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卷卷

凌厉讨厌真相,因为它往往具有可怕的杀伤力。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自主地向真相迈出了一步。他预感,自己平静的生活已经从遇到那个神秘男人的晚上开始就结束了。

阳光有点嚣张,很刺眼。A坐在咖啡厅里眯起眼睛看着外面行人的脸。麻木不堪,像极了死人的脸,A想。

一个女人坐在A的对面,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皮肤雪白,戴着一副黑色的太阳镜,让人联想到盲人,A不自主地笑了一下。

女人说:“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像个盲人?”

A说:“是的。”表情平静。

女人摘下了太阳镜,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可是在右眼角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痣,鲜红色的痣。

女人说:“可以开始了吗?”

A点了点头。

女人递过来一个档案袋,A打开看,照片上是个男人,档案袋里还有很详细资料。

女人问:“他,要多少?”

A说:“十万。”

女人说:“价钱不是问题。我会先给你打五万过去作为定金,不过我有个条件。”

A说:“尽管提。”

女人说:“我要他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A笑了,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放在嘴里,“要多痛苦?”

女人说:“我说的不是肉体上的痛苦。”

A点点头,然后用右手中指和无名指夹住烟,嘴里吐了一个烟圈,“明白!”

凌厉从学校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月光明亮。

他刚跨出大门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四下看了看,是一个男人,靠墙站在学校门口的阴影里。男人穿着黑色的T恤,黑色的裤子,脸色苍白,细碎的刘海挡住眼睛,嘴边的红点忽明忽暗。

凌厉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阴冷的气质。

凌厉说:“你叫我?有事吗?”

男人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来,说:“当然!”

凌厉觉得自己瞬间被他身上阴冷的气息笼罩。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男人笑了笑,把烟扔在地上,“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快要死了。”

凌厉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凌厉回来后,说:“累了吧,我给你准备了夜宵,你最爱吃的饺子,吃点吧!”说着起身走向厨房。

凌厉马上说:“我不饿,不吃了。”然后直接回了房间。

他麻木地打开书,台灯明亮的光打在惨白的纸上,从密密麻麻的字缝里反出刺眼的光,像迎面而来的一把并不锐利的刀,凌厉烦躁地躺在床上想着男人的话。他安慰自己,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凌厉听到有人敲门,他知道是父亲,就对着门口的方向说:“我不吃了。”可是敲门声并没有停止,于是他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是父亲的笑脸,手里端了一盘饺子。

“吃点吧,我知道学习很累的!”父亲依旧慈爱地微笑着。

凌厉低头回答了一声:“嗯。”伸手接过盘子。

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他与父亲的眼睛相对,那双眼睛里似乎囚禁了一只恶毒的小兽,随时都要冲破理智的束缚,张着布满尖锐牙齿的嘴巴扑到自己身上。

凌厉浑身不禁一抖,父亲把手抚上他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凌厉慌忙后退一步,“我没事,嗯,饺子什么馅的?”他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父亲说:“是你最爱吃的三鲜馅。不过我又给你特意加了点东西……”

凌厉迎上父亲的眼睛,过了很久,问道:“什么东西?”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神秘地说:“是心脏!”

凌厉忽然间感到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父亲把手放在自己眼前晃动。凌厉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我敲了半天门你也没开,我就自己进来了。怕你饿着,我给你拿了盘饺子。”

凌厉的神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那句话像一只不安的小蛇在嘴里反复蠕动,他狠狠地咬着嘴唇,可最终它还是冲了出来:“饺子……什么馅的?”

父亲说:“是你最爱吃的三鲜馅。不过我又给你特意加了点东西。”

凌厉迎上父亲的眼睛,过了很久,问道:“什么东西?”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神秘地说:“是心脏,不过是猪心……”

夜很静,凌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在想父亲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心脏,不过是猪心!”为什么父亲要用“不过”这个词呢?“不过”在这里代表遗憾,那么父亲希望那是什么心脏呢……

凌厉讨厌真相,因为它往往具有可怕的杀伤力。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自主地向真相迈出了一步。他预感,自己平静的生活已经从遇到那个神秘男人的晚上开始就结束了。

心事重的人往往很难睡着。凌厉拿过电话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了。他起身穿了衣服,下了楼。他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去网吧消磨时间。

楼下的路灯还亮着,周围很静。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发出有规律的“嚓嚓”声。出了大门左转就是网吧。谁也不知道转角意味着什么。

比如,凌厉并不知道,在大门的转角站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皮肤雪白,戴着一副黑色的太阳镜。站在半夜的路灯下。

凌厉愣在女人对面,他在她的太阳镜里看到两个自己分别局促地站在左右两个镜片里,表情僵硬。

没有哪个人会在半夜戴太阳镜的。除非……

“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像个盲人?”她说道。

凌厉笑了一下:“没有。”

女人摘下了太阳镜,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可是在右眼角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痣,鲜红色的痣。

“现在呢?”

