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麦克弗森巡官说。“能不能别再跟我提自行车,我一听到这个词就头疼。你能想象这几辆自行车的混乱情况吗?一辆在尤斯顿,另一辆在克里镇,好像这还不够,沃特斯的自行车也消失了,没有人知道是应该以谋杀罪逮捕沃特斯还是先搜索偷自行车的贼。”

“这可真够烦人的。”温西说,“我想没有任何人在东河看到沃特斯上船。”

“如果有人曾经见过他,我还用这样烦恼吗?”巡官愤怒地说,“有一个人看到另外一个人走过沙滩,但他远在半英里外,谁能证明那是沃特斯?”

“我必须说,”温西坦陈,“我一生中从未见过这么多没有说服力的不在场证明。另外,巡官你调查过弗格森的陈述吗?”

“弗格森?”巡官就像一个家庭作业过多的小学生似的,怨恨地说,“我们当然不会忘记弗格森,我去了斯帕克斯一克里斯普,调查了那里的雇员。有两个人记得他。楼下展厅的伙计认出了弗格森的照片,说他周一下午带过来一个磁发电机,但伙计忘记了具体时间。是桑德斯先生接待了他。伙计打内线电话给斯帕克斯先生,让桑德斯进来——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一下子就从我给他的六张照片中找出了弗格森,并从日记簿里找到了磁发电机的记录。”

“他能记得弗格森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

“他记不住准确的时间,但是他说他刚吃完午饭回来,发现弗格森在等他。他午饭时间一般是从一点半到两点半,但是那天有点晚,弗格森已经等了一会儿,所以他想应该是三点差十分的时候。”

“这也是弗格森陈述的时间。”

“非常接近。”

“哈,听起来很正确。桑德斯就说了这些吗?”

“是的。另外,他还说他不知道那个磁发电机怎么了。他说看起来好像是某人故意损坏了它。”

“这很有趣,当然,这应该是修理工的报告,你见过修理工了吗?”

巡官承认他没有这么做,而且他不知道这与案件有什么关系。

“或许,”他猜测,“你正在想某个恶毒的人希望弗格森那天早晨开不了他的车?”

“巡官,”温西说,“你还真会猜人的心思,我正是这么想的。”

法伦已经返回科尔库布里郡,他逃跑的梦想破灭了。妻子原谅了他,而他这一段时间的失踪也变得微不足道。吉尔达·法伦,笔直而平静地坐在那里,把松软的白色棉束纺成强韧的线,这些线只能紧紧缠绕在旋转的纺锤上。警察已经得知法伦的故事,马克斯韦尔·贾米森局长对此摇摇头。他们不能拘捕法伦,必须接受他的故事,否则就要找证据证明这个故事不成立。他们也不想拘捕法伦,因为那样的话,他们还要拘捕沃特斯、高恩、格雷厄姆甚至斯特罗恩,他们所有人的故事都同样古怪,令人怀疑。为一个案件同时拘捕五个人实在太过荒谬。

格文的搬运工仍然在生病。他的病——非常严重,毫无疑问——发展为腹膜炎了。尤斯顿的自行车已经确定是安沃斯的小安德鲁的财产,但是有什么证据表明它与坎贝尔有关呢?如果法伦是凶手,那么它显然与案件无关,因为法伦不可能在格文搭乘去艾尔的车,而又在三点出现在新加洛韦;法伦这部分故事是真实的,他们已经确认过。法伦——像其他人一样——必须任其自由行动。所以他闷闷不乐地坐在画室,而他的夫人在纺纱——或许没有绳索,但却是更大的束缚——起居室里仍然悬挂着冰冷的蓝色窗帘。

警察局局长决定亲自访问斯特罗恩,斯特罗恩礼貌但不热情地接待了他。

“我们已经得到了法伦的陈述。”马克斯韦尔先生说,“关于他周一晚上和周二早上的行动,需要得到你的确认。”

“是吗?”斯特罗恩说,“哪些方面?”

