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大街时,若林这才想起自己承诺说要请客,结果却让周郎掏了腰包。他急着把钱还回去,本以为周忘杨会推拒不要,上演一幕亲朋送礼时,如同打架的客气画面,不料周忘杨却若无其事地收了钱,这反让若林有些不舒服。还觉得自己虽与他认识不过几日,却也算历经一番风浪,应该会亲近些才对。

“刚刚那顿饭钱就从你欠我的一百两里扣吧,算是我请你。”冷不防,周忘杨冒出一句话。

若林说了声“哦”,一时间,之前的惆怅也一扫而空。

两人一起朝何府方向走去,周忘杨看着前方,道:“惠兄若真要知道这桩凶案背后的真相,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他语气很是沉重,若林不禁也严肃起来,“是何事?”

“如若日后,你发现惠蕾行为异常,不可对我有所隐瞒。”周忘杨侧目,“我看得出你对穆清素很是倾慕,一部分原因是因她与你姐姐在谈吐相貌上皆有几份相像。”

与惠蕾分离的这十六年来,若林苦心读书,他不懂人情世故,不知世态炎凉,对情爱的理解还很懵懂,水中望月,雾中赏花。

他沉吟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当两人赶至何府门口时,都感到有些不对劲,只因这时宅邸大门敞开,大批邻人正围聚门口小声议论。

几名衙差从府中走出,周忘杨挤入人群,拦住他们:“是不是这宅子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衙差一见周郎,个个精神一振,有人答他:“周先生来得正好,何家的二小姐何福燕上吊自尽了,尸体还未曾搬动过。”

若林也挤了过来,满脸震惊。

仅是一夜!

竟又凭空多了一个亡魂!

周忘杨一咬牙关,疾步走进院落,进门时见彭德海正朝着何福燕厢房的方向张望,目无表情,他心道:这管家行事古怪,待人处事却极其冷静,须多加观察才是。

背后,若林也追了上来,两人来到前厅,看见何福松正与知府李培林交谈。

何福松眼睛又红又肿,一见若林,忙道:“内弟啊,先来见过李大人。这两天风沙大,我这眼疾又犯了,现在疼得厉害。唉,今早是彭跃发现的尸体,福燕这孩子……没想到她竟这般想不开。”

李培林站在边上,比何福松瘦上几圈,他对若林道:“看惠兄弟一脸疲态,可是刚从外回来?”

若林正愁如何去答,周忘杨已抢先替他解围,“若林对音律十分感兴趣,昨夜到我那里探讨琴技,相谈甚欢,忘了时辰。”

细小的眼睛忽地一转,李培林瞅了瞅周忘杨,寒暄道:“这不是周先生么?城里人说哪里有人死,哪里就能看到周郎,看来真是不假。”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赞美,周忘杨一扬嘴唇,“李大人想必也是为了别的事才来得何府,正巧赶在我之前,和死人撞在一起了。”

何福松听不得周忘杨嘴快,得罪李培林,急道:“周先生不要胡言!”

李培林摆摆手,“不碍事,谁不知道周先生是直肠子,直来直去惯了。你倒是说说,怎么知道我起初并非为案件而来呢?”

周忘杨上下一打量李培林,说:“朝廷命官出外办事,自然穿戴官服,李大人这一身便装,任谁看了都知道是来找何老爷闲聊的。”

李培林哈哈笑道:“不错,我是昨夜来的何府,向何老爷购些青铜古玩。”

另一边,若林的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见是施笙愁眉苦脸地站在后方。

“若林,我们回老家吧。我后悔了,饿死总比吓死好!这里闹鬼不算还死人……”

何福松听了这话来火,也掺和进来,“施兄弟说哪里话?我何府虽说是死了人,但还是能让远亲过来撂脚的。你不愿待,走便是,拉若林做什么?”

周忘杨与李培林说完了话,各自离开。若林夹在何福松与施笙中间,被拉来扯去,吵吵嚷嚷,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抽身甩开他们,沉声问:“我姐姐呢?”

