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通过紧闭双眼来阻隔现实的侵扰,而且这一方法从未失效。在飞往俄勒冈州的航班上,我大多数时候都将脸埋在充气枕头上。乘务小姐以为我在睡觉,因此除了例行检查是否已系好安全带,她都不会来打扰我。飞机起飞时,我已经感觉到喉咙里的焦虑感正在上升,但是我清楚,自己没有时间和机场的医护人员耗下去,因此我又将它生生咽了回去。

然而,事实上,我根本睡不着。我的心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跳得更快,脑子里塞满旅途中的各种影像和声音。五年来,我从未一下子接受过这么多视听信息。但是还不止于此,我的心里还在飞速酝酿我的计划。

对我而言,与西尔维娅见面着实不容易,在没有吉姆陪伴的情况下去见她,不知道算不算是很疯狂的行为。但是,这位FBI探员以前也和西尔维娅谈过,而且未能从她口中撬出话来。既然杰克在他的信中非常清楚地写明,西尔维娅是他的红颜知己,而且知晓他的所有过往,我希望,在与被杰克迫害的人见面之后,西尔维娅能够明白自己究竟嫁给了一个怎样的男人,也希望我能够说服她揭露一些她可能未曾对其他任何人说过的事情。

我会住在波特兰市,虽然那里距离西尔维娅居住的基勒镇有大约四十英里远,有些不方便,但基勒镇只有汽车旅馆。我还不想一开始便直接向外界大开门户。开车向来会令我感到不安,即使以前我经常开车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是,我发现每当自己坐到方向盘后面,开车的手感就又回来了,这虽然令我放心不少,但开车的每一秒钟仍让我的神经十分紧张。

我顺利地住进了酒店,但期间行事不算从容。我还不习惯眼神交流,大多数时候都垂下眼睛盯着我的信用卡、双手和行李箱。我讨厌听到自己说出“卡罗琳·莫罗”这几个字。十年来,听到耳边萦绕这几个字仍然觉得很假。杰克能够如此彻底地剥夺我的身份,真是天道不公。

我一走进酒店房间,便将两道门锁都锁起来,还不禁注意到那是廉价锁。我大声责骂自己怎么这么神经质。不过,我的第一反应是找到酒店指南,记住所有紧急出口的位置。我对门背后的地图进行了一番研究,然后拿起电话听筒,检查是否能正常拨号,最后又拿出手机来充电,尽管电池几乎是满格的。我想,一切小心为上。

我已经认真考虑过要和西尔维娅说些什么。我一边打开行李箱将衣服放在床上,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东西,一边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那些话。当然,我没有漏掉任何东西。于是,我很快冲完澡,准备出发前去找西尔维娅。我打算今天先去试试口风,尽量赶在天黑前回到酒店。

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西尔维娅的住所。那是一栋普通的砖砌小平房,坐落在安静的住宅区。乍看去,那房子仿佛无人居住,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紧紧关闭着。

我将车子开进空荡荡的车道,然后快速查看了屋子四周的环境。车库门似乎被关死了。我从窗户向里窥探,看到里面十分整洁,一辆车也没有,旁边的墙上,等距分布的一排钉子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并用标志精心勾勒出它们的轮廓。角落里有一辆自行车,看得出轮胎已经漏气。

我大老远开车前来,西尔维娅居然不在家。

为以防万一,我绕到前门按门铃。我按了三遍门铃,才确定真的没有人在家。我走回邮筒旁边,利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周围是否有邻居前来干扰的信号,然后才打开塞满信件的邮筒。我迟疑了一会儿后,抽出几封信件。这才是旅途第一天,我已经触犯了联邦法律,但我至少知道我来对了地方。

邮筒内大都是些账单和广告传单。我把手伸到信堆下面,抽出最底层的电话账单,查看上面的邮戳。日期是三个星期前的。真奇怪。如果西尔维娅打算出门这么久,应该让邮局暂停递送信件才是。不过,也许只有我才会事无巨细地要求自己吧。

翻看完那堆信件,确定没有来自监狱的信后,我又将它们全部塞了回去,然后回到车上,心中彷徨不安,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在车里坐着考虑了几分钟。既然我已来到基勒镇,何不顺便去镇上逛逛,摸清每条大街的情况?于是,我决定到先前路过的咖啡厅坐一坐。基勒镇不大,或许镇上有人认识西尔维娅。

那是一间古雅的银色火车厢咖啡厅,坐落在镇上的一块绿地上,里面布置得明亮而温馨。我没有要空空的包厢,而是选择坐在吧台。我挤出一丝微笑,尽量做出友善的模样,然后点了一杯咖啡。

