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

多日来的淫雨,使这很难见到阳光的角落愈发阴晦。那个男人就站在巷子尽头的路中间,灰色的光线涂在他的宽肩和耳廓上。大胡子取掉了,这使白可夫免去了辨认的麻烦。

时间在这里蓦然间浓缩成眨眼般的一瞬,洪峰排天而去,水花落处,那个略带几分稚气的小伙子永远地走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饱经沧桑的大汉。

四年,在有些人看来很短,在另一些人身上却如同一生。

他料到会有这一天的,甚至设想过各种各样的见面情景。但是,直到此刻他才体会到,想象毕竟是想象,真正的见面和单纯的想象完全是两码事。

它带给人的感受是极其不同的。

它不带任何戏剧性,因为它太真实了。至少白可夫没想到见面地点竟安排在与保险公司仪一步之遥的这条平平常常的小巷里。当江宁告诉他“有人找”时,他第一个想到的竟不是李邑,面是晏子昭。

这丫头又打算耍什么鬼肠子?他想的是这个。自打收拾了那老浑蛋后,他和晏子昭基本没说过什么话。只有一次利用上厕所的机会,他问晏某见没见尚主任。对方说近日风声太紧,不便随意走动,并告诉他,有人送去个骨灰盒。

“我说你这几天怎么瘦得跟个鬼似的!”白可夫竞有些幸灾乐祸,“抓紧时间!一定要和姓尚的打个招呼。”

“我知道,我知道!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晏子昭好像在闹肚子。

“先给他打个电话,讲清利害!他就算不为咱们,也不会不为他自己想想!几十万的股票为的就是现在!”

“行行,你走吧。我解手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跟前站着。”

白可夫离去时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等你进了监狱,哼!每次拉屎都有人站岗。”

两天就这么过去了,长得如同两年。

他知道,眼下的最后一步棋就是尚主任了,晏子昭有顾虑是可以理解的,但时间不等人,今天李邑给姓晏的送个骨灰盒去,明天呢?难道不会给自己送去个什么吗?保不准把晏子昭的人头送到家里去。

他觉得这两天脑袋都快炸了,晚上做梦一个比一个可怕!白天也一阵一阵地心悸出汗。后脊梁上老像有蚂蚁在爬,估计不死也要得个怪病什么的。

有些奇怪的是,他偏偏没想到李邑会约他出来见面。复仇毕竟和谈生意不一样。

“喂!老白。”李邑先开口了。是那种叫人摸不清深浅的语气,“四年不见,你看我是不是胖了?哎,眼睛往这儿看……”

一只手按在了肩膀上。

白可夫触电似地痉挛了一下,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啊啊,是胖了。”

“你可瘦多了,而且看上去老了十多岁。”李邑摸出支烟点上,“是不是过得不太那个?”

“还行还行。”白可夫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他也很想抽支烟,但是不敢。

和想象的太不一样了,叫谁说这也不像一对仇人。唯其如此,才更可怕!

“你女儿该上中学了吧?”

“明年明年。”

“我印象里她才这么高。”李邑在腰间比了比,“时间过得真快,是吧?”

“是是!可是李邑……”白可夫无法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这比一刀捅死他难受多了,“可是李邑,我是说……你怎么样?”

“我,我怎么了?”李邑抬手让对方看看自己,“我这不是很好么?”

“不!李邑,我是说……你不是叫洪水淹死了么?”

“天哪!这是谁编出来的民间故事?谁说我叫洪水淹死了?简直是无稽之谈!”

白可夫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往下说。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子。

“老白,还有人说我什么?”

“还有人说……说你携走了一笔巨款。”

李邑突然无声地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真的?说这话的人可太聪明了!”

“是的是的,我至今不信。”白可夫下意识地说,连他自己都明白,这种话跟放屁似的。

“那你就错了,白老兄!巨款确实叫我带走了!两百多万,码起来一大堆!”李邑作了个夸张动作。

白可夫快要站不稳了,左胸上方隐隐在痛,那是心脏的位置。这一刻,他几乎找不到任何能说的话,因为李邑正在巧妙地……巧妙地装疯卖傻!

