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头的高层领导恐怕也渐渐意识到了这案子的重大,几乎在同一时刻向公安局和卫生局打招呼,强调了抢救路大明的生命和挖掘血案背景的重要性。

估计是有人举报了什么重要内容。卢局被召去市里谈话,回来就喊欧光慈到他办公室去。那一刻,欧光慈正跟公安处商量是否搞一次夜间行动,抓一抓娼。他想从这些人中摸一摸胡克明的异性朋友,从中挖线索。

赶到局办公室,两位副局长已经在了,卢局长指着欧光慈的鼻子说:“老欧,你可能真的估计对了,这个案子上头真的重视起来了,可能会扯到更上边的什么人。”

“什么人?”欧光慈急问。

卢局长说:“扯淡!要是知道我还不告诉你吗?叫你来就是为了提醒你这个,心里要有个数。”

“我明白了。”欧光慈说,“正好几位领导都在,我把想法说说。”

他说了搞夜间行动的事,同时提议局里同意他派人去趟深圳,摸一摸安达信公司的底。至于这边的尤四喜,暂时不动,看看他有什么动作。

局头儿们没意见。

夜间行动安排在晚上10点半动手。在此之前,欧光慈带着大马和小肖在水利局借了间闲房,因为那个地方刚好能观察尤四喜的建筑公司。

从窗口看出去,几个“外线人员”正悠闲地在徘徊。据外线报告,尤四喜今天一整天没什么大动作,开着车去了几个类似于建材批发那样的地方,下午四点多就回公司了。外线强调:下午有甲A联赛。

大约晚7点多,外线报告:尤四喜出来了。大马冲到窗前看,果见那辆车开出门往北去了。大马问怎么办,欧光慈想想说:“让咱们的人盯着。”大约15分钟后,又得报告说:尤四喜和两三个人进了三星娱乐厅。

欧光慈说:“正好,三星的老板是咱们的人,很铁。”

大家下了楼,直驱三星。为了不惹人眼,车子在三星附近的一家酒楼的停车场熄了火,众人走去三星找了间房。欧光慈叮嘱老板蔡志成,随时报告尤四喜的行动。老蔡说:“这没问题,只求你们别在我这儿下手。”

欧光慈让他放心:“我们没带拘捕证。”

老蔡显然想问原委,但终于没问。大马问欧光慈:“这人是不是帮咱们端掉‘毒三儿’那人?”

欧光慈说:“就是他。”

大马放心地点点头:“挺棒的一个人,怎么干这个了?”

欧光慈道:“搞娱乐业政府是允许的,只要你不搞三陪一类的色情服务。”

正说到这儿,老蔡打来手机说:“来了俩女的。”

“是三陪吗?”欧光慈看着大马问。

“老蔡说不像,是两个半老娘们儿,估计是拉皮条的。”

欧光慈让老蔡给尤四喜送个果盘去,老蔡说已经送了。欧光慈说:“再送一个。”

不一会儿,老蔡又打手机过来说:“送果盘的小姐被骂出来了,尤四喜和那两个女人在谈事情呢……噢,他们出来了。”

手机断了,欧光慈等人站了起来,跟出门时尤四喜已经上了车,欧光慈让最不显眼的肖克凡打出租跟上去,自己和大马开警车随后到。

出租车没跟出多远,就见尤四喜等人在玛蒂亚饭店停了。那一行人鱼贯进了饭店,从大堂左侧的门进入一防火通道,肖克凡不明所以的跟着,一拐过通道,赫一片哗声和舞乐传出,原来这是夜总会。肖克凡报告欧光慈。欧光慈说:“我们不进去了,你会蹦迪吗,如果会,就去蹦一阵子。”

于是,小肖买了票就进去了。迪厅里人不少,那些染黄毛涂绿眼儿的不少,尤四喜等人并没有跳,坐在角落里往歌台上看。歌台上是一帮疯狂的乐手,甩着头发在狂奏,是那种能把人震出心脏病的可怕节奏。肖克凡年轻,跳得挺油的,不久便引来几个小男小女围着他跳。其中一个塞了块口香糖给他,他便剥了大嚼。一曲终了,人像放了气似地散开。歌台上冒出一女的,要给大家唱一支粤语的《万水千山总是情》。小肖觉得那女的长得极美,属于妖娆那种。偷窥尤四喜等人,那几个人眼睛也直勾勾的看,两个拉皮条的女人对着尤四喜窃窃私语,尤轻轻地点着头。小肖把一切都存在了心里。

