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远很晚才回来。

苏小伞给他开了门,闻到了一股酒气。

苏小伞说:“你身体那么虚弱,还跑出去喝酒,不要命了!”

陈怀远笑了笑说:“没喝多少,只是解解闷,况且,我这条烂命,就是喝死了,也不要紧。谢谢你的关心,小伞!”

苏小伞说:“关心你有什么用,你是个不需要别人关心的人,你说这一整天,也不好好在家休息,你真要死在外面了,连个收尸的人都不会有!反正,我是不会去替你收尸的。”

陈怀远说:“嘿嘿,死就死了,还管谁来收尸!”

苏小伞说:“做人要有责任感,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你别忘了,你爸的坟还没有修呢!”

陈怀远无语,脸色特别难看。

苏小伞说:“告诉你一件事情,向含兰的案子破了,她是被人毒死的!我还怀疑过你,以为是你杀了向含兰。”

陈怀远笑了笑:“我杀她干什么,你怀疑一点根据也没有的。她的案子破不破,和我也没有多大关系,其实和你也没有多大关系。现在人与人的关系都十分可疑,看上去挺好的朋友都可以随便反目成仇,或者在背后捅你一刀。”

苏小伞说:“那天晚上,你用匕首划我画像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杀人犯!现在不那么认为了,其实,你是个连自己也杀不死的人!”

陈怀远叹了口气:“是的,杀人和自杀都要有资本,也需要有过人的本事,我呢,什么也没有!”

苏小伞说:“好了,不和你磨牙了,明天上午还要去参加向含兰的追悼会。你洗洗睡吧!”

陈怀远说:“现在什么人死了都可以开追悼会,真没意思!你去睡吧。我睡不睡其实都一样,睡也醒着,醒着时也在沉睡,我是一个孤独的怪物。”

苏小伞说:“你不是怪物,你是个傻比!”

陈怀远咬了咬牙,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阴天,风呜咽。这种天气让人心情沉重,很适合开追悼会什么的。苏小伞走出小区的大门,望了望阴霾的天空,心里十分悲凉。她扭头看到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怎么他又出现了,而且是在白天。黑夜人拄着一根拐杖,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她。苏小伞赶紧走到马路边,准备打车,不敢回头去看那个黑衣人。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苏小伞正准备上车,突然身后有人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苏小伞回头一看,是陈怀远。

她说:“你去干什么?”

陈怀远说:“突然就想去了。”

苏小伞叹了口气:“随便你吧,我也左右不了你,你想去就去。”

向含兰的追悼会在殡仪馆的一个小灵堂里举行,来的人不多,无外乎是她生前的好友和同事,那些和她在酒吧或者歌厅里混的老板们,一个也没来。

苏小伞和陈怀远走进了灵堂。

向含兰的遗体安放在鲜花丛中。

她化过妆,头发梳得整洁,上面还插着白色的花朵,红扑扑的,看上去像个沉睡的新娘。

她身穿着那件生前最喜欢白色绣花旗袍。

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皮鞋。

苏小伞泪眼迷蒙,真希望向含兰只是躺在那里小睡,而不是永远离开了尘世。她把一束百合放在了向含兰的头边,哽咽地说:“含兰,你一路走好,来生我们还做好朋友。”

陈怀远脸色铁青,朝向含兰的尸体鞠了一个躬,轻轻地说:“生和死其实永远都是面对面的。”

向含兰的父母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们。

他们都一头白发,满脸哀伤。

苏小伞走到向含兰父母面前,拉住她母亲的手说:“二老节哀顺变!”她想好了许多安慰他们的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她连自己都无法安慰。向含兰的父母亲都是小学老师,在那个偏远的南方小城里呆了一生,桃李满天下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上海给自己宝贝的独生女儿开追悼会。

苏小伞站在了向母的身边,挽着她的手臂。

陈怀远则走到了另一边,和那些人站在一起。

苏小伞心里一惊:他怎么会来!