被他少有的冰冷态度一怔,何福松顿道:“由玉珠陪着,在房里休息。”

不再理会其他人,若林快步来到惠蕾的厢房。

玉珠一见他,忙说:“舅爷总算回来了,夫人受了惊吓,什么东西都不肯吃。”

惠蕾坐在床头,视线空洞。若林坐到她身侧,轻道:“姐姐,莫怕……”

目光聚焦到若林的脸庞,惠蕾幽幽道:“我虽然恨她,但没料到她也死了。这府邸看来是太平不了……”

“不会的。”若林拥住惠蕾,低声安慰,“有他在,必定会水落石出。”

话分两头,当周忘杨赶到何福燕的厢房时,尸体仍悬在梁上,未曾解下。

上吊之人死貌均显骇人,何福燕的脸已扭曲发紫,充血的眼球弹暴凸出,像要坠下,神情似笑非笑,极其恐怖。分明还是明媚的早晨,但看了房中这一幕,却让人有种堕入黑夜之感。

这时,门外走来一人,六尺之躯微微一滞,开口道:“为何有闲杂人等在这里出没?”

周忘杨回头,见是燕鹰。

想他虽在洛阳声名远播,却并非官场之人,插手案件若真碰上官府阻挠,还真是比较棘手。正觉踌躇之际,门口又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闲杂人等?燕捕头是说我义弟周忘杨?他探案能力之高,放眼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怎会是闲杂人等?”

冰龙气魄慑人,他一步跨入房中,先礼后兵,随即取出一块令牌,对燕鹰冷道:“此物是当今圣上所赐,令牌在手,神州各地捕快,京城之外的刑案官员均听我令。”

他话中意思再清楚不过,就要周忘杨在场,协助调查。

今早,周忘杨的侍童出外采购,经过何府大门时,恰巧听闻里面死了人。他聪明伶俐,立即赶去客栈,向冰龙禀报,请其赶去何府助他家先生一臂之力。

一见令牌,燕鹰不得不收了气焰,同意周忘杨留下。

李培林此时也从另一方向走进厢房,他在外听见了冰龙所说的话,碍于那块御赐令牌,亦是不能有意见。

随后,两名衙差带着何福松与彭跃一同而来。彭跃一脸憔悴,凝望着悬于梁上的何福燕,眼神呆滞。

李培林唤他:“彭跃!你把今早发现尸体的情形再如实说一遍。”

彭跃像是没有听见,动也不动。

燕鹰立即喝斥:“彭跃,大人在问你话!”

这一声怒喝总算令他的视线落到了李培林身上,彭跃愣了一愣,木然开口:“今早,珠宝行的伙计来到府里,说小姐让他带几对耳环过来。我叫伙计在前厅等候,自己则去小姐房里请她出来,在走廊上碰到了老爷,他见我叫了几声都无人回应,推开门后,发现小姐背朝房门,仍在榻上歇息。老爷说,既然她没醒,就让那伙计再等一会儿,接着他便亲自去了厨房,让下人准备几道开胃点心,给李大人当作早膳,而我则回到前厅。大约等了一炷香,那伙计称店里还有事,急着要走。为留住他,我再度赶到小姐房间,推开门时……便发现她已悬梁了。”

“昨夜,燕捕头陪同本府来到何府,原打算当晚就走,后因我身体忽感不适,便在此留宿一宿。”

彭跃话中提到早膳一事,李培林听后,立即加以解释。随后,他又道:“何福松早上与你在死者门前分别后,去到厨房,已有多名下人为其作证。你发现尸首时,可有旁人在场?”

彭跃微颤,低道:“没有……”

燕鹰适时插话:“启禀大人,属下前天晚上在一间酒楼碰上何氏兄妹与彭跃。当时彭跃意欲袭击何福松,被何福燕劝开后,情绪仍不稳定。会不会因为此事,他便迁怒到了死者身上?”