那女歌星叫丹娅,唱得的确很可以,几乎每一句都是欢声一片。肖克凡本来也是个时尚青年,便也跟着欢呼。一支《万水千山总是情》唱完,在紧接着起来的乐声中,丹娅又唱了一支老一些的校园歌曲。接下来人们再起哄,丹娅一路弯腰说着“谢谢”,下去后再也没露面。尤四喜等人像酒足饭饱似地起身离去,小肖便也乘机撤了。

回去的路上,欧光慈问大马有何想法,大马想想说:“根据小肖的观察,我估计尤四喜也在找人,两个拉皮条的恐怕相当于线索提供者。而那个丹娅……会不会是他们关注的对象呢?”

小肖道:“我觉得是!”

欧光慈歪着脑袋问他:“你还觉得什么?”

小肖想了想:“我个人感觉,他们的确关注她,但是……还有些拿不太准。”

“嗯,这句话比较重要,观察较细。大马,你看……他们也在找人。”

“而且同样是女人。”

“他尤四喜似乎比咱们有目的一些。咱们是从胡克明这条线上找,尤四喜则不是。”

大马说:“假如我们和尤四喜同是从路大明一案展开行动的话,我可以肯定,尤四喜比咱们知道的内情多。但是现在这一点还不能肯定。”

欧光慈笑笑:“事实上,我们所作的一切也处在不能肯定的状态。总之都在找人就是了。记住:那女歌星叫丹娅!”

说到这,手机响了。警车速度减慢,欧光慈喂喂地叫。原来是胡院长来的电话,说路大明有动静了,估计有希望苏醒过来。

“我马上就来!”欧光慈关掉手机,让车子快开!警车鸣响了警笛,飞驶而去!

路大明确实有了变化。

隔着观察玻璃墙,胡院长向欧光慈等人讲解着监视器上的曲线和心电图纸上的记录,这些欧光慈似懂非懂。但他知道路大明的各项指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更相信的是路大明的那张脸。在纱布的包裹中,五官是唯一一块完整的区域。而此刻,路大明的五官在很明显地动着,像做梦人才有的那种“表情”。而上次,用胡院长的话说:像石头。

“他似乎很痛苦。”欧光慈朝前倾着身子,鼻子差不多顶在玻璃墙上。

胡院长说:“这不代表感情,只是感觉上在复苏,生理上的反射而已。”

“何时能开口说话?”

“这你问老天爷去。”胡院长把他们推出了观察室。

一行人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外走,脚步声声,挺恐怖的感觉。外边的夜空墨蓝墨蓝,秋虫在做着本年度告别似的绝唱。胡院长突然感慨起来:“咳,人的生命其实非常脆弱,干吗不好好活着呢?”

听话听音,欧光慈马上盯住胡院长:“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胡院长也盯住他,半晌才摇摇头:“我只管救人,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欧光慈抬起一只手,像交通警似地拦在胡院长面前:“胡院长,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胡院长沉默着,最后轻轻拨开欧光慈的胳膊:“下午郭副市长的夫人来过。”

说完这话胡院长便兀自走了,身影在夜色中远去,感觉上很疲惫。

欧光慈一干人默默地离开了医院。心内仿佛不约而同地离开了案子本身,飘升到一个类似于人生哲学的高度。人生——这题目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其实就是胡院长那句话,干吗不好好地活着呢?大家各自想着,最后连交谈的心思也没有了。

一个问题似乎困扰每个人——欲望与贪婪!

能摆脱欲望与贪婪的人,是幸福的。因此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感到不幸。

后来欧光慈打了个哈欠,大叫一声:“不知抓住几只鸡?”

大家这才想起抓娼的事。

真他娘的不少,几组人马一晚上就弄回四十多只“鸡”。多得令欧光慈难以招架。不知为什么,他这晚上心里越来越烦,治安的人收拾那些卖淫者和嫖娼者的同时,派人来催问欧光慈,问他的事怎么办?因为人家治安处的人不合适把胡克明的死亡扯进去。欧光慈发脾气,不小心撞碎了个暖水瓶。他问大马怎么办,大马说:“我看了看那些女的,一个一个问太麻烦,而且我个人感觉一个都不是我们要找的。”

欧光慈问:“你是说感觉?”