要命的是,他非但不傻,而且比所有的人都明白。明白人说糊涂话,能把另一个人也搞得全盘抓瞎。

“李邑,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不开玩笑,不开玩笑。我真的把钱带走了!要不然我怎么不敢回来呢?”李邑把烟头在墙上按灭,然后攀住白可夫悚悚发抖的肩膀,“说老实话,老白!你可能以为我有了钱就该享福了吧?屁!说了你肯定不信,我这几年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整天在刀尖儿上跳舞。我东躲西藏,白天不敢出来!一有十风吹草动就像打摆子似地浑身发抖,老觉得后腰上戳着把手枪。唉,那种滋味儿是你这种清白之人体会不到的。你肯定不会做恶梦,我呢,天天做!你肯定用不着防备谁,我呢,必须时刻防备!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快疯了!真的老白,恍恍忽忽、心烦意乱、胡思乱想,站在阳台上老想往下跳。其实跳了也就跳了,我不像你,拖家带口的,我有什么负担?可是怪了!我居然到现在还活着!连我自己都想不通。哟,老白,你怎么啦?”

白可夫站不住了,要不是李邑托了他一把,现在一定躺在地上了。仿佛窒息似的感觉抽走了他所剩不多的那点力气,嘴大张着,费好大劲儿才喘得上一口气。至于脸色如何,不得而知。

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耸着肩膀过来了,在他们面前捏了捏车闸:“嘿,怎么啦?”

白可夫强撑着把身子站直,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没事没事,颈性眩晕,老毛病了。”

年轻人看了李邑一眼,蹬上车走了。

李邑目送那人走出巷口,突然凑近白可夫耳边,压低声音说:“老白,我不能呆得太久,刚才那个骑车的八成是警察。”

白可夫脚下打了个滑,赶忙扶住了墙。

李邑爆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当然当然,也许是我胡猜。没办法,我现在特别神经过敏。”

“可能真是警察!”白可夫木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巷口。

“坏了!你也被我传染了。”李邑上下打量着对方,“这个毛病可是很要命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白可夫终于摸出了一支烟。李邑赶忙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老白,听说宋凡死了,有这回事么?”

白可夫恨得牙根发痒,却不敢发作,便点点头道:“有,有这回事。”

他现在完全体会到报复的滋味了。李邑真聪明,他不动手,光动嘴;不伤你的皮内,意在摧垮你的精神,只有经过深思熟虑,才能想出这么厉害的手段。他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了。这一刻,他想起了宋凡的死,以及死前接到的那个电话。是的,一个大老爷儿们尚且如此,何况那位患有精神病的女子呢?

李邑半天没有说话,粗重的呼吸声传进白可夫的耳鼓。斜眼看时,就见那张宽脸盘子竟变得比生铁还冷。

“老白。”

“哦……”

李邑蓦地凑上来:“老白,你告诉我,宋凡是怎么死的?”

“李邑!那不是我干的。”白可夫脱口而出,想收也收不回去了,“她……她死于自杀!”

“自杀?”李邑重重地咬着这个字眼儿,腮上鼓起两道肉棱子,“她为什么要自杀?”

“她……她有精神病。”

“不不不,”李邑翻起眼皮,望着灰蒙蒙的天,“有人害她!我敢断定,一定有人害她。”

白可夫指间的烟掉在地上。

“对了老白,”李邑收回目光,“晏经理怎么样。”

“晏?你说晏子昭?”

“是的,他还好吧?”

搞不清为什么,白可夫既想说说他,却又不敢说,最后只是点点头,“他还是老样子。”

“那就好那就好!”李邑眯缝着眼道,“但愿他不要自杀!”

白可夫耳朵嗡嗡的,好像触到了回音壁,反复回响着那两个可怕的字眼儿:自杀、自杀、自杀……

李邑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几要去办办。老白,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我请你出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你肯定能办到。”李邑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是这样,我终日孤魂野鬼似的东躲西藏,终归不是个办法。我想到你家住些日子,想必你不会拒绝吧?”

白可夫险些栽倒。

李邑笑道:“别这样,别这样!我了解你,你这人心软,肯定会帮兄弟这个忙的。你的住房条件虽说一般了点儿,但还能容下我一张床。我去过你家。”

“李邑,你听我说……”白可夫快吓死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个瘟神一旦住到家里去,将会是什么感觉。

李邑不容他说,指尖捅捅他的胸口:“别客气,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回见!”

