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位于小城南区城郊张家村。这是一个独门独院,院门向南,门前是一条沙石路,院外的东西两侧长着茂密的杨柳,院北是三间平房,西侧原有两间土仓房已被扒掉,院中堆着从房上扒下的门窗和檩木及一些石块砖瓦。

白骨是在西侧两间土房的地下挖出来的。

陈汉雄带领江涛和白雪赶到现场时,刑警大队的法医、技术员及南郊派出所所长孙长庆已带领几名干警先到达现场。

“这两间房去年就漏雨,房顶已塌了,我决定扒掉它在此地重新翻盖一下,谁知今天挖地基挖出了一堆白骨,开始我以为是狗骨头或驴骨头,后来竟挖出了人的头盖骨。”房主是位面目沧桑,又有些驼背的小老头,他就是周子文,此时一副沮丧的样子。

陈汉雄仔细地观察土中的一堆白骨。白骨堆中最明显的是那块人的头盖骨,因为它区别于其他任何动物骨头。

“你在这个院落住多少年了?”陈汉雄问周子文。

“不到七年。”

“原先是谁的房子?”

“我是买我们村张成的。”

“张成!”陈汉雄心中一震。此人是不是与张义有关系的张成?

“对,是张成。”周子文重复道。

“他是干什么的?”

“原是开四轮拖拉机的。”

“他现在住在哪儿?”

“他卖完房子就走了。他是孤身一人,据说去了内蒙,具体地址不知道。”

“你在六年前买这个院落时没发现这个房子有问题吗?”

“没发现,要知道说什么也不会买。”

“你对张成了解吗?”

“不了解。”

“买房子时通过谁介绍的?”

“农行的小程。”

“叫程什么?”

“程天亮。”

陈汉雄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那边,技术人员正在对现场进行拍照、录像。法医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一块块白骨装到一个塑料袋中,那块头盖骨单独装在另一个塑料袋中。

“继续往下挖挖,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陈汉雄指示说。

很快,又挖出几块小骨头,还有几块脊梁骨、一只尼龙袜子及腐烂发黑的衣服残片。

江涛和白雪在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对周子文家的邻居进行了走访调查,通过调查得知,周子文是六年前搬来的,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夫妻二人以种地为生。原房主张成,也是这个村的农民,除了种地,家中还买了一台四轮拖拉机,在农闲时出外拉拉脚。这所房子大约在十年前盖的,以前这里是一片空地。那时,张成结婚两年,有一个小孩不到一周岁。张成喜好喝酒,酒后常常打老婆,夫妻感情越来越不好。后来,他媳妇与他离婚了,孩子也领走了。张成孤身一人,饮酒成瘾,卖掉房子和拖拉机,去内蒙投奔亲戚去了。

据邻居们反映,张成家有时来几个人,其中只有农行的程天亮他们认识,其他人邻居们不认识。

夜深了,喧闹了一天的小城安静下来。

刑警大队会议室灯火通明,刘天林、陈汉雄、江涛、白雪及南郊派出所的民警围坐在桌边。

陈汉雄向刘天林汇报了发现白骨及调查的整个情况。

法医已提供出第一份报告,经检验,在周子文家仓房下挖出的白骨系人骨,男性,身高一米七五,体质很壮,死亡时年龄在二十七岁左右,死亡时间约七年。从颅骨多处塌陷情况看,生前是被人用钝器击打而死,系他杀。

“这是一起杀人匿尸案,从现在调查的情况看,杀人凶手可以排除现在的房主周子文。那么,谁是杀人凶手呢?那就是原来的房主张成。张成之所以卖掉房子出走他乡,主要是怕罪行暴露或处于心理压力而恐惧。杀人的目的我们有待于进一步调查。但是,死者是谁呢?我们要尽快查清,这也是破案的关键。好吧,大家对此案多分析分析。”刘天林环视大家,很严肃地说。

“我看,死者很可能是我们正在查找的失踪者张义。从被害人的年龄、身高、被害时间等条件上看,很可能就是张义。”江涛说。

“我看也像,张成和张义很熟悉,有过来往,张义有可能经常去张成的家。”白雪说。

派出所的几位民警也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据他们掌握,近年来南郊一带没有人报失踪的。

陈汉雄一边听着大家的议论,一边在吸烟。会议室开着空调,没有开窗户,有些烟雾缭绕。

“汉雄,你发表些看法吧?”刘天林说。

“江涛和白雪及各位同志说的都有些道理。从死亡时间、年龄、体态及与认识张成这些条件看,死者很可能是张义。但是,有一点还有疑问,张义失踪时穿的是白上衣、蓝裤子、绿背心、红裤叉。根据化学原理,红绿颜色织物即使腐蚀变质仍会有些颜色,而随白骨挖出的却是变黑的衣片,说明死者被害时穿的很可能是白色或蓝色的衣服。我们应有两种打算,一、进行颅骨重合,将张义的照片连同现场发现的颅骨送到公安部科研所鉴定,同时,还要对张成平常接触的人员深入调查,查一查南郊各村到底有没有失踪人员,包括在工矿企业打工的外来临时工。二、尽快找找张成的下落,不抓获张成就破不了此案。”陈汉雄说。

