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报告几乎同时送到了搜查一科科长和十津川的手里。

尤其是关于“雪1世号”的报告中,还附加了“东海号”船长的意见,报告内容如下:

“雪1世号”的碎片漂浮在直径约1公里范围的海面上。

从船体碎片全部呈出锯齿状以及救生圈也成为碎片的现象分析,“雪1世号”是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而使强化塑料的船体七零八落,游艇沉没。首先应考虑雷击,以我的经验来看,除非遭受雷击,否则强化塑料的船体不会遭到这样粉碎性地破坏。

“怎么想?”

科长问。

十津川没能马上回答。这是因为受了河野二级船员看来也已经身亡的消息的打击。虽然尚未发现尸体,可从船体七零八落的情况来看,还会有任何希望吗?

“已经死了。”

十津川直截了当地说。

“大概,不,一定是爆炸。”

“你也这样认为吗?”

“再没有其它可能。我认为是定时炸弹。”

“那么,你认为是同一罪犯所为吗?”

“不敢肯定,但有可能性。从时间上看,也是可能的。在千叶县的金谷港口,把定时炸弹安放在停在那里的‘雪1世号’快艇上之后,驾车飞驰在东名高速路上,然后埋伏在大井川铁桥上等候佐藤一级船员,是很有可能的。”

“日高特派员的报告怎么样?能帮助我们找到竹田船医是很值得感谢的。可是,从这个报告来看,现在对你没有多大帮助吧。”

“不,很有帮助。”

“日高虽说是我的朋友,但也不能过分勉强于他。你觉得竹田讲的是实情吗?”

“不,很明显,他在编造谎言。关于这次事件,他一定会了解一些情况的。”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从日高先生的报告中,我认为最耐人寻味的是,当得知罪犯连续杀人情况时,他竟突然追问:‘是在日本被杀,还是在巴西被杀?’之后,他又现出一副狼狈相。我认为,这表明了两个问题。一个是,6名余生者在某种动机中曾在头脑里描绘过巴西,因此才会有瞬间中说出巴西。另一个是,感到自己是否也处于危险境地,才发问的。”

“如果听说杀人事件都是在日本发生的,他就会安心了吧。”

“是这样的。”

“你认为竹田船医知道谁是罪犯吗?”

“不知道的。但他应该知道他们为什么一个一个被杀,只是不知道罪犯是何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哦!”

科长向前凑了凑:

“你这样认为的根据是什么?”

“突然问起是在日本还是在巴西,应该说他知道连续杀人的动机吧。也就是说,自己也存在着被追杀的理由,所以才会这样发问。”

“可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马上又平静下来了呢。是因为他在巴西可以放心了吗?”

“大概是这样化。其它的理由我一时还没有想到。”

“可你为什么说他不知道罪犯呢?”

“竹田船医现在在安全的巴西。如果罪犯被警察逮捕,他的安全就更加可靠了。正因为如此,他没有提供罪犯的线索,说他隐瞒,莫如说他不知道。我是这样认为的。”

“也许他怕罪犯一旦被逮捕,他那见不得人的秘密就会暴露出来。”

“也有这种可能性。”

十津川不否认地点了点头。

“还有,佐藤船员和辻事务长的家里,搜查出了什么没有?”

“刚才,小川刑警和今西刑警回来了,正如预想的那样,两人回国后,立刻买了许多关于巴西的书籍。据说有的书中还夹着书签,看来,是很认真地阅读过。只是,听说二人都把那些书和旧报纸捆在了一起。”

“这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虽然对巴西很感兴趣,但仍旧留恋日本,最终没有下决心移居吧。”

“在这次连续杀人事件的破案中,发现了什么吗?”

“很遗憾,没有,我觉得我们被罪犯耍弄了。”

对于十津川来说,说出这样的泄气话实在是太少见了。

然而,十津川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又恢复了平时的爽朗劲头。“来,都过来。”他把3名部下叫到跟前。当然,他的内心充满了屈辱感。连罪犯的姓名都没有弄清楚,6名余生者中就有4人已命归西天。如果加上家属,已有八人丧命。作为职业刑警的自尊心已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同时,焦躁感也更加强烈了。

“现在是决定胜负的时刻,加把劲儿。”

十津川拍了拍龟井刑警等3人的肩膀。

如果还陷在已经发生的情况中,只能继续上当。

“好吧。只剩下小岛水手长了,绝不能再被罪犯杀死。我们要在罪犯找到他和他的家属之前找到他。”

“可小岛水手长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龟井刑警气哼哼地咋着舌。

“明明知道自己被追杀,为什么不与我们联系呢?”