“嘿,”局长说,“你完全知道是哪些方面。我们从法伦那里知道,你并没有告诉我们那个时间里你的全部行为。现在法伦已经告诉我们他的解释,你不能再保持沉默。”

“我完全不明白,”斯特罗恩说,“有人告诉我法伦先生去英格兰旅行,现在已经回来了。为什么我要回答关于他的私人问题?要调查什么?”

“斯特罗恩先生,”局长说,“我现在诚挚地请求你不要用这种态度。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增加麻烦,还有嫌疑,请原谅我这样说。你很明白我们现在在调查坎贝尔谋杀案,而我们绝对有必要调查坎贝尔先生死前看见过他的所有人的情况。法伦先生周一晚六点见过他,他向我们描述了从那之后的行为,这份描述需要你的确认。如果你能提供,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理由是,”斯特罗恩说,“法伦先生现在是自由的,因此,可以推测你们并没有质疑他的理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有必要回答你们关于他行为和他个人事情的任何无礼问题。而另一方面,如果你们控告他或者我犯了谋杀罪,你才有权利这样说,并且要警告我们,我们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

“当然,”马克斯韦尔先生按捺住自己的怒气,然后说,“如果你认为这样做可以使自己获罪的话,那么你当然可以不回答任何问题。但是当然,你也不能阻止我们从你的拒绝中自然地得出某些结论。”

“这是威胁吗?”

“当然不是,这是警告。”

“如果我谢谢你的警告,但仍然拒绝回答呢?”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

“如果这样的话,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逮捕我,然后控告我谋杀或者同谋。你准备这样做吗?”

局长当然没有任何这样的打算,但是他简短地说:

“你可以尝试一下。”

斯特罗恩停下来,手指轻敲着桌面。壁炉台上的座钟滴答作响,迈拉欢快的声音从花园里传出来,她正和妈妈还有女仆一起玩捉人游戏。

“很好,”斯特罗恩最后说,“法伦说了什么需要我确认?”

马克斯韦尔·贾米森先生因为这个明显的圈套而再一次怒气上升。

“我恐怕不应该是这样的,斯特罗恩先生。”他带着不悦的口吻说,“我想最好是,你从头开始,,告诉我们都发生了什么事。”

“你所谓的开始指的是什么?”

“从说说周一下午你在哪里开始。”

“周一下午?我出去了,画画。”

“在哪里?”

“在巴尔姆。你需要证据吗?我可以给你看画布,当然从画布上看不出它是周一画的。但是,我想应该会有人看到我的车。我把它停在田野里,然后走到崖边。作画的对象是罗斯岛。如果完成的话,可以卖五十几尼。”

“你什么时候离开那里?”

“大约七点半。”

“到那时候光线还好吗?”

“天哪!”斯特罗恩说,“警察要展现他们的艺术天赋吗?不,当然不好,但是我随身带着晚饭出门——包括一份冷掉的鲜肉三明治、一些软面包片、黑面包、奶酪、西红柿,还有一瓶沃辛顿。为了给我的狂欢加点娱乐性,我还带了一本书——非常棒的书,关于这个镇里发生的一场谋杀案——克劳夫兹圆先生的《约翰·马基尔先生的最后旅程》。你应该看看。这本书里警察找来苏格兰场的同事帮忙,才解决他们的问题。”

马克斯韦尔先生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这份讥讽,他只是问道:

“然后你就返回门城了吗?”

“没有,我去了汤兰。”

“经过科尔库布里郡吗?”

“我不是坐飞机,当然要经过科尔库布里郡。”

“我的意思是,什么时间?”

“大约八点。”

“有人看到你吗?”

“毫无疑问。根据我的经验,一个人穿过科尔库布里郡或者其他地方,至少有半打人会看到。”

“你中途完全没有作过停留吗?”

“没有。”

“你去了汤兰,然后呢?”

“钓鱼。满载而归。一条鳟鱼,四分之三磅,又一条鳟鱼,七盎司,还有三条尚未长大的小鱼,我放了回去。”

“在那里遇到过任何人吗?”