“是的,汉雄分析得对。”刘天林说,“张义和张成关系密切,去过他家,张成有求于张义,张义给过他很多照顾,他应该感恩,不应该害他。我想,现在我们还不能下结论,说现场发现的被害人尸骨就是张义的。这是一起杀人案,破案的关键,就是尽快找到张成。颅骨鉴定马上进行,这个由我安排,其他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调查在紧张进行。

陈汉雄又去南区农行储蓄所找程天亮调查,他回忆说,张义曾去过张成的家,但没发现张成有害张义的企图和动向。他说,他和张义一起去过一次张成家,傍晚在张成家吃的饭。那时,张成和他妻子还没有离婚。以后张义自己去没去过张成家他就不知道了。

江涛和白雪经过多方调查,在小城西区找到张成的前妻赵亚娟,她已经再婚,现在的丈夫叫刘忠,在西区城管中队工作。赵亚娟心直口快,江涛和白雪说明来意后,她很爽快地讲述了张成的情况。她说,张成嗜酒成性,酒一多就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要是不喝酒,人还挺好,讲义气,好交朋友。一个开四轮拖拉机的农民,能和城里人交上朋友也不容易。他也挺能干,能吃苦,但是,无事时,车放在家,便没命地喝酒,喝多了不是骂人就是打人。我多次挨他打,如果不离婚非得死在他手里。”赵亚娟又气愤又伤感,流下了泪。

“你说不离婚会死在他手里是什么意思?”江涛问。

“他喝多酒就会失去理智,心狠手毒,我是知道的。”

“你发现了他什么问题?”

“没发现。”

“那时他经常和谁来往?”

“农行的程天亮,还有小城天河兴贸公司的张义,别人没谁。”

“他与谁有仇吗?”

“没发现。”

“他与谁有债务关系吗?”

“没发现。”

“你们离婚后他的情况你知道吗?”

“离婚后我一次也没回去过,听人说他将车和房子卖了,去内蒙了。”

“内蒙有他什么亲属?”

“他哥哥、姐姐、姑姑。”

“他们具体住哪儿你知道吗?”

“他哥哥在海拉尔,他姐姐和姑姑在扎贲诺尔。”

“你知道他为什么卖房子和车吗?”

“不知道。”

“你与他是哪年结婚的?”

“一九九〇年五月,一九九三年夏季离婚。”

“你家的房子和西仓房是哪年盖的?”

“是结婚的第二年。”

“盖仓库时没发现什么吗?”

“没有。那时那里是一片荒地。刚结婚时我们和他父母住在一起,他父母家住在村东头,后来我们找人批的这块地盖了房子。”

“张成的父母现在住哪儿?”

“我们盖完房子的第二年,张成的父亲得了脑溢血死了,他姐姐接他母亲去了扎贲诺尔。他们住的房子卖了。”

江涛、白雪将张成在内蒙有亲属的情况向陈汉雄作了汇报。经请示刘天林,陈汉雄带领江涛和派出所的一名民警带着拘留证立即乘火车前往内蒙。

两天后,他们来到海拉尔,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他们找到了张成的哥哥家,但张成没在这里。他们又来到扎贲诺尔,找到了张成的姐姐家,得知张成从小城到内蒙后,一直在他姑姑那个牧区,已又找了女人成了家。顶着夏季的烈日,很快,陈汉雄他们找到张成姑姑那个牧区,得知此时张成正在一个高坡上放羊。

大草原,天高云淡,一望无际。

张成就在前边的高坡上放羊,怎样才能抓获张成?如果直接去,他见到远来的外地人必然产生怀疑,逃人附近的树林中。陈汉雄想了个主意,他们在牧区借了几把大镰刀和一辆牛车,装做打草的人,赶着牛车慢慢地走向高坡。此时,张成正躺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牛车响动惊醒了他,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见是一打草的牛车,便没留意,继续打着盹儿。他的周围散放着几十只羊。

牛车离张成仅十米远了,陈汉雄、江涛迅速跳下车,没等张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副锃亮的手铐已将他铐上。张成被押回小城。

在审讯室,他坐在墙角,一双狡诈的小眼睛在不停地闪动。他不敢面对陈汉雄严峻的面孔和一双如利剑般的目光,使劲地低下头。

“张成,我们千里迢迢从内蒙将你带回小城,你知道是什么事吗?”陈汉雄目视张成单刀直入。

“什么事?我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我哪知道你们找我什么事。”张成仍在闪动那双小眼睛。

“你从小城走几年了?”

