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早晨,明媚的阳光照耀着秋原市这座美丽的小城。

装饰富丽堂皇的天缘宾馆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灰色制服的男保安。

宾馆进门处摆的几盆铁树已开花。大厅中央有一座小假山和鱼池,鱼池里的荷叶水草正绿,各色的鱼在清澈透底的池中自由地游动。

一位身着淡黄色衣裙的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进宾馆,旅客中有人认识她,便与她打招呼:

“李小姐,你好。”

“你好。”

她叫李梅,是天缘宾馆十二楼客房的服务领班。别看她已是三十多岁了,仍风韵犹存。白润的面孔,柳眉大眼,加之一头飘逸的长发,优美的体形,婀娜多姿,总给人一种温馨诱人的感觉。

她穿过大厅,奔向十二楼。

此时是早上七点二十分,李梅走出电梯口,经过十二楼服务台,看见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同班服务员金萍已站在服务台内。金萍见李梅过来,微笑着说:“来得挺早呀!”

“你不是也一样吗。前一班的人呢?”李梅问。

“小赵和小刘去收拾房间了。”

李梅向金萍微微一笑,走进自己的休息室,她将背包挂在衣钩上,换了一套淡蓝色衣裙,这时,服务台的电话响了,金萍接过电话喊:“李梅,你的电话。”

李梅走出休息室拿起电话。

“你是李梅吗?”电话里传来一位陌生男子的声音。

“是我。你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姓名。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

“七年前,你丈夫张义的失踪,很可能被人杀害了。你赶紧到公安局报案,让他们重新调查这起案件。”

“不可能!他是和一个酒店小姐私奔了。”

“那是胡说,也许有人在骗你。作为张义的妻子,你应该尽到责任,为他伸冤。”

“可是没有证据呀。”

“只要你报案,我想公安机关会有办法的。但是,这事儿要保密,不要和别人说,更不要和你现在的丈夫说。”

“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张义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必要时我会再找你。”电话挂断了。

李梅瞪大眼睛,久久没有放下电话。她感到惊恐、茫然。张义失踪已经七年多了,怎么在偌大的城市还会有人想起他呢?

张义是一位性格开朗、奔放热情而又英俊潇洒的男子,一米七五的个儿。他是黑龙江佳木斯农村的,在小城商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小城天河兴贸公司任业务员。当时,天河兴贸公司正式职工并不多,总共才二十多人,可在那时却是一个实力较强的公司,主要经营粮食和粮食器材,也兼营其他物资和机械。那时,小城对外经济刚刚起步,由于张义对商贸经济很有研究,在业务上是一个强手,天河兴贸公司的生意很是兴隆。由于客商经常光顾小城,张义不免要经常陪各地客商住在天缘宾馆,由此认识了刚刚参加工作的服务员李梅。二人一见钟情,很快就建立了恋爱关系,一九九一年秋他俩结婚,一九九二年五月他们有了一个小女孩,起名叫娟娟,小夫妻恩恩爱爱,生活美满幸福。工作上,张义是个事业心非常强的人,既肯吃苦又钻研业务,多次去黑河、满洲里、大连、天津及南方各地,与国内外客商促成了大宗的粮食项目。公司总经理马占魁和副总经理兼业务科长赵广淳很赏识他,准备提拔他为业务科副科长。

