶里漾起一片白烟。

阿娇尖叫道:“你要烫死我呀,我要进去就成煺毛的鸡了!”

龙飞笑道:“你先别着急。”他又去厨房找来一个铁桶,到二进院水龙头处接了半桶水。

哑姑开了窗户,正倚着窗台朝他傻笑。

龙飞没有睬她,拎着水桶走进三进院,走进卧房,把水倒进木桶。

他将手伸入木桶水中,感觉温度适宜,于是说:“水调好了,你来洗吧,我到外面蹓跶蹓跶。”

阿娇一听,慌忙拉住他,“不行,我害怕。”

龙飞说:“你就不怕脏了你的身子?”

阿娇说:“你就不怕脏了你的眼睛?”

龙飞说:“这样吧,我在中屋看书,你在屋内洗。”

阿娇点点头,说:“好。”

龙飞掀起门帘,走到中屋,桌上有一摞书,他捡起《蜃楼志》读了起来。

阿娇褪尽衣物,骄傲地在镜子前照了照,那小巧玲珑曲线优美的胴体令她陶醉,她做了两个姿势,感觉很满意,然后像一尾鱼溜进了大木桶。

她坐在木桶里,滑腻腻的,融融的温水侵入她柔软的肌肤,非常惬意。她在毛巾上打着香皂,小心翼翼地洗着。

“强哥!”她忽然叫道。

龙飞放下书,问道:“有事吗?”

“你能给我讲一个故事吗?闲着也是闲着。”

“好吧。元朝有个书画家倪瓒,洁癖很重,每天都要打扫书房,他专门养了两个书童打扫书房。书房的门口有一棵梧桐树,倪瓒早晚都让书童用水洗,结果把这棵梧桐树洗死了。有一次,有个老朋友来看他,天色已晚,就住在他家。他怕人家把他的房屋弄脏,夜里好几次站在门外听动静。他听到朋友的咳嗽声,非常不高兴。第二天早上就叫书童去找吐痰的痕迹。书童找不到,怕挨他的骂,就找来一片烂树叶来敷衍他。倪瓒捂着鼻子,闭着眼睛,令书童把树叶扔到几里外的野地里。后来倪瓒得罪小人入狱。狱卒给他送饭时,他把饭桌举得高高的。狱卒问为什么要这样,他不回答。旁边的犯人说:‘他怕你的唾沫溅到饭里。’狱卒很生气,把倪瓒拴在了尿桶旁边……”

“哈,哈,哈,这个故事很有趣,再讲一个。”阿娇在木桶里快活地说,可以听到她拍打水的声音。

龙飞心想:“我这个卧房一会儿可能成了游泳池。”

“强哥,再讲一个。”

龙飞又讲了一个故事:“北宋的书法家米芾是个鬼才,挑选女婿时,有个秀才姓段,名拂,字去尘。米芾一听这个名字就很高兴,觉得这是一个爱干净的男人,就把女儿嫁给了他。”

忽然,阿娇“唉哟”尖叫起来。

龙飞急问:“怎么了?”

“扎死我了!”阿娇叫道。

龙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屋里团团转。

“强哥,快进来吧!”

龙飞掀起门帘,看到阿娇裹着一方大白毛巾,半卧于床上,掰着左脚丫细看,脚掌心淌出殷红的血迹。

龙飞在木桶的底部发现了一根伸出来的铁钉。他跟哑姑找来创伤膏,把创伤膏贴在阿娇的伤脚处。

阿娇说:“强哥,我这伤口不会感染吧?”

龙飞说:“不会。”

“我会不会成为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

龙飞笑道:“不会那么严重,只是这大铁钉可有点历史了。”

阿娇望望木桶,“这木桶不会是明朝或清朝的吧?会不会是郑成功收复台湾时留下来的?那样的话,这棵大铁钉可就有历史了。”

龙飞笑道:“那这个木桶就成为文物了。”

龙飞抬起木桶,把水倒到二进院的地沟里,把木桶放到厨房外间,然后又回到三进院的卧房。

阿娇已穿好衣服,在屋里一瘸一拐地走着。

阿娇看到龙飞,问道:“我要是变成瘸子,你还会爱我吗?”

龙飞说:“你不要想入非非。”

门外有汽车喇叭声,一忽儿,居韵出现在门口。

居韵看了看龙飞,又望了一下阿娇,脸色陡变。“噢,原来你们在这里!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双;深宅藏玉,卧室养娇,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哼!”

龙飞说:“居韵,你不要误会,阿娇正在上学,她还书来了。”

阿娇一看居韵,盛气凌人,富贵气象,羞花之容,落雁之貌,也一时怔住了。

“阿娇?就是我哥哥朝思暮想的小佳人,原来就是你!”居韵狠狠地望着阿娇,“小狐魅子,两只眼睛会说话,出水芙蓉,怪不得我哥哥和秋凉先生都迷上了你!”

龙飞说:“居韵,你不要胡闹!”

“我可没有胡闹。我找了你好几天了,你不是要上飞鹰艇吗?我都给你办好了。”居韵双手叉腰,翘起一只红皮鞋磕打着地面。

龙飞听到这个消息,心下一动。

阿娇呼地走到门外,小声地说了一声:“神经病!”

阿娇拦住一辆出租车,朝龙飞摆了摆手,嘲讽道:“李强先生,你跟她走吧,别走入死胡同。我不需要您大驾送了,我自己回去了。”说罢,钻入出租车,远去了。

龙飞见出租车走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居韵走到自己的轿车旁,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一个相让的姿势,说:“

秋凉先生,请上车吧,我有话对你讲。”

龙飞上了车,居韵驾车,轿车飞快地朝街市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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