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比斯塔酒店。

御手洗洁在面对草坪的阳台上接起黑田课长打来的电话。电话一接通,黑田就用兴高采烈的声音说:“御手洗洁老师,辰见洋子招供了,终于招供了!”

“真的吗!”御手洗洁也兴奋地大喊一声,并打了个胜利的响指。

“我把小坂井招供的过程跟她说了一遍,告诉她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了。然后就像你所说的,她同意出庭作证了,交换条件是尽量不公开她的面容和名字。

“我又给小坂井打了电话,说洋子终于招供了,让他与洋子一起出庭作证。还对他说,今后洋子将要面临极大的人生挑战,你身为一个男人,一定要好好保护她。若你把真相说出来,就不会被判很重的罪。总之说了很多很多……”

“嗯,是啊,那样很好。”御手洗洁说。

“我还把日东第一教会对居比夫妇做的各种事情也对他说了,劝他马上退教。我会派人保护他一段时间,要是在潮工房跟老板相处不来,就给他先在福山找个工作。”

“那也不错。”

“据他说,二十四日深夜,准确说是二十五日凌晨,小坂井离开内海小区,骑着摩托车驶入县道后,引发了一起交通事故。后来是日东第一教的巴克替他解决的。”

“嗯。婴儿的尸体就是那时到了巴克手上的,是吗?”御手洗洁问。

“是的。然后小坂井把内海小区居比夫妇家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巴克。因为那家伙很崇拜巴克,被人家营造出的促膝谈心的场景迷惑,就瞒不住了。”

“哦。”

“现场忏悔,还说平日里最尊敬的巴克先生竟为了自己这样的人深更半夜冒着暴雨亲自赶到现场来,他简直感激得不得了。”

“嗯。”

“据说巴克还真是那种很照顾弟子的人……”

“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御手洗洁马上否认。

“什么意思?”

“那是因为当时巴克已经听说‘伊甸’的友美出事了。”御手洗洁说。

“哦。”

“鞆到处都是日东第一教的信徒,这种消息自然会飞快地传到巴克耳朵里。同时他也知道让信徒友美遭遇惨祸的罪魁祸首是谁。同时得知居比夫妇是皮革工艺匠人,住在水吞的内海小区,平时会把孩子交给保姆照管,晚上二人会一起到‘伊甸’兼职这些详细情报。”

“嗯。”

“而那个保姆是福山市立大学医学系护理专业的学生,名叫辰见洋子,是潮工房的服务生小坂井茂的女朋友。而给巴克打电话的正是潮工房的老板,所以巴克知道引起交通事故的是小坂井茂。加上时间和地点,他推断出辰见洋子和居比夫妇很有可能与交通事故有关,这才是巴克亲自赶过去的原因。”

“哦哦。”

“巴克的确是个头脑聪明的男人。他能够综合各种消息,瞬间推测出各种可能性。他听到消息后,马上从床上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雨中的事故现场。何况对方是他所熟知的小坂井茂,他有自信让他招供。”

“哦。”黑田似乎已经被震惊得不会说话了,“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

“因为居比夫妇一口咬定日东第一教是邪教,并极力劝说虔诚的信徒退教,甚至让信徒身负重伤,他认为必须严厉惩罚这对夫妇,以警告世人。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居然就有个完美的计划出现在眼前。”

“那就是辰见洋子的计划吧?”

“没错。洋子制订的计划,对巴克来说是个难以抵抗的诱惑。”

“哦。”

“巴克得知事态正完全照自己的心意发展,感到非常满意。只要将洋子的计划予以拓展,就能得到自己所追求的理想结果,也就是让居比夫妇承受最可怕的痛苦。可是因为死了一个婴儿,事情比他预想的严重了一些,这应该让他犹豫了一阵,但最后还是决定展开行动,向诱惑屈服了。还是因为辰见洋子的计划实在太有魅力了,巴克招架不得。”

“原来如此。”

“让谨慎又聪明的巴克落入陷阱的,正是辰见洋子。她可谓是巴克的掘墓者。如果没有她,巴克这次肯定又能全身而退。可惜他一个不小心,制造出了辰见洋子和小坂井茂这两个能让他身陷囹圄的证人。此外还有居比夫妇,他们遭受了那般虐待,必然会出庭作证。”

“还有一个人。”黑田说。

“谁?”