前后二十多分钟,小巷重归于寂静。沉重的大皮鞋声消失在巷子尽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白可夫僵挺挺地靠着潮湿的墙壁,脑子全空了。他仿佛感到自己变成了背后那斑驳的墙皮,用手指轻轻一碰,就会一块一块地掉下来,碎成一堆垃圾。

有人敲门。

晏子昭一走神,笔尖戳到信笺上。

“谁?”他站了起来,把信纸胡乱地揉成一团,扔进身边的纸篓里。那里已经有两三团同样的纸了。他要给尚主任写封信,可写了又揉了,他拿不定主意。电话不能打,亲自去更悬,只剩下写信了。不过,写信就一定保险么?

干了多年保险的他,突然发现,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完全保险的买卖。

“谁?”

门上被踹了一脚:“是他妈我!”

他过去开了门,又赶忙关上:“老白!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白可夫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突然,他抓住晏子昭的衣领:“我要你马上去见姓尚的!马上!”

晏子昭吓傻了,发现情况有异:“小声点儿,坐下说!”

“去你妈的!”白可夫失去理智地大叫,狠狠地把他推到柜子边,“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可你……总得把话说清楚?怎么了这是?”

“妈的!”白可夫一把将桌上的乱七八糟胡噜到地上,“老子见到李邑了!”

“冷静冷静!”晏子昭嘴上这么说,双手却同样不听使唤,“你说的是真的?”

“再说一遍,你立刻就给我去!”白可夫声音突然哑了,声带再也发不出音来。

“老白,你先别急,坐下喝口水。”晏子昭看出对方不是装的,他无疑说的是实话。

白可夫坐了一下,又围着房间转了会腰,最后端起晏子昭那磁化杯喝了通茶水,好歹恢复了语言功能:“你听着,咱们的事怕是要坏,李邑要到我家去住了!”

“什么?你说什么?”

“他要搬到我家去住!懂吗?”

“天呀!”晏子昭懵了,“什么时候?”

“那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晏子昭无话。这结果既出乎预料,又似乎在意中,李邑这么说就可能这么作,但更大的可能仍是精神战术,譬如给自己送去的那个骨灰盒!糟糕的是,白可夫显然已到了精神极限,必须把他先稳住!

“老白,你一定要再挺几天,我马上和尚主任联系,马上!”

白可夫看着他,一言不发。直看了好半天,才默默地走了。脚下头一个劲儿地拌蒜。

晏子昭收拾了桌面,闷着头缩在沙发里抽烟。他现在不但能理解白可夫那疯子似的表现,而且完全体会得到那是什么滋味。

就好比看着谁划了根洋火,扔进装满毛料子的大衣橱里…就是那么一种感觉。

不行,确实刻不容缓了。他窜回桌前,呼哧带喘地给尚主任写了封十万火急的信,语气很强硬,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事态的严重性。姓尚的自己去掂量吧,他如果还想继续坐那把交椅,就得赶快在火苗子着起来之前拿出对策。不然,全得被烧死!

笔尖子唰唰地划过纸面,每个字都是硬梆梆的。有好几个地方,他竟然使出了近乎子威胁的语言。写信是眼下最好的方式了,除了稍微保险些外,更突出的好处是能把脸拉下来说话,这是亲自登门和打电话都没法比的。

九月……十二日。他落下了日期。

看看表,还能赶上下午那次收信,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到姓尚的手里。写好信封,装上粘好,翻出张邮票舔了舔,贴在信的右上角……突然,他想不起是否落名字了。

落了……还是没落。邪门儿了,刚写完的信就拿不准了。无奈之下,他撕开信口察看,妈妈的,不但落了,而且每个字儿都跟蚕豆那么大。重写重粘,然后把原来那个信封团了。刚要往纸篓里扔,蓦然间吓出一头冷汗。老天爷,这些个带字儿的东西要是被人捡到可就要命了!

于是,他蹲在痰盂前把信封信纸全烧了,又四处找了找,觉得那几页没写字的信纸也有危险,万一警察查出上头的笔痕呢……大意不得。直到自认为万无一失,他才揣好那封信出了门。骑上车往北,再转向东,找了个公共厕所蹲了几分钟,出来后奔南,在全市最大的那个邮电局把信发了。等吧,等着姓尚的拿主意。他重返公司。

“小姐,请把这个邮筒打开!”胖子将工作证递进去。

邮局那姑娘看看证件又看看胖子,什么话也没说,起身过去打开了信筒。

那封信落进了胖子手里。

桑楚伸头欲看,叫那姑娘推开了:“这儿没你的事儿,贼眉鼠眼的看什么?”