在吧台后的镜子里,我可以看到自己的样子。搭飞机使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散乱。我觉得自己完全像个疯婆子。我收起笑容。女服务员过来给我续杯时,我几乎直接从吧台上方向她扑去,表情尴尬极了。我对人际接触实在太过生疏。

“请问您认识西尔维娅·邓纳姆吗?”我尽量以随和的语气问道,不过听起来完全不是那种效果。我在内心骂自己太笨,但服务员连眼睛都没有抬,径自倒着咖啡。

“我当然认识她。”她冷淡的反应让我意识到,也许有不少对西尔维娅·邓纳姆感到好奇的犯罪研究者慕名而来。她在这个镇上一定很有名。我知道比我另类怪异的大有人在。这些喜好东窥西探的人会特地跑来犯罪地点度假。我必须想个办法,将自己与那类疯子区分开来。在这趟旅程中,除了和西尔维娅面谈以外,我还没计划要做其他的事。但我其实并没有完全准备好以这种方式进行打探,当然也还未准备好在这么多年后向外界宣布我的真实身份。

“我……我在写一本书。”我支支吾吾地说。

“哦。”她擦掉我之前洒出的一小滴咖啡,仍然没有抬眼看我。我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或许,我不是唯一尝试以这种题材写书的人。我知道,我若真想套到消息,必须想一个更好的说法。

女服务员终于停下来,瞥了我一眼。

“你瞧,有些来这儿旅行的人喜欢打探这位女士的事情,以便趁机赚点外快,有些人则不喜欢这样。我必须说,我属于不喜欢的那类人。我不希望那家伙出狱后住在这个镇上,也不想和那件事有任何瓜葛。不过,我丈夫的看法恰恰相反。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我相信,他可以和你聊这件事,可以聊到你耳朵起茧。”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如果想问他的话,他五点会来这里接我,到时你可以和他聊聊。”

我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一番。如果我在这里待到五点,然后最多和她的丈夫聊上十五分钟,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回酒店。不过,现在才四点十五分,我得找点事做来打发时间。我向那位女服务员道谢并付完账后,告诉她我会再回来。

为了消磨时间,我在整洁的城镇广场逛了逛,惬意地欣赏刚修剪过的草坪和安置在广场四周的白色长椅。最后,我在广场一角那座整洁的白色教堂前面停留下。也许这就是西尔维娅去的那间教堂。我走进去,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在圣坛前用吸尘器打扫清洁的妇人。她的灰色头发散乱地扎成一个小髻,眼镜链子随着她敏捷的大动作一起摇摆。我犹豫地向那妇人挥了挥手,她立刻关掉吸尘器,在小围裙上擦了擦双手,然后脚步利落地向我走来。

“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她以一种不那么像教友的方式问道。我想,她也许担心我是寻求救赎的迷失小羔羊,她会不知道如何应对。我清清喉咙,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真实的闯入者身份。

“是的,我——我叫卡罗琳·莫罗,我在找我住在附近的一位老朋友。”我努力搜寻着适当的字眼,有点不知所措。妇人静静地站着,等我开口说出朋友的名字。

“她叫西尔维娅·邓纳姆。”我终于说出口了。但我的话还没完全出口,就见她脸色一沉。她知道她的名字。这里的每个人肯定都认识她。我继续说下去。

“她好像不在家。我知道她是个虔诚的教徒,因此猜测这里也许有人认识她,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她冷冷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您的意思是,西尔维娅并不是这个教会的教徒吗?”我又试着问道。

她微微耸了耸肩,然后似乎想起教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我猜你最近都没有与她联系吧。西尔维娅·邓纳姆根本不是这里的教徒,她是圣灵教会的。圣灵教会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小教派……或者叫团体,或者随便你怎么称呼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叫法。”她收起微笑,一脸严肃,满意地环顾完美如画的教堂,得意地欣赏洁亮的硬木靠背长凳,向上开启的高层窗户,“他们本身是没有教堂的。”她突然止住话语,好像说了她不想透露的事情。

当妇人重新开口时,她的眼睛望着门口。

“抱歉,我得在星期三夜晚的查经会前做些准备。”

“请问我去哪里可以找到圣灵教会的人呢?”我问道。可以看出来,她打算拽起我的胳膊,尽快将我送出教堂。于是,我想也没想就主动朝出口方向快速走去,免得她动手。

“只有诺亚·菲尔宾可以告诉你圣灵教会的事。他大概也是唯一愿意和外界谈的人。他是圣灵教会的会长,如果这样称呼他不会亵渎神明的话。他住在他们的……会所里,但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她上下打量我,耸了耸肩,小心地权衡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但我发现她的语气柔和了些。