“就是小坂井引发的那起交通事故的伤者。他被送进了福山小池外科医院。我们在他出院前把他带回署里,好言相劝,现在他也差不多愿意出庭作证了。那家伙也是日东第一教的信徒。”

“原来如此。”

“由于肇事者是小坂井,他便被尊师要求保密,但我们还是把他的嘴撬开了。”

“有机会劝他退教吗?”

“我把教会对居比夫妇做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说要退教了。大部分信徒都不知道尊师竟对居比一家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一听我们说都吓一大跳,进而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那么,现在立案的条件均已具备,我们要开始战斗了。”御手洗洁说。

“毒品那边怎么办?不追查了吗?”

“那个,我实在没办法了。”

黑田课长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已经掌握了从日东第一教那边买药的贝克材料公司的线索,但他们就是死都不开口。我们又找不到大阪那边的毒贩子,那帮暴走族从来不留痕迹。这边的贝克公司又一口咬定不关他们的事,说最近没碰过违法勾当。

“不过我们查到了宇野芳江的男人,他果然是贝克材料的人,名叫守山,但他不承认给芳江注射过毒品。那人还经常到芳江的店里去,我们怀疑他很可能向店里的常客贩卖毒品,但也找不到证据。那小子本人根本不开口。

“不过有传闻说,来自半岛的毒品会通过海上投放直接进入教会。教会里有水上摩托和水下呼吸器等设备,齐全得不得了。如果能逮捕教会头子,应该就能顺藤摸瓜了。这样一来,除了宇野芳江的保护者遗弃罪和毒品交易罪,巴克的头上又要被加上其他罪名了。”

“巴克现在在日本吗?”御手洗洁问。

“在。入境管制局递交的报告说他没有出国,所以他现在应该还在横岛。可是要怎么办呢?就算鞆署的三桥和石桥跑进去……”

“那可不行。我们要调配一个一百三十人的机动大队,去突袭教会组织,进行大规模强制搜查。把他们的干部、中坚、会员全部控制住,将整个教会一网打尽。证据也要全都打包带走,千万不能给他们销毁罪证的时间。他们的教会后面就是船和大海,一旦他们把证据扔进海里,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啊,是呢。”

“巴克应该已经制定好了遭到突袭时的应对措施。我们必须仔细研究横岛的地图和教会平面图,在突袭前制定合理的作战计划。要把哪里有什么都一一列出来,分给不同的人负责,突击后马上前往各自的负责地。这可是一场战争啊。”

“对。”

“速度最快的小队负责拿下后门的船坞。最好装备上防弹背心、催泪弹和SWAT装备。而且越快越好,请你马上安排。同时还要控制巴克。”

“嗯,我已经找过你介绍给我的那个内阁情报调查室的佐佐木先生了。”黑田说。

“嗯,他怎么说?”

“他说等时机成熟,终于要开战的时候,会从大阪调派大量机动队员到这里来。”

“现在就是那个时机啊,黑田先生。时机已经成熟,战争即将爆发!”御手洗洁说。

“哦,真的吗……”黑田好像还没进入状态。

“当然啦,现在应该采取电光火石般的快速行动。再磨磨蹭蹭,会被巴克逃掉的。一旦逃脱,就永远别想抓住他了。”

“哦,可是准备多少都要花点时间啊。”

“要多久?”御手洗洁略显烦躁地问。

“据说要三天呢。”

