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腐尸奇案

狗是人类的朋友，那么苍蝇可不见得谁都喜欢，它是传播细菌的载体，在肮脏的环境滋生飞舞。但是，这个令人讨厌的小东西却是法医和刑事鉴定人员的朋友。法医昆虫学里，尸体与昆虫的关系密切，面对腐败膨胀的尸体上涌动的蛆虫时，它们能够给我们提供出许多隐藏的秘密。

天津东丽湖，位于东丽区东北部，水域面积八平方公里，湖岸周长十二公里，散落湖域的天然湿地，因为开发商的占用，正在逐步减少。而就在这风景如画的美丽湖畔，发生过一起腐尸奇案。

那是夏季闷热的一天，一个钓鱼者刚刚到湖边正准备鱼杆、鱼饵。忽然远处草丛攒动，看到一只野兔窜了出来，钓鱼者立刻去追，跟着跑到杂草丛中，兔子踪影不见，而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气味撞得人头晕脑胀。钓鱼者环顾四周，查看臭味来源，他听到前方传来奇怪的嗡嗡声，拨开杂草，一个恐怖的场景呈现眼前，只见一群群的苍蝇在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上方飞舞。他好奇的扔块石头过去，苍蝇群如炸开锅一般腾空飞起，黑压压一片。定睛一看，一个人形尸体倒卧在杂草中，上面还蠕动着一片白色蛆虫。马上失魂落魄的跑了出来，立刻报警。

赶到现场，那是湖边一个人迹罕至的杂草丛，亏得钓鱼迷心血来潮去追那野兔子，才得以发现那具尸体。先提取案发现场鞋印，除了目击者之外，还发现了两个可疑的足迹，看鞋底花纹，一个属于皮鞋，一个属于旅游鞋，对其拍照，灌注石膏模型。随即观察尸体，通过体型外观分辨出是名女性，尸体已高度腐败，头部肿大，脖子变粗，眼球突出面颊，嘴唇外翻，舌头伸出，腹部隆起，四肢粗大，在高温潮湿的环境下，整个尸体已经膨胀起来。蝇蛆爬满了尸体全身，穿着隔离服，带着口罩，还是遮盖不住那令人窒息的气味。

来看看那些飞舞的苍蝇和蠕动的蛆虫带给我们什么信息吧。蝇类属节肢动物门、昆虫纲、双翅目。它具有舐吸式口器，就是我们称之为嘴的器官，能分泌出消化溶解液，将食物溶解再舐吸进食。看过美国恐怖片《苍蝇》的朋友一定记忆深刻，那个科学家做人体传送试验时，一只苍蝇飞进了传输舱，结果他和苍蝇的DNA进行了重新组合，变异成为一只苍蝇人，嘴里喷出酸液，最后被他女朋友一枪打死。看来科学家若没有一个苍蝇拍是多么的失败。

苍蝇一般在白天活动，晚上栖息在墙角、电线、树枝等地。不知道大家是否曾留意过，苍蝇也是分很多种的。按天津地区来说，苍蝇大致有以下几类：丽蝇科的大头金蝇（身体呈美丽的金色，很富贵，飞起来很有明星气质）、铜绿蝇、丝光绿蝇（身体呈亮绿色，有点小资情调）；蝇科的舍蝇、市蝇（这类一般不太好看，没有光泽，相貌一般）；麻蝇科的黑麻蝇等等。因为我国幅员辽阔，不同种类的苍蝇因季节、温度、湿度、环境地域差别很大，甚至在同一地区，室内与室外的嗜尸昆虫也不完全一样。不同的省市都根据自己城市中比较活跃的苍蝇群体建立特有的蝇虫信息库，掌握本城市的苍蝇生活习性、活动规律、滋生场所等信息后，就便于对本市案件中昆虫的形态特征来判定出死亡时间、场所等信息。例如天津地区选择嗜尸的舍绳、丝光绿蝇、大头金绳等几类苍蝇的活动信息来做参照，而西北地区西安、南方沿海的深圳又选则当地的蝇类进行对比。即使在同一个城市，苍蝇分布也是有特色的，每种苍蝇都有它特有的孳生场地，如小家蝇在我们生活周围的垃圾箱最常见；绿蝇和丽蝇在农贸市场的水产摊位和水果摊位最多见；大头金蝇常在粪便池或厕所见到，看来大头金蝇确实有明星的品质，除了粪便，对其他都是不屑一顾的，很有尊严与品位。