“他们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办公场所,就在二十二号公路上,在去镇上的途中,那个设有乔氏连锁超市的购物商场里。那里过去曾是社区中心,他在里面好像有个办公室,办公室门外立着白色十字架,你肯定能找到。”

“谢谢您。”我趁她关门之前,急忙道谢。然后,门锁直接在我面前咔嚓一声锁上了。

我从袋子里搜出小笔记本和笔,仔细记下了诺亚·菲尔宾的名字以及妇人说的那个租来的办公室。

我在五点前回到了咖啡厅,女服务员的丈夫大概是我目前最有把握的线索来源了。那位女服务员已经抽着烟站在门口等候,身上紧紧地裹着一件浅色风衣。我的再次出现让她吃了一惊。

“噢,是你呀!”她说,这次的语气已经变得友善。她示意门口左侧的一小张长木椅,然后我们都坐了下来。她在椅子扶手上将烟捻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烟头,想到了火灾的危险,我一直观察着,确保每一丝灰烬熄灭殆尽。

“是该戒烟了。”她转向我说,嘴唇上刚涂的口红闪闪发亮,“像你这样好人家的年轻姑娘,为什么想要写如此恐怖的故事呢?”

当然,我并没有事先想好妥帖的回答,而且很后悔提到写书的事。我扮记者是很难蒙混过关的,真希望能想到更好的借口。可是,我必须设法圆这个谎,于是决定将它当成对方随口一提的问题,仅以微笑回应。

“不是已经有人出过关于这件事的书籍了吗?”她继续问道。

“有三本。”我的语气过于急促和强烈。

“那为什么还要写?故事不都被人写过了吗?或者,你有什么新的见解?”

“那三本书写得……并不完整准确。”

“真的吗?”现在,她似乎对我的话题开始感兴趣了。她挨近我,我都能闻到她衣服上的烟味,“我丈夫一定会很想知道,那些书到底哪里出了错?”

我还没想好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于是谨慎地避开眼神交流。

“我想,您得读一读我的书才能弄明白。”我尽量以轻松的语气说话,但效果通常都不是很好,这回也不例外。不过女服务员似乎没有发现,或许她只是出于礼貌提问而已。

“我才不去看呢,我没办法看那种东西。生活已经够艰苦了,干吗还要往脑袋里塞那些恐怖的东西?”她顿了顿,“那些可怜的女孩,希望她们现在都过得不错。我的朋友特丽莎有个暴虐狂父亲,他毁了她的一生。特丽莎从高中起便开始酗酒,离家出走,最后还嗑药。虽然她现在已经过上全新的生活,但心理上还是过不去,或许永远也过不去。”

“我想那种事是永远无法摆脱的吧。”我淡淡地回应道。

“是啊,”她接着说,“永远都摆脱不了。不过听说特丽莎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她去年搬去了新奥尔良。她觉得换个环境会对自己好点,她在新奥尔良有个表亲。她在这里,在这间咖啡厅工作时,我常常看见她望向空中,凝视着窗户。我常想,她一定是陷入某个黑暗的地方了,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

听到新奥尔良这几个字,我猛地坐起来,心中若有所感。特雷西也是新奥尔良人,她也曾遭遇过悲惨的童年,所以我才会有所感触吧。我拿出笔记本,草草记下来,提醒自己回酒店后再仔细想想这件事。

我将笔记本塞回包里时,一辆车子开过来。女服务员朝驾驶室座位上的男子挥手。男子朝我们走来时,女服务员转过头说:“对了,我叫瓦尔,瓦尔·斯图尔特。”她伸

手想跟我握手,“亲爱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看到她的手伸过来,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我必须做出正常的反应,这不会是唯一一次有人想要与我握手,既然我要与活生生的人来往,而不只是我脑子里的鬼魂,我就必须做到像正常人一样。我努力镇定下来,但就在她即将碰到我时,我紧张到极点,只好连忙让手中的笔记本和包掉落下去。我相信这种避免碰触的方式非常明显。我一边弯下身捡起我的东西,一边抬头向她点头,以尽可能友善的语气告诉她,我叫卡罗琳·莫罗。瓦尔以温暖的微笑作为回应,然后抽出另一根烟。终于逃过一劫。