“太慢了。”御手洗洁说,“请你让他们两天之内做好准备。对手很强,且身经百战。实在不行防弹背心和枪支都不要了,但他们应该有催泪弹。麻烦你让他们带上防止对方投掷攻击的盾牌和催泪弹,在两天内赶到鞆来。”

“哦,那我马上去——”

“嗯,请你马上去联系他们。但你要注意,必须用手机跟东京和大阪方面联系,关于强制搜查一事和行动时间,都只能向最信赖的一两个人透露。除此之外,绝对不能泄露消息。”

“哈?这是为什么啊?”黑田问。

“我们要假设警方有内奸,这地方到处都是信徒。”

“呃,真的吗?”黑田大声说。

“黑田先生,这种事情已经是常识了,出现过很多类似案例。警察组织十分庞大,警员有妻子,妻子会出去社交。强制搜查的行动日期很可能会从许多张女人的嘴里传到教会去。”

“可是,真要这么——”

“必须这么做。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消息泄露,他只要两三个小时就能销毁全部证据。过去发生过无数这样的案例,我们必须利用这次机会,将相关人员一网打尽,确保所有证据都保存下来,否则无法应对之后的长时间审判。我们必须一举摧毁整个教会。”御手洗洁坚持道。

“哦。”

“还要将巴克的照片发给所有国际机场,并附上详细的护照信息,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日本国境。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对了,老师你要怎么办?”

“泷泽老师正在往这边赶,我待会儿要跟她去调查一下袭击教会的恐龙。搞不好那头怪物是我们最后的救星了。”

“啊?”

“在此期间,请你全力准备强制搜查。我们将在后天下午突袭。”

“我明白了。”黑田说。

御手洗洁、泷泽老师,还有我,坐在忽那造船公司的待客室里,喝着员工端上来的冰麦茶,等待忽那社长出现。

房间有一面墙面嵌着玻璃,从那里可以看到一条正在制造的渔船。这家造船公司只有一个组装船坞,实在袖珍。

窗户旁的玻璃门被拉开,走进来一位脖子上挂着毛巾、看上去像个工人的男人。我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啊,你就是忽那社长吧?”泷泽助教问。

“是的。”男人边擦汗边说。

他年轻得不像个社长,好像只有四十岁上下。

“我是福山市立大学的历史老师,泷泽加奈子。”她边说边递出名片。

社长行了个礼,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那个,我们是受野忽那岛的忽那鹰光先生的介绍过来的。听说忽那先生这儿保存着村上水军的一份名叫《岩流星笼》的文献,请问这个……”

“《岩流星笼》?”忽那闻言愣住了,只见他瞪着虚空,陷入沉思。然后一边摇头,一边在我们面前的沙发上落座,于是我们也坐了下来。

“这个嘛……”他说。

“没有吗?”助教问。

“没有。”社长说。

“请问,忽那先生是不是忽那槽兵卫的后代呢?”

“嗯,我长辈是这么说的。”忽那说。

“那江户末期,鞆的忽那槽兵卫先生到野忽那岛,要求那边的忽那家出让的是……”

“啊啊,你是说江户时期的那个!”忽那突然想起来似的说。

“是的。就是那份村上水军的图鉴。”助教说。

“那东西不在我家。”他说。

“呃,那在……”

“应该在东京吧。据说我家祖先在江户末期把那份图鉴献给了江户城的城主,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了。”

“听说留有一份抄本。”御手洗洁在旁边说。

“呃……”

忽那似乎不知说什么好,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因为忽那鹰光压根儿没提过抄本的事。

但御手洗洁继续说:“我们正在寻找名叫‘星笼’的武器,那是村上水军用以击沉信长大船的秘密武器。”

“你是?”忽那突然问。

“我受到某个政府机关的委托,正在为逮捕日东第一教会的尼尔逊·巴克一事行动。我叫御手洗洁,这位是石冈君。”