“我不知道。看守人认识我,但那天他不在那里。不过我猜有某些闲人或者其他什么家伙会注意到我。”

“你是在什么时间离开汤兰的?”

“我想大约是十一点,鱼儿们似乎丧失热情了,我也是。”

“然后呢?”

“然后我像个好孩子那样回了家。大约午夜时分到达。”

“当然,这个你可以提供证人?”

“当然,我妻子和仆人。但是很自然,我让她们说什么她们就会说什么。”

“毫无疑问。”马克斯韦尔对这种挖苦无动于衷,“然后呢?”

“我又开着车出去了。”

“为什么?”

“寻找法伦。”

“为什么这么做?”

“我回家发现一张留言条。”

“那张字条还在吗?”

“不,我烧掉了。”

“上面写了什么?”

“他告诉我要去自杀。我想我应该去阻止他。”

“他说要去哪里吗?”

“没有,但是我想他应该会去克里镇的山上。我们有时会讨论到自杀的问题,而那些老矿山似乎对他有某种吸引力。”

“我明白了。你直接去了克里镇吗?”

“是的。”

“你确定吗,斯特罗恩先生?”

“是的,当然。”

马克斯韦尔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但是斯特罗恩防备的语调提醒他这是一个谎言。他灵机一动,决定冒险诈他一下。

“如果我告诉你有人在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之间在安沃斯旅馆和静石池塘中间的路上看到你的车,你大概会很惊讶吧?”

斯特罗恩很明显对此毫无准备。

“是的,”他说,“我很惊讶。”

“这很令人惊讶,”局长说,“但就像你说的,总有很多闲人。好吧,现在我提醒你这一点了,你应该想到你去了这个方向吧?”

“啊,是的,我刚刚忘了。我去——我想——”

“你去了坎贝尔的房子,斯特罗恩先生。事实上,有人在那里看到你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想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法伦。”

“为什么?”

“哦,啊——他非常不喜欢坎贝尔,而且,我想——或许他会去找坎贝尔要个解释什么的。”

“你这样想很奇怪,不是吗?”

“怎么会?毕竟,假装他们俩是好伙伴也没什么好处。那天晚上他们吵了一架——”

“是的,但是当时你并不知道,斯特罗恩先生,你告诉我你从巴尔姆径直去了汤兰,中途没有在科尔库布里郡作过停留,也没有与那里的人说过话。”

“对,这很正确。但是,当然,如果法伦说要杀人的话,我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我明白了。这仅仅是猜测而已。法伦的字条里没有说明他要去找坎贝尔,是吗?”

“完全没有。”

“斯特罗恩先生,如果你坚持隐瞒事实真相,将会给自己带来重大的麻烦。我们知道那张字条的内容。”

“哦!”斯特罗恩耸耸肩膀,“如果你们知道,为什么要问我?”

“我们问你只是要取得相互独立的证据确认,斯特罗恩先生。我必须告诉你,你这样的态度只会给法伦先生和我们带来麻烦。”

“好吧,如果法伦告诉了你——很好,那张字条上提到了坎贝尔,我去看看法伦是否在那里,如果不在,我可以警告坎贝尔。”

“警告他?你把法伦的威胁当真了,是吗?”

“啊,也没有太当真。但他们都是容易激动的人,我想如果他们在那种情绪下见面肯定会闹得非常不愉快,或许真的会打起来。”

“你传达你的警告了吗?”

“他家里没人。我敲了两三次门,屋子里完全是黑的,我就进去了。”

“门是开着的吗?”

“不,但是我知道从哪里找到钥匙。”

“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吗?”

“我怎么知道?我经常看到坎贝尔把门锁起来之后就把钥匙挂在排水管后面的一个特殊钉子上。”

“我明白了,所以你就进去了?”

“是的,一切都很干净整齐,就像坎贝尔不曾来过。屋子里没有晚饭餐盘之类的东西,坎贝尔也不在床上——我上楼看过了。我在桌上给他留了一张字条,然后走出来,把门重新锁上,再将钥匙放回原处。”

听到这条新闻,局长费了好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表现

得太震惊。最终他成功地以平常的语调问道:

“你在字条上写了什么?”

