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血钞票的确不见了,我怎么也没有找到。回到家里,我翻江倒海地把喝下去的汤药全吐了出来,顾玉莲在卫生间的外面看着我吐,她脸色苍白,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她很不正常。

她是不是想知道我昏迷的那三个小时干了些什么?

当时我是进入了一片黑暗,黑暗压迫得我的心脏似乎要停止跳动。在黑暗中,我听见了歌声。这次听得十分真切,是个女人唱的歌。那歌声凄凉极了,我听到她的歌声就有流泪的冲动,从来都没有过的流泪的冲动。我想分辨歌声来自哪一个方向,我想看清歌者的脸,但我看不见。我在黑暗中穿行,那歌声引导着我。我穿过了一个黑洞,突然看到了一团橘红色的光芒,橘红色的光芒把我过渡到了一片白光之中。我进入了那片白光。这个环境我很熟悉,这不就是我父母亲的房间吗?我惊讶地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弹钢琴,一个女人站在钢琴旁边唱歌,男人的脸有些瘦削,但十分英俊;女人的脸是一朵桃花,透出春天的气息。我看到这幅画一样的情景,大叫了一声:“爸爸,妈妈——”他们怎么听不到我的声音?他们也看不到我,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我伸出手去触碰他们。但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触摸到的是空气。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听他们弹琴歌唱,他们显得和蔼而幸福。是的,我看到了那扇窗,窗帘是拉开的,窗玻璃上没有那张血钞票,而是一张脸,模糊的女人的脸。我没有看到模糊的女人的脸上有血,这张贴在玻璃上的女人的脸是谁,我分辨不清……

我好不容易呕吐完了,我漱了漱口,走出了卫生间。

顾玉莲无奈地对我说:“白白浪费了那些药。唉,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一喝中药就全吐掉了。我以为你长大了会好些的,没想到还是这样。”

我突然盯住了顾玉莲的眼睛。

她眼睛中还有一点尚未熄灭的火。我不知这点火苗会在什么时候熄灭。如果它熄灭了,顾玉莲的眼睛会呈现出什么颜色。这个时候,我相信她不是个死人,但是她让我害怕。

顾玉莲伸出干枯的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她说:“孩子,你怎么啦?”她的手冰凉。

我的说话声很轻,我不敢用力说话:“奶奶,你告诉我,我父亲是不是坐在钢琴旁弹钢琴,我母亲是不是在唱歌?你告诉我,她唱的是什么歌?他们是不是死了?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很恩爱,很幸福?”

顾玉莲的手颤抖着,嘴唇也颤抖着,她的全身都在颤抖。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要倒下的样子。我扶住了她,把她扶到沙发上。她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有点不忍心,我会突然记起她在多年来对我的好,我内心十分复杂。可我的话却还在折磨着她:“奶奶,你可以不说。我知道,我爸爸妈妈早就死了。根本就不可能回来了。”说完话,我就把顾玉莲一个人扔在了客厅里,独自上楼去了。

不一会儿,我就听到楼下的客厅里传来了老妪顾玉莲凄凉的哭声。

我第一次听到顾玉莲的哭声。顾玉莲的哭声凄凉而又痛苦,听上去像是深夜里传来的猫叫,却比猫叫的声音要沙哑。我的心像被猫爪子抓着,我不清楚它流血没有,反正很痛,痛得难过。

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顾玉莲和我一样,是不会哭的。可她现在也哭了,她越来越让我琢磨不透。

你如果站在阴暗的角落,一直观察王胡子的一举一动,会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反常。他每天早上一大早就出门,骑着三轮车到菜场去购物。他喜欢在他常光顾的那个肉铺边上和卖肉的精瘦汉子讨价还价。他每天都要买许多肉和骨头,他买完东西回到馄饨店,范梅妹已经把店门打开了,她烧好了大锅的水,等待王胡子把骨头拿回来剁碎后放进去熬汤。

王胡子剁骨头的声音很响。他要把骨头里面的骨髓剁出来,那样熬出来的汤才浓才有滋有味。王胡子剁骨头的时候,嘴巴上叼着一根烟。他的眼瞪得很圆,神情专注,好像怕他剁的骨头会不翼而飞。王胡子剁完骨头,把骨头放进锅里之后,就要去楼上睡一会儿觉。这是他多年形成的习惯,睡个把小时才下来。那时顾客就开始上门了,他一天也就闲不下来了,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左右才打烊。范梅妹对他这个习惯十分厌恶,她会对着上楼去睡觉的王胡子低声嘟囔道:“又去挺尸了,晚上不老实,老折腾,一到早上就犯困。”

肖爱红对王胡子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从丁小慧的父亲丁大伟的口中得到的一些有关王胡子的信息让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什么。

