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进门后,便提着一个酷似喷壶似的容器,只不过那个容器不是塑料的,而是玻璃的。他在饭店五面墙(包括屋顶),还有地面上,均匀的喷洒着这个容器里的液体,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的喷洒后,大周命令警方把所有的窗户都拉上帘,然后把所有的灯都关掉。

当灯关闭后,黑暗瞬间笼罩住了这间屋子。

与此同时,在墙面和地面上泛起了青白色的光芒,恐怖的场景跃然而出,那就像是魔鬼勾勒出的图画。

“这是什么的影子?”我指着墙面上微弱的荧光说道。

“不是影子!是鲁米诺反应,墙上和地上这些都是血迹!”

“啊?”如果真的像大周所说,墙上和地上都是血迹的话,那无疑这间屋子里发生过凶案!

墙上的痕迹明显是血液喷溅后的样子,当时血迹的轮廓还呈现出一种往下流动的状态,而地下是一大片光芒,是血泊的痕迹。

从血泊到厨间的过道上,是一条拖拽的痕迹,那是拉动尸体时留下的血迹,是尸体跟地面摩擦后留下的。

那个男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后,根本没有做任何辩解,便承认了自己杀害自己妻子,并且将她分尸处理,他还很快交代了埋尸地点,被分割得一块一块的尸体很快被找到了。

尸体被处理后,男人回来后,用尽了各种方法擦拭了屋中的血迹,他甚至想重新粉刷一遍墙体,但是由于那样动作太大,极容易引起怀疑而作罢。

“那种神奇的溶液成分是什么?”

“鲁米诺0.1克,过氧化钠0.5克,加蒸馏水100毫升配制试剂,这种试剂一旦遇到血液后便会发生化学反应,产生发光现象,在黑暗中会发出荧光来,起到夜明的效果。这种现象叫做鲁米诺反应。”

“原来罪行也可以在黑暗中暴露!真的很神奇。”

“为什么?会是这样?”大周似乎并不在意我还陶醉在刚才那个化学魔术的兴奋中。

“嗯!案件已经破了!什么为什么?”

“既然结为了夫妻,为什么不去善待对方呢?”

刚刚还沉浸在破案兴奋中的我,就像是被大周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你最近的转变很大啊,居然会关心起案件的本身来了!”我脑门上莫名的冒了汗,那是夏日里的冷汗。

大周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有点像哲学家了!”

“不是哲学家,而是越来越觉得你变得有人情味了!”

“婚姻应该是因为爱才结合,而大多数人,却认为婚姻是人生的必经程序才结合的。他们的婚姻就是个经济互助组,或是养育孩子的合作人,这样的婚姻真的没有意义!”大周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话,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的父母。

那天晚上,我照例做了个噩梦,梦见那个男人眼中露出了凶光,向妻子举起冰冷的刀!我并没有因此而惊醒,却在大脑中一直在思考着大周的话。

大周害怕婚姻,是因为没有找到爱,而我觉得即便是找不到爱情的婚姻,也应该彼此去善待对方!因为,再长久的爱情也会转换成亲情,而亲情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恒定的情意。

为了这份情意,请那些曾经爱过,或是从来没有爱过的夫妻们,请你们去善待你们的另一半吧!

在我市西郊的一条铁路线的两旁,总能看到几个警察,来回的在这段铁路的周围走着。

他们不是什么铁路警察,也不是什么严防铁路沿线对货车盗窃的巡警,而是几个专门在这条线周围收集尸体的警察。

这不是什么天方夜谭,而是真实发生的案件,因为几乎每年在这条铁路线的沿途都会发现各种各样的尸体或是残肢。

他们的死亡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被飞驰而来的列车活活撞死的。

大周把半拉头颅放在解剖台上,它的另一半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这具尸体唯一还完整的肢体,是他的右手,其他的部位都已经被火车碾压得粉碎。

“正儿八经的死亡列车线!”我靠在解剖室的墙上,抬头望着天花板。

“农民工的聚集区就在铁路的一侧,如果让他们不穿越这条铁路线而绕道而行的话,最快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到绕过这条铁路。”大周的眼睛盯着了眼前的残肢上。

“沿途没有安装过防护栏吗?”

“路线太长,不可能全部安装的!而且就算安装又有什么用?那些农民工会老老实实的绕道吗?还不是会在防护网的某处绞开一个洞,然后穿行无误!”