就在斯特罗恩犹豫的时候,他装作很有把握地加了一句:

“斯特罗恩先生,这次请你回忆得更准确一些。就像你看到的,我们总能核对这些信息。”

“是的,”斯特罗恩冷冷地说,“事实上,我非常想知道,为什么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张字条的事。”

“是吗?你是不是认为坎贝尔看到了它,然后把它毁了?”

“开始是这样的,”斯特罗恩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认为该死的星期一晚上完全不重要。如果坎贝尔在我之后回了家,就说明那时候他还活着。他吃了他的早饭,不是吗?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而且我想他看过了字条,然后丢了它。”

“但你现在不这么想了?”

“啊,如果你拿到了那张字条,很显然他就没有。如果你是在他的尸体上发现的,你肯定之前会提到的。”

局长耐心地说:“我没有说我们什么时候拿到那张字条的。”

因为某些原因,这句话似乎使斯特罗恩丧失了勇气。他依旧沉默不语。

“好吧,”局长说,“现在能告诉我字条的内容了吗?你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思考。”

“你的意思是,我在捏造事实吗?好吧,我不会捏造,但我确实不能每个字都完全记住。我想大意是这样的:‘亲爱的坎贝尔,——我非常担心。他现在情绪很激动,威胁要对你做出伤害。不管我对你的行为有多少抱怨——你很明白这一点——我想你最好有些防备。’类似于这样的话,然后我签了我名字的缩写。”

“你认为在写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的字条上,这样描述你的朋友值得吗——你现在还是坚持说你没有把法伦的威胁当真吗?”

“啊,你不知道。我考虑得更多的是法伦而不是坎贝尔,我不想让他惹麻烦——我不想他犯下伤害罪之类的事情。”

“这个我不大理解,斯特罗恩先生,法伦经常威胁说要伤害坎贝尔吗?”

“他偶尔会有这样鲁莽的想法。”

“他曾经攻击过他吗?”

“没——没有。只有过一次小争吵——”

“我记得好像听说过他们的争吵——大约六个月前,是吗?”

“似乎是的。但那说明不了什么。”

“无论如何,你认为这件事情已经足够重要,因此你必须给一个像坎贝尔这样轻率而脾气火暴的人留言。这已经不言而喻了,不是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开车去了克里镇,然后转上山路。我把车留在菲尔贝外面大路的尽头,沿路上山,边走边喊法伦的名字。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但是星光闪烁,而且我还拿着手电筒。我很熟悉那条路一其实并不是路,只不过是羊肠小道而已。快要接近旧矿山的时候我开始仔细搜索。当我发现某个东西在移动的时候我又开始大喊。后来我发现那确实是个人。他跑了起来,我紧追不合,最后终于追上了他。我说:‘天哪,法伦,是你吗?’他说:‘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然后我抓住了他。”

“是法伦吗?”

斯特罗恩看起来又一次犹豫了,但最后他还是回答:“是的,是法伦。”

“然后呢?”

“然后,我与他争吵了一会儿,试图劝说他回家。他坚决拒绝了,然后又开始跑。我用胳膊抱住他,但他使劲挣扎,混乱中,他一拳打在我脸上,把我打倒了。等我挣扎起来,他已经离开我跑远了,我能听到远处踩石子的声音。我拼命追赶。当然,夜很黑,但是天空很晴朗,因此你可以看到一团灰色的影子在移动。当他爬上地平线之后我不时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你知道那个地方——起起伏伏,有很多大坑和小丘。我累得气喘吁吁,一边还想着法伦,所以没有发现自己跑到了哪里。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我头朝下栽了过去——当时的感觉就像掉下了世界尽头。我一路嗲嘭地撞到木头之类的东西,最终咚的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总之,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深坑的底部。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的一线星光。我仔细摸索了一下四周,并试着站起来,但站起来后感到一阵剧痛,头晕眼花,然后再次失去了意识。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肯定是很长时间,因为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终于看清自己在哪里。”

“一个旧井筒,我想。”