观察这具女尸发现，因为尸体肠道内的细菌大量分裂繁殖，代谢产生的气体使小腹膨胀，其他器官也因腐烂变质而肿胀，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而苍蝇对血腥和尸臭很敏感，能通过嗅觉很快地寻觅到尸体，它对尸体散发氨的灵敏度很高。这具女尸的嘴里，耳朵，以及下体都蠕动着蛆虫，这符合苍蝇产卵的特殊性，它喜欢在人体的体窍处产卵，比如嘴、鼻子、眼睛、耳朵、肛门等处。但这具女尸有几处不同寻常部位，在女尸左胸口下方出现两堆蛆蠕动，小腹部，肋下也有一堆蛆。再观察女尸的前臂下方，也出现了蛆虫。说这些部位特别是因为苍蝇还喜欢在人体的受伤部位产卵。在非体窍处的几个部位同时发现蛆虫。这些特征表明前胸及小腹有刺伤，前臂还有防御性伤口，虽然高度腐败的尸体，肉已溃烂无法分辨出伤口，但正是这几处蛆虫，显示出该女子生前曾被利器所伤，并有抵抗，而非正常死亡。同时还发现女尸大腿根部有一圈不明显的勒痕。

尸体腐烂过程可以划分为侵入期、分解期和残余期3个阶段，而各个不同的阶段会出现不同昆虫的类群。如果能通过这些蛆虫，判断出死亡时间，会对案情判断提供很大的帮助。当天的气温是27摄氏度，湿度为70%，这几天的气候十分适宜蛆的成长，一般来说，苍蝇产下的卵只需要8到12小时的孵化就变成蛆。蛆虫能分泌一种溶解蛋白质的液体，使尸体软组织溶解消失，而蛆则从中吸取营养逐渐长大，变成蝇蛹，成年人尸体3周就能被蝇蛆吃尽软组织，而只剩下骨骼。如果说尸体被掩埋，那么尸体绝对是最好的肥料，地表的植被因腐烂的尸体充当养料而长的异常茂盛，与其他植被形成鲜明对比。通过现场观察，尚未在体窍处或地下找到蛹，法医大刘用镊子夹起几只个头最大的乳黄色3龄期蝇蛆，测量其长度大约1厘米左右，带走孵化确定其种类，以此对照天津地区蝇蛆信息来推断出大致的死亡时间。

这时，法医发现在尸体上沾着三只小红蚂蚁，这令人疑惑不解，因为这些蚂蚁名为小黄家蚁，一般只是在住家居室内活动的，与这个野外的整体环境格格不入，不是这个湖边生态系统内的。综合现场其他线索分析，提取到了两个不同的鞋印，但是该女尸没有穿鞋，附近也未找到能与她适配的鞋只，那么我们可以推断出这并不是案发第一现场，应该是在居室内遇害，死后抛尸在此，并且根据该女尸的体形来判断，应该是两人参与，才能搬动到此。并根据蝇蛆孵化结果分析，死亡时间在8天左右，不过在前几日有一场雨，这是延缓苍蝇产卵、蛆虫生存的因素，那么时间还相应的延长，应该在9-11天左右。尸检到这里，大刘站起来伸伸酸痛的腰，悠然问道：如果你选择一种非自然死亡方式，你会怎么选择？我笑着说：最好是坐上最豪华的飞机，到百慕大上空，突然爆炸，瞬间被烧成灰烬，堕入深海中，死无葬身之地。