“生气也没有用,还是让我们寻找吧。”

“可是,当然也不能没目标地胡乱找啊。小岛水手长驾车出行已整整3天了,可各处没有发来一点消息啊。”

小川刑警叹了口气。

十津川递给他一支香烟,笑着说:“别泄气嘛。”

“让我们动动脑筋,想想小岛水手长现在在哪里。不是拿来日本地图了吗?”

十津川把小川刑警拿来的日本地图在桌子上展开。

“怎么样,我们可以肯定他现在是在日本国土上。如果只是小岛水手长,因为他有船员手册,也许会混入国外航线的船内。可现在他同家属在一起。而且,他与河野三级船员的情况不同,他的家属没有护照。”

“可是,他究竟在哪儿呢?唉,说起来日本也很大啊。”

个子高高的今西刑警深深地弯着腰,查看着日本地图。确实,一旦寻找起来,竟感到日本这个国家大得让人不喜欢。

“是在最北边的北海道呢?还是在哪个孤岛上呢?”

龟井刑警抱着胳膊,向十津川问道。

“哪个也不是。”

十津川轻轻地摇着头。

“首先,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孤岛。小岛水手长知道自己被追杀,所以他才仓惶出逃。如果去孤岛,就不方便再逃向别处,这从心理上考虑是行不通的。而且,开着汽车也是去不了孤岛的。如果说北海道,也不能说没有可能性。如果小岛水手长喜欢滑雪,也许会去那里。可偏偏这对夫妇对滑雪没有兴趣,而且7岁的女儿也在一起。我要是小岛水手长,绝不会带着7岁的女儿在冰天雪地的北海道四处逃窜。假如孩子真的提出要滑雪,他们若去了北海道,当然就会听到辻事务长夫妇在滑雪场被枪杀的消息。如果感到自己也被追杀,他会对这种消息极其敏感,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便不会再去滑雪,而是从北海道再向另外的地方转移。”

“那么,是向南吗?”

小川刑警说,三位刑警的目光在地图上从四国向九州移动着。

“是九州吗?”

龟井刑警问道。

“不,再向南。”

“这么说,就是冲绳了。”

“是这样的。”

“可你为什么认为是冲绳呢?”

“刚才,小川君为到今天整整3天也没有找到小岛水手长的消息而叹息。由此,引起了我的思考。小岛水手长是带着家属,又驾驶着本田思域牌轿车。小岛本人为使人不辨相貌,可以戴上太阳镜等做些伪装,可汽车却无法改变。我们又知道车牌号,而且本田思域这种车型又比较引人注目。尽管如此,我们通令全国警察查找已整整3日,却毫无消息,难道这还不令人感到奇怪吗?如果他将汽车丢弃在什么地方,然后乘坐飞机或者火车的话,丢弃的汽车当然也会被发现。这么看来,小岛水手长及其家属没有扔下汽车,而且也没有走高速公路和一般大路。”

“这说明什么呢?”

三位刑警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十津川身上。

“这是很明显的事啊。”十津川说,“如果说乘坐汽车,却又不走公路的移动方式不是只有一个吗?”

“是车辆轮渡吗?”

今西刑警小声说。

十津点了点头。

“小岛水手长的住所在横须贺。距那里很近的川崎就有车辆轮渡。”

“可是,现在在日本任何地方,都可以乘车辆轮渡,即使把北海道除外,也可以认为是大阪、四国、九州啊。只限于冲绳不是有点太疏漏了吗?”

小川刑警慎重地说道,可十津川却晃着头。

“不,不对。正如我们现在说到的那样,小岛水手长离开家已有3天了。在此期间却没有一点儿关于他的汽车的消息,我认为在此期间他很有可能一直在海上。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乘坐轮渡去四国或九州的话,日期数就不对了。”

十津川掏出时刻表,翻到其中的一页。

“从东京到四国,或到九州的车辆轮渡大约需要二十到二十五六小时。24日离开家的小岛水手长一家,如果在当天就乘上了车辆轮渡,那么在25日就会到达四国或九州。现在是26日,再过5个小时就是27日了。如果到了四国或九州,那里不会不发现小岛的本田思域的。这与北海道的情况相同。因此我考虑他乘着车辆轮渡,是不是去了更南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汽车的报告,难道不是因为那辆车现在还在轮渡上吗。而与之时间相吻合的车辆轮渡只有去冲绳。”