鬼谷子走进了灵堂。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戴着一副墨镜,头发梳得油光闪亮,和在地铁上非礼苏小伞时的猥琐模样判若两人。他手上拿着一朵玫瑰花,走到向含兰的尸体前,弯下腰,嘴唇翕动着,仿佛在和向含兰说着悄悄话。然后,把那朵红色的玫瑰花放在了向含兰的胸前。

他走到向含兰父母亲的跟前,分别和他们握手,说:“节哀顺变。”

他瞥了一眼苏小伞。

苏小伞恶心极了,看不清他的眼神,却发现了他嘴角那不易觉察的一丝笑意,那是不怀好意的笑意。

钟飞扬也来了,他走过来后,向含兰父亲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说:“钟警官,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小女昭雪沉冤!”钟飞扬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节哀顺变!”苏小伞朝他点了点头,说:“谢谢你,钟警官!”钟飞扬脸色凝重,也朝她点了点头,轻声说:“不用谢!”

追悼会开始了,由向含兰的父亲致悼词。

老泪纵横的他,哽咽地说:“爱女含兰,从小聪慧美丽,三岁就能背诵百首唐诗,六岁就能用英语和人会话……从小学到中学毕业,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大学四年,因为品学兼优,年年都能评上奖学金……参加工作以后,兢兢业业,与人为善,深得公司领导及同事的赞许……爱女含兰,是我们的骄傲,可是天妒英才,歹人恶毒,夺去了她鲜花般的生命……白发人送黑发人,泣泪滂沱,日月无光,哀思绵绵无绝期……女儿啊,只愿你一路走好,在天国等着我们,我们会有相聚的那一天……”

向父在念悼词的过程中,几次因为伤心过度,而无法继续,那一篇千把字的悼词念了一个多小时才念完。

灵堂里一片唏嘘。

苏小伞哭得像个泪人。

她可以触摸到每个人的悲伤,因为此时,悲伤是那么的真实!

苏小伞在悲伤的同时,也这样想:无论如何,向含兰是幸福的,有如此慈爱的父母,有多么多人为她送行,如果自己以后死了,有谁会为她致一份情真意切的悼词,有谁会为自己送行?

……

追悼会开完后,大部分人都走了。

苏小伞和陈怀远还有钟飞扬留了下来。

苏小伞是想再送好友向含兰一程,也想多陪向含兰的父母一会。陈怀远也许是因为无聊,所以才留下来的。钟飞扬是要等向含兰的尸体火化后,送向含兰父母亲去火车站,事情办完了,他们一天也不想留在上海,希望早点把向含兰的骨灰带回那个生她养她的南方小城安葬。

尸体火化前,向含兰父母亲提出来,要亲眼看女儿的尸体火化。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答应了他们。

苏小伞也和他们一起进去。

陈怀远像个跟屁虫一样,也跟了进去。

钟飞扬没有进去,说他忍受不了那场面。

向含兰的父母亲亲手把女儿的尸体推进了焚尸炉,他们把向含兰赤条条的带到世上,又赤条条地把她送走。

那个脸色死灰,面无表情的殡葬工人按下了按钮,焚尸炉的炉门自动关上了,向含兰的尸体很快就化为了灰烬。

向母号啕大哭,边哭边喊:“含兰,你别走哇,别扔下我们不管哪——”

向父抱着妻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部的肌肉不停抽搐,那痛不欲生的表情让人心碎。

苏小伞张着嘴,想喊也喊不出来,眼泪扑簌簌地滚落。这一刻,她才觉得向含兰真正离开了自己,永远也看不到她如花的容颜了!

