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蜡画狮子 尾声

两年后。津田在盛冈的私立中学教授日本史，安静沉稳，很受学生好评。只有在每年数次讲授美术的“浮世绘”部分时，津田的双眼就如从沉睡中骤然苏醒般熠熠生辉。

某天，津田为调查资料去了县立图书馆，这里藏有众多大部头辞典。

调查对象是岩手县古地名的由来。津田毫不犹豫地走近书架，取出吉田东伍所编《大日本地名辞典》的《奥羽》卷。这套辞典共有七卷，总页数超过五千。涉及古地名的历史、由来，目前还没有比这更翔实的辞典。

《奥羽》卷里一时找不到想查的内容，津田把它放归原位，又取出另一卷的索引。

索引之前，汇集了近百页序文和书评。津田来了兴趣，随手翻阅序文。光作序者就有二十五人，包括当时的大批名人，大隈重信、原敬、涉泽荣一、坪内逍遥也榜上有名。

（不简单，全是厉害角色呢。）

津田再生感慨。他不时就会翻翻这套辞典，但还从没看过序文。津田挑出看似有趣的部分开始阅读。

“今文运昌盛，日新月异，图书刊行亦非鲜见，然乘此潮流所作一气呵成之小册子……乃有识之士之大憾。”

字字读来，津田胸中有种似曾相识的触动。序文作者是嘉纳治五郎，明治年间的柔道界大家。津田无视心中焦躁，翻到了另一页。

“君本生长于山村，抱以学术出人头地之初衷，为受系统之教育通修中学之课程……因家务尽阅世故，遂赴北海道——”津田难以置信。这是清亲序文的其中一节，正是清亲介绍佐藤正吉生平的部分。“尽阅世故”的说法并不常见，津田对此记忆犹新。只需把北海道换作秋田，就是完全相同的文章。

“对啊，刚才那篇也……”跟清亲序文的开头完全一致！后一篇序文的作者是市岛谦吉。

“到底是怎么回事。”津田瞬间茫然。紧接着，答案在他脑海崩裂。

（这就是嵯峨先生设下的陷阱！嵯峨先生是从这本地名辞典抽取拼凑了清亲的序文。）

嵯峨先生这般的人物不可能写不出序文，他是为了留下造假证据故意为之。津田胸口发闷。

津田着魔般翻阅各篇序文，发现了好几处相同的文字，最终确定清亲序文是从辞典的四篇序文中分别抽取必要部分拼接而成。

津田确认了地名辞典的刊行年——明治四十年十月十三日，和画集假定的时期相同。

（原来如此，画集的小传也是取这本书中的铅字拼成。备忘录中所说的同时期书籍，就是指这本辞典。）

既然有地名辞典，大馆或本庄的文字也能轻易提取。

津田血气上涌。西岛公布“写乐=昌荣”说之后，嵯峨只需介绍这套地名辞典，提示序文的相似性即可，再不需有任何动作。对画集持怀疑态度者无疑大有人在，一定会集中火力攻击。

津田带着无法抑制的悸动离开图书馆，笔直向公寓奔去。

（如果能早些发现，如果那时就能发现——）

津田一路狂奔。

他粗暴地冲上公寓楼梯，一把推开房门，进了屋。

冻冴子用围裙擦着手，惊慌地出了厨房。津田捂着胸口蹲坐在房间一隅，冻冴子屏息凝视。

“我明白了——终于全都解开了。”津田剧烈喘息，带着哭腔冲呆立的冻冴子狂呼道，“那时候，如果那时候就能发现……大舅哥就不会死了，他就不用死了！”

冻冴子唯有不住点头。

凉风吹拂而过，微微摇动了冻冴子重新蓄起的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