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上发现目标,看到那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后,丽子悄悄握紧了拳头,一直线地对着他猛冲。这个叛徒管家!看我用憎恨的铁拳打烂你那张佯装效忠的脸!

不过敏锐察觉到背后有股杀气的他,转过身子,并且风度翩翩地低下头说:“哎呀,这不是大小姐吗?”轻易地闪过了丽子浑身解数的一击。丽子的拳头毫无用武之地挥过眼前的空气。

“什么叫‘这不是大小姐吗’!”

突袭失败的丽子用言语代替拳头泄愤。“影山!你这家伙居然敢把我出卖给警察!说什么我忌妒有里的婚事。托你的福,我已经完全被当成嫌犯了。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叛徒!”

看到丽子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影山一时间像是搞不清楚状况似的歪着脑袋,过了一会儿,他敲着手心喃喃说着“啊啊,原来是那件事情啊”。看来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个底了。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我的证词会害大小姐遭到怀疑呢?从现场情况看来,大小姐显然不是犯人。而且还有吉田先生这位证人——”

“那个情况变了。现在是密室喔,密室。”

丽子把从三浦警部那边听来的情报告诉影山。阳台下方没有犯人的足迹。所以犯人只有可能是得到了丽子的协助,顺利逃离现场。

丽子说完之后,一直默默听着的影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是这样啊。原来如此,那可真是——”

“咦?什么?你想到什么了吗?”丽子怀抱期待,注视着影山。

虽然这个名叫影山的男人是个很不称职的管家,但是他却拥有能够将事件化繁为简的特殊能力,所以有时从刑警的角度来看,是个值得器重的人物。“如果你知道些什么的话,那就说说看吧。我姑且听听。”

拜托你,告诉我你的想法,丽子之所以无法坦率地恳求影山,是因为身为大小姐与现任刑警的自尊心在作祟。仿佛故意要吊丽子胃口般,影山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的鼻架。

“我已经十分明白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想要看看引起争议的阳台。”

“虽然要进入现场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我想从庭院看看还不成问题。我们走吧!”两人马上走出宅邸,绕到了庭院。站在能够眺望有里房间的位置,丽子指向阳台。“你看,那就是有里房间的阳台。”

“喔,就是那个啊。”影山明显露出期望落空的表情。“那么,阳台隔壁的窗户是?”

“那是美幸房间的窗户。”

“咦?所以美幸小姐的房间没有阳台吗?”

“这么看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呢。”有小阳台的只有有里的房间,隔壁房间并没有阳台,只有窗户而已。“那又怎么了吗?”

影山流露出些许气馁的神色,然后重新望向问题所在的阳台。

“看来我似乎是猜错了。原来如此,如果犯人从那座阳台跳下来的话,地面上绝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也就是说,犯人果然不是从那座阳台跳下来的。不过,要爬上屋顶就更不可能了,这样一来,逃亡的路径只剩下房门的入口而已……”

说到这里,影山突然重新面向丽子,并且压低声调开口询问。

“大小姐,您真的没有放犯人逃走吗?请您一定要告诉我实话……”

“就跟你说没有了!你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啊?”

“……我当然,”影山回答道。“是站在大小姐这边的。”

“那一瞬间的停顿是什么意思?”原本感人肺腑的台词全被他给糟蹋了。

“我有停顿吗?”影山这么敷衍过去后,便重新将话题转回密室之谜上头。“虽然乍看之下像是密室,但实际上却有秘密通道,这种事情时有所闻。尤其是像这座宅邸一样古老的建筑物,就算有这种机关,那也没什么好感到不可思议的。”

“可是我们又没办法知道屋内有没有什么秘密通道。”

假使这是在国立署管辖范围内发生的事件,风祭警部现在大概早就意气风发的把现场的地板与天花板都翻过来仔细调查了吧。不过这里是白金台。风祭警部人并不在这里,丽子也没有参与调查的权限。当丽子不耐烦地盘起双手时,影山突然大声说道。

“您看,大小姐。西园寺琴江女士正好走过来了。”

丽子顺着影山所指的方向一看,那里的确有个身穿和服的老妇人。她正带着烦恼和苦闷的表情,一步一步地接近这里。

“如果是这座宅邸的事情,我想最好还是请教她吧。毕竟琴江女士是唯一在这座宅邸里出生长大的人。也就是所谓西园寺家活生生的见证人。”

“是啊。不过影山,拜托你别在她的面前说什么‘活生生的见证人’喔。”

丽子这么叮咛过嘴巴恶毒的管家之后,便走向了西园寺琴江身边。

“不好意思,夫人。”然后她半强迫式的展开询问。“恕我冒昧,请问这座宅邸里有秘密通道或暗门之类的东西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西园寺琴江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不过她却断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在这座宅邸里生活了六十年以上,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像是忍者之屋的机关。这座宅邸只是一座普通的老旧洋房啊。”

“那么,是不是只有有里小姐的房间特别经过维修或改造呢?”