桑楚捏捏自己的瘦脸,龇牙一笑。

“别别!”胖子赶忙把信递给桑楚,对那姑娘解释道;“这是我们领导!”

“真的,姑娘。我确实是他的上级,只不过长得惨了点儿。”桑楚看看那体温犹在的信封,这才知道尚主任叫尚子豪。

“别忙,您等等!”姑娘突然发现了什么出土文物似地兴奋起来,一边走一边回头打量桑楚,随后冲柜台里边叫,“喂,你们谁看见我垫饭盒的那本杂志了,就是封面上印着个老警察那本儿?”

胖子胳肢了一下桑楚:“瞧这些人,居然拿你垫饭盒!”

“没拿我擦屁股就谢天谢地了。”桑楚叫胖子把信投到信筒里去。

胖子急了:“我还没看呢!”

“偷拆私人信件是犯法行为。投进去!”

“这算不算罪证?”

“当然算!”桑楚把信拿过来,弹了一下,“同时也是咱们的武器。”

说着,顺手扔进了信筒。

就在这时,柜台里有人喊:“那本杂志找不到了,很可能叫哪个小于拿去擦屁股了。”

胖子哇地一声笑起来。

老桑楚照准他后脖梗子就是一巴掌。

那姑娘满脸不过意地走回来,重又把桑楚打量了一番,小声问道:“喂!您是不是大神探桑楚?”

桑楚东张西望地打着哈哈:“不少人都说我长得像他,其实细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我们俩的区别。是吧!他至少比我矮这么多。”

老头子比划着。

姑娘听着直犯嘀咕,似信非信。

“告诉我姑娘,”桑楚拍拍信筒,“这里头的信什么时候能到?”

“外地还是本市?”

“本市。”

“本市的信明天中午之前送达。”

“多谢!”桑楚弯了弯腰,拉着胖子朝外走去。

那姑娘快步跟了出来,叫住桑楚:“你等等,让我看看!不对不对,我觉得你就是桑楚!肯定没错!”

“肯定错了,小姐。”桑楚摸着自己的小脸,“你看,我这张脸怎么像桑楚呢,整个儿一张擦嘴用的餐巾纸!”

这句话愣是叫那姑娘琢磨了好半天。

夜色温柔,几颗疏星轻飘飘地坠在天幕上,天气就这么放晴了。有些小风,不大。

江宁坐了几站公共汽车,随后只身拐进小巷。红色的风衣敞着,仍旧觉得热。她一路上都很留意,不时地回头张望。

小巷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江宁在皮件厂门前放慢了步子,然后侧身挪近那个小院,飞快地闪了进去。门枢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嘎声,虚掩上了。

老桑楚在皮件厂的传达室里喝着茶,膝盖上放着张《参考消息》。胖子在和门卫老头杀象棋,棋下得特臭,却十分投入。桑楚拍拍他的手背,朝外头嗷嗷嘴。

“来啦?”胖子手里举着“炮”,“一个还是两个?”

“骂你耍流氓那个来了。”

“公的来了再叫我。”胖子一炮吃掉了门卫老头的相。

桑楚蹬掉鞋,继续了解波黑的局势。传达室斜对面有一堵一人多高的墙,踩着凳子完全可以看到墙那面的动静。老桑楚原来打算在江宁的邻居家“坐会儿”的,无奈那家人胆小怕事,不太乐意的样子,桑楚便也没勉强。说到李邑,对方提供不出太多的东西,只说那男的经常是半夜来,而且有江宁那间房子的钥匙。对江宁,他们的印象还可以,但不太赞成她三更半夜往家里招男人。

“他们……我是说,他们‘勾勾搭搭’有多长时间了?”桑楚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儿。

男的说有一个多月了,女的说没有,顶多二十天。桑楚依据严学浩提供的情况,比较接受那女的的说法。

“不是说他们最近两三天没有接触么?”桑楚问,“还是来得过晚你们没发现。”

“是没来。”那女的说得十分肯定,“要是来我不会不知道。”

桑楚告辞出来,心话说:这女的对他人隐私非常热衷。他特腻外这种人!