“可是,现在还没有从东京去冲绳的车辆轮渡船。”

“是没有直达的轮渡。但是,有从鹿儿岛经过奄美到达那霸的车辆轮渡。那是一艘重量为5000吨,名为‘女王珊瑚号’的新船。从东京到鹿儿岛也没有直达渡船,但可以从东京——名古屋,再从名古屋——鹿儿岛。如果乘坐这一航线,可以完全不走公路到达冲绳。把全程需要的时间合计起来,大约是72小时,这与3天的时间是一致的。”

“如果正如我们头儿所说的那样,那么小岛水手长一家现在正在最后的航程中,即鹿儿岛——那霸的车辆轮渡上。”

“是这样。根据这个时刻表,‘女王珊瑚号’应该于明天午前11点到达那霸。”

“小岛一家要是乘坐这个轮渡可就好了。”

“我很想弄清楚,我的推理是否准确。马上接通船舶电话局,呼叫‘女王珊瑚号’。”

今西刑警伸手抓起了电话听筒。

请求船舶电话局接通“女王珊瑚号”整整用了30分钟。当接通对方时,十津川接过了话筒。

叫来事务长之后,十津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有个叫作小岛史郎的男子携带家属,是否乘坐在你们轮渡上,请你从速调查。年龄45岁,身体健壮。妻子的名字叫晴子。还有一个叫作由香的7岁小姑娘。”

“叫作小岛史郎吗?”

“或许会更名改姓。那么请你查一下汽车。汽车是红色的本田思域最新型,车号为横滨XXXX号。”

“明白了。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需要多长时间?”

“没有半个小时是查看不完的。”

“知道了。”

正好过了30分钟之后,电话铃响了,是从“女王珊瑚号”打来的。

“刚才您说的横滨车号的本田思域汽车,确实在我们船上。”

听筒中传来了事务长的声音。

“是吗!”

十津川的声音里不禁透出兴奋,预想一下子切中了。

“那么,小岛史郎呢?”

“在乘客登记簿上没有小岛史郎这个名字。可是,有一个叫作山田一郎的,我想就是他,也带着妻子和一个女孩子。请问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不,什么也不要做。而且,这个人什么也没有做,是不能逮捕的。‘女王珊瑚号’到达那霸的准确时间你知道吗?”

“如果顺利的话,可按预定时间明天上午11时到达。”

“找到啦!”

龟井刑警他们看到十津川露出了笑容。

“小岛水手长现在在‘女王珊瑚号’上。”

“是不是罪犯也在同一条船上呢?”

龟井刑警担心地问。

“也许吧。”

十津川沉着地说。

“这么说,小岛水手长还是很危险啊。”

“不,没关系。从一系列事件来看,罪犯是个冷静、精明的人。他绝不会采取在人员密集的航船中杀小岛水手长这样的愚蠢作法。而且,小岛也提防地始终和家人在一起。”

“可否调查一下罪犯是否在‘女王珊瑚号’上?”

小川刑警扶了一下眼镜,问道。

“这是行不通的。怎么向‘女王珊瑚号’的事务长说呢?我们不知罪犯的长相,只知道是1米75的个头儿。这样的男子不是太多了吗?再说,罪犯已经不带着步枪了,再换了汽车,是无法查找的。就算是车辆轮渡上有与罪犯汽车同样的黑色半新花冠车,最关键的车牌号我们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啊。”

十津川说过之后,又命令小川刑警:

“立即与冲绳县警署联系。拜托他们,‘女王珊瑚号’一到那霸,立刻扣下小岛史郎的本田思域车,并将其一家拘留。说什么理由都可以,说杀人嫌疑为由也没关系。”

龟井刑警瞟了一眼正与冲绳县警署联系的今西刑警,向十津川问道:

“我们什么时侯飞往冲绳?”

“当然是明天第一班飞机喽。你和今西一同去。即使第一班飞机,到冲绳也已是上午12点10分了,赶不上‘女王珊湖号’到达那霸的时间。这期间的事情只有拜托冲绳县警署去办了。”

这时,今西刑警已与冲绳县警署联系完毕。十津川面向三人:

“下面,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次连续杀人事件的动机。当然,如果小岛水手长说出来,这事情就简单了,但我想他不会说的。倘若他能那样做,那他。早就会寻求警方的保护了。”

“那么杀人动机莫非是僧恨之心?”

