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地铁是全国第二条开通的地下铁路,全长大概有7公里多。老地铁沿线原来不过是条河,从耀华中学大门出来就是河岸,当时也是备战的需要,在七十年代把墙子河改造成了地铁,地上部分顺着墙子河的走势开拓了当时天津最宽的马路—胜利路,直到后来又改名为南京路。

当时只有8个站,从新华路经营口道,海光寺等站台,最后抵达西站,在84年底正式开通,通车没些日子,我就怀着好奇与兴奋坐了一次。那时候地铁是新鲜东西,全城男女老少的都要去体验一下地下坐火车的感觉,外地人来津也要参观下。想起来确实是值得夸耀的事。有了地铁确实方便快捷,又平稳安全,准点发车,印象中地铁没有出过大事故,尽管那时还不像现在站台有防护安全门,也没听说有人跳进去出现撞死、电死的事,但除了那年发生的一起怪异的事件。

九十年代的某一天,天已擦黑,我办完事顺便搭乘地铁回去,从西南角站进入,顺着楼梯缓步进入地下,打票进了站台。找个靠墙边的椅子坐下等车,这时门口一个检票的大姐慢悠悠的朝我溜达过来,在我身边停了片刻问我:是警察么?我好笑的问她:我这身警服不像真的么?大姐呵呵一笑。看她表情似乎有什么事,便直截了当的问她:您要有事尽管说。大姐这才跟我聊起来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就在上个月,一天早晨她上班打扫站台。扫着扫着,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条手绢,看着挺新的,便捡了起来,打开一看,上面竟然沾染了血迹,心中一惊,赶紧扔进了垃圾箱。心想谁这么乱扔擦伤口的手绢啊。中午闲着没事就和同事几个姐妹提起来这个血手帕了,其中一个同事竟也吃惊的表示:就在头天晚上,最后一趟车马上抵达终点站,乘客寥寥无几,她在空无一人的最后一节车厢擦地,突然发现椅子下面有一摊血,当时吓了一跳,看着还很新鲜,似乎刚流出不久,环顾四周,车厢里一个人也没有,到站后向外张望,最后走的几个人也没受伤的,打电话问了问前面几个站台值班的人,也没发现谁受伤了或报警的,没办法就赶紧擦完地回家了。

休息室里的姐妹们有些怕了,都怀疑晚上地铁里是不是有坏人出没啊。这时一个男列车司机搭话了,他说还有更可怕的呢!一直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从没敢跟人说。就在不久前,这个年轻小伙子也是开最后一趟车,刚从海光寺站开出来没多远,地铁在漆黑的隧道内加速行驶,在灯光未触及的隧道远处,透过驾驶室玻璃,隐约看到有个黑色的人影,在轨道上跳动!他心里一惊,地下铁路运行的轨道上绝不可能出现人啊,更何况是在两个站台之间黑乎乎的隧道内,而且铁轨是带电的。转念间犹豫是否要制动,列车速度已经提了上来,非常快的冲到那个影子跟前,那黑影子闪了下,直接就朝驾驶室玻璃扑来。他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缩了下头,过了几秒回过神来,玻璃没有爆裂,列车依然平稳的运行,没有颠簸也没有震动。转头看看同事,也是没有任何表情。等到了终点站还没缓过来,心跳加速。一直在琢磨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那漆黑的隧道内看到的黑影子是什么东西。看看车头也没异常,轮子下面也没有卷进东西,百思不得其解,如此可怕遭遇也没敢和别人说。小伙子讲的这个经历更令人恐惧。一屋子人鸦雀无声的看着他。吓得一个刚分配的小女孩直往他身后靠,几个老大姐也是目瞪口呆的,纷纷表示要倒班,再也不盯晚班了。