就在这时,张义突然失踪了。

事隔七年,李梅仍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九九三年六月二十三日早晨,张义穿一件白衬衫,夹着黑色公文包,临行前对李梅说:“亲爱的,今天我和赵副总下乡联系一些业务,也许晚上回来,也许今天不回来。”李梅此时正在给他们刚刚一周岁多的小娟娟穿衣服,回头撒娇地对张义说:“谁稀罕你,一辈子不回来都行。”张义亲了一下小娟娟后走出门,李梅叫住他,原来他经常戴的一枚带梅花图案镶红宝石的金戒指忘在家了,李梅给他戴上。这是他俩结婚时,李梅赠给他的礼物。晚上,张义真的没回来,李梅并没有在意,因为张义经常下乡或外出,不回家是常事。但是,两天过去了,张义仍然没有回来,李梅着急了。若是每次下乡不回来,张义都会往家打个电话,可是,这两天却没接到张义的电话。李梅有些担心,便给天河兴贸公司打电话,是赵广淳副总接的。赵广淳是张义的直接上司,也是张义的好朋友。当初,张义分到天河兴贸公司,是赵广淳将他要到业务科的。赵广淳说,那天他因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没有和张义一起下乡,是张义自己下的乡。昨天他陪经贸委的高主任去沈阳办事,今天回来才得知张义已两天多没有消息,他以为张义下乡回来在家病了,正想抽空去张义家看看。李梅的电话也使他很惊讶,他决定给一些乡镇打电话找一找张义。

下午,李梅接到赵广淳的电话,说凡与张义有业务往来的乡镇他都打了电话,都没有发现张义的下落。

张义去哪儿了呢,为什么三天没有回家?李梅来到火车站广场,找到经常拉张义下乡的出租车司机郑铁,问他是否知道张义的下落。郑铁笑呵呵地说:“嫂子,你还找他呢,他和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子上火车走了。”

李梅以为郑铁在和她开玩笑,并没往心里去。可是,又等了几天,仍不见张义回家。赵广淳又与外地一些客商联系,也没得到张义的消息,他与业务科的科员丁杰来到李梅家,安慰李梅。总经理马占魁用电话向北区派出所报了案,民警作了记录,并要求他们再找一找,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好立案。

就在这时,李梅收到张义的一封来信,邮戳是哈尔滨的,信中写道:“李梅,我对不起你。因我另有所爱,不得不舍弃你和娟娟,还有我的工作。我有我的苦衷,不能向你详说。我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请把我忘了吧。你今后的路仍然很长,你就重新开始吧。只是有了娟娟,给你增加了负担和麻烦,对不起了。你拿着这封信作为与我离婚的依据,但愿你早日找到一位真心爱你的人。张义在旅途中。”

这是张义的字,李梅认得。

张义真会这样狠心吗?李梅不信,她永远不信,但眼前真是张义的亲笔信呀。李梅不知所措,万分惆怅。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兴贸公司来了两名女客商,张义叫李梅也去陪客人。在天马酒店,她见到一位穿红裙子的女服务员同张义很熟,并张哥长张哥短地叫着,李梅看着就不顺眼。她事后问张义与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张义笑呵呵地说,他们公司来的客商经常到天马酒店吃饭,得知这个服务员是佳木斯人,同是老乡给个关照,别的没有什么关系。李梅相信张义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很快就忘了此事。但是郑铁说张义和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子上火车了,这个女的是否是天马酒店的服务员?李梅来到天马酒店,一打听,那个与张义熟悉的女服务员在前几天突然结账走了。李梅明白了,原来张义是和这个女子私奔了。她回到家,打开一个抽屉,发现张义的两张存折也不见了,这是近几年张义在对外贸易中得的一些奖金及平日积攒的五万元。但这钱存在哪个储蓄所,李梅因平时没在意,她是不知道的。但是,不管怎样,钱都拿走了,看来这辈子他真的不打算回来了。为了一个骚狐狸,他竟然抛弃妻子和女儿与人私奔,也太无情无义了。平时诚实而又朴实的张义,这次行动为什么这样诡秘呢?

李梅决定到哈尔滨等地去找张义,但又担心身边的一岁女儿能否经得如此折腾。同事劝她,父母也劝她。张义单位领导马占魁和赵广淳说,他们想办法到哈尔滨等地找找。李梅只好舍弃去找张义的念头。