还一个反常的情况汇报上来，据附近一位大爷所述，近期有一个陌生人开着摩托到此处转悠过几回，停在案发现场较远处抽烟，看到大爷在旁便低头随即离开，没有任何举动。正是这个没有举动的举动而显得不寻常。他在此处什么都不干，既不钓鱼，也不捉鸟，难道就是为了看看湖边风景么？但这里并不是观赏风景的最佳路线，还是他观赏某些特殊的“风景”有没有被破坏，再计划改进下那个仓促设立的“景观”，不被其他人同时欣赏到呢？

很快，根据这条线索，综合其他线报，确认了这个骑摩托车的男子身份，并没有急于逮捕，我们需要的是证据，只有直接证据，才能锁定嫌疑人。为避免打草惊蛇，采取了一个合理的开展调查的方法，该男子在驾驶摩托时，我们让一个同事骑车与其在路口发生碰撞，同事立刻拽住他不依不饶理论起来，而恰到好处的是，无意间一辆路过的交警车停了下来，现场解决纠纷，该男子见到制服警察神色不太自然，交警则不动声色的让其交出行驶证照，然后以年检有问题，而顺理成章的扣留了摩托车，让其补办手续三日后来领取。随后侦察员在他的摩托车后架一个螺丝毛刺上，提取到了几根不同的织物纤维，经与案发现场尸体身上织物对比，有一根与其来源一致，但不能判断该女子活着乘坐时挂下还是死后托载时所挂。还有一个微小的细节，该摩托车支架有一个铁丝缠绕的扣，可能缠绕得紧，不好摘除铁丝，被老虎钳直接根部剪断，而留下了一小截铁丝扣套在支架上，好像戒指一般。

随后暗中走访调查，发现他家庭和谐，比较富裕，妻子还在村里小学任职，儿子也很争气，考入重点中学，两口子还刚刚去北京旅游了一趟，而且旅游时间似乎与案发时间相重合，隐隐透露出不在场的证据，但这个旅游时间太可疑了，并不是周末节假，而是工作日，似乎是刻意安排匆忙出去玩了一趟。近期失踪人口中也找不到相关线索。那么这个腐败的女尸来自哪里呢？死者到底与他有关系么？

又一条线索及时地汇报上来，据某位出租户房东向他人抱怨，承租该屋子的一名外地女子不辞而别，还把新买的窗帘偷走，过些日子有个自称她哥哥的男子联系上，过来把房租和窗帘钱补上，又把女子东西收拾走。马上与该房东取得联系，经照片辨认，确认那哥哥就是该骑摩托男子，同时还发现屋内晾衣服的铁丝也被剪断丢失。窗台放有一罐杀虫剂，据房东回忆是该女子购买，抱怨屋子里有小蚂蚁。于是对屋子大范围检查，但屋子被清洗得异常干净，并且地面被化学试剂擦拭过，检测不出生物显影，但是，这个勤快的保洁员疏忽了一个细节，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是致命的，我们搬开了床铺，一个床腿下的4平方厘米的地面，检测出了血迹成分。

又通过窗帘裁减下的边角料与摩托车上采集到的其他几根织物纤维对比，结果是一致的。那么，可以这么认为，该女子曾经坐过该摩托车，不过身上还裹着一个诡异的窗帘，衣服和窗帘同时被摩托车车架螺丝毛刺挂下几根纤维。并且该女子似乎坐不稳当，还被铁丝所捆绑固定在车上。想象一下，这么奇特的乘坐方式，是不是很怪异呢，那么摩托车上乘坐的就不该是活人，只能是死人！

越来越多迹象表明其中充满玄机，经过房东提供的承租女子身份证，终于得知该女子真实身份，是在津的一名洗头房小姐，联系其亲属已经多日没有她的音讯，并且了解到她没有哥哥，她向家人表示已经与天津一名男子相好，似乎到了谈婚论嫁地步。再向四周邻居打探，该女子最后出现是在19号，而据该男子向外人宣称旅游的时间也正是在19号，那么他就没有作案时间，难道真是这样的么？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向外人描述去北京的第一个景点，经核实，当天因为该景点内部装修，并没有对游人开放，他处心积虑的编造这个旅游谎言又是为什么呢。