“是的,上帝啊!就是那样的地方。我不知道是否有四十英尺深,但对我来说够深了。就像一根垂直陡峭的烟囱,只看见头顶一方明亮的天空,而且看起来距离我足有一英里。幸运的是,它很窄。我手脚伸开就可以攀住井壁四周,于是就痛苦地一点一点往上攀。这可真是个苦活,因为我的头还很晕,而且腿脚无力,所以前一两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我大声地一次一次呼喊,绝望地祈求有人能够听到我的声音,但是这个地方就像墓地一样死寂。幸运的是我没有摔断手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自己现在仍然在那下面。”

“不,”局长说,“我们周五或者周六会把你拉上来。”

“哈!——我想那时候我已经不需要忧虑这个了。好吧,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我感觉脑袋清醒些,也能很好地控制四肢了,于是开始慢慢地向上挪动。进展缓慢,因为井壁很滑,所以很难找到立足处或者可以用手抓的地方。有时候我不但不能上升,反而会下滑。幸好那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水平桁条,我可以抓住它们,然后稍作喘息。我希望农场的人会看到我的车,然后过来找我。但即使他们看到了,或许也会认为我正在某个地方钓鱼或者野餐,而不会多加关注。我一点一点往上爬,很高兴我又高又壮。最后,上帝啊!简直是解脱。我发现自己到达顶端,我伸出一只胳膊触摸到神圣的草地。最后一步简直是一场激烈的搏斗——我还以为自己永远出不来了,但是我做到了。接着我把腿也拖了上来,感觉它们都灌了铅。我欢呼着打了两个滚,躺下大口喘气。啊!”

斯特罗恩停下来,局长恭喜他死里逃生。

“然后,我在那里躺了一会儿——真是灿烂的一天。风声呼啸,但是阳光炙烈,我告诉你整个世界在我看来都非常美好。我像牛奶冻那样打着战,而且又饿又渴——上帝!”

“你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吗?”

“我不确定,因为手表停了。那是一个腕表,肯定是跌下去的时候撞坏了。我休息了一会儿——或许半个小时——伸了个懒腰,试着确定自己在哪里。那里散落着很多矿山,我无法分辨出具体的位置。然而,我发现了一条河,在那里喝了水,并把脑袋在水里泡了一会儿。这之后我才觉得好过一点,而且我发现法伦打在我的脸上的时候顺便给我留下一个很明显的黑眼圈。当然,我全身都很疼,从头到脚都是淤伤,我的后脑勺还有一个鸡蛋那么大的包,我想就是这个把我敲昏了。下一步就是找到我的车,我推算自己距离菲尔贝大约两英里,而且我认为顺着河流的方向应该是正确的,于是我开始顺流而下。天气十分炎热,我还丢了帽子,顺便问一句,你们找到它了吗?”

“是的,但我们不知道那是谁的。它肯定是在你和法伦的混战中被打下来了,开始我们以为是他的,但法伦夫人说不是,所以我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啊,那现在你们知道了。这个事实应该可以很好地证明我的故事,你不这么认为吗?”

局长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斯特罗恩声音中透露出的扬扬得意又让他疑窦重生。周四或者周五的任何时间将帽子扔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为这个非常戏剧化的故事作注脚,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不要管我想什么,斯特罗恩先生。”他说,“继续,接下来你做了什么?”

“啊,然后我就顺着河走,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见到了那条路和我的车。它就在原来的地方,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的是十二点十五分。”

“这一路上你没有看到任何人吗?”

“哦,看到了,我看到一个人。但是我——我躲起来了,直到那人走了过去。”

“为什么?”