龟井刑警不太自信地说。

“可以肯定地说,不仅仅是以金钱为目的的杀人动机。”

小川刑警接着说道。

“我也认为是仇恨引起的犯罪行为。”

今西刑警最后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

十津川环视了一下三人的面孔。

“连家属也不饶恕,从这方面来看,不是一般的仇恨。对于6名余生者抱有那么强烈的憎恨感,会是在一种什么情况下产生的呢?”

“应该说是失去了珍贵的油轮和石油。可这不成了不可思议的正义派的犯罪行为了吗?”

龟井刑警搓着鼻尖说。

“不会是那样。”

十津川刚说完这一句话,就又打了个喷嚏。感冒还是没好。看来这事件不解决,大概这感冒就不会痊愈。小川刑警把煤气取暖炉的火又弄旺了些。本来这栋楼是有暖气的,但只供应到下午5点钟。5点钟一过,暖气不供暖,各个房间就要用煤气炉取暖。

“可是,除此之外,再也考虑不出有什么理由能产生对这6人那么强烈的仇恨。”

龟井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

十津川重新点燃一支香烟之后说:

“只有一个问题可以想象。”

“也许这是一个过于离奇的想法。可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其它理由。我是从‘第一日本号’的沉没问题上重新考虑的。我想起了宫本船长在羽田机场会见记者时说的话,‘第一日本号’是50万吨的巨型油轮,但救生艇却只有2只。而且宫本船长曾对记者说过,其中一只可乘坐全油轮的32名成员。我想这一情况大概是确实的吧。

“但是,一只救生艇被宫本船长6人占据了,当然另一只救生艇就是那剩下的26名海员乘坐了。如果这样也没有什么关系,可如果翻了船怎么办呢?不,我们再进一步推想。宫本船长证实说他亲眼看到其余海员乘上了另一只救生艇,他才离船的。可如果把这一证言视为谎言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呢?那么,在事故发生的一瞬间,一只救生艇已经不能使用了,而宫本船长等6人乘坐了另一只救生艇逃离了现场,于是那26名船员则被抛下了。”

“于是,在26名死者的家属中,有谁会认为他们是被杀害的,所以要将这6名余生者一个一个地杀掉吗?”

“不,不是家属。我想,如果只是推测,是不会去杀人的。假如遗属中对此有怀疑,为了弄清真相,首先会向法院投诉的。然而,罪犯却突然杀人。”

“如果不是遗属……”

小川刑警刚一开口,无意中又用手去扶了扶那好像要掉下来的眼镜。

“那么是我们认为已经死去了的26名海员中还有生存者?”

“是这样的。我认为在26名海员中是不是会有人奇迹般地得到救助呢?如果是这样他便是那复仇的鬼魂,杀掉这6名余生者也并不奇怪。而且,人数不多,大概只有1人吧。因为我认为是同一罪犯所为,而且,如果是有许多船员被救助,很有可能被‘第五白川号’发现。所以我认为是26名中的1人奇迹般地得到救助。他不是得到航行中的船只的救助。若是那样,那艘船的船长就会发出电报,当然也会见报。这样说来,我认为他是漂到哪个小岛上更为准确一些。燃烧着复仇怒火的这个被救助的人,悄悄地回到日本,弄到步枪,开始了复仇的行动。”

“这26名中是谁被救助了呢?”

“不错,我们现在无法确定为某一个人。”

十津川从抽屉中拿出那份从新日本航线总公司要来的复印件,并用图钉按在黑板上。

“罪犯为二十几岁,而且熟悉枪的使用,又会开车。按照这个标准去查,我想也许会知道是这26名中的哪一个。”

第二天,12月27日。好久没下雨的东京从早上开始就下起了雨,是冬季的凉雨。

十津川派龟井和今西两位刑警去了羽田机场,然后又命小川刑警去新日本航线总公司。

10点半时,小川刑警赶了回来。

“刚刚在公司了解到的情况是,26名船员中有驾驶执照的人就有18名,但其中摸过枪的人却只有5人。”

小川刑警将记录下来的名单交给十津川。

田中利夫(28)

松本久太(28)

赤松淳一(25)

大石 宏(25)

伴 英寿(23)

“这几个人当中,田中和松本是好朋友,都是埼玉县一个碟靶射击场的会员。据和他的一起去过那儿的公司职员说,二人的射击技术都相当高超。赤松在18岁时参加了自卫队,两年后又离开自卫队,进了海员学校。在自卫队时曾受过实弹射进的训练。大石的父亲在秋田县,是位猎人。所以他从十五六岁起就跟着父亲打猎,至今每逢休假回乡时,听说还与父亲一道去打猎,他也有驾驶执照。最年轻的伴英寿,听说最近曾与田中、松本一起去碟靶射击场练习射击,由于年轻,好像射击技术提高得很快。”

“五个人的住所?”