原来太阳镜是在遮挡眼角的痣。那颗痣现在肆无忌惮地暴露在凌厉的目光里,诡异非常。

凌厉故作镇定地说:“我有事,先走了。”

女人点了点头,微笑着,没有说话。

于是,空旷的马路上又能听到凌厉“嚓嚓”的脚步声,只是节奏快了很多。他回头,看见女人仍然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似乎她在等待他回头,似乎她断定他会回头。

看到网吧的灯光射出来,凌厉加快了脚步,飞快地走进去。里面灯光很暗,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凌厉的心忽然平静了很多。他走到吧台,对服务员说:“开一台机器。”

忽然,周围静了下来。是那种很彻底的静,让人心惊的静。凌厉回过头,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用一种很惊讶的表情。

夜很黑,把窗子上的玻璃衬得像镜子一样。凌厉从窗子里惊讶地看到,自己的脸上居然戴着一副太阳镜。他马上摘掉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镜片和镜架被迫分开,却没有碎。镜片的形状就像两颗人的心脏一样。

凌厉的心重重地颤抖了一下,周围又恢复了刚才的嘈杂,好像没有人看见他神经质的举动。凌厉在人最多的地方找了一台空机器坐下,那是个很脏的位置,周围都是瓜子壳和食品袋,但是他却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凌厉不大喜欢玩网络游戏,通常他都是在QQ上聊天。可是因为太晚了,而他的QQ上加的都是自己的同学,所以几乎没有人在。

这时候,QQ里发来消息,是个好友请求。网名叫“左心房爱右心室”,看头像应该是个女人,他点了接受并且加对方为好友。很快对方发来了信息:“原来你来这里了。”

凌厉的头皮一炸。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自己在小区门口碰到的那个女人。他马上站起身,向四周看了一遍,可是网吧里一个女人都没有。

凌厉回信息说:“你是谁!!!”用的标点是惊叹号,而且有三个。

她说:“我只是个陌生人,想找个人聊天罢了。”

凌厉说:“那好,你想聊什么?”

她说:“我会算命,给你算算吧!你想知道什么?”

凌厉忽然对这个女人滋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信任,“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

她说:“很快……而且很难避免。”

凌厉忽然想起那个神秘男人的话。

“为什么?”

“因为……它与你殊途!”女人似乎还没有说完就下线了。

殊途?殊途同归?还是,人鬼殊途……

凌厉忽然觉得眼前有一片白光,很刺眼。他微睁着眼睛,看到很多穿绿衣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聚集在眼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发不出声音。他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也像自己一样插满了管子。

似乎没有人看到自己醒过来。确认了手术的准备工作已经妥当,一个女医生拿了一把小巧而锋利的手术刀伸过来,凌厉感到胸口疼,一股温暖的液体从身体里流出来。接下来,是剧烈的疼痛,就像一波又一波的噩梦,让凌厉难以呼吸。他拼命地呼喊,可是除了金属器具碰撞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厉睁开眼睛,他看见主刀的女医生抬头看着自己,眼里满是笑意。那是双很好看的眼睛,在右眼角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痣,鲜红色的痣。

她把手轻轻举起来。手里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鲜红的血液滴在凌厉的脸上,一滴一滴,缓慢而有节奏。他很清楚,那是自己的心脏。忽然间,他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有个声音在耳旁说:“知道吗,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醒来的时候,凌厉发现被子都被汗水浸透了。他不安地把睡衣解开,发现胸口正中央有一道细细的红色痕迹。渐渐地,一种尖锐的疼痛从伤口处钻出来,凌厉慌忙站起身打开灯,站到镜子前,却什么痕迹都没有看到。

也许那个神秘的男人没有骗我,他想。

A是个杀手,但是他很少用枪,甚至有时候刀也不用。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身体原因还是心理原因。他最趁手的凶器每个人身上都有。

A这个代号是他自己起的,A代表最好,他喜欢完美的东西。他认为每次行动都应该创造一个完美的杀人作品。他开的价钱很高,但是生意很好。

他有很多钱,或者说他应该有很多钱。但是他每次杀人都会拿出一大部分捐给福利院,那是他长大的地方。

他有一个心愿,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自己死之前达成。那对他很重要。

凌厉打了辆车跟在父亲的车后面。果然,父亲在第二人民医院下了车。这里是全国最有名气的心脏外科医院。

父亲径直走进了住院部,看来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

凌厉看见父亲进了304号病房,这是个单人病房。他小心地从门缝看进去,病床上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子。