“是啊!中国人总是不按规矩来,在世界的交通中,对闯红灯最不以为然的是中国人。再看看那些马路上的汽车,从来不按照自己的线路驾驶,时不时的会跨越两条车道来回的蹿行。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鲁迅说的这句话是不是也有揭示这方面国民性的意味啊?但最后却发现其实那条看似简便的路,会让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远。”

“作家,不要总把眼光放的这么狭隘!这些铁路线旁的尸体,不只说明了中国人出行的交通安全意识差,也不只体现了所谓的国民性问题,其实它还反映了很多的问题啊!”

“愿闻其详!”

“首先是小农意识在作祟,中国的农民其实一直都在急功近利的活着,他们很少讲究什么自然规律,比如池塘到了休渔期,这个期间本应该让小鱼得到休养生息的,可是你看看市场上有多少鱼贩,把一些非常小的小鱼都捞上来贩卖,有的时候甚至是他们用电将池塘里的小鱼苗全都电死,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池塘里便没有了鱼类的再生。这种小农意识还让他们不肯让土地休养,而是让土地高负荷的状态下生产,致使我们的土地资源越来越贫瘠,而在道边公然燃烧秸秆的也是他们,他们并不考虑这样会污染环境。”

“嗯!这可能跟农村的教育的不平衡有关!”

“No!我并不是这么认为这只是教育的错!而是自私!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恶果,而是从来不会考虑别人或是后代的利益,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合适就可以了,而这种小农意识随着农民工的大量涌进城市,也在感染着城市中的人,这样就变成了一个总体的社会丑态了,毫无顾忌的穿越铁路,只是他们这种小农意识的一个集中体现而已。”

“这个问题,你好像想的很偏激啊!”

“这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这些残体还揭示了其他的问题。”

“你最近的想法还是真是多呢!”

“没有办法,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思考就会越来越深入!”

“恐怕那只是你吧!大部分人经过岁月的磨砺后,思考会越来越少的。”

“也许是吧!那些残肢中有很多是孩子的尸体,是那些农民工的子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问题要换很多角度去思考的,这些农民工同样也为城市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他们和他们的孩子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城市人像是在使用奴隶一样使用他们。他们的孩子上不起幼儿园,也没有几所学校愿意接收他们,不能到学校去受教育,就只能天天在这条死亡铁路线上玩耍,要知道现在的火车跟山东枣庄铁道游击队那会儿可不一样了,火车的时速很快,当你看到火车到来的时候,大人都很难躲避,更何况是这些孩子呢。”

“难得你能联想到这么多!”

大周的情绪还有点激动,不过看得出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情绪比刚才好了很多!有时当人恨自己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必须要发泄。

但当那些肯于思考的人,却连发泄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呢?……在法医的世界里,对错误必须是零容忍!因为需要法医鉴定的刑事案件多是重大的、恶性的案件,法医的每一个判断都会在法庭上给法官一个极为敏感的信号,甚至有时可以决定犯罪嫌疑人的生或死!

用大周的话说,法医如果做出错误的判断,那他就是另一个杀人犯!

可是,近年来司法鉴定却屡屡出现错误,而且都是些比较低级的错误。出现错误的原因很多,但归结一下无非是愚蠢、傲慢和贪婪!

“法医也会犯错误吗?”我和大周闲聊时正好讨论到了这个话题!

大周喝着咖啡点了点头,“如果,法医在他的职业生涯里有过一次错误,那么他的声望便会一落千丈,而无法再得到同行甚至是警方或法官的信任了。人们对于法医这个职业的要求近乎于对神的要求,因为神才会永远不会出错。”

“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不是神,是人!人犯错误是在所难免的啊!”

“不允许!法医这个职业绝不允许犯错误!所以,我一直认为挑选法医应该跟挑选飞行员一样严格,因为这是一个极少数的人才适合做的行业。”

“法医也有职业歧视啊?”

“很多人的性格是不太适合干法医这个职业的,比如说你,作家!”

“这个吗!我真的不知道!”听大周这么说,实事求是的说我心中有些不快。

“因为你的思维太过于发散且感性!法医这个职业忌讳太多的感性思维,就连我最近也受到了你太多的感染,我也不知道这样对我的职业前景有没有好处。”

“除了我之外,还有什么性格的人不太适合做法医?”