“这我哪记得。我天天只知道吃饱了不饿,干活只知道日出日落,别的也不归我管。”

“你为什么卖房子去内蒙?”

“媳妇离婚,这边没什么亲人,只好去内蒙投亲了。”

“你家的仓房是哪年盖的?”

“记不清了。”

“仓库下埋过什么?”

“埋过什么?我不知道。”张成一激灵,不免有些紧张。

“张成,我告诉你,我喜欢痛痛快快的,不希望和你兜圈子。给你个争取好态度的机会。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只要你说明事实真相,也许我们会照顾你。我们办事是讲道理、重证据的。关于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作了详细调查,没有证据也不会大老远到内蒙去将你抓回来。我们找过你原来的妻子,了解你有很多优点,也很有头脑,干活能吃苦等等。你的儿子现在也有十岁了,长得非常精神,已上小学三年级了。”陈汉雄站在他面前,既严厉又温和地说。

张成低着头,一声不语,脸上渗出大量的汗珠。看来他的心理防线有些动摇。好半天,他开口了。

“给我一支烟抽行吗?”

陈汉雄递给他一支石林烟,张成吸了几口之后说:“我说。警官,我知道你们掌握了我的罪证,我如果不说,有证据一样可以定我的罪。我担心这事迟早会暴露,所以跑到内蒙,没曾想七年之后你们还是找到了我。”

接着,张成讲了这样一件事:他和妻子离婚后,心里一直苦闷。他在南郊砖厂干活时,认识了一个外地打工者,名叫吴安,是牙克石人。张成的祖籍也是内蒙古,便和他认了老乡,从此有些来往。吴安曾去过张成的家。吴安那年二十七岁,身高一米七五,体态很壮。那年秋天,吴安出来已一年了,准备结账回内蒙。他想,走之前应该和老乡张成告个别。晚六点多钟,他来到张成家,说明天就要回内蒙了。张成买了一堆熟食、两瓶白酒、十瓶啤酒,又打电话叫来了程天亮,给吴安饯行。到晚上十点钟,两瓶白酒已喝光,十瓶啤酒仅剩两瓶,三人都已喝多了。这时,程天亮说该回家了,吴安也说要回砖厂,两人一同走出张成家。可是,过了十几分钟,吴安摇摇晃晃地又回到了张成家,张成由于喝酒过多,已经不认人了,见吴安来到他家便问:“你找谁呀?”吴安说:“我的打火机忘在这儿了,你见到没有?”张成摇摇晃晃地说:“什么见没见到,你是谁,快给我滚!”吴安也犯了酒劲,便骂道:“你妈的,你耍赖,快给我打火机。”二人厮打起来,厮打中,张成从门口拿起一把用来支门的大镐,向吴安的头部打了一下,吴安“咣”的一声倒地,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头颅破裂,死了。过了好长时间,张成有些醒酒了,认出来被他打倒的人是吴安。“我杀人了!”他又惊又怕。怎么办?他想将尸体背出

去扔掉,又怕别人看到。他想到了自家西边的仓房,他在仓库中挖了个坑,将吴安的尸体埋在仓房内。在埋尸体之前,他发现吴安腰中有六千多元钱,便解下腰包藏在家中。事后,他将仓房中多余的土用尼龙袋装好,扔到村外的沟中。事后虽然无人发现他杀人的事,也没听说砖厂找人,但他心里总是害怕,经常做噩梦,担心早晚有一天杀人的事会暴露,便卖掉拖拉机和房子逃到内蒙,隐居在大草原。

“死者叫吴安?”陈汉雄问。

“是的。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没有再隐瞒的了,我知道我犯了罪。”

“吴安被杀后,砖厂没人找他吗?”

“不知道。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敢去砖厂干活。”

“吴安被杀时穿什么衣服?”

“可能是白衬衫,下身是蓝裤子,别的我记不清了。”

“吴安装钱的包呢?”

“第二天叫我烧了。”

“你杀人的事还有谁知道?”

“无人知道。”

“程天亮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向任何人说过这事。”

“你认识小城天河兴贸公司的张义吗?”

“认识。因为我有一台拖拉机,他在兴贸公司给我找了很多活,我们成了朋友,我还请他到我家吃过两次饭。我杀人后,卖了拖拉机和房子就跑到内蒙了,关于他的事以后就不知道了。”

白骨真的是吴安吗?陈汉雄带领江涛、白雪来到砖厂调查得知,一九九三年是有一个叫吴安的内蒙人在此干过活,后来结账走了。陈汉雄他们在南郊外来人口登记办公室找到了一九九三年吴安来南郊打工的登记卡,上面还有照片呢。看来,张成杀的人有可能是吴安。

陈汉雄将张成杀人的情况向刘天林作了汇报,刘天林指派法医携带吴安的照片再次去科研所。经颅像重合技术鉴定,证实张成杀的人果然是吴安。

但是,张义失踪的谜案还没有线索,令陈汉雄心中仍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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