肖爱红和丁大伟的关系不错。肖爱红虽说在牡丹街人缘好,但真正可以和他成为朋友的也就是丁大伟父女了。

他经常会和丁大伟找个小酒馆喝上几杯。丁大伟给他提供了许多素材。丁大伟和女儿丁小慧一样,在闲时喜欢读肖爱红的恐怖小说,他经常读到紧张时,会拍一下桌子:“这肖爱红真他妈的绝了!”每次肖爱红的新书出来,都是丁小慧先看,然后才给丁大伟看的。丁大伟看书的速度很快,厚厚的一本书,一个晚上就看完了。看完了,觉得还没过瘾。每看完肖爱红的一本书,他都要打电话给肖爱红,约他出去喝酒。这不,丁大伟看完了《厄运》,就起了和肖爱红喝酒的念头。他约好了肖爱红,在天黑之前出了门。他出门时,丁小慧笑着对他说:“爸,你少喝点酒,你的心脏不太好。”

丁大伟说:“瞎说,我的心脏怎么不好?”

丁小慧怪怪地看着他走出了家门。

在一家小酒馆里,警察丁大伟和作家肖爱红在喝着酒。他们天南地北海聊了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王胡子身上。自然,是肖爱红把话题引到王胡子身上的。

“王胡子,他是什么东西!”丁大伟呷了一口酒说。

肖爱红问丁大伟:“怎么,王胡子他……”

“别提他了,这人好色,在牡丹街是出了名的。你看,平时,他只要一看到女人,眼睛就直了。你在牡丹街住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你不了解他?”

“老丁,你也知道,我不是个多事的人,除了写作,我对牡丹街的事情知之甚少。”

“亏你还是大作家,连周围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你那些小说都是虚构的吧!不过,你这人的脑袋瓜是和别人不一样。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愣是和真的一样,看不出什么破绽来。肖作家,我得提醒提醒你,你可别写得走火入魔了。”

“老丁,别把话岔开,说说王胡子这个人吧。”

“好咧。不过有一点,我说了,你今天要付酒钱!”

“没问题,你就说吧。”

“王胡子这人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你说这人没什么本事嘛,馄饨的确做得地道,还把一个儿子供上了大学。但这人有一点不好,就是好色。他年轻时就出过一个事,把一个姑娘肚子搞大后就甩了人家,害得那个姑娘投河自尽了。他因此落下了一个不好的名声,没有好姑娘敢嫁给他,他就娶了范梅妹。范梅妹是个乡下姑娘,跟着他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这个王胡子并没有因为娶了老婆安稳过日子,还是勾三搭四的,和一些不伦不类的女人乱搞男女关系。”

“原来这样。”

“这家伙搞个破鞋什么的也就算了,他妈的还学会了嫖娼。他赚那几个钱起早贪黑也不容易,可大部分被他拿去塞女人的洞了。他老婆范梅妹对他的意见可大了,经常在深夜里和他打闹,这家伙狠哪,经常把范梅妹往死里打,打得她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我在牡丹街派出所当所长时,范梅妹就来投诉过,夫妻之间,我们也没办法多管,只好教育教育他算了。范梅妹忍辱负重,就是王胡子虐待她,她也认了,这些年没有见她闹腾,估计王胡子还是没少打她。”

“这王胡子也太不像话了,打老婆算个男人吗!”

“嘿嘿,他这家伙还有更不像话的呢。”

“说说看,说说看。”

“别急,容我喝一口酒再慢慢说给你听。”

“好吧,来,干一杯。”

“干!”

“这酒不错。”

“不错。和你肖作家喝酒过瘾,就像看你的小说一样过瘾。”

“过奖,过奖。”

“你说,王胡子坏就坏在那一根鸡巴上。你说女的脱光了衣服还不都一个样!他家里放着老婆不用,却要花钱去嫖娼。这年头暗娼也多,他有钱,找女人也容易。你说他王胡子找娼妓就找呗,还把我也拉扯上了。”

“怎么,他嫖妓把你也拉扯上了?”

“唉,别提了。他去一个洗发屋里和洗头女乱搞。凌晨三点多了,被查夜的巡警给逮了个正着,抓住他时,他和那女的还赤身裸体地滚在床上呢,还被拍了照。你说抓住了,也就认了吧,要关要罚就认了呗。没想到,抓到派出所后,他把我给抬出来了。他说我是他的好友。那派出所的同志和我熟,他们平常到机关里也和我有交往,我也经常下去,派出所的同志一听是我的朋友,将信将疑,就把电话打到我家里来了。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我只好连夜去了那个派出所,把他领回来,当然,罚款我没让派出所免,否则,他就鸡毛飞上了天。我警告他,以后再这样冒充我的朋友,就轻饶不了他!他把我丁大伟的名声都搞坏了。这家伙狗改不了吃屎,现在也还经常去干见不得人的事。我看他非死在他那根鸡巴上。”

“这人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

“来,喝酒。”

“喝酒!”