“这尸还未验,可否先别急着揣测动机?”

一个恬静如水的声音接话而上,众人的视线都落到说话的周忘杨身上。

冰龙与他对视一眼,遂命人把尸体解下,平放于地。

周忘杨上前,扳过何福燕僵硬的脖颈,一条泛青见红的勒痕醒目地烙于皮肉之上。他问:“以燕捕头之见,这尸痕是因何造成?”

燕鹰不屑一笑,似在嘲笑周忘杨连这也不知道。

“尸痕呈线状均匀分散,并非像手掐那般粗细不一,应当是被绳子勒住造成。”

周忘杨对此并无意见,他简单检查了一下何福燕的尸首,在她的左腕处发现一条长且粗糙的伤口,道:“这手腕上的伤口又该作何解释?”

李培林道:“若当自尽的案件来办,大概是死者去意已决,之前还试图割腕,没有死成才选择悬梁。”

“真是去意已决又怎会连腕也割不下去?”周忘杨反问一句。

他握着死者的左手细细端详,那口子虽长却很浅,破裂之处皮肉微微翻卷,伤口并不整齐,不像利刃所致。

冰龙看了尸体左腕的伤口,也感疑惑,“要真是割腕,那器具又是什么?”

四周的衙差分头在屋内翻找了片刻,均是一无所获。

周忘杨绕到死者脚边,发现何福燕右脚的绣鞋,无论鞋面还是鞋底,均沾了不少粉尘,而左脚的鞋却是干干净净。

她到底去过哪里,竟能让两只鞋有所不同?

周忘杨起身环视厢房一圈。平心而论,何福燕的闺房布置得也算雅致,精美的木雕妆台被擦得一尘不染,包金边的木柜上摆满了各式水粉手饰。

视线最终落在了一张半人高的红木边桌上,那是一张三脚边桌,放在厢房偏中间的位置,上方搁了一只青铜小鼎,用来摆放熏香。周忘杨向鼎内看了一眼,一丝疑惑之色从英俊的脸上一闪而过。

衙门的仵作这时也已赶到,查看尸体后,道:“从僵化的程度来看,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李培林道:“根据彭跃的供词推断,死者应是他与何福松离开后,在房内死去的。至于究竟是不是自缢,还得再作调查。现将尸首抬回衙门,用以石灰保存。”他向冰龙所站的方向看了看,又不冷不热地问:“龙捕头,你看这样办可好?”

冰龙浓眉微皱,道:“何府既为死者身亡地点,不如先将遗体保留在此,请人轮留看守。抬回衙门只怕挫碰了尸体,产生新的痕迹,造成误导。”说罢,他蓦然抽出腰间配刀,在何福燕的前臂飞快一划,刀身顿时一片殷红。

周忘杨见状,立即领会其中的意思,唤人道:“拿盏烛灯来。”

衙差将烛灯交到周忘杨手里,他点燃后,将火苗凑近冰龙的刀。火舌掠过带血刀身,微微一颤,并无变化。

“燃不起来?”冰龙问。

周忘杨点头。

与十年前彭翎的尸体不同,何福燕的血并不能助燃火焰。

办案步骤受到冰龙干扰,李培林心里难受,表面依旧客气,他点了几名下属留下看守,又问燕鹰:“你刚去盘问何府众人,进展如何?何福燕缢毙前后,他们均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燕鹰拱手道:“回大人,除彭跃以外,何氏夫妇府内其他仆役及一名叫作施笙的青年,均可互相证明死者气绝期间不在现场。鉴于彭跃前晚在酒楼的举动,外加无人证明何福燕缢毙的现场是否如大家现在看到的那样,属下以为,应将他先行收押,再作审问。”

“言之有理。”李培林沉吟片刻,又转向冰龙,“不知龙捕头意下如何?”