御手洗洁把我也介绍了,我便跟着点了点头。

“真的吗?”泷泽助教惊讶地说。

“是啊,你不知道吗?”御手洗洁若无其事地说。

“日东第一教会和村上水军有什么关系呢?”忽那社长问。

“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日东第一教称得上平成年间的黑船。你应该知道‘星笼’吧?”御手洗洁问。

“请你告诉我

,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武器。”泷泽助教说。

“村上的那份资料被划为‘不能带出门的秘密’,作为一个水军的后裔——”忽那说。

“那是战国时代的事情哦。现在已经快二十一世纪了,如果真的有抄本——”御手洗洁说。

“没有那种东西。”忽那不等他说完便否认道。

“但这是为了学术研究啊,能否请你合作呢?”助教说。

“可是,水军的精神现在依旧存在。”忽那说。

“那就是存在抄本了,对吧?”御手洗洁的话让忽那无言以对。

“如果没有,你是不会这样说的。”

忽那垂下视线,无可奈何地说:“你们想知道‘星笼’究竟是种怎样的武器,可我——”

“我已经知道了。”御手洗洁说。

“啊?”助教大喊一声。

“其实就是潜水艇,对吧?”御手洗洁说完,忽那沉默了。

“村上武吉被信长的大铁船打败后,为了复仇,就让人设计出一种人力潜水艇。由于存在水压和呼吸问题,那东西不能潜得太深。要把呼吸器伸出海面,顶多只能贴着水面下方航行,对吧?但足够趁着夜色或大雨时靠近大型船只,然后在甲板上看不到的死角——比如船尾附近——安装炸药,从而将敌军船身炸出大洞。”

“什么?”御手洗洁的说明让助教瞪大了眼睛。

“信长的不沉战舰就是这样被击沉的。”

泷泽愕然,无言以对。

“这个能潜水的武器的名字就叫‘星笼’。由于蒸汽船有外轮,使得星笼的攻击效果更显著了,轻易便能让大船无法航行。武吉将‘星笼’的设计图画在《岩流星笼》里,保存下来,由福山藩的忽那家一直传承。待到幕末佩里来航,日本国难当头之时,又从野忽那岛要来了那张图,作为击沉黑船的秘密武器,交给身在江户城的阿部正弘。正因如此,阿部才会在《御出阵御行列役割写帐》里的黑船旁边用红笔写上‘星笼’二字。”

“什么?”助教又叫了一声,然后问御手洗洁,“老师,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你到波士顿的‘旧州议会大厦’去看看,那里有类似武器的记录。”御手洗洁说,“那是发表美国独立宣言的地方。美国曾经向母国英格兰发动独立战争,当时的美国也没有海军,和幕末时代的日本很相似。为了击沉英格兰军队停靠在海面上的战舰,他们设计了像瓶中自行车一样的单人潜水艇,专门用来往战舰上装炸弹。但他们失败了,因为那东西无法在水中呼吸。”

“啊,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助教说。

御手洗洁看着她,继续解释道:“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他们失败了。但日本的村上水军却有着悠久的历史,才得以制造出实用的潜水武器,虽然从未使用过。”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还找我干什么?”忽那抬头问。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御手洗洁说。

“确认什么?”忽那问。

“两点,一是图纸,我想知道‘星笼’究竟长什么样。”

“请务必让我们看看图纸。”助教也附和。

“我没有准确的图纸,先人并没将文献完全复制下来。不过……”

忽那陷入了沉思,然后说:“我知道了。请各位等我下班。再有三四十分钟,我就能离开了。”忽那似乎做出了决定。

于是我们继续坐在待客室里等待忽那,然后四人一起离开了公司。

“我家里有一部分资料。”忽那说完,带头走在了前面。

穿过小巷,我们看到了远处的港口。助教说:“坂本龙马也曾在这里走过哦。”

“哦。”我说。再向港口看去,还能看到长明灯和雁木。

忽那的住所在仓库二楼。我们顺着金属楼梯走上去,忽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请进。”他先进去,然后招呼我们也进去。