“对,感觉。”大马道,“路大明家从容消失的女人,感觉上素质上要高得多,不像眼前这些,给钱就脱裤子。另外,我估计路大明也不会看上眼前这些。”

“那可不一定,公狗到了发情期,他妈一条癞皮母狗……”欧光慈骂着粗话起身去看,一肚子邪火儿。

其实理智上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大马的说法,隔着窗子一一看罢,他完全接受了,火气降下来一些。他在大马的屁股上给了一巴掌,推门进去。卖淫那些女子刷地都埋下了脑袋。

“抬起头来!”治安处小王大喊。一嗓子,所有的脸全仰了起来。欧光慈像恶心什么味儿似地用一张晚报挡在鼻子上,不过他的目的是掩饰自己。

他问了一句:“谁认识胡克明?”

没人吭声儿。

治安处小王大喊:“聋啦!谁认识胡克明?”

噌地站起来两个,是被惊起来的。

欧光慈转身出门,低声对小王道:“送第三预审室去。”

认识胡克明这两个女孩子都是河南人,是胡克明的老乡。欧光慈给他们看胡克明的照片,引来两声吓死人的尖叫。至于他们与胡克明的关系,都说是老乡,互相认识,算不上多熟,绝对没发生过肉体关系。其中一个说:“人家看不上我们,人家腰壮,有钱,请我们下馆子一顿就花好几百。”

有用,这情况无疑是有用的,它至少说明胡克明已经不是当初贴小广告时的穷酸劲儿了。

“他有钱?”欧光慈追问一句。

刚才说话那女孩子使劲儿点头:“回家要盖小楼的主儿,钱海了!都说深圳挣钱容易。”

大马跟上一句:“连他去深圳你们都知道?”

“听人说去了,后来再没见过他。”

“听谁说的?”

“姚什么……”

说话这个问不说话那个,不说话那个说:“姚红。”

欧光慈和大马迅速交换眼神。

“姚红是谁?”大马问。

“胡克明的女朋友。”

欧光慈凑上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很阴险:“你们指的是胡克明第几个女朋友?”

两个女子紧张得要命,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好像在回忆。最后还是话多些那个开口道:“这真说不准,胡克明今天好上一个,明天好上一个,谁知道姚红是第几个。可是他最喜欢的肯定是姚红。”

“为什么?”欧光慈口气依然阴恻恻的。

女孩子说:“姚红最好看,念了高中的人。”

这恐怕是今晚上最有用的收获了,欧光慈压着心里的兴奋,冷着脸说:“会写中国字么?”

女孩子说会。

欧光慈让他们把姚红的工作地点写下来。女孩子就在一张报表的背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就走了。欧光慈把那张报表凑近电灯,看到“电脑商城26号总经理”这样几个字。一时间有些犯懵,大马送人回来了,欧光慈把报表递给他看。大马看了一下,愣了一下,突然像中学生似地发出一声鸟儿语:“耶——”

“队长,这姚红好找,电脑商城只有四十多个摊位,她在26号台。”

“还是个‘老总’。”

“这不值钱,是个人都敢叫老总,我估计也就是个买卖芯片器件的,不过档次还是比纯粹的‘鸡’要高得多。”

“路大明会要这个档次的吗?”

大马鬼笑:“用您老的话说,公狗发情了……”

“可她是人家胡克明的女朋友。”欧光慈低声咒骂了起来,对路大明那种货恨得牙根痒痒。

房间里静了,欧光慈的脸黑乎乎的,感觉上要咬人似的。大马不止一次地说他是“更年期综合症”,这个时候,他的情绪颇难把握。

是的,姚红是胡克明的女朋友,从关系上讲,这案子显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原始状态。但大马依然不得不佩服队长的分析,队长说过,胡克明的女朋友可能挺多的,这一点分明得到了证实。

欧光慈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偶尔咳嗽一两声。他在想过去的这一天:市头们越发重视这案子了;郭夫人按奈不住去医院了;死者最亲近的女朋友有目标了;雾里走来的那架牛车……逐渐逐渐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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