就这样人心惶惶的过了几天,到再也没出现异常,不过工作人员也都留下了阴影,疑神疑鬼起来,尤其是上晚班的,走路都要不时回头看看,生怕后边有人跟着。地铁在封闭的地下高速行驶,里面涌动的风夹着阴凉潮气,吹到人身上浑身打冷颤。这个检票大姐精神状态不好起来,晚上经常做噩梦,梦见有个微笑的男子突然把她推下了站台。醒来后有说不出的难受。有时在楼梯上听到站台有人说话聊天,等下了楼梯转过拐角一看,站台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和其他同事提及,大家似乎也都有类似经历,众说纷纭,有说看见大黑猫在站台上溜达的,还有的说看谁都像要自杀的,车进站前维持秩序时紧张得不得了,还有说车厢里的灯一闪一闪的,有人影晃动,这一时期,各种传闻四起。

再后来的几天,这个检票大姐和同事们闲聊,说到难以理解的怪事话题,那个司机小伙子又说了一个最新发生的怪事。还是他开最后一趟车,在途经二纬路站时,忽然听见驾驶室外传来女人的呼叫声,左顾右盼,除了运行前方照亮的那段铁轨,四周都是隧道内黑乎乎的墙壁,而此时车内也没放广播,心中疑惑。列车在高速行驶,这声音似乎在跟着车走,断断续续的,在列车的轮子和引擎发出的噪音中若隐若现。他问身边的同事,是否听见异常的声音,同事扒头看看后面车厢寥寥的几个乘客,驾驶室就那么大点地方,贴近设备又仔细听了下,说没听见什么啊。这小伙子心有点毛了。快到电报大楼站时,他竟然眼神有些呆滞,面无表情,动作僵硬的操作列车继续行驶,丝毫没有减速停站的意思,被同事猛地一拍,才缓过神来,紧急制动靠站。

小伙子把这经历一念叨完,众人哗然,几个胆小的女孩都快吓哭了,老大姐们也都面面相觑。旁边一个上岁数的检修工听了不太信这些事,就让小伙子拿出证据来,要不就别瞎说。小伙子急了,发誓自己所说都是真事,憋红了脸和检修工争执着。新来的那可爱的小女孩在旁边给两人劝架。最后小伙子逼急了说:晚上地铁里就是有邪物,我估计就是那个穿红衣服女的闹的,就是总在海光寺等最后一趟车的那个红衣服女的。这我可没说错吧!大伙都看见过她吧,穿身红裙子,下面看不到脚的那女的。小伙子一提到穿红衣服女的,大家立刻都安静下来。因为确实有个穿红衣服女的,地铁员工经常能看到她一言不发的在站台走来走去的。总是很晚了在站台等地铁,有时候站半天,过几趟车都不上,看着像等什么人似的。下面裙摆很大,也看不清是走还是飘的。看到一提红裙子,大伙默不做声,小伙很得意。

这个检票大姐说就在上个星期看到过三回那个红衣女子在这等车,当时也是很晚了,乘客也不多,她也不坐着,而在站台前走来走去的,低着头,嘴里念叨着什么。越看她越带着股寒气,所以离她远远的,别是什么找替身的,把我给拽站台下去。检票大姐说完了那一段离奇的经历后,最后问我:请问警察能管这类的东西么,能不能捉到她,就怕她晚上到地下来害人。

听完她的叙述,我已经错过三趟车了。看得出,她讲这些时候表情很惊恐,可能折磨她有段日子了。我反问她,你肯定那小伙子说的红衣女人就是她?大姐连连点头:对,没错,就是她,基本在这干的人都认识她,总是晚上出现,买票时也不说话,在站台这晃荡,飘来飘去的,扭头就不见了。

我无法判断她的描述是否属实,不过我对她们所说的找个红衣女子充满好奇,她是否有什么企图,还是在寻找机会,干出什么重大事情来。我问大概她什么时候出现,大姐拿不准,一般是最后几班车出现,相邻这几站都有可能,不固定。我说好,反正我也办完事了,先上去吃口饭,完事我回来等她出现。