我们一一脱掉鞋子走进屋里。屋子的左首边是一张餐桌,他把钥匙放在上面说:“不好意思,拖鞋不太够。我先去泡茶。”

“啊啊,不用麻烦了。”御手洗洁说。

“真的不用麻烦了,忽那先生。”助教也对走向水槽的忽那说,“刚才我们都喝过茶了,还是来说说‘星笼’吧。”

忽那转过身,点头道:“那这边请吧。”说完他又转过身去,打开了旁边的房门。

那里似乎是卧室,里面摆着一张床。墙边的置物架上放着无数只舰船模型,玄关的架子上也有好几个模型。地上则散乱着许多关于船舶的杂志和图纸。

忽那走向置物架,拿起其中一个模型,又走了回来。他把模型放到手边的小桌上。

“这就是村上水军的‘星笼’。”忽那平静地说。

由于他的口气实在太平淡,我不禁大吃一惊。

“哇,竟然还有模型。”助教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小桌上摆着的那个模型看上去像条蜈蚣。船身两侧布满船桨,跟蜈蚣的脚一样多。我忍不住蹲下身去,盯着模型看起来。

忽那淡淡地说:“这是我以前照着图纸做出来的。”

“那张图纸?”助教问。

“我记得这里好像有图纸的复印件,请稍等一下。”

忽那走向另一侧墙边的壁橱,逐个拉开抽屉寻找,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叫了一声。

“找到了,是这个!”

他拿着一张貌似图纸复印件的纸片走回来,将它放在模型旁边,说:“这东西我还没给别人看过呢。”

助教大叫一声:“哇,我真是太高兴了,谢谢你!”

“只要对比一下图纸和模型,你们应该就知道了。”

“好!”助教兴奋地说。

忽那指着模型开始解释:“这里是呼吸管,这里是舱口,打开舱门时,呼吸管也会一起移动。”

忽那打开潜水艇模型的上盖。打开舱口时,必须把呼吸管横过来才行。

“里面有三个座位,能供三人乘坐。这里是橹。有意思的是,面对前进方向的桨手双手往回拉时,橹就会停住;向前推橹就会倒下。也就是说,橹是可动式的。船上有好几根这样的橹,一碰到船员的身体就会倒下去。

“坐在前面的两个人负责将橹往后拉。这样一来,船身外侧的无数桨片就会从前往后移动,拨动海水,船就能前进了。”

“哦,可真是有意思的设计。这些桨片,是绕船身一圈排列的吗?”御手洗洁问。

“是的,有上下两圈,橹手转向反方向时桨片会倒下,不拨动海水。右侧橹手操纵的桨片只有来到船身右侧时才会立起来拨动海水,同理,左侧橹手操纵的桨片只有来到船身左侧时才会划水。”

“看起来好像蜈蚣呢。”我说。

“真的。”助教也赞同道。

“不过船顶是尖的,像条鱼,看起来阻力会很小。”

“船里的橹也一样,每次往反方向移动就会倒下。”忽那继续说明。

“嗯,因为要潜水,无法将船桨抬出水面啊。”御手洗洁说。

“是的。坐在最后面的人负责掌舵。包括左右两个舵,以及潜水舵。要潜水时,舵手必须把船身维持在水面以下,只让呼吸管勉强伸出水面。”

忽那又指着模型说:“起维持潜水深度作用的桨片是这个。船底看上去好像嵌有铁板,但基本都是木制的,一旦停止前进就会浮起来。如果要持续潜行,就必须保持一定的推进速度,否则就无法掌舵了。

“还有,潜水舱的船尾位置有一个凹槽,所以,将渗入船舱的海水排出,也是舵手的任务。虽然潜行的时候不能排水。”

“忽那先生。”助教紧张地说。

“嗯?”

“能让我复印一下这份图纸吗?这跟《御出阵御行列役割写帐》两相呼应,彼此合一啊。这可是有关幕末秘史的重大发现啊。”

“这种东西吗?”忽那问。

“当然啦。”

“我小时候就拿着这张纸玩了。”

“那能让我复印一份吗?”