斯特罗恩看起来十分不自在。

“因为——好吧,因为我确实还没有准备好回答任何问题。我不知道法伦发生了什么事。我意识到自己好像刚从战场上回来,如果法伦的尸体被人在某个矿井里发现,那么我就会显得非常奇怪。”

“但是无疑——”

“是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无疑’,如果我想到了,我应该告诉某人,然后展开搜索。但是,你不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法伦已经恢复理智,悄悄回家去了。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就四处嚷嚷,引起流言飞语,那是非常愚蠢的。在我看来,最好是随后悄悄返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车子启动。前天晚上我离开的时候开着车灯,希望回来的时候能很快找到路,所以电池用完了。我只能启动手柄摇开车子,这可是个力气活:克莱斯勒七O型汽车的引擎实在是巨大;但是,一刻钟之后我还是成功启动了车子。”

“你完全可以从农场那里获得帮助。”

斯特罗恩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想引人注意吗?事实上,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有人听到声音前来察看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没有。或许大家都在吃饭。车子里有一顶旧帽子和一件摩托车外套,我尽量将自己收拾整齐,开车回家——穿过科诺克斯的那条路。这条路穿过格伦另一边的斯凯尔·布恩,然后从安沃斯·奥尔德柯克出来。我大概一点半才到家。”

局长点点头。

“你彻夜未归,家人不着急吗?”

“没有,我忘了说,当我拿到法伦的字条,就打电话告诉妻子我被人叫走了,这事我不想对别人说。”

“我明白了,回家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打电话给科尔库布里郡的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问他们能不能好心地帮我给法伦夫妇送个口讯,询问法伦先生是否能给我打电话,约时间一起钓鱼。大约半小时后我接到了回电——那个时候我刚刚洗完澡,觉得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是法伦夫人的回电,她说休不在家,问我是否需要留口信?我告诉她不要跟任何人说任何事情,我吃过午饭会过去看她,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她有些紧张,我又问她昨天晚上休回来了没有——只回答有或者没有——她说没有。然后我又问坎贝尔有没有什么麻烦。她回答说有。所以我跟她说关于这两件事什么都不要说,我会尽快赶过去。”

“关于这些事情你告诉你妻子多少?”

“我只说法伦闹情绪,离开了家,而且告诉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彻夜未归,还搞得这么狼狈。当我把自己收拾得像样点之后,就吃了点午饭。我当时很需要吃点饭。”

“我想也是。那么后来,你又去科尔库布里郡了吗?”

“不,我没有。”

“为什么没有?”

局长顽固地追问“为什么”或者“为什么不”,让斯特罗恩感到十分愤怒也十分不安,他不舒服地在椅子里挪动了一下。

“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当然,我准备要去的。”斯特罗恩看起来一瞬间有些失神,想了想后才继续说道,“由于我女儿的关系,我们家一般是中午时分吃正餐。我们烤羊腱肉。那天直到两点才准备好,当然这比平时要晚,因为她们觉得应该等我回来一起吃。我喜欢羊肉,而且我也不想在女佣面前表现出异样。所以我们一起吃饭,而且一直吃到将近三点。三点过一刻的时候我准备出发,开门出去取车,这时我看到汤姆·克拉克从高尔夫球场的方向过来。就在我家大门的对面他遇到了门城警察,因为篱笆的关系,他们没有看到我。”

局长没有发表评论。斯特罗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继续说道:

“治安官说:‘市议长在高尔夫球场吗?’克拉克回答:‘是的。’治安官接着说:‘我们正要找他,有人发现坎贝尔死在牛顿一斯图尔特。’说完,他们就沿路走远了,我也没再听到他们说什么。我回了屋,想要好好思考一下。”

“你是怎么想的?”

“我拿不定主意应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这对我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我不认为现在去法伦那里是个好主意,这可能会引起闲话。总之,我需要时间思考。”

“这是你第一次听到有关坎贝尔的事情吗?”

“当然是的,这个新闻刚刚传出。”

“你当时很吃惊吗?”

“自然。”

“但是你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冲出去询问细节。”

“没

有。”

“为什么?”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没有,就这样。”

“我明白了。当彼得·温西勋爵稍晚过来的时候,你还没有去科尔库布里郡吗?”

“没有。”

“他将坎贝尔死亡的消息告诉了你妻子。她之前听说过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详细情况,而且我想最好不要提起。”

“你告诉温西勋爵你所知道的事情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我想我的妻子会觉得很奇怪,这些我都没有告诉她。”

“你说明自己的黑眼圈了吗?”