他听见父亲切地叫那个孩子“小宁”。

凌厉的心忽然疼了一下,他轻轻地走进医生的值班室,对医生说:“我是304号房小宁的哥哥,我想知道我弟弟的病情……”

医生说,只有换心手术能救小宁的命。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那个神秘男人的话一点点被证实了之后,凌厉还是不能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对自己那么疼爱的父亲只是自己的养父。但是,如果小宁真的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为了救儿子可能真的会杀了自己拿自己的心脏来救小宁。

凌厉想起在那个血淋淋的梦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凌厉不是个软弱的人,但是当他知道这一切以后,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凌厉又一次遇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还是在学校门口的阴影里,还是黑色的T恤、黑色的裤子,男人说:“怎么样?相信我了吗,现在?”

凌厉没有说话。

男人笑了:“不说话是不是表示默认了呢?”

凌厉抬头看着他:“难道父亲收养我真的是因为我的心脏可以移植给他的亲生儿子?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这种手术不是小时候做比较好吗?”

“那是因为,他在儿子很小的时候就把他弄丢了。”男人冷冷地说,“他也是最近才把儿子找回来。当然,有了他,就不需要你了。”

男人的话像一把带着倒刺的剑,刺进身体里说不出的疼痛。

“不过,什么事情都是有解决方法的,不是吗?”

凌厉走到男人面前,“什么方法?”

“你,相信我吗?我要确认你相信我。”男人走近一步,看着凌厉的

眼睛。

“当然相信。”凌厉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那好,你听我说……”

凌厉去厨房给父亲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他对面。

“有些事情,我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

“什么事?关于我?”

“嗯。”父亲沉重地叹了口气。凌厉忽然发现他的表情居然像风化的石像一般,寂寞且无奈。

“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父亲的声音很苍老。明明早就知道,但是亲耳听到父亲说出来,凌厉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收养我?”凌厉没有抬头。

“因为……”父亲的嘴张了又张,还是没有说出来。

“怎么不说了?”凌厉忽然很想看看眼前这个男人痛苦的表情。

“因为……我的儿子,他,需要你的心脏……”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牺牲品。”凌厉的口气很平淡。他抬起头,看着父亲的眼睛。

“可是我是爱你的,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用你的心脏……”

“那是因为你自己的儿子不在身边吧。”

“原来……你知道……”

“所以,现在的我只是个代替品。”凌厉的口气依然很平淡。

“当初,我知道镇宁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小园,你的养母,领养了你。开始时她只是说,如果将来镇宁有什么事,还可以有你照顾我们的后半生。我虽然很伤心,但是觉得她考虑的也没有错。按照医生的说法,我们的孩子不会活过二十岁。所以,我们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在你两岁的时候,小园出了车祸,临死前她告诉我,领养你是因为你的心脏可以移植给镇宁,再过几年,等你们再大一点就可以动手术了……我知道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但是,面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我能说什么呢?”

“也许她的死,是上天的一种惩罚吧!但是不该连镇宁一同惩罚啊!小园死后不久,一个我追查了很久的贩卖人口团伙抓走了镇宁,并且折断了他两根手指放在家门口……”

“然后呢?”凌厉问。

“毕竟他们手里有更多的孩子啊!更多的父母像我一样焦急……于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我们行动了。在那个封闭的山村,我们救了十七个孩子,并且顺利拘捕了大部分嫌疑人。但最终,还是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嫌疑人跑到后山,还抓了一个人质要挟我们。由于我的失误,那个人质死了。两个人,都死了……从那以后,镇宁再也没有音信,唉,当我得知他落到那群丧心病狂的人手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凶多吉少了……”

凌源亿的脸上有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表情。他用颤抖的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凌厉忽然不自觉地笑了一下,那笑浅得不着痕迹。

“但是,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都是爱你的,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爱你……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拿你的心脏救我的儿子!”

“够了!你找回了亲生儿子不是吗?为什么骗我说没有呢?他就住在第二人民医院的304房间,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凌厉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他控制不住地吼叫起来。

父亲惊奇地看着凌厉,“你在说什么?我从没去过第二人民医院,也没有一个我认识的孩子住在那里。”

这时候,凌厉的脸上露出一种恶毒的表情。凌源亿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绝望,他把杯子放到嘴边,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我想,这水里应该是有毒的吧!”