冰龙看向彭跃,当矛头再度指向他时,他不再辩解,只是冷冷一笑,自行走到冰龙跟前。

“你想入大牢?”冰龙问。

彭跃淡道:“待在这里不过是个更大的牢笼罢了。”

得到默许,李培林立即令人将彭跃双手反缚,先行带回衙门,又让几名衙差火速去置办石灰,保存何福燕的尸首。

待他诸事安排妥当,冰龙道:“李大人,审问彭跃一事,我可否旁听?”

关中总捕头,辖区虽在关中,却有一块御赐金牌可以调令各地刑官,李培林别无选择,只得答应。

待一干人离开后,周忘杨问那留守的两名衙差:“何福燕死后,是谁来衙门报的官?”

一名衙差答道:“是何府丫头玉珠,一张脸吓得全白了。”说着,还干笑了两声,“弟兄们随她到了何府,直接进入这间厢房。随后,李大人与燕捕头也相继赶了过来。”

周忘杨挑眉,随即又问:“你们可知,李大人一般向何福松购置些什么古玩?”

说话的衙差摇了摇头,边上一人回忆道:“听说大人常会送同僚一种名贵梳子,不知是不是向何家商行买来的。”

记忆飞快地跳回雪月楼,周忘杨想起在那里,冰龙提到石氏夫妇出城时,春枝曾说她忘了一把梳子在何府。而若林也说起过他从畸形女孩处,得到一只刺有“翎”字的布包,其中装有一把金梳。

这和李培林用

来送礼的梳子,是否又有联系?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再名贵不过也是把梳子,用来送礼,是不是寒酸了些?”

“先生这话就说错了。”那衙差继续道,“我有回和燕捕头一块儿喝酒,从他那里听到些传闻。据说李大人用来馈赠官员的梳子是由纯金所制,上面镶了数颗西域宝石,还配有一个精心铸炼的青铜外壳,是不可多得的珍宝。论起价值,可比一块翡翠玉石来得值钱。”

听过衙差一番话后,周忘杨点头。一股阴冷霍然笼罩全身,他知道是体内的毒性又一次发作,赶紧取出百花散服下。

不久,又有几名衙差扛了石灰木棺,走进厢房,处理保存何福燕的尸首。

初春节气,天气仍旧寒冷,呵气成雾。周忘杨很喜欢这种天气,因为尸体可以摆放更长时间而不起变化。

门外传来小童的叫喊声,周忘杨起身要唤,身子却猛地一颤。他向手掌看去,上方已布满了黑斑。

清秀的凤目游移着,周忘杨心想,自己明明服了百花散,中毒症状怎会分毫不减?

“难道我中的根本就不是‘黑寡妇’?”

正感眩晕之际,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

小童抬头,惊诧道:“我刚才碰见小惠,他说先生中毒了,我还不太相信,难道这是真的?要不要我写信给红蝎,她认得天下所有的毒物,一定会有解药!”

周忘杨训他一句,“没规没矩的,红蝎也是你叫的?她现在应身在四川唐门,我过后会写信给她,你找驿使加急送去。”

随后,他便与小童一同去了若林的厢房。到了房里,周忘杨提笔写信,寥寥数字便把中毒症状及服用百花散无效一事说清。

小童接了信,深感肩负重任,随即离去。周忘杨接着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一脸疲惫的若林归来。

“你姐姐如何,没大碍吧?”见若林唇角干涩,周忘杨提壶替他倒来一杯茶。

“情绪稳定了许多,也肯进食了。”

不眠不休两个昼夜,若林也已万分劳顿。他接过杯盏,道:“听玉珠说,何福燕从昨天早上起,就把自己关在房内大哭大闹。何福松劝过两次,都被轰了出来,只有彭跃去了,她才会平静片刻,一直闹到昨天半夜,哭哑了嗓子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不想,到了早上竟又悬梁了。”

自从得知何福松背叛过惠蕾,若林对他便再无好感可言,说话时也直接以姓名相称。

周忘杨听后,问:“玉珠有没有告诉你,何福燕在哭喊什么?”