陈怀远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烈火把向含兰的尸体吞没。

他轻轻地说:“火中的魂,烈焰中狂舞,姿态妖娆,欢乐颂歌……”

……

向父抱着骨灰盒,走出了殡仪馆的大门,苏小伞搀扶着向母,跟在后面,陈怀远则跟在她们后面。钟飞扬早就把车开到门口等候了,看他们出来,小跑过去,搀扶向父。

走到警车跟前,向父回头对苏小伞说:“小伞,谢谢你们了,含兰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是她的福分。”向母拉着她的手说:“小伞,以后有时间,就到我们那里住上一阵子,我们会像对待含兰那样对待你的,你也是我们的女儿。含兰每次回家都会说起你,说你是她最好的姐妹,还说起你的身世,我们都喜欢你,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苏小伞说:“妈妈,你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你们要多保重,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向母说:“我们不会有什么困难,你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陈怀远站在后面,冷冷地看着他们。

钟飞扬说:“伯父伯母,时间不早了,你们就此别过吧。”

他瞥了一眼陈怀远,那一眼意味深长。

苏小伞扶着向母先上了车。

向父上车时,不小心脚一踩空,身体剧烈地颤抖,手一松,骨灰盒掉在了地上。所有在场的人都呆了,面面相觑。骨灰盒莫名其妙地开了,向含兰的骨灰洒在了地上。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来,将粉白的骨灰扬起来,卷到了空中。那些粉白的骨灰突然变金黄色,金黄色的骨灰渐渐聚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图案,那个金黄色的图案照亮了阴霾的天空,那么的醒目。苏小伞惊讶地发现,金黄色的图案竟然是向含兰的脸。她仿佛听见向含兰在细细地低语:“我不要离开上海,不要回那个寂寞的小城,我是多么地热爱上海哪——”

钟飞扬开着车,带着向含兰的父母离开了殡仪馆。苏小伞目送着警车远去,消失在滚滚的车流之中,心也被带走了。苏小伞失魂落魄的样子,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的手撑在路边的法国梧桐树上,要瘫倒的样子。

陈怀远见状,走近前扶她。

苏小伞说:“你一边去,不要碰我。”

陈怀远乖乖地站在一旁,落寞的样子。

就在这时,鬼谷子出现了,原来他没走,刚才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他就是这个城市里飘忽不定的鬼魂,随时都会消失,随时都有可能站立在你面前。他还是戴着墨镜,阴阳怪气地说:“小伞,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一样,我告诉过你,我很爱向含兰,就像爱你一样。可是,我不希望你像她那样过早地离开人间。其实,活着多好呀,还可以爱,还可以吃饭,还可以观赏精彩的人间万象……你不要过于难过了,往好的地方想吧,只要活着就是幸运的!我安慰你,也是在安慰自己,我和你一样悲伤……”

鬼谷子离她很近,苏小伞闻到了他的口臭。

一阵恶心,苏小伞呕了一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如果他的话是从钟飞扬或者陈怀远口中说出来的,她还不会如此厌恶!苏小伞愤怒地说:“你给我滚,不要脸的狗东西——”鬼谷子笑笑:“小伞,不要如此生气,身体要紧!我对你一点恶意也没有,我想,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的!”

苏小伞扭过头,对沉默的陈怀远说:“你他妈的要是个男人,就把这个狗东西杀了!”

陈怀远愣了一下,然后像匹饿狼般朝鬼谷子扑过去。

鬼谷子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墨镜也被打落在地。没等陈怀远的第二拳落下来,他就撒腿跑了。他边跑边回头说:“苏小伞,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

陈怀远要追,苏小伞说:“算了,就是追上他,你也不可能把他杀了!其实,这样的疯子,也不值得你去和他换命,虽然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的命比他值钱多了,最起码你还知道给你父亲修一座新坟!”