瓦尔的丈夫雷是个小个子,比他妻子还矮几英寸。他六十几岁,头发斑白,身材十分纤瘦,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辉。瓦尔曾说她丈夫的话多得能让人听到耳朵起茧,很快我便领教了这点。雷一听说我在写关于德伯的案子,尤其是西尔维娅·邓纳姆的书时,便立马邀请我上他家吃晚饭。我虽有些动摇,但还是婉拒了。我想去,但不敢在天黑后开车回酒店。最后,雷又坚持说我们得去咖啡厅里喝杯咖啡。

瓦尔翻着白眼说:“看到了吧,亲爱的,我跟你说过的。我今天在咖啡厅里已经待够了,你们俩去喝吧,我要去麦克的店里买点东西。”

我们走进咖啡厅包厢,两人一落座,雷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西尔维娅是大约七年前搬到这儿的。你可能知道她是南方人。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但很安静。遗憾的是,她入了圣灵教会,我觉得那就是个邪教。”

“您何出此言?”

雷犹豫了一下,先用双眼扫视四周,然后才接着往下说。

“呃,我敢跟你说,诺亚·菲尔宾其实并不是个虔诚的教徒。”

“您认识他?”

他把双手手肘放在桌上,朝我伸过头,露出一副阴谋论者的表情,“我曾和他的表亲读同一所高中,所以了解他们家族。诺亚那家伙挺悲哀的,他有酗酒的毛病,还会嗑点药。毕业后,他离开本镇好几年。当时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家人都快疯了,但是他们不喜欢多谈这件事。诺亚回来后,好像有点失神。他到采石场打了几个月工,但都没能坚持下来。后来,他就创立了他的‘教会’,如果你希望称之为教会的话。”说到这里,他指向咖啡厅的窗户外。

“那就是他们。”我放眼望过去,看到一辆带有色玻璃的白色面包车绕过广场,“那是教会的车。”

“教堂的那位妇人似乎也对他们不屑一顾。”

“噢,那应该是海伦·沃森。你见过她了?哈,她很‘友善’吧?她真的很不喜欢牵扯到与诺亚有关的事。诺亚是她读高中时的男友。当时,海伦是跟着诺亚一起离开的。两年后,她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但是对离开后的事绝口不提。她说,那些事都和别人没关系。后来,她嫁给了罗伊·沃森,罗伊大概在十年前成了教堂的牧师,据说是海伦逼他去读神学院的。我猜测,她一直想成为牧师的老婆。如今,她可能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个镇的主宰了。”

我觉得镇里的八卦对我并没有什么帮助,试着将话题重新引导回西尔维娅身上。

“我今天经过西尔维娅的家,发现里面没有人……看起来她家已经很长时间没人住了。”我不想承认我翻过她的信箱,但感觉到自己脸颊泛红,因为心里羞愧。

“如今想来,我都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她一向独来独往,但是通常会在这时候到咖啡厅来,也就是我来接瓦尔的时候。大概一个星期来一两次。”

“西尔维娅有工作吗?其他还有谁可以告诉我她的事吗?”我觉得自己钻进了死胡同。

“据我所知没有,这附近没人可以和你聊她的事了。我猜我并没有我以为的那样能够为你提供足够的帮助。”

“她的家人呢?她有没有谈过他们的事情?”我以前不习惯问这么多问题,因为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接触,通常都想尽快结束与人的互动。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陌生而遥远的感觉,有点像那种被录坏的带子。我发现,我几乎无法以恰当的轻松语气问完问题。

“没有,这一点也非常奇怪。据我猜测,她多半是离家出走的,不过她从未真正谈论过这些。她是亚拉巴马州塞尔玛附近的人。那是个历史悠久的小镇,也许西尔维娅只是一心想远离那里。”

天色渐黑,在开车回去的路上,我想到了新奥尔良,也就是瓦尔的朋友搬去的地方。这让我想起了杰克信中的内容。想到这里,我差点将车开出道路。我已经顾不得太阳正渐渐消失于地平线上,我将车停在路肩上,打算冒险一搏。

我从袋子里拿出那封信,心脏怦怦直跳。信中提到的湖,应该是指路易斯安那州东南部的庞恰特雷恩湖。我又看了看那句话,仍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不过现在我知道,应该就是那个湖。如果是这样,就只有一种解释——这是特雷西的一部分遭遇。

我将信重读了一遍,我需要特雷西,需要她告诉我这个湖与她的过去有何关联,告诉我其中的含义。我必须设法让特雷西与我谈一谈,也许甚至需要面对面地谈,让她与我一起思考这个疯子的信中到底有何弦外之意,弄清楚他是否在引导我们去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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