若林答道:“无非是咒骂何福松不仁不义,盗走她十万两嫁妆钱之类。要挟说,若不尽早还她,便要把所有事都抖出来。”

“可惜她尚未抖出来,人却已经死了。”周忘杨转念一想,又问起别的,“你来洛阳前,是否与何福松或是惠蕾通过书信?”

“寄了一封给姐姐,可却石沉大海,未得回信。”若林一叹,“姐姐不予答复,定是她有所为难。现如今,我已得到了关照,也就没在她面前旧事重提。”

“还记得信的内容吗?”周忘杨起身,拿来纸砚,“惠兄可否让我看一看,你当日是如何写这封家书的?”

周忘杨的微笑似有一种安神的作用,若林虽已困乏至极,可这一刻却也不忍心拒绝他。于是,执笔沾墨,一边回忆一边写下自姐远嫁,十六载未曾相逢。人云长兄如父,汝待弟更胜己出,然却令汝只身赴豫,实乃弟之任性所致。年岁如梭,汝为人母,弟思之犹甚。闻汝得一女,闺字喜儿,必与汝聪慧相当。但望汝恕弟不争,为人愚钝,不擅变通,终日郁郁不得志,少言寡欢。此番欲与同窗施笙共赴洛阳,施为人好学伶俐贤俊,与弟较之过无不及,势必助汝。久别再逢,弟念及其此,甚感雀跃。

若林写罢,周忘杨执信细读,末了,问了一句:“惠兄这信里可有不实之处?”

昏昏欲睡的若林本已神游在梦乡边境,听周忘杨一问,顿时睁眼,“不实之处?没有啊!”

周忘杨微笑道:“人在推荐朋友出任职务时,总会将其美化一番。惠兄信中对施笙的描述为‘为人好学伶俐贤俊’,说句老实话,施公子给我的印象并非如此。”

若林打了个哈欠,“先生不了解小笙,他胆子是小了点儿,不过还是挺能干的。”

将书信叠好,周忘杨忽然换了话题,“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本是司空见惯。何福松虽是有愧惠蕾,但却一直未立偏房,想必他心中挚爱的仍是你姐姐。你寄出家书却不见回复,我猜也是他从中拦截,原因是你信中提到的那位优秀同窗。何福松已至半百之年,他生怕会有年轻男子扰乱他的生活,闯入惠蕾的心。”

想到自己初到何府时,姐姐的神情像是全然不知情。若林心中忐忑,不禁有些认同周忘杨的猜测。

“你有没有听说过,两年前震慑一时的焚尸案?”

当年那起焚尸案发生于关中,威慑面极广,周忘杨自信若林有所耳闻。

看对方点头,他便接着说:“那起案件中,死者无一例外均是与人有染的不贞女子,验尸所示,她们死前并未遭到奸淫。不过每一具女尸都有一处共同点,那便是她们的面部均被大火所烧,焦糊不堪。”

睡意明显去了大半,若林想起,在老家曾听从外归来的乡邻说起过,那段时日,关中可谓家家谈此色变,终日人心惶惶。

“不过最终,焚尸案的凶手还是被冰龙所擒。据说,当时有位翩翩公子曾在关中出现,与冰龙共商此案,但他却是惊鸿一现,案子告破之日,便功成身退。难不成那个人就是先生你?”

对于以往的荣誉,周忘杨并不放在心上。

提及焚尸案的意途并不简单,他道:“焚尸案的凶手是一位颇有口碑的大夫,他自小受后母凌虐,又亲眼目睹其与奸夫鬼混,自此便对这类女子恨之入骨,杀后仍感不快,还要毁她们的面容。”

两人隔桌而坐,若林神情一变,像被吓到一般。

周忘杨继续说道:“死在焚尸案的凶手手下的,均有令人不齿的过往。而何府内死去的人,则皆与那把梳子相关。”

结论一下,若林张了张口,道:“装有梳子的布包上刺了一个‘翎’字,春枝出城时说过一句忘了带梳子。要说彭翎和石氏夫妇之死与这还有些关系,那何福燕该如何解释?”