“不,没有这种事。这座宅邸一直都跟以前一样。”

“是吗?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这样没错了。谢谢,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真是非常感谢您。”

“没能帮上你的忙,真是不好意思。”西园寺琴江静静低下了头。“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琴江以优雅的姿态转过身子。这时,影山突然使用跟平常截然不同的成熟嗓音,朝她的背影叫道。“请您留步,大小姐。”在那一瞬间,琴江的脚倏地停了下来。

“哎呀,又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了吗?”

琴江回过头来。看了这突发的状况,丽子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保持沉默。不过影山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滔滔不绝接着说下去。

“恕我冒昧,您难道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所以才来到这里的吗?如果您有话想说的话,无论是什么,都请您尽管说,大小姐。”

“啊啊,这个嘛……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只是看到你们在庭院里,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这时,西园寺琴江才恍然大悟似地瞪大了眼睛。琴江似乎察觉到了飘散在现场的尴尬气氛、以及朝自己投来的怀疑眼光。她仿佛试图掩饰自己的失策一般,慌慌张张地颤抖着嘴唇。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我才没有——”

面对乱了手脚的琴江,影山冷静地道出那一切都已经无法挽救的事实。

“刚才我叫琴江女士‘大小姐’的时候,您很自然地回过头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疑问,就像这一切都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响应了我。不是吗?”

“那、那是因为!”琴江虽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眼神却飘忽不定,只能保持沉默。“……”

丽子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的确,丽子也看到影山叫了西园寺琴江两次“大小姐”,而琴江也毫不抗拒回应了两次。就像是她早已经习惯被人称呼为“大小姐”一样。

“影山,这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的说——”影山把手放在西园寺琴江颤抖的肩膀上。“西园寺琴江女±下定决心,要向身为刑警的宝生丽子小姐自首了。是这样没错吧?大小姐。”

西园寺琴江像是认命般点了点头,然后自行走到丽子面前,低下头来。

“刺伤有里小姐的人是我。真是非常抱歉。”

丽子把西园寺琴江带到三浦警部身边后,事件急转直下解决了。可是从头到尾丽子还是完全不了解这起事件的真相。在前往停放豪华礼车的停车场途中,丽子在前庭要求影山说明清楚。结果影山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其实我原本还在怀疑美幸小姐。”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怀疑她呢?”

“那是因为美幸小姐的发言里,有些地方很不自然。大小姐您也还记得吧。事件爆发后,从自己房间出来的美幸小姐她所说的话。她是这么说的——‘琴江阿姨怎么了吗?’。”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然后我记得佑介好像是说‘笨蛋,不是琴江阿姨。是姐姐’。那又怎么样了吗?”

“为什么美幸小姐会误以为是琴江女士出了什么事呢?那个房间是有里小姐的房间。虽然琴江女士确实也在那里,不过孝子女士和佑介先生也在,加上我也在场。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美幸小姐会脱口说出‘琴江阿姨怎么了吗?’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呢?”

“照这么说来是有点奇怪。”

“于是我开始想象。会不会是美幸小姐动手刺伤了有里小姐呢?然后她为了故弄玄虚,假装自己毫不知情,才刻意说出那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发言。”

“原来如此。你以为那是她拙劣的演技啊。”

“是的。假使美幸小姐是犯人的话,她在犯案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只有一种可能了。也就是在有里小姐的房间内犯案之后,美幸小姐从房间的窗户走到阳台,跳到就在隔壁的自己房间的阳台,接着,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从自己房内现身——这是非常有可能的状况。这样一来,美幸小姐比大家晚一点出现在现场,这点就说得通了。而且阳台底下找不到犯人的足迹,这个证据也和我的推测相符。我原本已经确信这就是真相了,然而,刚才来到庭院眺望现场时,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啊啊,原来如此啊。”丽子总算明白了。“美幸的房间没有阳台。如果美幸是犯人的话,她就只能从有里房间的阳台直接跳进自己房间的窗户了。这样的特技,美幸绝不可能办得到。”

“您说得是。所以美幸小姐并不是犯人。这下子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疑问。为什么美幸小姐会误认为琴江女士发生了什么事呢?在那个当下,有什么会让美幸小姐产生这样的误解吗?那时,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而给予我灵感的不是别的,正是大小姐所说的话。”

“我吗?我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吗?”