到目前为止,桑楚尚未决定是否应该和李邑正面接触。据眼线介绍,李邑在和白可夫见面的全过程中,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倒是姓白的本人不行,至少是快撑不住了。这么看来,事态的进展是按照李邑的运筹发展的。这小子很有一套哩!桑楚想。他对人心揣摸得很准,步步进逼,不温不火,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对手逼入死胡同,思考得相当成熟。

胖子主张逮了再说。桑楚提醒他注意,眼下的侦破重点已不完全是巨款失踪案了,那个案子甚至可以在没有警方介入的情况下自行成熟,眼下困扰人的是宋凡自杀这档子事。而这档子事,怕是李邑也蒙在鼓里。说得再明确些,宋凡一案的制造者初步可以肯定,非前案的当事人所为。他之所以赞成盯住李邑,说穿了是想从李邑之处寻找一些线索。

于是胖子又提到桂小姐、邹大夫,及其宋凡的亲属。

“别忙,胖子。”老桑楚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个人,“你认为严学浩有没有可能?”

这个推断使胖子大惊失色:“太大胆了吧?严学浩是我表哥的老同学,为人一向不错。你怎么会想到他身上?”

“你激动什么?”桑楚瞪了他一眼,“我只不过提出了一个疑问!就像你怀疑任何人一样。”

“不!绝对不可能。老严这个人比较正直,我了解他。此外,他可是头一个向你提供线索的人,你千万别忽略了这一点。”

“不不不!我既然产生了这种感觉,就不能不引起注意。胖子,我再提醒你注意,不要凭主观印象下结论!”

“照你这意思,是不是要把老严逮起来?”

“扯你妈的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了?”桑楚火了,“你听着,我现在正式把严学浩、桂小姐、邹大夫、宋凡的亲属等,列入调查对象的名单!你不是愿意干这个么?那好,从明天一早你就给我到市府大院盯着去,盯住那间收发室,看看晏子昭给姓尚的信落入谁的手里。只管盯住,不要惊动!”

桑楚知道胖子想不通,他现在不想解释,当然也解释不了。纯粹来自主观感觉的东西,无法服人。问题是,这个感觉毕竟出现了!

就如同桂小姐作用于胖子一样,他对严学浩的怀疑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但有一点不容置疑,巨款失踪案已是盘子里的菜,说破就破。而宋凡自杀案以及敲诈取钱财、恐吓电话、宋凡日记中的复数“我们”,显然是第二个单独成立的案子,搞不好就破不了。

此非危言。

换句话说,他必须把“外围人物”排一排队了。对了,其中还包括一个尚子豪。李邑在早期大有可能给姓尚的写过申诉信,至此,姓尚的变成了最知内情的一个人,说他诈取钱财毫不为过。同时,作为有关部门的第一把手,他有足够的条件听取宋凡的陈述。因而,在事态发生变化时,他的阴暗心理会导致他迅速将宋凡通上绝路,导致其自杀。

排队的顺序应该是这样的:尚子豪、严学浩、桂小姐、宋凡的亲属、邹大夫。

上帝保佑,别再出现其他人了!

离开那小院儿,桑楚选中了皮件厂。门卫老头很好说话,而且一句多嘴的话也不说。仅仅在搬凳子踩时强调,胖子的分量太重,能不上就不上。

“联合国秘书长特使明时康抵达塞尔维亚,会见了穆、塞两族领导人。参加会见的有维和部队领导人。……双方初步达成了停火意向,特使对此此结果表示满意…”

桑楚看着看着脑袋便垂了下来。胖子把他推醒,指指外头。

门卫老头抽冷子吃了胖子一个车。

两个人要争,桑楚把另一个车沉底:“这不是赢了么!”

老头大大地傻眼。

“胖子,让我斩他几盘。来,换换位置。”

胖子不干,愣是让老门卫轰了起来。那老东西比驴还倔,说桑楚刚才那一手太不光明正大了。

“你来!跟他下棋连我都熏臭了,你来!”

胖子最受不了别人叫阵,还要和老门卫厮杀。桑楚朝门外指指:“不必争了,一个乌鸦一个猪,没哪个是白的。”

桑楚连斩老头两盘,弄得老头子直叫牙疼。

“看见没有,”桑楚开心透了,“我这半边一个子儿都没动。”

胖子突然用报纸挡住脸,低声对桑楚道:“别出声儿,公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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