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失忆的我见识过很多违背物理法则的事。可唯独眼前的一幕,令我难以接受。

简直像为了崩溃我的世界观,证明我用科学的方法去制造尺缩现象的努力是多么可笑,戏剧奇幻电影似的,李梦月的手从空气里变魔术般扯出了一根棍子般的东西。

那是一只手,一只干枯扭曲,长着尖锐长指甲的女人的手。

那只手我居然也算熟悉。你妹的,分明是昨日跟着幽灵公交车猛追不止,最后被李梦月给甩出窗外的那个红袄子女人的手嘛,怎么突然被李梦月给扯了出来?

难道这个三无女光靠手便能将空间维度打破?为,这不科学啊。这是现实,不是修仙小说,怎么可能有人凭着一只手,就破碎虚空的?

我揉了揉眼睛,接着又揉了揉,使劲儿地揉,揉的双眼都红了。没错,那个女人的手,确实被李梦月拽着,被一点一点地往外拉。喂,就连怀中抱着的罐子都快露了出来。

“你,准备,揉到,什么,时候?”三无女回过头,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拽住了我。猛然间,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现实世界如同拼图般坠落,片片剥离。本来昏黄的天空变成了永夜。漆黑的空间渗透着腐臭气息,凄厉的风压逼得人无法呼吸。

视线所及的景象,再次变换成昨日的那条普普通通的无人公路。就连道路两侧树木被风吹拂摆动的频率,都和昨日一模一样。

斑驳的18路公交车在不远处行驶着。

穿着暗红色袄子的鬼一般的女人,在路上拼命地追赶。它的手仍旧拽在李梦月的手中,我被李梦月拉扯着,由于速度极快,整个人都被放风筝般飘到了空中。

女人跑得极快,就在她离公交车只有两三米距离时,李梦月用力将我抱住,然后全身的重量都踢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毫无疑问被踢飞出去,逐渐消失在了背景中。借力飞起的我俩恰好落在了18路巴士的前门外。

一直在往外瞅着的风雅连忙将车门打开,将我们放了进去。

“该死,还以为你们来不了了。”周成骂骂咧咧地大声道。

沈思铁青的脸也是变了变,显然松了老大一口气。

“怎么你们来的这么晚?”风雅后怕道,“我们都等了你们至少半天了,阿成和沈老板险些火并起来。”

“半天?”我摸了摸下巴,“果然这辆车和现实处于不同维度,就连时间的流失速度都不一样。我们可是紧跟着沈思上车的,前后最多几分钟。”

一边说,自己一边将李梦月拖到了车尾,一脸严肃地低声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抓得住那个女人?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李梦月摇着脑袋,仍旧是那句话:“力量,来自你。我们果然,有,联系。”

“我哪来的那种力量?!”我气急败坏得险些吼出声。如果自己真有那种力量的话,早就变身超人,去救时悦颖和妞妞了,哪里还需要想尽办法挖空心思猜她们在哪儿!

“那,或许,力量,属于我。可你,是,钥匙。”三无女思索了一阵子,接着道。

我看着她,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番,最终叹了口气:“算了,总之你是想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们都有某种联系,对吧?”

李梦月肯定地点头。

“这件事先放在一边。”我跟她的关系实在是越来越理不清,只能干干脆脆地将这个问题放下。环顾了四周一眼,幽灵巴士的环境,和昨天没有任何分别。变成人体气球的售票员和司机倒是不见了。

飞驰的车后,本已经被李梦月踢远的红衣女人,再次紧追了上来。

“奇奇先生,我们现在干吗?”沈思三人见李梦月上车了,顿时有了主心骨。全部都围拢过来。越是离三无女近一些,他们越觉得有安全感。李梦月的可怕,这些人可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的。

“等。”我吐出一个字。

风雅愣了愣:“等多久?”

“等到车自动停下,等到终点站!”我心不在焉地说着话,从随身行李里掏出了一个小工具箱来。

提着工具箱来到巴士的中间位置,我从箱子里掏出锤子,在地上用力敲了敲,“砰砰砰”的金属撞击声顿时传满了整个车厢。

“奇奇先生,你在干吗?”沈思见我行为古怪,立刻问。

“这辆车是属于二十二年前的车型。当时国内大部分的车都是没有底部行李厢的,载货全靠车顶。所以说这个车型的公交,在整个国内都很稀有豪华,是源西镇为了迎接当时的领导视察,特意花大价钱从德国进口的。”我继续敲公交车的地面,但没有再多说。

自己不可能告诉他们,我在他们的眸子中看到了这辆鬼公交的中段行李厢里,装着时悦颖和妞妞。

下午准备东西的时候,我特意从网上下载了车型资料,记在了脑子里。早期的公交车由于工艺的原因,还无法做到一体化。所以车厢和下方的行李厢其实是能够互通的,只不过互通的门在出厂前出于安全考虑,给固定住了。