“是的,我给了一个一呃——捏造的解释。”

“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与温西有什么关系。”

“你的妻子怎么理解你的解释?”

“我不认为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当时有法伦杀了人的想法吗?”

“当时还没有任何有关谋杀的问题。”

“确实,斯特罗恩先生,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你的行为会如此奇怪。你那天晚上去见法伦夫人了吗?”

“是的。”

“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告诉她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全部吗?你有没有告诉她——例如——有人可能会控告法伦谋杀,她对警察说话的时候必须谨慎?”

斯特罗恩眯起眼睛。

“这难道不是一个你不应该问,而且我也不应该回答的问题吗?”

“随你的便,斯特罗恩先生。”局长站起身,“看起来你熟知法律。你知道,谋杀罪的从犯可能得到与主犯同样的惩罚。”

“我当然知道,马克斯韦尔先生。我还知道你没有权力公开或者暗中对正在接受讯问的证人进行威胁。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没有了,谢谢。”警察局局长礼貌地回答。

斯特罗恩竟然做了这么多事——当局长驱车回科尔库布里郡的时候,依然在思索着他的话。如果他在坎贝尔桌子上留下字条的故事是真的——局长也倾向于认为这是事实——那么斯特罗恩粉碎了警察们已经建立起来的精密理论。它意味着:要么坎贝尔在斯特罗恩来过之后还活着——那么在门城到科尔库布里郡的路上就没有发生谋杀,要么有另外一个人——迄今为止还不知道的人——在午夜之后去过小木屋,那么这个人无疑就是凶手。

当然,也可能根本没有什么留言,是斯特罗恩发现坎贝尔在家,然后杀了他。这与弗格森的证词吻合。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捏造出这么一张字条来昵?除非是为了将嫌疑转嫁给法伦。这很荒谬,因为斯特罗恩行为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他要么想包庇法伦,要么与他是同谋。

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会是谁呢?迄今为止,弗格森的说法被充分证明了。第一辆到来的车带着尸体,第二个到来的人是斯特罗恩——如果还有第三个人来,多么不幸弗格森没有听到!弗格森——

弗格森。是的,那么,弗格森呢?

在所有人当中,只有他进入坎贝尔的房子不会引入注意。他只要走出来,用那把方便钥匙打开门——他肯定不止上百次看到坎贝尔把它藏在那里。

但是,这很荒唐。不仅因为弗格森有不在场证明——局长不认为他的证明有不适当的地方——这个理论还留下一个巨大的问题有待回答。当斯特罗恩进来的时候,坎贝尔在哪里?如果斯特罗恩在那里看到了他,为什么他还要说那些话?

假设斯特罗恩发现坎贝尔躺在地上并且已经死亡——早些时候被弗格森杀死了。然后呢?是斯特罗恩与弗格森联手了吗?

这才是真实答案。他们所有的困难都是由于他们假设参与谋杀的只有一个画家。弗格森可能是凶手,他通过去格拉斯哥建立不在场证明,而斯特罗恩留下来伪装事故现场,并画画。

所有关于和法伦打架,在矿山中跌倒的故事都是站不住脚的。斯特罗恩一直在牛顿一斯图尔特。他从克里镇和安沃斯·柯克之间的辅路回家的陈述有可能会被证实,这个时间与他带着尸体来到米诺奇,在那里画画并逃跑的时间很吻合。

只是——为什么要把法伦牵扯进来?是因为如果不把他最好的朋友牵扯进来他就不能捏造出更好的彻夜不归的借口吗?何况,这个人本身也受到怀疑。这说明斯特罗恩是多么恶劣和冷血。

但是,他也是个聪明的家伙。一个人在你问问题之前就能猜出你的意图,一个敏锐、精明、谨慎的恶魔。一个事先就可以谋划出这样一个计划的男人。

他聪明地想出把帽子拿到菲尔贝,将它扔到某个矿坑井筒边上的把戏,但是他的得意之色也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局长对此感到很满足,他径直去找温西,告诉他自己的发现,但是温西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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