“你……”

“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了,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一个眼神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啊,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孩子……这……这是,我欠你的……”

凌源亿已经没有了气息,僵硬的身体歪在沙发上,面带微笑。

看着父亲的尸体,凌厉浑身颤抖得不能自持。他不相信刚才那个冷酷得就像被魔鬼附身了一样的人居然是自己。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凌厉杀了自己的父亲。所有人都说凌厉是个善良的孩子,跟父亲的关系也一直很好,根本没有作案动机。但是,凌厉还是作为第一嫌疑人被关在拘留所。

警察把凌厉转送到看守所的那天,他看到了一个男人,黑色的T恤、黑色的裤子,在不远处靠着树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眼神冷漠,却面带微笑。他对这个人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又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他抽烟的动作让凌厉心里一颤,他忽然想起了父亲的话……

随即,凌厉被警察推进车里。透过车里的铁栏杆,他看见男人转身走了,那是个寂寞的转身。

凌厉对身边的警察说:“如果罪名成立……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旁边的警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个忙……”

在法庭上,凌厉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承认是自己杀了父亲。

A打开邮箱给雇主发了一封邮件,告诉她事情已经办妥,并简单描述了一下凌源亿的死法,没有哪种死法比被自己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杀死更痛苦的吧!

他上网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剩下的五万元也已经到账。很快,A收到了雇主的回复,那是一封信,很长。

A:

首先很感激你让他有一个那么痛苦的死法。我很满意,你的确是个很好的杀手。

作为额外的奖励,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是个有罪的人,在二十年前,我和我丈夫加入了一个拐卖团伙。那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伙,计划严密管理得当,每次我们都能得到不菲的奖金。但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从我们手里卖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并不美好的生活,我总是有深深的愧疚。

有一个出色的警察,他追查了我们很多年,到最后的时候,我们的头目害怕了,就抓了他的儿子来威胁他,并且折断了孩子的两根食指,送到他家门口。可是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止他,他不顾一切地来了。听到风声的时候,头儿让我丈夫把孩子扔下后山的悬崖,当时我也怀了孩子,我看见那孩子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对着我笑,我的心软了。晚上的时候,我把丈夫灌醉了,并把那孩子抱到一个老实的村民家里,告诉他们要照顾好他,要是养不起就送到镇上的福利院。

丈夫醒来时,我告诉他,孩子已经处理掉了。他看着我笑了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会不了解我呢?他和我一样,虽然做恶但是内心还是有一点点良知。我们出生在一个连不被饿死都可以称作幸福的地方。我想,在那样的地方,良知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吧!

当警察把大部分人抓起来的时候,我丈夫带着我拼命地往后山跑。警察越来越近了,我把刀拿出来架在自己脖子上让丈夫挟持我,我对他说,不管怎么样,如果将来逃出去,一定要好好做人,不能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我们被警察包围了,丈夫很激动,拿刀的手不停地抖,我的脖子很快就割出了几道口子,血染红了我的上衣。丈夫哭着对我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只要你能逃出去。我想告诉对面的警察,他的孩子是安全的,我希望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能放我们一马。可是下一秒钟,我就觉得右眼角火烧一样疼,我们一起慢慢地倒了下去。

我救了那个警察的孩子,但是我,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却一起死在他的手里……

我实在找不出原谅他的理由。我要杀死他,其实轻而易举,只是那太便宜他了。

其实,他死得远比你想象的痛苦。

因为,他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养子合作杀死的……

看完这封信的时候,A拼命地仰起头闭上眼睛。因为这样就可以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凌厉被执行枪决的那天,A也去了。远远地,他看到了这个被自己催眠杀了父亲的哥哥。他的记忆中甚至不会记得有自己这样一个人,A狠狠地咬住嘴唇,抬头仰望天际,湛蓝一片,无限美好的样子。他觉得好像做了一个荒谬的梦,只是自己已经醒不过来了……

当凌厉的身体重重地倒下的时候,A的心脏剧烈地疼痛起来。眼前的景物变得扭曲,视线渐渐模糊,但是一个人影在眼前却异常清晰,那是个女人,右眼角有一颗痣,鲜红色的痣。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加护病房,一位医生正笑着看他。医生说:“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你这么幸运的病人。像你这样的先天性心脏病是很少能活过二十岁的。几天前,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从公安局打来的。警察告诉我,有个死刑犯指名要把心脏捐给一个手指有缺陷的男孩,手术很成功。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问题,你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A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是为时已晚。

现在,A在他长大的福利院做义工。看着孩子明亮的眼睛和无忧无虑的脸,他觉得幸福离自己很近。虽然知道不可能,他还是一直在寻找那个女人。他不相信自己一生的悲哀是一个女人一手导演的,他不愿相信!

A已经不再接任何生意。因为哥哥会不高兴,他知道哥哥的心脏那么努力地跳动,无非是想让自己幸福地活着,连同他那份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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