“嗯……”忽那的表情严肃起来。

“求求你了!”她深深地低下了头。

“没办法啊。但你可不能弄丢了,我就剩这一张了。”忽那说。

“当然不会弄丢的。啊啊!太好了!”助教把图纸抱在胸前说。

“忽那先生想必还是很担心吧,不如你就去附近的便利店复印一下怎么样?”我说。

“啊,那我马上就去。”她说。

“与波士顿港的那个类似,这种船的操作好像也需要十分惊人的气力啊。”御手洗洁说。

“是的。”忽那点了点头。

“就连拥有许多优秀桨手的村上水军,想必也要精挑细选,才能选出那么几个人来负责这艘船。”

“如果使用引擎,就能省不少力气了吧。”

御手洗洁话一出口,忽那就沉默了。

“幕末时期,忽那家只把图纸送到了江户?”御手洗洁又问。

“我听说是这样的。”忽那回答。

“有没有在这里制造实物呢?”

忽那闻言马上说:“有这么一个传闻。”

“嗯。”

“据说当时在这里制作了两艘成品,一并送了过去。后来又在江户制作了两艘。”

御手洗洁点了点头,又说:“一共四艘,对吧?这与嘉永六年来航的黑船数正好相等。”

“是的。”

“想必还需要几个技术熟练的优秀桨手吧?”

“据说有几个人从这里到了江户。”

御手洗洁从“星笼”的模型旁走开,走到置物架旁,开始欣赏上面的潜水艇模型。

“这是核潜艇。”御手洗洁对我说,然后转向忽那,说,“据说核潜艇能一直潜航二十年无须上浮呢,因为它能从周围的海水里分离出氧气和淡水。”

“哦,那是真的吗?”我问。

“如果给‘星笼’也装上引擎,想必开起来很好玩吧。”御手洗洁说。

忽那回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这些,但这种事情是不被允许的。无论是制造还是航行,都不可能得到许可。”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

“你刚才说想确认两件事,是吧?”忽那对御手洗洁说,御手洗洁点了点头。

“但我只听你问了一个问题。”

御手洗洁再次点头,然后说:“我想问的另一个问题是,如果黑船再次来袭,你是否会挺身而出与之作战?”

“啊?”忽那明显吓了一跳。我和助教也很震惊。

“我指的是国难当头之时。幕末时期,‘星笼’最终没有派上用场,但现在,恐怕是用到它的时候了。”

忽那失声笑了出来,然后说:“我不认为有这种机会。现在我们已经有海上保安厅和海上自卫队了。”

御手洗洁又问:“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赶到呢?”

“还有空中力量。”

“如果都起不到作用呢?”

“你在问我吗?”忽那说。

“没错,我在问你。”

忽那再次失笑。

“为什么?我一介小小造船厂老板,做不到什么。无能为力。”

“真的吗?”御手洗洁说。

此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不是手机,而是忽那床头的座机。

“不好意思。”

忽那对我们致歉,然后走向那部电话。他正准备伸手拿起听筒,却突然停下来说:“但如果在濑户内海,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在这片海域上捣乱。”

他说完拿起了听筒。

此时我耳中听到的,却是他的言外之意——因为这里是星笼之海。

“你好,我是忽那……啊,冈本医生,什么?怎么会……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说完,忽那放下听筒,转过身看着我们说:“不好意思,我有一个住院的朋友突然病情加重了,我必须马上到医院去。”

“哦,是吗?那我们也该告辞了。”御手洗洁说。

“非常感谢你。”泷泽助教也低头致谢道。但忽那只是扶着墙壁,茫然站立着,似乎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话。

尽管时间紧迫,在两天内从大阪调集大量机动队员到鞆来还是太困难,不得已,改到了五日后。

两辆车窗嵌有金属网的大巴停在连接横岛的桥上,带着头盔、全副武装的机动队员整好队,前往日东第一教会内部。

御手洗洁坐镇贝拉比斯塔的露台,通过电话听取黑田课长的详细汇报。

“巴克不在?!”