肖爱红想起了顾帆远漂亮的妻子宋汀兰,王胡子会不会因为她而制造了那次煤气中毒事件呢?他不是要翻那个十七年前的案子,那个事件早已在丁大伟的手中盖棺定论了。他是在为自己的下一部恐怖小说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故事的入口。丁大伟当然不知道他的心思。此时,丁大伟的心思在酒上。

顾玉莲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她觉得自己老得像一根行将腐朽的枯木。她确实可以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腐朽气味和死亡气息。她对顾晨光埋藏了十七年的秘密被顾晨光无情地揭穿后,她觉得自己离死亡真的不远了。她知道这件事随着顾晨光的长大迟早都要被揭穿,她一次一次地想告诉顾晨光,但她一直开不了口。她心中隐藏着一个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怕的秘密,她害怕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这个秘密折磨着,摧残着,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在顾晨光揭穿那件事之后,想一股脑地把心中的秘密对顾晨光说出来,但她没有这个勇气。她只好哭泣。她已经十七年没有哭过了,她记得自己十七年前的最后一次痛哭是在儿子顾帆远火化的那个晚上,她那时怀里搂着三岁的顾晨光,她的泪水流在顾晨光的身上。顾玉莲弄不明白顾晨光为什么在这个雨季开始后变化这么大,她想起那天晚上顾晨光在丁小慧家门口那棵梧桐树下站着的情景。她心里悚然一惊,突然记起很久前的那件事情。其实,她是那件事的知情者,尽管她一直不愿意说出来,无论牡丹街上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保持沉默。丁小慧家原来的主人和她很熟悉,她想是不是顾晨光在那棵树上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知道,多年来,梧桐树上的东西一直没有消失过,它总是会出现,让人害怕。顾玉莲自己也害怕起来,她心中埋藏的秘密那东西或者也清楚,是不是那东西告诉了顾晨光什么,否则顾晨光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顾玉莲在一个夜里独自走出了家门,她站在丁小慧家门口的那棵梧桐树下,喃喃地说着什么。她知道这棵树的年轮,正如她知道发生在牡丹街上的许多往事。有些事情想起是那么的遥远又那么的真实,就像发生在昨天。她凝视着梧桐树,这棵梧桐树老了,她也老了。她知道有一个人不会老,那个人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如花的年龄里。她对着梧桐树说着什么,她希望那人能够听到她说的话,不要再出现在顾晨光的面前。她正在说着什么,有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看到了那人,自己突然窘迫起来。那人就是丁小慧。丁小慧为什么这么晚回家?顾玉莲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顾玉莲也不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丁小慧看见顾玉莲,觉得十分奇怪,她问顾玉莲:“顾伯母,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睡觉?”顾玉莲一听她的话,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没有回答她就匆忙地离开了那棵梧桐树回家去了。

丁小慧看着顾玉莲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时,丁小慧好像听到了一声年轻女人的笑声。她在从小到大的过程中,似乎在梦中经常听到这样的笑声。对于她自己居住的那栋楼的陈年旧事,她一无所知。

我觉得我和顾玉莲之间有了裂缝。我们的沟通变得困难。

她的哭并不能打动我,而是增加了我的不安和痛苦,要不是在白天,我会大声尖

叫的。

我当着顾玉莲的面走出了家门,顾玉莲没有制止我,她什么也没说。

天上飘着细雨。积水的街道像一条小河。

我又来到了那个下水道盖子的地方,我蹲了下来,在下水道盖子旁边一动不动。我听着下水道里传来的嘈杂的声音,突然产生了一个罪恶的念头:顾玉莲死后我要把她埋在下水道里,就从这个下水道的口子里塞下去。这念头一闪而过,好像不是我的想法。可我确实这样想了。我的手颤抖起来,仿佛这手已经杀了人,已经把顾玉莲塞到下水道里去了。

王胡子在不远处的馄饨店里看着我。他边看着我边剁着骨头,很用力地剁着骨头。他看我的目光不怀好意。

我讨厌这个人,他明明瞧不起我,却在某些时候显得那么热心,这种人让我厌恶。我朝馄饨店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王胡子把脸转到了一边。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转过脸。我在下水道盖子边上待了一会儿之后,就朝风铃街走去。我不知道那个瞎子是否还在街道旁边听来往的人声和车辆的声音,他的眼睛看不见一切,他活在声音里。