“五个人都是独身,所以都住在品川区的新日本航线总公司的独身宿舍中。已向这个宿舍打电话询问过了,他们没有发现这5人中有谁悄悄潜回的行踪。”

“也没有回到故乡的行踪吗?”

“要说家乡,他们5个人分布在全国各地。新日本航线总公司已分别与他们的家乡电话联系过了,都没有发现他们回去过的情况。”

“看来你还得跑一趟机场。这5个人中的其中一人奇迹般地获救,如果是悄悄地回到日本,大概是乘飞机吧。从遇难地点来看,如果乘船,需要很长时间。他满腔复仇怒火,想必是恨不得早一天回国。我想他会搭乘印度的新德里,或是加尔各答、孟买等处的飞机,也或者是斯里兰卡的科伦坡起飞的飞机回国。”

“他会以真实姓名乘飞机吗?”

“容易使人想到用假名字。可我想他还是会用真名字,因为国际航班需要护照。如果用假护照,反而会出差错,容易暴露身份,而他们都有船员手册,可以方便地随时使用。所以我想他会使用船员手册。而且,尽管‘第一日本号’这一巨型油轮的沉没成了世界性的新闻,可不会有人去一个一个地记住那些死者的名字吧。就连你也没有记住这26人中的一半吧。”

“是的。”

小川刑警挠着头答道。

“这5人中的一人即使使用船员手册,只要不露出‘第一日本号’的名字,就不会成为新闻被炒出去。尤其他是漂至小岛,再悄悄地回国,所以,我认为他是用真实姓名回国的,请你去调查一下。”

“从哪一天查起?”

“我确信宫本船长的死也是他杀。那次事件发生在12月18日。这样推算,罪犯至少也是在那一天回国的。因此,按照最大限度,希望你从‘第一日本号’沉没的12月5日开始查起,直到12月18日,将此期间的乘客登记簿一一查阅。在羽田机场,不仅要查泛美航空公司和日航公司的航班,将BOAC和德国汉莎公司的航班也一并查一下。再带二三个人去吧。”

目送着小川刑警去了羽田机场后,十津川点燃了一支香烟,抬起头来看着墙上的时钟。

再过5分钟,就是上午11点钟了,也就是“女王珊瑚号”到达那霸的时间。

上午11时。

5000吨重的新型轮渡“女王珊瑚号”,慢慢地驶进了那霸港。它载着1200人的乘客和79辆汽车,从鹿儿岛驶发,沿途于奄美大岛的名濑、德之岛的龟德、冲永良部岛的知名、与论岛的茶花等处停泊,最后到达那霸。

冲绳果真是暖和。已近12月末了,可那霸的最低气温是15度,白天的气温常常超过20度。

这一天也非常晴朗,日光从明亮的碧空中强烈地照射下来,几乎令人不敢想象这竟是12月末。从鹿儿岛湾启程以来,那些在强烈的颠簸中一直面容苍白地躺在船仓里的年轻人,看到晴朗的天空和蔚蓝色的大海,一下子就恢复了精神,跑到甲板上来。

小岛史郎与妻子,还有7岁的独生女儿也从一等仓的甲板上俯视那霸的街道。女儿由香高兴地央求爸爸快些下船去。小岛笑着阻止道:“唷,别着急嘛。”

“女王珊瑚号”借助拖船的力量完全靠岸之后,汽车便一辆接一辆地开出了轮渡。有几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伴着“哇——”的充满解放感的喊声,最先冲下了轮渡。

汽车从两个出口依次而下船,所以需要一些时间。

小岛不慌不忙地点燃了香烟。

“我上次来冲绳时,是冲绳还没有回归日本的时候。这里的变化也相当大呀!”

小岛放眼向那霸市街望去。十几年前的那霸,到处可见的是那红砖白塘的有着坚固屋顶的冲绳独特风格的房屋,现在则是望不到边的发白的混凝土建筑物。然而,无论哪座建筑物,看上去总觉得有中国的样式。这也表现出受中国文化影响极深的琉球历史吧。

“孩子他爸,”身材矮小的妻子晴子开口问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月吗?”