御手洗洁坐在椅

子上,发出震惊的声音。

“机动队员已经突击了教会,控制码头后马上对整个教会进行地毯式搜索,却唯独找不到他们的老大尼尔逊·巴克。不过剩余的教会骨干都被一网打尽了,物证也全部得到了控制。”黑田说。

“信徒们怎么说?”御手洗洁从椅背上撑起身子。

“巴克吗?他们说不知道。但据说就在一小时前,巴克还在教会里现过身。”

“国际机场有没有联系你?”

“没有任何地方联系我。巴克没有出现在那些地方。”黑田课长说。

“只有一小时他是走不远的。他可能碰巧外出了,不过这会儿肯定也已经得知教会被强制搜查的消息,想必不会傻到出现在国际机场。”御手洗洁说。

“那他去哪儿了呢?是躲起来了吗?”

“除了鞆之外,福山还有其他港口吗?”御手洗洁问。

“还有福山港。”

“是吗!那里有没有外国船?”

“那里会进行日本钢管贸易,有很多外国货运船只。”

“就是那里!”御手洗洁大喊,“请你马上带着巴克的照片前往福山港。他极有可能化装、使用假名和伪造护照。必须在他上船之前将其控制,一旦让他上船,事情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黑田回应。

“如果成功逃回本国,他就能有各种办法脱罪。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必须要在福山市将其抓获。他绝不会再次露出马脚,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御手洗洁大喊着挂掉电话,站起来,在草地上来回踱步。

“喂,御手洗洁,你冷静点儿。”我说。

“我们一路追到现在,那巴克好不容易犯了个这么大的错误,如果这次失败,我就再也不参与刑事案件了!”御手洗洁嚷嚷着。

他没有坐回椅子上,糟蹋完草坪之后又咚咚咚地走下石阶,绕着下方广场上的泳池兜起圈来。

我紧随其后,站在一旁看着他。

走累了,御手洗洁就一脸不高兴地横躺在带软垫的长椅上,一动不动。

贝拉比斯塔建在高地上,从泳池边可以眺望到濑户内海上的大小岛屿。我也找了一张长椅坐下,静静地眺望着那片海。

手机铃声响起,御手洗洁猛地坐起来。

“是,我是御手洗洁。怎么样了?什么?船出港了?”他像被什么咬了屁股一样跳起来。

“有个长得很像他的男人上了船?但没有发现尼尔逊·巴克的护照。那条船是往哪儿开的?朝鲜?浑蛋!不会有错了,他用的是假护照。”

那边的黑田课长正站在福山港的栈桥上,盯着海面,冲着手机说:“我现在还能看到那条船的屁股呢,是一艘货船。船上已经算外国领土了,我们没有权限,无法涉足。要把调查权移交给国际警察吗?但国际警察调查员要先到日本来搭那条船,就算再怎么抓紧时间,也需要一整天啊。”

御手洗洁把手机按在耳朵上,不耐烦地从泳池边走上草地,又一路走到高台边缘。他站定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前方。

远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货船。

“看到了,就是那个。”御手洗洁说。

“你看到了吗?”黑田问。

“看来有必要让船停下来……”御手洗洁小声道。

“但我们并没有那个权限。如果是教会的船还另当别论,那可是毫无关系的民间船只啊,再说,我们还不能肯定巴克真的在上面。”

御手洗洁咬着嘴唇,在高台边缘来回走动。远处,货船在缓慢地前进着。

“我会想办法的。”御手洗洁说。

“啊?”黑田说,“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能想出办法来?”

“不知道。但我绝对不能就这么让他跑了!”

御手洗洁说完就挂掉了电话。他收起手机,冲稍远处的我叫了一声。

“石冈君,走了!”

“啊?去哪儿?”我吃惊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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