李梅恨这个喜新厌旧的混蛋。但她更希望张义能回来,因为她对张义的爱始终是难以忘怀的,甚至几次在梦中她幸福地和张义在一起,但每次醒来时都发现身边只有一岁多正在熟睡的女儿娟娟。她默默地流泪,心中有无限的痛楚。她想到过死,但一想到身边才一岁多的女儿失去母亲是多么的不幸,她又打消了死的念头。好在妈妈家也在小城,妈妈常来照顾她。自张义失踪后,宾馆的领导让她全部上白班。兴贸公司领导也很关心她,马总经理、副总赵广淳、业务员丁杰和孙德林几次到她家,答应有困难仍然可以找公司。后来,马占魁和赵广淳又到李梅家,说派丁杰去了哈尔滨等地,仍然没发现张义的踪影。那时,李梅家住在小城北区的一所平房。张义出走后,李梅家两次被盗,室内被翻得一片狼藉,但什么也没丢,这一直是件怪事。在张义出走的第五个月,李梅卖掉了北区的房子,搬到父亲李明德的单位在北区新建成的居民楼中,从此家中再也没被盗过。李梅搬到新居的第十天,即一九九二三年十月下旬的一天傍晚。这天,又阴又冷,黑得很早。阵阵冷风吹来,预示着要有一场冷雨降临。李梅从宾馆下班后,决定先和金萍一同骑自行车到金萍家取一件毛衣。到了金萍家,金萍的老婆婆正在包饺子,金萍知道李梅最喜欢吃芹菜馅的饺子,便留李梅在她家吃完饺子再回去。盛情之下,李梅只好打电话告诉妈妈吃完晚饭再回家。吃完晚饭已是晚上七点了。金萍家离李梅家也就是四华里,途中要经过一片小树林,每天,路上人流及车辆都接连不断,今天也许是天冷而又阴天的原因,这一段马路上竟然一个行人也没有。她有些害怕,不免加快了骑车速度。

就在这时,从树丛中突然窜出两个蒙面人,将李梅拦住。这两个人手持匕首,直逼李梅,并吼道:“不准吱声!叫就杀死你,快和我们到树林中去。”

李梅吓坏了,惊慌地丢掉自行车向马路中间退着,用手紧紧捂住背包,因为包中除一件毛衣外,还有五百元现金。

一蒙面人快速地跳到李梅身边,伸出粗壮的手拽住李梅的一只手,冰凉的匕首已挨近她的脖子。“放聪明些,快和我们走!”蒙面人低声地吼叫着。

李梅吓坏了,不知所措。蒙面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李梅的头发,将她向树林中拽。李梅挣扎着,大呼:“来人呀,救命呀!”这时,从路上冲过来一辆两轮摩托车,车上的人见此“嘎”地一声刹车,跳下车喝道:“快住手,你们这是犯罪!放开她!”

蒙面人放开了李梅,持匕首直奔骑摩托车的人,并吼道:“哪来的野种,竟敢管老子的好事,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便持匕首向男子刺来。

骑摩托车的男子并不畏惧,边躲边打,几个回合,将两个蒙面人打倒。

这时,远处有车辆驶来,两个蒙面人见势不好,连滚带爬,逃进路边的小树林中。

李梅从惊恐中安定下来,她发现救她的这位男子胳膊在流血,一边道谢,一边掏出手绢为他包扎伤口。路灯下,她发现眼前这名男子非常面熟。这不是中学时的同学贾志海吗?

“你是贾志海?”

这名男子也很惊讶,望着被他救起的女子问道:

“你是,你是李梅?”

“是我,想不到你救了我,真不知怎么感激你才好。”

“没什么,这是应该的。”

他俩简要地说了各自的情况,但李梅并没说张义失踪的事,而是说张义出远门了,自己和孩子在家。

贾志海说,他中学毕业后到南方一个电子学校学电子技术,回小城后被分配到小城宇航电子公司任业务员,今天给公司办事回来路过此地,见到有人在抢劫能不管吗?想不到救的竟是自己中学时的同学。

贾志海被包扎的胳膊还在渗血,李梅劝他去医院。贾志海说只是胳膊划伤了一点皮,没事儿。贾志海为李梅扶起倒下的自行车,并将李梅送回家。李梅非常感激贾志海,夜幕中,路灯下,她多次打量贾志海的面孔。念中学时,他本不英俊,中等身材,但今天看来既英俊又高大。中学时比较懦弱的他,今天在她心中已成为英雄。