“很有热情,但是却总是毛手毛脚的家伙们,倒不是他们的专业水准不够,而是这些人干事没有章法和思路,大多会把罪案现场或解剖台上的尸体搞得一团糟。比如,我见过我的一个学弟,竟然在鉴定工作中,将被害人的一根小拇指弄丢了!还有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检验死囚的女法医,她的性格上的胆怯,也不适合做法医。”

“是吗!看来法医里面也真的有很多古怪的人啊!”

“我还曾经揭发过一个人,让他没有机会再做法医了!”

“是吗!你还干过这样的事?”

“他犯的错误不计其数,在他以往尸检报告中,我至少纠正过他十次错误!犯这种错误是十分危险的,但由于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了,所以我也并没有因为他的错误而揭发他。”

“那最后是因为?”

“我发现他搞错这些鉴定结果,竟然不是因为他的粗心大意,也不是他的性格使然,而是他的贪婪。”

“你是说他收受当事人贿赂,故意这么做的?”

“有一次,我发现他故意搞混了两个嫌疑人的血液试剂瓶!一桩奸淫幼女案的!后来我意外的发现他竟然跟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家属私下见面,并且收受了贿赂。”

“这样人品的人绝对不适合干司法工作,他们就像是足球场上的黑哨。”

大周喝了口咖啡,点了点头,“像这样的败类就不只是适合不适合做法医这么简单了!”

“那最后怎么样了?”

“还好,证据确凿,再加上他以往的过失,终于被判了刑!判三缓三!”

“谢天谢地!这种人不能再做法医了!”

“他现在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终于成为了大富翁。”

“是吗!这种本就适合当商人或者是政治家的,但是命运却让他们当上了和个人利益相距最远的职业,法医!真是讽刺!”我说着笑了笑,但是大周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冰冷如霜,也许那就是法医应有的表情。

当你走进大周的研究室的时候,你会发现那里是个无比复杂的地方,上百种医疗器械、监识工具都摆放在那里,有时甚至还有十几名助手或警方的人员站在那里,或是提供帮助,或是等待各种鉴定结果的出炉,挤得满满的。

但是,那里也是一处无比简单的地方,美国着名学者科林。埃文斯曾经说过:“科学的任务就是将情感从等式中抹去!”这就是科学的原则,这种原则当年哥白尼用生命扞卫过!它是一种伟大的原则,也是法医应奉行的唯一原则。

柯南说:“THETRUTHISALWAYSONLYONE!(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法医应该为那唯一的真相而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但是,任何的认知都会有分歧,而悲剧的是根据柯南所说的“定律”,有分歧的法医认知结果必然会是至少有一方的判断是错误的。但这种错误不像是考试时做的选择题那样可以得过且过,拿不准可以蒙一个答案,因为法医的每一项判断都将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所以这也是在刑法原理中,为什么要奉行着“疑罪从无”原则的根源所在。

2007年9月20日,在我市周边的一家农户里发生了这样一起案件,一个三岁多的女孩突然惨叫了一声,当父母冲进她的房间时,女孩已经消失了,而远处传来几声令人恐怖的狼嚎。

孩子的父母,非常着急,拿起电筒开始挨家挨户的找人,帮助

他们寻找孩子的踪迹。村民们几乎忙乎了一夜,终于在一座山的脚下,发现了孩子的血衣。

而当我和大周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已经是案发第二天的傍晚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活着找到孩子的尸体了。

“狼!是恶狼干的!”村民们这样叫嚣着,因为附近已经发生了很多起恶狼闯进羊圈并且吃掉羊羔的事件了,而且在那日夜里,很多人也确实听到了狼嚎。

但是,警方却不允许村民再私自寻找狼群了!一来怕发生危险,二来狼现在是国家级的保护动物,如果被村民发现而猎杀,对于野生动物保护来说也是不利的。

可是血淋淋的事件就摆在了面前,对于狼穴的寻找必须要继续。

而此时却有两位警官对案件提出了新的疑问。

“孩子真的是被狼叼走的吗?”一个富有多年刑侦经验的警官率先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大周当时并没有提出任何的意见,而是选择了沉默,第二天他却突然问我对于这件事情的判断。

“我个人觉得警官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

“哦?请作家说说你的想法!”