陈怀远的牙咬得嘎嘎作响。

他一脚踩住鬼谷子遗落在地上的墨镜,使劲地把它碾碎。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苏小伞和陈怀远都默默无语,各自怀揣着心事。

苏小伞突然对这个城市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要承受那么多痛苦悲伤。她想起了节光,想起了香格里拉,想起了圣洁的神山……她拿出了手机,给节光发了一条短信:“我特别难过,心如刀割,觉得人生毫无意义!甚至觉得你说的那些,也是虚假的,不存在的。那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诱惑。”

不一会,节光回了一条消息:“小伞,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愿意,让我分担你的痛苦和悲伤。我曾经也有过你此时的想法,后来到了香格里拉,一切都改变了。也许我无法说服你要相信什么,但是有一种东西是存在的,那就是爱,爱能够拯救灵魂。你身上最缺少的东西,就是爱。多年来,我默默地爱你,你也给了我力量,就像这里天空中美丽圣

洁的云朵。我每画一幅云朵的油画,心里感觉都在画你。爱不一定要回报,只要付出,心灵就会得到慰藉。”

“节光,我相信你心中的爱,对我也好,对大自然也好。我也相信你的心地纯洁得像高原的雪地。可是我无力自拔,随时都感觉到要窒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圣地,你找到了,我却不知道它在哪里,我找不到,也看不到未来,心如死灰。”

“小伞,你的压力太大了,最重要的是,你放不开一些世俗的东西。你被那个物欲横流的城市挤压着,每个毛孔都沾满了城市的污垢。可是,这次去上海,我看见了你的灵魂,你灵魂中还有一块净土,的确,你自己发现不了。你说得没错,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圣地,不要到任何地方寻找,它就存在于你的灵魂之中,一旦你意识到了,你就会变得纯粹,百毒不侵。在喧嚣的尘世,人们把最不重要的东西看得比命还重,比如功名利禄;而把最重要的看成是一文不值的东西,比如信仰和爱,总是玩世不恭地认为信仰和爱是不存在的幻象!甚至是可笑的东西!你现在也许还不明白,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节光,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还是无法领悟你话中的深意。现在,我还是沉浸在痛苦和绝望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灰暗,支离破碎!”

“我感觉到了你的疼痛,我的胸口也开始疼痛。我想我正在分担你的痛苦和悲伤,你要相信!只有相信,你的痛苦才能转化到我的身上,冥冥中总有神奇的力量在支配我们的肉体和灵魂。相信吧,让我来替你承担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

陈怀远问:“你在给谁发消息?”

苏小伞没有理他。

陈怀远又问:“你们在说些什么?”

苏小伞淡淡地说:“你不会明白的东西,一辈子也不可能明白的东西。”

说完这话,她感觉到心灵晴朗了许多。

因为她信!

深夜,窗外风声鹤唳。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顾新是不是也如此?他就躺在我隔壁房间的床上吗?或者还在那阴气逼人的画室里画恐怖的油画?晚饭的时候,我提起了俞滔。有那么几秒钟,他神情恍惚,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孩子,俞滔会回来的,他那么爱你,不会忍心离开你的。我想呀,等他回来,我就张罗给你们办喜事,这幢楼给你们结婚用,如果你们嫌我住在这里不方便,我可以搬出去住,只要你们幸福,爸爸什么事情都可以去做。”我也希望俞滔能够回来,也希望等他回来后就嫁给他,不管他家人反不反对,如果真的那样,我是不会让顾新搬出去住的。有个爱自己的父亲和一个爱自己的丈夫,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现实却是如此残酷,俞滔是死是活,还是一个谜。想起画室里的那幅油画,心惊肉跳,要是俞滔真的如画中那样被杀死了,我会怎么样?

我一定会彻底崩溃!

甚至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去阴间追随他。

黑暗中,我听到有人在哭泣。

像是王海荣的魂魄在哭泣,以前,我经常感觉到他凄凉的哭泣。自从和俞滔相爱后,我觉得他们已经合二为一了,俞滔就是王海荣,王海荣就是俞滔,他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我为王海荣找到了最理想的灵魂的居所,那就是俞滔的肉身。此时,我一点也不害怕,相反,有种力量在体内升腾而起。

我轻声说:“你不要哭,你告诉我,你们在哪里?让我找到你们,用我的柔情,安抚你们的灵魂。用我诚挚的爱,浇灌你们珍贵的生命!相信我,我离不开你们,为了你们,我可以放弃一切,连同我的命!快告诉我,你们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你们!”