“她不是嚷嚷着知道若干秘密,不给她钱,就要尽数抖出来吗?现在看来,她口中的秘密很有可能也与梳子有关。”

漂亮的凤眼微微一斜,周忘杨道:“惠兄你须多加小心,现在你手里也有梳子,照此发展下去,如不尽早水落石出,你将成为新的目标。”

抿了抿干涩的唇,若林从袖中取出布包,把梳子递给周忘杨端详。

拨开外部的铜壳,里面的金梳玲珑小巧,梳脊上的牡丹雕花栩栩如生,梳柄上宝石璀璨耀眼,确实精致贵重。

“李培林从何福松处购买金梳赠人,按说再正常不过。但这若是桩普通买卖,彭翎与春枝也不会如此重视。”周忘杨掂量着手中的金梳,双眸忽然一亮,叫来若林,耳语几句,后又以正常的音量道,“那样东西,你须设法帮我找到,这中间必定要费些周折,切记小心。”

若林会意,“我刚进来前,看见何福松正要出去,不如我让玉珠先把姐姐扶去院里,我去他们的房里找找。”

周忘杨点头,两人便走出房来。

若林径直向何福松与惠蕾的厢房而去,周忘杨在院中等了片刻,远远看见玉珠扶着惠蕾出来。只不过,她二人没走两步,惠蕾便将玉珠打发离开,独自一人向水井走去。

见状,周忘杨立马跟去,背身站在离她几尺外的廊柱后。

那口井,亦是何府诡异的地方之一。有人在此自尽,有人在此焚香,甚至还有人可能活在那口井里。

微微探出半边脸,周忘杨听到惠蕾正低低哭泣。像是害怕被人看见,她很快又抹干了眼泪,从腰间取出一把剪子,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接着一挥,将手中的发丝飘落空中。

周忘杨不懂她此举目的何在,只听她失落说道:“何福燕死了,阿跃也被带走了,知道太多,终究是难逃一劫的……”

不远处,又有人走来,惠蕾赶紧换了神情,匆匆离开。

周忘杨不动声色,从长廊中走出,见那过来之人恰是施笙,连忙叫住他。只可惜,施笙除了眼神不好,听力貌似也很不佳,自己一连唤了他三声,他却仍朝反方向走去。

眼看人越行越远,周忘杨心有不悦,干脆几步上前,一把扯住对方的领子,也不顾他“哎哎”大叫,一路大步流星地向客厢迈去。

踏进施笙房中,周忘杨这才松了手,问:“有剪子吗?”

被人一路又拖又拉,好不容易才得以喘息,此刻一听周忘杨要剪子,施笙立刻紧张起来,“要剪子干什么?人又不是我杀的!”

这是何等古怪的逻辑?

要剪子和他是不是凶手有什么关系?

周忘杨只恨这时不能仰天长叹。这个脑子里缺筋的施笙,亏得若林还在家书里把他推荐得这般优秀。

跟前那人像木头般杵着不动,周忘杨只得自行翻箱倒柜。只可惜,施笙的房里确实没有剪子,他找出一把匕首,唰一下割断了自己一撮头发,将它递给施笙。

自始至终,施笙都是睁圆了眼睛看着周忘杨所做的一切,他的惊讶在对方递来头发时达到了一个顶峰。

“这个,这个……我绝不能收。周先生,我知道你聪明绝顶,人又生得俊俏,但你我都为男儿身……”

“赠人青丝究竟是什么意思?”紧握手中的头发,周忘杨只要一个答案。

这一问总算让施笙有所醒悟,他回过神说:“哦,是这样。在我们家乡,如果你要是把自己的头发送给别人,那就代表以身相许,生死相随。”

闻言,手中的发丝飞散而下。

如此说来,惠蕾爱的真是死去的彭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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