找了没多久,自己还真找到了用铆钉固定的小钢板门。我心里一喜,把铆钉弄开。刚掀开钢板门,一股阴冷的气,立刻从底层冒了上来。

下边黑漆漆的,什么声音也没有。行李厢犹如一口深渊,张开了狰狞的大嘴。

“我下去看看,李梦月你和他们一起注意附近有没有什么怪现象。”我谨慎地掏出手机,用LED灯朝里边照了照。

行李厢中很正常,什么也没有,不足一米的高度似乎也没任何危险。

李梦月几步走过来,望着我。

“你要跟我一起下去?”我皱了皱眉问。

她点头。

“下边,没危险。”我加重了语气。

可这个死心眼的女孩,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最终我投降了:“好吧,一起下去就一起下去。”

说着我率先往下跳,三无女也跳了下来。行李厢中果然没有危险,空荡荡的。我弯腰搜索了一番,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团不起眼的老旧报纸。

将报纸展开,赫然有一行用口红写着的字,跃入眼帘:

小奇奇,如果你真的找到了线索,上了这辆公交车,还找到了我留下的报纸。那么,不要管我和妞妞了,立刻离开,有多远,走多远。

时悦颖留

李梦月凑过脑袋,将文字读了一遍:“时悦颖。你在,找她?”

“废话,她是我的未婚妻。不找她,我干吗费尽心机地重新跑上这辆车。”我将报纸重新揉成一团,放进了裤兜里。心里并没有因为找到了时悦颖失踪的线索而惊喜,反而更加的不安起来。从时悦颖留下的话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危机。

这个女孩对自己的失踪,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封信,像,绝笔信。”哪怕是没有感情的三无女,可她终究是女人。女人的敏感程度比男性强得多。李梦月清晰地读出了时悦颖留下的文字中,弥漫的决死之心。

“算了,这也是一条线索。证明她跟妞妞确实在这辆车上待过。”我不死心地又一次打量车厢,在门的位置发现了撞击的痕迹,“这两个能干的家伙,肯定踢开了行李厢的门,准备跳车。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跳出去了。”

带着担心,我叹了口气,沉甸甸的心一直落到了井底。没来得及让我继续找线索,突然,头顶的车厢中发出了风雅等人的尖叫。

我跟着李梦月立刻跳了上去。

只见跟着车一直追赶的鬼般的女人,再一次上车了。正张开爪子准备抓住周成。

“快救救我老公,快救救他!”风雅大叫大嚷,想要救自己的男友,但又不敢跑过去接近那可怕的女人。

“李梦月,把它甩出去。”我指了指那女人。

可这节骨眼上,这只三无女却做出了没力气的模样,冲我摊开手:“给我,力量。”

“怎么给?”

女孩指了指嘴唇。

我郁闷了,毫不犹豫地摇头。李梦月每多接触自己的身体一些,似乎对我的好感度就多一些。她的记忆没有恢复,可就是本能地想要赖着我不放,简直是在颠覆世人对三无女这个定义的标准。

女孩又做了做抱她的姿势,我仍旧摇头。

她干脆坐在了就近的椅子上,指了指不远处的鬼女人。那个女人追得周成上蹿下跳,眼看就要把他逼到角落里无处可逃了。

谁知道活生生的人碰到那个鬼女人的手,会发生怎样恐怖的事情。

我再一次可耻地投降了,主动拿起李梦月的手。哪怕只是轻轻碰了碰就立刻松开,也让三无女流露出一股开心。她揉了揉手,拽住那只鬼般的女人,正准备往外扔。

“等一等,把她怀里的罐子给我抢过来。”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

李梦月点点头,将女人怀里死死抱着不放的酒坛子抢过去。右脚轻轻一挑,那女人带着凄厉的惨叫,再次跌到了车外。整个过程流畅轻松无比,哪里有脱力的迹象。

劫后余生的周成吓得不轻,整个人都缩到了巴士后侧的角落里,如同被欺负的小媳妇般颤颤发抖。

我谨慎地让三无女把那口不算大的酒罐子放在地上,打量了一番后,确实和上次那个想要往时女士肚子里钻的盛放着婴儿死胎的罐子,是一类东西。至少,从模样判断,他们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中,有些年纪了。

从工具箱里掏出一把锤子,我向后退了几步,留出安全距离后,用力挥手,手里的锤子立刻飞了起来,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重重地撞在了酒坛上。

坛子发出脆响,居然砸偏了,没有弄破。

“你在干什么!”眼看罐子上出现了一条清晰可见的裂缝,反应过来的沈思吓得脸发白,慌乱地冲我大喊。

“我不过是想砸开看看里边有什么。”我撇撇嘴,准备拿其他工具继续砸。

沈思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恐惧感爆开,猛地向罐子扑过去。没等我吩咐,李梦月已经轻轻一脚将他踢开。

“住手。”他痛苦地捂着肚子,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抽出枪,用枪口对准我,“奇奇先生,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在做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你再砸罐子,我就开枪了!”