“是啊。我不是为此才向公司递交了一个月的休假申请,又提取了存款的吗。我想找一处美丽的岸边,租一处房子,悠闲自得地在冲绳度过一个月。老实说,我还没有从那海难事故的打击中解脱出来。”

“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些不安……”

“你是对宫本船长的死觉得不安吗?那是事故嘛。”

“可是,广播中说,佐藤先生和辻先生也被什么人杀害了。”

晴子的话使小岛的脸上骤然罩上了一层阴影,可是,他轻轻晃了晃自己壮实的身体说:

“那呀,一定是他们有仇人,和我们没有关系。”

“到冲绳来,真的是为了安静休养吗?”

“当然是。在横须贺没办法安静休养啊。再说由香正好放寒假,我想让她看看日本也有这样美丽的海。”

“好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似的,乘船时,你还使用了山田一郎的假名字,让人不安。”

“那是因为宣传工具令人太麻烦啊。由于是巨型油轮的余生者,被他们尾追得无处躲藏。”

小岛笑了笑,“来吧,下船吧。”说着,抱起了女儿由香。

一家三口人来到下边,上了红色的本田思域汽车。其它的汽车基本上都已开出轮渡,驶入那霸市街。小岛坐在驾驶席上,戴上太阳镜,开动了汽车。但是,从轮渡开上码头的瞬间,两位警察在汽车前拦住了去路。

小岛吃惊地踩住刹车。

一位警察从车窗向小岛问道:

“是小岛史郎先生吗?”

“不,我是山田。”

听了小岛的回答,中年警察微微一笑:

“那么,可以让我看看驾驶执照吗?”

小岛的脸红了。

“你们很清楚啊。”小岛缩起了脖子。

“我确实是小岛。可我不想像被警察逮捕那样。究竟想要我怎样?”

“东京警视厅要求我们将您留下。”

“我要是不愿意呢?”

“也许您是以连续杀人事件的嫌疑犯的身份来到这里的。当然,我们不希望是这样。”

“OK!”

小岛向警察说道。

“请跟着我们。”

二位警察上了停在旁边的警车,向小岛招了招手。

上午11时20分,冲绳县警署发来报告,说找到了小岛史郎一家,并已带到那霸市内的县警署总部。

这下十津川总算放了心。罪犯总不会追杀到县警署总部吧。12点10分,龟井和今西二位刑警就会到达那霸机场。让他们二位守护着小岛水手长和他的一家吧。

电话铃又响了。

这次是防卫设施厅的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关于M16型步枪的询问,直到今天,在日美军才给予了回答。

“美军可真够悠闲的啊。”

十津川的话语中自然地流露出嘲讽的语气。自从发现了这支步枪之后,所庆幸的是,凶器的威胁已减少了一半。

“请您不要这样讲,和美军交涉是各方面进行了很大努力的。”

负责人在电话中苦笑着。

“再说,这是PX就可以公开销售枪支的国体啊。因此,美军的报告说:被盗日期不明。地点于东京的霞关军营。M16步枪和子弹20发。枪号为1692285。大概是GI为了得到游玩费用,盗出后卖给日本人的吧。”

十津川将此枪号与记在记事本上的号码对照了一下,他很高兴。因为这号码与在野泽温泉发现的M16步枪号码完全一致。

尽管收获不大,但侦破工作总算有了进展。这些实际效果令十津川欣喜。

龟井和今西二位刑警乘坐的日航大型客机,于12时10分准时在那霸机场着陆。

东京此时还下着冷雨,可二人从飞机的舷梯上走下来时,被南国那耀眼的太阳晃得直眨眼睛。看来日本并不小啊。

在机场滑行路上,有美军标记的军用机也排列在那里。这表明了那霸机场现在仍旧和美军共同使用的现实。

二人向机场接待室走去。龟井刑警一边走一边脱下了外套。今西刑警也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说:“天气真好啊。”气温大概有20度吧。要是十津川警部补也来这里,感冒就会好了吧。

接待室里,冲绳县警署的刑警迎上前来。

果然是一副南国男儿的面孔,眉毛很粗,但呈浅黑色。这是一位看上去很精悍的三十二三岁的刑警。

这位刑警送上一张写着“玉城利夫”名字的名片,并规规矩矩地告诉了名字的发音。

在机场的入口处,等待观光客人的出租汽车排成一大排。玉城刑警带着他们二人穿过出租汽车,上了等候在那里的警车。

刚刚坐稳,警车便向市内的县警署总部驶去。右侧通行的路面上汽车一辆接着一辆,这与日本列岛中部地区的状况相差无几。在冲绳车牌号的汽车中,间或也有外地牌号的汽车驶过,这大概就是乘车辆轮渡到这里的汽车吧。

“小岛水手长怎么样?”