过了半小时,我回到地铁站台,那个检票员和售票员像遇到了道士一样,特意给我搬来个软椅子,让我坐下,我则拿份报纸看起来,耐心的等待着神秘的红衣女子出现。遗憾的是,直到最末一般车驶过,也没发现什么红衣女子,看来这个谜底暂时不能打破。

转天下班,我应约再一次去那站台等候,几位工作人员又热情地给我搬来最舒服的椅子,倒上热茶,我心中不免好笑,看来捉鬼降妖不见得非老道能作啊。时间慢慢流逝,一趟又一趟的列车驶过,百无聊赖中,我倚靠着墙打个盹,迷糊中听到一阵零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我立刻醒来,看到检票大姐慌张的跑过来,冲我低声地说:她来了!她来了!我马上站起来。只见一个穿红色长裙的女子,大概三十岁左右,脸色煞白,没有血色,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走到站台前,对旁人熟视无睹,转身慢慢走到站台尽头,红色裙子随风摆动,甚是诡异,似乎与这个世界形同陌路,在另一个空间游荡一样。令人稍感镇定地是,裙子摆动瞬间,我发现她还是有脚的。

在地铁隧道内穿行的风吹得人透心凉,我鼓足勇气,慢慢跟了过去,仔细打量她。这个红衣女子直挺挺的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忽然发现一个细节,她的手腕似乎有未愈合的伤口,观察一番,我回来问检票大姐:那天你捡到的血手绢,还记得样子么,是不是有碎梅花图案,上面的血迹是不是一个交叉的十字形状?大姐吃惊的说:没错,是梅花图案,血痕是个十叉状,你怎么知道的?我说是猜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个恋旧的人。

具有恋旧情节的人,很难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和方式,总是去同样的几家饭馆,点同样的菜,穿同样款式的衣服,挑一样颜色的系带皮鞋,用同一款的洗发水,剪同一样式的发型。不经意播放的总是那几首老歌,带了多年的手表也舍不得抛弃,修修接着带,用惯了某种笔,则不断的买同一款笔。甚至是小时候的玩具手枪、洋娃娃、连环画,都能保存到给自己的孩子继续玩。而这个红衣女子,左手腕上系着同样款式的梅花图案手绢,以及未遮住的十字型伤口,传递着某种信息。

我在旁边静静的观察着她,看她的是否有危害性举动,时间凝滞了,站台前三两个等车的人并不知道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一对恋人在低声细语。这时,黑暗的隧道慢慢有了微弱光亮,一道光束从黑暗尽头射出,接着听到远处车轮声响。最后一趟车就要进站了。突然,红衣女子有个惊人的举动,她一把拽下了项链,悄悄扔在地上,然后向站台方向走去,我大喊一声:别动!快速追了过去。红衣女子略迟疑回下头,脸部肌肉颤抖着,我已跑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手,此时列车已经从隧道口冲出,带着轰鸣而来。红衣女子极力反抗,挣脱了我的手,沿着站台向列车迎面冲去。我大叫着:快拦住她!站台那头的一对恋人迷惑的看着在站台上奔跑的这两个人。那小伙子立刻醒悟了,红衣女子已经赶到车头处了,正在准备纵身一跃的瞬间,小伙子来不及助跑,原地飞扑过去,半空中一把抱住那女子,顺势扑倒在站台上,列车呼啸着擦身而过。

这时站台乱套了,售票的去上面喊人下来帮忙,一会聚集了几十个人,我把这个红衣女子带了上去,忙乱中也没顾上那个小伙子,那对恋人悄悄地消失在人群中,再找寻已是没有踪影。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立刻审讯,问她为什么在地铁内两次选择自杀,女子眼神有些呆滞,语无伦次的反复说着:不等了,不等了。

这个红衣女鬼的谣言已经告破,看来不过是个精神不大正常的女子。该女子的家人闻讯赶来了,她的老父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这样的曲折故事。

