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验尸间,金便眨了好几下眼来适应室内的光线环境:琳琅满目的不锈钢器具仿佛一堆同时打亮的闪光灯。

“这地方让我起鸡皮疙瘩。”

她转身面向布赖恩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女生了?”

“一直都是啊,老爹。”

病理房最近翻新了一遍,现在里面有四个隔间,隔间的位置让病理房看着像一个小型医院病房。

每个隔间都带有各自的水槽、桌子、壁柜以及一盘工具。许多器具看起来并不怎么可怕,和常规手术中的剪刀及手术刀没什么不同,但其他器具,像颅骨钻、骨锯和肋骨剪,简直就像是从韦斯·克雷文的想象中挖出来的东西。

和医院里的主要病房不同,并不是每个隔间都会挂上帘子。这里的主顾们根本不在乎假惺惺的体面。

从现场移走的骨架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不知怎的,看起来要比埋在地里时更显得悲凉。现在,这些骨头被置于无菌环境,供人仔细观察、分析和研究,似乎只是换了种方式受辱罢了。

摆骨头的桌子很长,桌子边缘有一圈凹槽,像一个特大号的火鸡餐盘。金几乎忍不住要拿东西把骨头盖住。

天花板上吊下的灯垂至肩膀高度,金想起了牙医手术时用的照明灯。

贝特医生测量了一下右侧股骨,接着把测量数据记录在笔记板上。

“看起来某人很忙嘛。”

“常言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如果你是个昆虫学家的话,这句话听起来就怪了。”

金捂住胸口。“医生,你刚刚是在逗乐吧?快承认,是不是?”

医生的白大褂敞着,露出他穿着的褪色牛仔裤和一件蓝绿条纹橄榄球衬衫。

“探长,你对每个人都是这么挖苦的吗?”

她想了两秒钟。“一直都尽力而为。”

他转身面向她。“你到底是怎么坐到这个位子的,这么粗鲁、傲慢又惹人厌……”

“嘿,别那么紧张,医生。我也有缺点的。告诉他,布赖恩特。”

“她的确是……”

“行了,能跟我们说说今早你从受害人身上研究出来的信息吗?”金打断了布赖恩特的话头。

医生灰心丧气地摇了摇头,转过身,说:“嗯,首先,相比死状,受害人的尸骨通常能透露出更多受害人生前的信息。我们可以估测出他们的年龄、得过的病、身上的旧伤、身高、体格以及身体是否畸形。

“死亡年龄是影响尸骨降解的内在因素。死亡年龄越小,其降解速率就越快。因为对孩童来说,他们的身体更小,矿物含量也更低。

“而肥胖的人尸体降解速度会更快,因为尸体有更多可供微生物和蛆侵蚀的肉。”

“真有意思,那你能说一些真正能帮到我们的信息吗?”

医生仰头大笑。“我会跟你说一件事,探长,你真是执着。”

金一言不发地等着医生说下一句话,他则戴上一副朴素的黑框眼镜。

“我们在尸体的左足发现了跖骨骨折的痕迹。这种骨折情况在足球场上更常见,但这个并不是旧伤,因为骨头没有愈合的迹象。”

“有没有可能是踢到什么东西了?”布赖恩特问道。

“有可能,但一般人会用右脚踢东西,除非他们经过专门训练,能两脚并用。”

医生沿桌子走了几步,走到头部一旁。

“我已经给你看过颈椎开裂的部分,所以我们知道受害人是在犯罪的某个阶段遭人砍头的。这是一种凶残的攻击方式,而且致命的那一击并不是第一下。”

他拿出一个放大镜。“看过C1和C2两块骨头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金俯身靠在他一旁。C1骨位上有一块明显的隆起。

“你看到了吗?”

金点了点头,闻到了他呼吸中的薄荷香气。

“给,拿着。”说着,医生把放大镜递给她。

他轻轻地把尸体翻了个身,让颈椎骨转到侧面。“现在看看C2。”

他用双手把尸体固定住,她则把放大镜往下移了一些,聚焦在颈椎骨非常靠近头骨的那个位置。她又看到了一块明显的隆起。

金感到一阵恶心在胃里积聚,向后退了几步。“但你昨天给我看的创口位置并不是在颈骨的侧面。”

医生点了点头,他们对视几秒,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不明白。”布赖恩特说着,俯身看了个仔细。

“她那时还活着,”她喃喃道,“他们要砍断她头的时候,她还在地上挣扎。”

“恶心的浑蛋。”布赖恩特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那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挟制受害人而故意弄伤了她的脚,因此在尸体的脚部留下骨折痕迹呢?”

这样一来就解释了为什么受害人只在地上挣扎却没能逃跑。

“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

“你竟然会同意我的看法,医生。”

“在没有任何软组织可供分析的情况下,我不能保证我的推论是对的,探长,但我能明确地告诉你,目前我只发现了这个可能的死因。”

“她在地下埋了多久?”

“最少五年,最多可能有十二年。”

金翻了个白眼。

“听着,如果我有一个准确的年月数字的话,我肯定会告诉你,但影响降解的因素太多了:热量、土壤含量、年龄、疾病感染。和你一样,我也很希望能拿到每一位受害人的照片、完整病史、护照和最近的物业账单,但很不幸,我们有的信息就这么多。”

面对医生的情绪爆发,金神色自若。“那我们到底有什么信息,医生?”

“根据我的专业知识估计,这是一具孩子的尸体,年龄绝对不超过十五岁。”

“‘专业知识估计’?这是‘猜测’在科学家嘴里的说法吗?”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可以在法庭上为这个结论做证。我猜这是一具女性尸体。”

金迷惑不解。“可昨天你才说……”

“这个猜测没有科学依据。”

“是因为珠子吗?”

他又摇了摇头。“塞丽丝昨晚把这个给了我。”

医生拿起一个装着一小块布料的塑料袋。她凑近去看。布料上有一个图案。

“这是袜子上的一块布料。羊毛的腐烂速度比其他织物材料慢得多。”

“但我还是不……”

“在显微镜下,我能看出那是一个残缺的粉色蝴蝶图案。”

“这还差不多。”说着,金转身走出验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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