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星期三。

还没完全绝望。

我只是迷失了,不过我必须……我可以从自身找到重新活跃起来的能量,让世人看看我的真面目,我正在张开眼睛……集合了许多证言、罗琳的耐心、乔治的说服、乐评跟文章才让我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我在公众面前出丑,演出极糟,犯了许多错。我从来没在不是故意的情况下弹错,多么讽刺啊,这场音乐会是我第一次不打算再玩这个阴森的把戏,却居然成为我不自觉失控的场所,中场休息之后,我又是陷入怎样的疯狂境地!我怎么可以这样对观众……怎么能让自己出这种丑,像个精神错乱的病人一样流着口水、凸着双眼?哪个魔鬼在那晚占据了我的身体?当我试着慢慢地把这几个星期,尤其是最近几天以来发生的事件像拼图一样拼凑起来,以便找出一个能够解释的线索时,残酷的事实压迫着我:我一定是遭到上天的处罚了。神在警告我,我在神圣的道路上迷失,偏离了我命定的道路,将音乐的神秘向简单的灵魂宣扬的使命。于是天使来提醒我,将我引回正路,为什么我没看出这个灾难的预警呢?在伦敦跟那个大提琴家的音乐会,在里昂失败的演出,乔治的警告,还有无论白天跟黑夜、欢喜跟忧伤都一直陪伴着我的奏鸣曲的消失,那个自童年起就伴随我经历失败和莫大成功的奏鸣曲……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以血为代价,你就会失去能力,到了40岁你还想重复年轻时的错误吗?拉兹洛,什么改变了你?财富?成功?爱情?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天性残酷暴虐才杀人的吗?提起勇气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吧,坐在钢琴前的可悲傀儡,你的倒影往这个房间的四处分散,抑郁消沉的钢琴家,拉兹洛,看看你自己!你一向只为了给你的艺术一个表达的出口而杀人!你是为了世人而杀!那些人的生命是给你的祭品!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但是你没有权利停下来。你可以同时爱人跟继续杀人,让你在世人眼中继续发光,心中的火焰永远不熄灭,想要颠覆命运的话现在还不晚,唯有行动才算数。眼前只有你在三个星期后展开的巡回演出里的表现才最为要紧,至于解释、医生证明还是借口,这些让乔治去操心就好了,拉兹洛,记住他上星期二跟你说的话:“你只要负责找到演奏的方式就好,其他的让我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找回我的演奏,才能不再度在观众面前失手,我得重拾我根本不该停下的……最重要的是挽回失去的时光,我就会明白有没有弄错,否则只剩一个选项:自杀。如果我消失了,可能会在这个世纪的音乐心灵上被视为在飞跃过程中爆炸的流星……10年实在太短,无法改变世界,拉兹洛,那是背叛!你没有权利放弃,听从自卡内基厅的惨剧以来,每天早晚在你耳边重复的声音,忘记一切是如此容易,永远沉睡,让事故之前黄金年代的回忆来催眠,这个声音想让你成为第50个受害者,一切都是如此简单、干净、合理而且优雅,今天就走……保有在钢琴家神殿的位置……追随杜歇博跟他沉在湖底的钢琴,也许我可以创新,把自己关在大型斯坦威琴里面,让火箭带着发射到太空,然后变成卫星,一世纪接一世纪绕着地球转。

那个声音真吸引人……不过罗琳跟亚瑟都跟我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由我负责,他们恐怕是在这个向我击来的海啸当中,唯一能稳定我的原因,我真的能听从这个声音吗?

我要继续活下去……我要开始工作……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止拉兹洛·杜马的跃升!这不过是个短暂的休息……我继续写着你们的名字,都记在我珍贵保存的名单上,你们每个人都时日不多了,要知道,这是为了音乐无上的荣耀而奉献,你们卑微的存在将从生者名单中被删去。

约瑟夫·阿特曼也许是当中最糟糕的,魔鬼的特使,世人就是经由他之手得知我失败的,但我得非常有耐心,他只在3月为了听郎朗在巴黎的音乐会才会到欧洲来。

共和国总统,这个目标可能比较困难,待考虑……阿尔封斯·勒瓦尔,他12月的那篇文章判了他死刑。

保罗·德夏奈,收藏家,他的大胆将让他损失惨重,我会如约去拜访他。

瑞秋儿·哈蒙,她不只在演奏中察觉我的失误,而且还不慎地想用勾引我来弥补。

这些该做的将会完成,如果可以的话要在巡回演出之前执行,专业地、毫无情感地为我的艺术服务。

罗琳帮助我挺过难关,有时我真羞愧,在他们面前如此消沉,像个犯了过错的孩子似的,不过我通常无能为力……我太沉重,无法克服,躲在一道焦虑之墙的后面,腹里充满恐惧。白天晚上都有一个摆脱不了的铅球,即使以为好多了,以为已经可以克服了的时候,那个铅球都一样存在。罗琳试着跟我讲话,不过我对她无话可说,她也尝试让气氛轻松一点,主动爱抚我,却一点作用也起不了,尽管她做了许多努力,大量的爱也没办法让我感到一丝丝兴奋,我好像被全身麻醉了,我真的很羞愧……我并非不爱她,但好像是……我对她的欲望已经转换成另外一种形式,好像我的生殖器只是个引不起兴趣的器官。我渴望温柔,渴望她把我抱在怀里,我穿着衣服睡在她身边,蜷缩成一团,我们这样过了好几个小时,这个姿势可以让我忘记一切,我重新沉入童年的回忆,寻找失落的音乐……她对我来说是个母亲,虽然我没对她说,也没有权利,我只有一个母亲,我不希望亚瑟以为我想抢他的妈妈……不过当我贴在她的胸脯上,当她用手臂围绕着我的肩膀,她的身体从后面贴着我的身体,腿缠绕着我的腿,私处贴着我的臀部,嘴唇放在我的颈上时,我闭上眼睛,看见母亲从一团云雾中现身,对我微笑,走向我……她的头上顶着光圈,伸出一只手指来温柔地斥责我……我必须让她置身于这一切之外,我必须非常小心谨慎,趁她去学校上课时再动手,如果必要也可以在星期一杀人,原则就算了;也要注意小男孩,他很会观察,电脑得锁起来,东西不能乱摆,装出情况有改善的样子,如果我还有力气的话,一直装到我真正痊愈为止。

乔治坚持要我再度登台,为了打破魔咒,也为了不让我焦虑过活,他已经帮我找到下星期二的一个机会,我也接受了。在雅克玛尔-安德烈美术馆举行的、我已经忘记为了什么疾病而办的慈善义演,我想他是对的,即使没有真正了解我的线索,他还是尝试帮我,尽快出现在观众面前可以给我带来很大的帮助,我只是得脱掉肩上这件沉重的大衣,以便换上音乐会的礼服……不要往下沉,不要溺水,往水面上浮,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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