这个女子在双鹿大厦附近居住,上班、出门总是乘坐地铁,后来在地铁上总能遇到一个男子,该男子住在南丰桥那边,出行也是搭乘地铁。开始两人只是脸熟,但从未说过话,也是巧合,一次两人都在一个屋檐下面避雨,这时碰在一起也算缘分,于是攀谈起来。不久两人就相恋了。此后经过几年的交往,选好了日子决定结婚。造物弄人的是,就在婚礼的前一个月,小伙子到外地出差遇到了车祸,身受重伤,小伙子弥留之际对赶去的家人说,未婚妻有先天性心脏病,怕她一时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就先隐瞒一段时间,说他派出国工作几年,希望时间能冲淡了一切,几天后他死在了异乡。

双方老人一合计,就谁都没说破,告诉她小伙子紧急公派出国了,走得匆忙,没留下话。连同单位和朋友也都打好招呼一起圆这个无奈的谎言。所有人都期望时间能改变这一切,希望她能慢慢适应过来。就这样,这个谎言竟然维持了一年多,她很不安地追问所有人,出国为什么也不打个电话回来,大家都婉转的说男人在外面可能就变心了,渗透这个意思给她,让她慢慢死心。她则在煎熬与不解中度过很久很久。她很生气,即使他变了,也该大大方方的找个机会回来告诉她一声,她也不会纠缠着他。此后家人又多次给她相亲,她始终未能动心,也许还在冥冥中等待着另一个世界的他归来,给她披上嫁衣吧。

纸里包不住火,她终于得知,那个她苦苦等待的人,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虽然这么长的时间冲淡了对他的思念,但她还是无法接受,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他始终如一的爱着她,从未改变。难过的是她再也没机会等到他了,哪怕还不如他变心了还在某个角落生活着。

她的心脏虽然承受住了这次打击,但精神上没有承受住,患了轻微的精神疾病,自从得知他不在了的消息,她就经常穿一身红衣服,带着他送的项链,在他们初次相识的地铁里,翻来覆去的从头坐到尾,似乎车厢内还弥漫着他的气息。到最

后病情加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前阵子家人发现她手腕割伤了,问她也不答话,家人就看得比较紧。今天她又偷偷溜了出来,造成了今晚出现的一幕。看着老父的表白,我无言以对。告诫他们看好女儿,及时治疗。

几天后,我去找那个好讲鬼故事的列车司机,我很好奇为什么总是他能遇到鬼呢。为什么要散布这个红衣女子的谣言,为什么还要编造那些地铁里离奇恐怖的故事。我穿着便服在休息室悄悄地坐下,见到一群人正围着那个小伙子听他讲述新的遇鬼经历,而那个刚分配的小女生则充满恐惧的偎依在他怀里,紧紧攥着他的手。我立刻明白了,拨开众人,告诉那年轻的司机:既然女孩已经追到手了,下晚班能送她回家,就别在讲这些故事了,再散布谣言,影响别人工作,你可就算扰乱公共秩序了。小伙子脸腾的红了,站起来要和我理论,旁边一个老工人看不下去了,拦住了他说:你别和人斗气,就你鬼故事多,看见个大蝙蝠就非说成妖怪啊。

近期的闹鬼传言源头就在他,这个可气的小伙子无非是想制造些恐怖气氛,找借口送那新来的女孩回家,为了狡辩,竟无意识的提到了那个怪怪的红衣女子。在众人集体无意识情况下,传染出恐惧情绪,以讹传讹,夸大出更多莫须有的怪事。不过没有他的提醒,也无法及时挽救那想自杀的女子生命。教育了一番,小伙子不好意思的认错了,那个女孩嘲弄的看着他。我心中苦笑,除了祝福他们,我还能说什么呢?

地铁疑云揭开了,众人重新归入到正常的工作秩序中。进得自由市场,我找个修打火机的摊,让他灌点油,修下火石轮。摊主仔细看了下,摇摇头说,轮上纹路快磨平了,擦不出火花来了,以旧换新加点钱,挑个好的吧。我想想说:算了吧,不用它打火了,就放口袋放着吧,我也恋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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