宇航电子公司的客商经常住在天缘宾馆,每次都是贾志海陪客商去的。在宾馆中,贾志海见到李梅。多次接触,贾志海知道了张义失踪的事,他对李梅非常同情,并表示以后要帮助李梅。李梅也进一步了解到,贾志海至今还是独身,在他们单位他是个业务骨干,品德优良。渐渐地她有些爱他了。贾志海几次接触李梅之后,也喜欢上了李梅。一天晚上,贾志海在路上巧遇刚刚下班的李梅,终于鼓足勇气,向她表白了心里话,他说他非常爱李梅,如果李梅同意,他愿意同李梅结婚,并像张义一样爱娟娟。不久,李梅通过法院申报张义失踪,并在报纸上发了公告。到了公告截止日期,张义仍然没有消息。

一九九五年六月,李梅与贾志海结婚了。

“张义真的被人害死了?”

入夜,李梅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张义的身影。

“李梅,你怎么还没睡呢?”身边的贾志海被惊醒。

“志

海,你说,张义真的和那个狐狸精跑了?”

“你不是听郑铁说的吗,怎么深更半夜问起这事?”

“志海,白天时我接到一个电话。”李梅欲说又止。

“谁的电话?”贾志海问。

“不,不说了。睡觉吧。”李梅想到那个打电话人的忠告,不再往下说了。

“李梅,今天你是怎么了?什么事还瞒着我。我们结婚已经五年了,难道对我也不相信吗?”

李梅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男的打来的,他说张义可能是被人害死了,叫我去公安局报案。”

“有这样的事,真是怪了。谁打的呢?”贾志海惊奇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匿名电话。”

“不要相信他,连名字都不敢报,一定是谁在恶作剧,别去理他。”

“是呀,我也这么想。都七年多了,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早已忘了他。好了,我们睡觉吧,我也困了。”

李梅说着闭上眼睛,但却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三天过去了,李梅并没有到公安局报案。她不相信张义被害,因为那封信的确是张义写的。他肯定是与人私奔了,她想,如果张义真的被害了,这么多年怎么没发现他的尸体呢?再说,张义失踪时就已报了派出所,当时没有查出下落。事隔七年多,公安局还会再去调查此事吗?

傍晚,天气闷热,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李梅看看表,还有十分钟到五点,接班的快来了。她正准备脱掉工作服,换上衣裙,服务台的电话铃声响了。服务台边的金萍接过电话,转身招呼李梅:“李梅,找你的。”

李梅拿起电话。电话里传出前几天给李梅打电话的那个男子的声音。

“李梅,希望你相信我。张义肯定是被害了,我发现了张义的物品。”那个男子说。

“什么物品?”

“现在还不能说。如果你报案,我会再找你,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看在你与张义恩爱夫妻的份儿上,你一定要为他伸冤。你也许要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告诉你,我为的是正义。”这个男子义正辞严。

“张义给我来过信,说他与人私奔了,怎么能被害呢?”

“别相信那封信,那封信也许有问题。”

“这么说我应该去公安局报案?”李梅仍在犹豫。

“对,马上去报案。我会再找你联系的。”电话挂断了。

李梅放下电话,本来很白的面孔更白了,她的精神有些萎靡。

“李梅,你怎么了?”从休息室中走出来的金萍问。

李梅流下了眼泪。

“是不是病了?”

“不。我怎么这么命苦!”李梅边擦眼泪边走进休息室。

金萍比李梅大一岁,长得很秀气,她们是一起到宾馆工作的,平时关系处得像亲姐妹。她总是关心李梅,今天见李梅的情绪低落,知道她又遇到什么难心的事了,便一再追问李梅。

在金萍的追问下,李梅道出了匿名电话的内容。

“我听人说,小城刑警大队的重案队队长陈汉雄在破案上很有招法,我陪你找他去。”金萍劝说李梅赶紧到公安机关去报案。

“好吧,我听你的。”李梅同意去报案。

晚五点钟之后,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金萍找了一把雨伞,和李梅走出宾馆,叫了一辆出租车。

二十分钟后,她们来到小城刑警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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