不得不说，这个人是预感能力很强的人，他到领取摩托车的日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刑警表现的异常镇定，没有几个回合就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原来他虽然事业成功，家庭幸福，有个贤惠的老婆，聪明的儿子，但是他却不懂得珍惜平淡幸福的生活。在外面寻求刺激时结识了这名发廊女子，鬼混了很长时间。发廊女子提出要他离婚，和她组成家庭，并不断威胁恐吓要向外抖露出两人私情，因被其不断骚扰而失去耐性，他便将该女子杀死在出租屋内，扯下窗帘将尸体包裹，并用铁丝将尸体捆绑在摩托车上，于半夜时运出，又联系同伙半途接应他，因未找到合适附着物，不便投入湖中。仓促中，两人将尸体抛弃在僻静的杂草中，处理好现场，并将其他物证带走销毁。后来他觉得这么抛弃尸体不放心，又回抛尸地打探风声，准备找时机再进行掩埋。正是这个自作聪明的举动才最终暴露了他。

他虽然已经招供，却交待不清那名同伙的下落，既而改口说大半夜随意雇佣一个并不认识的民工帮他抬尸，这显然违反常理。与案发现场遗留鞋印相符的鞋子也已销毁，无从比对。但从旅游鞋石膏模型分析，踩踏深度显示穿这鞋的人体重应不超过110斤。并且最大的疑点在于，对女尸腐肉细致调查发现创口很浅，且很多，不是一下致命，而是挥舞刺了多刀，并且双臂抵抗性伤口也很多，这说明凶手挥舞刀的力度不够，刺杀时间长，才能造成这样的伤痕，从尸体刀伤位置分布来看，凶手的个头也不高，这都不符合一名成年健壮男子持刀行凶的特点。我们传唤了该男子的妻子，妻子的额头有抓伤痕迹，我们立刻心中有了底，对夫妻二人加大审讯力度。丈夫依然声称自己所为，妻子则心理防线崩溃，交代出人是她杀的！她得知丈夫背地与她人有染，于是找那小姐理论，在争执中，小姐不甘示弱的拿出把水果刀挑衅。妻子愤怒中夺过刀子，将其多刀刺死。事后惊恐万分，打电话把丈夫叫来紧急商量对策，丈夫来了一看傻了眼，忙清理现场血迹。并将窗帘裹着尸体，半夜用摩托运出，伙同妻子将其抱到东丽湖边杂草丛中抛弃。销毁一切证据后，转天即立刻出门旅游，并对外散播时悄悄提前了一天。造成案发时不在场的假象。通过两人供述，并采集到其他有利物证，对两人正式给与逮捕。

丈夫不安心平静的生活，而惹来杀戮之灾，令亲人身陷囹圄，家庭破碎。那名年轻的女子如若理智

面对自己情感，放弃也不失为一种美丽，但意乱情迷中，命丧畸恋。虽然丈夫潸然悔悟，缘于愧疚，愿意为妻子冒名顶替承担罚惩，但为时晚矣。一时的糊涂，生活的轨迹就此转折，从而导致后半生踏上了无间之路。

死尸上蠕动的蛆虫，那些令人作呕的生物默默地履行上帝赋予它的使命，帮助人类完成进化的最后一个阶段，分解躯体的有机物，溶解软组织，使我们得以重新回归自然的怀抱。造物创造了生命，也要毁灭生命，达成完美的平衡。轮回中，每个人完成到世间的短暂旅行，百年后躯体覆灭化为肥料，某种意义上说，人也是大自然食物链中的一个环节，永恒的时间弹唱着动人心弦的乐曲，氧化一切生命体与非生命体，使红粉骷髅，使金钱粪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