哭泣声消失了。

随即,我听到一声悲凉的叹息。

我又轻声说:“你不要叹气,这样没有用,哭也没有用,叹气也没有用。只有让我找到你们,才是最好的结果。如果真的是你的魂魄在这个房间里飘动,那就请告诉我,你们在哪里,或者带我去,找到俞滔的肉身,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要找到。否则,我这一生都不会安宁,没有快乐幸福可言。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赶快告诉我吧,我知道你清楚俞滔的去向,你们是在一起的。”

幽冥中,王海荣的魂魄在说:“阿红,你跟我来!”

我相信自己不是在梦中,而是那么的清醒。

我从床上爬起来。

似乎有人牵着我冰凉的手,走出了房间。整个楼里,一片漆黑,我不用开灯也可以辨别方向,因为有人拉着我的手,带我穿过黑暗,去寻求真相。路过顾新卧室门口时,我停住了脚步,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那是我父亲顾新在说话:“姗,你可以安息了,我们的女儿终于和我在一起了;姗,我会好好待她的,会好好保护她的;你知道吗,她是那么的好,是落入凡间的精灵,是我的命!她和你一样美丽,一样冰清玉洁,我要把万般宠爱都给她,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莫名其妙地发麻,顾新说的话一下子变得那么不真实。不一会,我听到了顾新的呼噜声,刚才他说的是梦话吧。

我继续被牵引着走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来到画室的门前,我停住了脚步。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那扇门是如何开启的,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我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突然,画室里出现了一团迷蒙的绿光,像是梦境。

我真实地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那团绿光中出现了两个男人。他们面对面,像是在激烈地争吵。面对着我的竟然是俞滔,背对着我的人的背影模糊不堪,分辨不清他究竟是谁。他们吵着吵着,那模糊的人朝俞滔疯狂地扑过去。我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俞滔心脏的部位插进去了一把尖刀,插得很深,只露出刀把,那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做到这样。俞滔满脸的疑惑,双手捂住了心口,微微低下头,看着鲜血从手指缝中漫出来。血汩汩流淌,俞滔的嘴中也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缓缓地瘫倒在地,俯卧在血泊之中。绿光渐渐消失。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醒来后一切都是假的。地上的血渐渐明亮起来,血流就像是溶浆,流出了画室,从我双腿之间淌过,一直朝楼下流去。

鲜亮的血流引导我走下了三层楼的楼梯,来到底楼,一直朝门外走去。血流淌到小花园的香樟树下,渗入草丛之中。那条流淌过的血流,黯淡下来,被黑暗抹得干干净净。

街上路灯昏红的光照进来,小花园里的一切都可以看见。

我从墙角操起一把铁锹,在血水渗进去的草地上没命地挖了起来。那泥土是松软的,挖起来并没有费很大的气力。不一会,我就刨出了一个坑。我把铁锹再次插进土里时,感觉到了障碍,铁锹好像插在人的肉体上。我闻到了一股气味,那是我心爱的人身体的气味!我扔掉了铁锹,扑在坑里,拼命地用双手刨开了那层泥土,一具尸体赫然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尸体的上面还插着那把利刃!我抱起了死人的头,抹去他脸上的泥污。

借着路灯昏红的光亮,我看清楚了死者僵硬冰冷的脸,这就是俞滔的脸。我身上血管里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我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没有任何的知觉。

此时,楼门外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呆立在那里,愣愣地凝视着我们。

这个世界静止了。

没有风。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

没有语言。

没有任何声音。

连路灯的灯光也凝固了。

世界变成了一块巨大无比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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