龟井问。玉城刑警回答说:

“大发雷霆,要我们赶快放了他。我们劝说他忍耐一下,等到你们来。他的妻子也脸色苍白。可能是由于父母亲的紧张情绪,那孩子不时啼哭,我们给她偶人玩儿,不断地哄她,真不好办。”

说完,还叹了口气。看到长着一副严肃拘谨面孔的玉城刑警挠头的样子,龟井刑警感到有点滑稽,不觉笑了出来。

玉城刑警的话一点儿也不夸张。

龟井和今西两位刑警到了县警署总部,见到小岛水手长时,他劈头就是一阵质问。

“你们有什么权利拘留我,拘留我的家属?”

小岛叫道。

龟井想要稳定一下他的情绪。

“首先,向你道歉。”接着,龟井继续说,“我们知道这会引起你的不愉快。可这也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做的。”

“究竟为了什么说要保护我们?”

“这个,你不是很清楚吗?”

“我?”

小岛瞪着眼睛。但龟井刑警从他那愤怒的表情里似乎看出了他那虚张声势的神态。

“是的,我认为你很清楚。”

“你说的什么我不懂。我想和全家一起在冲绳安静地玩儿一玩儿。你们没有权利来妨碍我。”

“是没有这个权利。可是,你不想死吧?你当然更不想让你的家属死。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个追杀你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

小岛沉默了。龟井刑警没有等待他的回答继续说下去:

“你当然知道,你们‘第一日本号’的余生者一个又一个地被杀了。只有移居巴西的竹田船医还没有被杀。宫本船长看上去好像是自杀,实际是他杀。一级海员佐藤和辻事务长也被枪杀了。乘快艇逃离的二级船员河野,连快艇都炸飞了。下一个,很明显就轮到你了。”

“我认为我没有做被人仇恨的事。”

“真的吗?”

“我想知道,究竟谁要杀我呢?”

“这个也是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你真的心里一点儿数也没有吗?”

“当然一点儿也没有。假如真有那样的家伙,我想他一定是发疯了。对于神经错乱的人来说,是不会有什么动机的吧?”

“你收到过恐吓信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为什么到冲绳来呢?”

“正如刚才我说的那样,我想让女儿看看这美丽的大海。因为我不在家的日子很多,这也算是为家人服务吧。我希望不要打扰我。”

“你当然不是那些事件的嫌疑犯,我们也不是限制你。我们只是想保护你和你的全家。”

“那就感谢了。我想在海边租一处小房子,和家人一起呆上一个月左右,这可以吧?”

“可以呀。”

龟井刑警回答道。

当龟井向小岛水手长进行一连串的发问期间,今西则向小岛的妻子作了情况了解。

这是一个身材不高,看上去极其普通的女人。她显得很害怕,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把知道的情况全部讲出来,因为有的人正因为胆小才闭口什么都不说。

“我们不是吓唬你,现在,你们正处于危险之中。敌手,当然我们还不清楚是谁,但确实有人在伺机杀害你们。”

听到今西刑警的话,晴子求救似地向丈夫那边瞟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感到得罪过什么人。我丈夫也是这样说的。”

“你的丈夫从未说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吗?”

“您说的是……?”

“他是否说过谁恨过他,或威胁过他?”

“正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丈夫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呀。”

“这次的冲绳之行,是你丈夫提出来的吗?”

“是的。”

“是突然提起的吗?”

“嗯。可,这个……”

“关于到冲绳来的理由,你丈夫是怎样说的?”

“他说想在冲绳静静地休养一下。另外,也想让孩子看看南国的美丽的大海。”

“仅仅如此吗?”

“是。”

“你的丈夫遇海难回家之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吗?”

“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请你好好地想一想,什么方面的情况说说都无妨。”

“这么说的话……”

晴子为难地陷入了沉思。

“有一点情况,可是,那是否与我们有关系呢?”

“请讲。”

“傍晚,我出去买东西。距我家五六十米远的电线杆的阴影中有一个男人慌忙躲藏起来。我想那与我们没有关系啊。”

“为什么?”

“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要监视我和我丈夫的理由啊。我想一定是刑警先生为了解决事件设下的埋伏。”

“是什么样的男人?”

“不太清楚。因为我认为与自己没有关系,所以马上就去了市场,所以……”

“尽管如此,你还是扫了一眼吧?”

“是的。”

“是年轻的男子吗?”