“开枪?”我露出一丝微笑,“你开得了枪吗?”

“别逼我!”沈思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又一次飞了出去。李梦月突然变得很愤怒,几乎将他的手硬生生地劈断。

“李梦月,放开他。”我急忙喊道。

三无女放开她的时候,用力摸了摸额头,似乎她也有些疑惑。怪了,从来都是平静无比的,为什么会在刚才暴怒呢?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我。

其实,我也很奇怪。随着和李梦月肢体接触的频繁,不只是她,就连我的心态也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如同刚才,哪怕是被黑洞洞的枪口瞄准,自己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有安心。在她身旁,似乎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这该死的想法,太可耻了。从来都是男人保护女人,什么时候反过来了?难道自己真的有小受倾向?

自己和李梦月的联系,恐怕比我猜测的更加紧密以及可怕。

用力甩了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我走到了痛得爬不起来的沈思面前,开口道:“沈思先生,现在,你该开诚布公地将你隐瞒的事情,说出来了吧?”

“我……”沈思刚想开口,就被我打断了。

“看来你貌似还想继续隐瞒?没关系,我很有耐心。那么就先听我的唠叨吧。我这个人,很喜欢唠叨的。”我撇撇嘴,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其实关于你,我也做了调查。你这个人,挺有趣的。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在追求时悦颖吧,甚至,你根本就不喜欢她。”

“所以我就奇怪了,你为什么一直在追求她。哪怕时悦颖讨厌你讨厌到听到你的名字都觉得恶心?”我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思的脸,“于是,我继续查了下去。这才发现,你家的图谱教育,虽然已经开办了好几年了。可一直都在赔钱,从未盈利过。”

“为什么一家赔钱的公司,却能将一家赚钱的企业,比如时悦颖家的博时教育挤压到举步维艰的地步呢?其实这个也不难猜测。那就是图谱教育的背后,一直有人在持续注资。”我清楚地看到,沈思的脸色低沉了下去。

“博时教育对时女士一家而言,很重要。因为这家企业是时女士和自己的丈夫一起开办的,对失去配偶的时女士而言,公司,就是自己丈夫留给她的除了妞妞外,第二重要的东西。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公司。时悦颖,恐怕也知道。这样一来,问题就更加有趣了。”我一点一点地倾泄着自己的猜测。

“逼倒博时教育,就是你们图谱教育的目的。不过你们的目标

显然不是时女士,恐怕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想要得到时悦颖。又或许,你们必须逼时悦颖替你们做某一件她不愿意的事,通过追求她,逼迫她的公司。无论如何,你都要达到这个目标。沈思先生,我的猜测,应该没错吧?”

沈思黑着脸:“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你看,一般人被说中了心头的想法,就是你这幅嘴脸。”我笑得越发灿烂,看来自己真的猜对了,“继续吧。博时教育的小凉和茜茜两人,你认识吗?”

“还算认识。”沈思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

“我看,你们是熟人才对。”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还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你们,是同乡,对吧?”

沈思沉默了。

“嘿嘿,我又猜对了,真是有点不好意思。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智商高的可怕。”我一边吐槽,一边讽刺道,“从一开始,时悦颖一家,就从未离开过你们的监视。内部有小凉和茜茜,外部有你。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奇奇先生,你的想象力很旺盛。不过,这些都是你妄自猜测而已。”沈思抬起脑袋,开口道。

“那好吧。”我没再啰嗦,拿起一把锤子就朝那口从鬼一般的女人手中夺来的罐子走去,“我这个人好奇心很旺盛,既然你什么都不愿说,那我就先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说着就做出准备敲开酒坛子的姿势。

沈思再次吓得脸都白了。这个人并不怕死,可不知为何,就是怕我砸罐子:“奇奇先生,奇奇先生,千万不要砸!”

“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个理由。”我用锤子在酒坛子上轻轻敲了敲,罐子立刻发出一阵难听的脆响,“你究竟是谁?”

我一边问,一边在罐子顶端玩耍着沉重的锤子:“你究竟属于什么势力?”

沈思的眼睛随着我手中锤子的移动而移动,眼珠子都快要凸了出来。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辆车的终点站,究竟在哪?”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我问了出来,沈思始终保持沉默。就在我准备把锤子甩到空中朝罐子自由落体时,这个家伙终于沉不住气,投降了。

“我说!我说!”沈思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辆18路公交车的终点,是时家岭。”

“那里有一座祠堂,叫做……”

死胎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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