“孩子的尸体为什么没有找到?即便是被狼吃了了!也该剩下一些尸骨才是。《水浒传》里李逵的老娘被老虎吃了,还留下一堆尸骨呢!”

“你听过吃人不吐骨头这句话吧?”

“当然了!”

“那句话就是形容狼的,我们常说狼吞虎咽,其实狼吃东西,常常就是囫囵的吃下,根本不懂得把骨头抛开,他们的利齿还常常能把动物或人的头骨一口咬碎,然后再分食下去,所以狼或野狗这些野兽吃剩下的骸骨并不多。”

“难道你觉得这起案件没有疑点吗?”

“有!比如在案发现场,也就是那间屋子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动物毛发或是血迹。还有在孩子的衣服上也没有发现任何的狼牙咬过的齿痕,也没有任何撕咬过的痕迹。而且虽然孩子并不重,但也足有十多斤的分量,一只狼到底有没有可能叼走一个三岁的孩子呢?即使可以叼走,恐怕也是用拖动的方式,可是在案发的屋子里却没有发现任何尸体被拖动的迹象。”

“所以,你也怀疑这起案件有问题!”

“法医从不去怀疑,而是以物证做出判断!还是要找到更多的线索还行。”

在案发后的第八天,警方终于找到了狼穴所在。

我和大周曾亲自走进了这座狼窝,那里面已经不见了狼的踪影。山洞中是一股难闻的腥臊味。这股味道我曾经在动物园闻到过。

在狼窝的周围有很多粪便,大周拨了拨,里边并没有未被消化的骸骨之类的东西。在这座狼窝中也确实发现了各种动物的残骨,但是在这些残骨中,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类遗骨的痕迹。

在搜查过狼穴后,警方的意见分为了两派!一派坚持认为是狼所为,而另一派则认为应该仔细调查那对夫妇,极有可能是他们杀害了自己的女儿后又“嫁祸”给狼。

而当时,两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大周那里,而大周却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就现有的证据看,我不能提供任何的判断。”

当时,所有的警察都对大周十分失望,因为无论大周同意他们哪一方的判断,这个案件的调查都将向那个方向发展,而结案的可能性也就会变大。而大周却没有那样说,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法医,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绝不轻易做出自己的判断。

警方后来经过了多方的调查,因为也确实没有查到那对夫妇杀害孩子的动机,也没有找到孩子的尸体,最后案件以人口失踪而结案,把这起事件算做了一起意外事件处理。

嫌疑人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而摆脱了公诉,却没有洗清嫌疑。这起事件,到现在为止,都是大周心中的一个结,他在未来的几年中,一直在研究各类动物的牙齿,并且尽可能的却接近那些啮齿类的猛兽,写了大量的研究论文,作为自己的知识储备,希望终有一日可以找出真相。

我和大周有个共同的朋友,我叫他樊师傅,他矮矮的个子,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有点谢顶,鼻梁上架着早已过时的金丝眼镜,一副少女们常叫的那种“大叔”的模样,不过人是蛮和蔼可亲的。

他不仅对大周总是和颜悦色的,对我这个总是莫名其妙的“闯入”研究所的外人也从不避讳,愿意把他的知识传授给我。

樊师傅的职业是一个心理学专家,我最早接触他的时候,总在心里暗骂他是个神棍!伪科学的宣扬者!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常常只是看了看大周的尸检报告,有时甚至就看了几眼解剖台上的尸体,就开始“大放厥词”,把凶手的特征和体貌统统描绘了出来。

能在这两者之间如此简单的建立联系,是我那时候很难相信的事实。

但是,经历了一系列的验证后,却证明了我的无知。因为樊师傅的神奇判断让我无法再怀疑他的能力,他就像是拥有超自然的推理能力一样,对尸体的认知有一种非常令人炫目的感应。

2007年9月30日,在我市的中心公园内,一群晨练的老人正在舞动他们手中的太极剑,而他们都能看见一个女人背靠在离他们不远的大树边。起初,老人们都以为那是一个同他们一样的晨练者,只是想在大树的旁边歇一会。

而当老人们停止了练习,准备停下来歇一会的时候,林中突然传出了尖叫声,有个公园的女园丁看着坐靠在大树旁的女人大喊大叫起来。

老人们这才一起凑过来看,原来靠在大树上的是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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