“他戴着太阳镜,所以我搞不太清楚。我想是30岁左右吧,或许再年轻一些,或许,再年长一些……”

“个子有多高?”

“不知道。噢,穿着茶色的外套,立着衣领。所以,我就更以为是警察。而且,在我家附近,深夜曾发生过袭击下班的女职员的事件。我想也许是为此在作侦查……”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那个男子的?”

“大概是我丈夫回来后的第三天吧。那就是12月12日。”

“其他的日子呢?”

“没有注意,所以不知道。也许有吧。”

在此期间,小川刑警正带着两名年轻的刑警在羽田机场拼命地查找那厚厚的乘客登记簿。

羽田机场正如十津川说的那样,除了日航公司之外,还有泛美航空、BOAC、德国汉莎等航空公司,都经过印度飞往欧洲。

三位刑警分别到各航空公司事务所要求查看12月5日到18日的乘客名单。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仅是乘客人数多,而且由于是国际航线,日本人的名字都用罗马字母标写。

如果写全名还好,有时却只标注一个首字母,这就很难判断是否是要查找的人的名字。

比如,当罗马字母标写为H.OHISHI时,就不知是否是要寻找的大石宏,或者是大石晴男这样一个另外的名字。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小川刑警他们就只好把这样的名字记在记录本上。

在泛美航空事务所,正在查看名簿的小川刑警在12月15日午后4时30分到达的航班乘客名单上,发现了下面这个名字:

JUNICHIAKAMATSU

这是全名,就是赤松淳一。

这名乘客由印度的孟买机场登机。孟买距“第一日本号”遇难的现场很近。

此外,另两位刑警在日航和BOAC航空公司的乘客登记簿上发现了这样两个名字:

H.OHISHI

TOSHIOTANAKA

前一个名字是否可以认定是大石宏,而后一个名字也可以认为是田中利夫。

然而,小川刑警最后还是决定不去考虑这两个名字。因为前者是从罗马来的乘客,而后者是从曼谷来的乘客。

之后,又向12月15日下午工作的机场入境管理人员了解情况。其中有一人说,记不得当时叫什么名字了,但记得是有一位拿着船员手册的年轻男子。

赤松淳一(25)

原籍东京都八主子市上川口

现住所 品川区XX街X段 新日本

航线独身宿舍。

身高 175公分

体重 70公斤

在自卫队工作二年后,入海员学校。毕业后到新日本航线总公司工作。

现在,在十津川面前,有这样一份青年男子的履历和一张照片:健壮的体魄,双眉紧靠眉心,看上去就是个非常精明的人。

这个男人就是十津川他们拼命寻找的连续杀人事件的罪犯吧。十津川对此深信不疑。

12月5日,巨型油轮“第一日本号”在印度洋上沉没,于是有26人去向不明。其中一人,就是赤松淳一,奇迹般地获救,于12月15日午后,乘泛美航空公司的飞机悄悄地回国。之后,他便开始了复仇。

“一定不会错。”

十津川向搜查一科科长自信地说道。终于看到了罪犯的真面目,十津川忘记了自己还在感冒。也许是由于一兴奋,身体发热,感冒的症状一下子消失了。

十津川把赤松淳一的照片放在科长面前。

“这就是我们寻找的罪犯。在此之前,我们一直在同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周旋,这下子,我们可以平等地交锋了。”

“舞台是冲绳吗?”

“是的。”

“你认为罪犯也已经到达冲绳了吗?”

“大概。或许说不定与小岛水手长是同一条轮渡到达的那霸。我也马上飞往冲绳。”

“这次会取胜吧。”

“一定能取胜。障碍已经扫除,罪犯手里又没有了M16步枪。”

十津川微笑着说。这时,电话铃响了。

科长拿起听筒,“清楚了吗?”科长笑着应答。突然:

“你说什么?”

科长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放下电话,科长为难地看着十津川。

“科研所来的电话。子弹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在野泽温泉枪杀辻事务长夫妇的子弹,与在大井川铁桥枪杀一级船员佐藤的子弹

是同样的枪发射的。”

“这与我们预想的一样啊。”

“但是,他们说枪支不同。”

“怎么讲?”

“在野泽温泉发现的M16步枪,科研所试射过了。然后,比较了子弹的划痕。结果,两次事件子弹的划痕不一致。”

“这是什么原因?”

十津川的脸色也变了。

“很清楚。”科长生气地说,“还有一支M16步枪。现在,犯人扔下了一支步枪,可他手上还有一支M16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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