我没有看见瞎子。我今天特别想看到他,希望和他说些什么,可是我没有看到他。

我在瞎子的楼下站着,有点失落。那个被瘌痢头扔屎在头上的瘦高个女人穿着雨衣骑单车过来。她把单车停好后看了看我,我赶紧转过了脸。她来到了我面前,警惕地问我:“你是谁?”我白了她一眼说:“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连忙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她进了那栋楼里,进楼时还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就住在瞎子的楼下,也就是最下面的一层楼里。

没见到瞎子,我心里很不舒服,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我在细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走了一段路,我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跟踪我,我猛一回头,没有我认识的人,来来往往全是陌生的面孔,在阴雨天里,他们的脸色都十分的灰暗。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在人间。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看到前面有一对男女搂在一起走着,他们共撑着一把伞。他们很亲热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场景:房间里,一个英俊的男子在弹着钢琴,一个如花的女子在唱着歌……那才叫恩爱,心灵相通的恩爱。我恩爱的父母亲怎么会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在隐隐约约中,我觉得我将会在一种状态中揭开父母亲死亡的真实原因。

是有人在跟踪我。

一点没错,我发现了跟踪我的人。我使了个小诡计就捉住了他。我溜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躲了起来,我躲在一个门洞里,可以看清小巷的一切,小巷里要是有人,他是不易发觉我的。果然,那人也跟进了小巷,他在小巷里左顾右盼地寻找着我。

我像见了鬼一样全身冰凉起来。

也许事实上我是见到了鬼。我分不清这世上的人和鬼。人和鬼在很多时候是没有界限的。我的眼睛努力地睁大着,我相信我没有看错,那个跟踪我的人就是死在列车事故中的瘌痢头。

他朝我藏身的地方走来时,我的尿很急。

他为什么死了还要来找我?

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要再不跑,那泡急尿就会尿在裤裆里了。

我疯狂地冲出门洞,朝小巷的另一个出口狂奔而去。我相信瘌痢头追不上我,他活着的时候追不上我,死了就更追不上我了。我在这个时候只有往家里狂奔,尽管顾玉莲也让我怀疑,但她对我而言毕竟是安全的,比死去而又回来的瘌痢头要安全得多。

我回到家里,顾玉莲呆呆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我,她关切地问:“孩子,你怎么啦?”

她伸出手要摸我的脸,我拨开了她干枯的手,大声说:“别碰我!”顾玉莲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哀绵,她说:“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告诉你真相,是为了你好。”

我急匆匆地上了楼,顾玉莲说的全是鬼话,她从小教育我要做个诚实的孩子,可她却欺骗了我十七年,在某种意义上,她也像别人一样把我当成了傻瓜。

我上了楼,我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紧紧地关上了门。

瘌痢头此刻在哪里?

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我实在不明白在这个雨季会发生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等待着我的将会是什么?

王胡子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杀人恶魔?肖爱红的脑海里回旋着这个设想。肖爱红在深夜,面对着斯蒂芬·金的巨幅照片沉思。斯蒂芬·金是他的偶像,他不止一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说过:“我要做中国的斯蒂芬·金。”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异常的坚定。他的左手抚摸着右手。抚摸是轻微的、潜意识的。他像是进入了某种状态。

你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到王胡子邪恶的目光。

他在馄饨店打烊之后就脱下了那身白色的工作服。他洗了澡,在镜子前刮干净了自己的胡子,他咧了咧嘴巴,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得意地笑了。他穿上一套黑色的衣服,来到了卧房里,范梅妹因为一天的劳累已经沉睡了。他看了看睡姿难看的老婆,说了声什么,然后出了门。昏暗的街灯下。王胡子显得阴沉。他蛰伏在在这阴暗的角落,等待女人的出现……肖爱红笑了笑。

他的双手停止了抚摸,他点燃了一根烟。

这一夜十分寂静,尽管窗外飘着细雨。他想出门去,看看门外是否有人。但他没有出去,这深夜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说不定,王胡子手中提着他剁骨头的那把刀,躲在他家门口的阴暗角落里,等待他出去呢。以前,他和妻子胡青云从王记馄饨店手挽着手走过时,他曾发现过王胡子的目光十分怪异,现在想起来,那目光里饱含着嫉妒和邪恶,因为胡青云是个美人。当时,肖爱红没有想那么多。

王胡子一定用那样的目光审视过顾帆远和宋汀兰夫妇。

肖爱红有些激动。

他的双眼燃烧着两团火。

他在激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顾玉莲家二楼顾帆远那个房间里的窗户上,顾晨光像那天白天一样从窗户上跌落,犹如一只受伤的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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