“是的。大小姐在询问西园寺琴江女士时,称呼她为‘夫人’。听了这句话后,我偷偷捏了把冷汗。这是因为琴江女士直到过了花甲之年,至今都还没有结过婚。她并不是谁的‘夫人’。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认为称呼她为‘夫人’是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啊啊,或许真是这样。不过照你这么说,又该怎么称呼她才好呢?”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而且我也很在意目前仍担任管家,服侍琴江女士的吉田先生,他平常又是怎么称呼她的。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吉田先生该不会还是称呼西园寺琴江女士‘大小姐’吧?就像我叫宝生丽子小姐为‘大小姐’一样。”

“我倒觉得自己跟琴江女士的情况差很多喔。”

“的确,琴江女士是年过六十的女性。一般而言,已经到了不能称呼她为‘大小姐’的年纪了。可是称谓这档事,终究只是两人之间约定好的规则。吉田先生在五十年前来到西园寺家服务的时候,琴江女士无疑是西园寺家的‘大小姐’,所以吉田先生当年一定也是这么称呼她没错。而琴江女士又始终没有跟任何人结婚,于是两人的主仆关系从此之后就完全没有改变过。因此,吉田先生会不会直到现在还是叫琴江女士‘大小姐’呢?我一想到这点,就试着对琴江女士呼唤‘大小姐’。结果,就如同您所看到的一样了。”

被管家呼唤“大小姐”的西园寺琴江,非常自然地回头了。

“不过,大小姐您也还记得吧。刚来到这座宅邸时,有里小姐从阶梯上摔下来的场面。当时吉田先生虽然马上冲到了有里小姐的身边,但他当时有称呼有里小姐为‘大小姐’吗?”

“这么说起来……好像没听他这么说……”

“是的。他并没有叫有里小姐‘大小姐’。基本上,吉田先生要是称呼有里小姐为‘大小姐’,会衍生出一些问题。因为泽村家里存在有里小姐与美幸小姐两位千金。如果吉田先生想用‘大小姐’这个词汇来称呼两人的话,当时就应该分别称呼她们为‘有里大小姐’与‘美幸大小姐’才对。不过,实际上吉田先生并没有这样称呼她们。”

“对了,我想起来了。看到有里从阶梯上摔下来,吉田先生是喊着‘有里小姐’。”

“我的印象中也是如此。换句话说,吉田先生分别称呼泽村家的两位千金为‘有里小姐’与‘美幸小姐’,另一方面,则继续称呼过了花甲之年的西园寺琴江女士为‘大小姐’。”

“这也就是说——”

“是的。您

已经察觉到了吧。重点在于吉田先生闯进有里小姐房间后所说的那句话。踏进房间之后,他喊道:‘大小姐,您怎么了!’我一直以为,大小姐这句话是对遇刺的有里小姐说的。不过,实际上却是对琴江女士说的。换言之,那个密室里除了遇刺的有里小姐以外,原本还存在着另一个人,也就是西园寺琴江女士。当然,如果其中一方是被害人的话,另一方必然就是犯人了。”

“是这样啊……琴江女士是犯人……而且原本就躲在密室里……”

“我很明白大小姐不愿承认自己有所疏失的心情。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大小姐不可能先观察过房间的每个角落之后,才踏进现场。像是书架和衣橱的阴影处、书桌底下,获释房间的角落等等,如果只是要暂时躲藏起来的话,能够选择的地方可说到处都是。大小姐没有发现躲起来的琴江女士,就这样直接冲向了床边。另一方面,吉田先生发现躲起来的琴江女士而吓了一跳,才会发自内心地大喊:‘大小姐,您怎么了!’不过,大小姐却被有里小姐的伤势夺走了注意力,所以没有注意到犯人也许就在自己的背后。等到大小姐您总算回头张望自己的背后时,那里已经赶来了许多家人了。因此,在大小姐看来,琴江女士只不过是听闻骚动而赶来的其中一人罢了。然后,这时美幸小姐出现,她说:‘琴江阿姨怎么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美幸知道吉田先生说的‘大小姐’指的就是琴江女士。所以她才会以为是不是琴江女士出了什么事。”

丽子总算察觉到自己在这起事件中完成的重要任务。

“这么说来,是我把原本在密室里的真凶、连同其他人一起赶出房门外啰?是我帮助犯人逃离密室的吗?”

“很遗憾,正是如此。当大小姐喝令大家离开房间时,吉田先生大概也察觉到大小姐您有所误会了吧。吉田先生在这其中找到了一丝微薄的机会。那就是拯救琴江女士免于蒙受罪犯污名的机会。吉田先生说‘请照宝生小姐所说的话做吧’,装出一副听从刑警指示的模样,实际上,却在走廊上和泽村家的人进行重大的商议。”

“重大的商议?”

“简而言之,这起事件是西园寺家的老妇人刺伤了有亲戚关系的泽村家长女。也就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们引发的丑闻。对泽村家的孝子女士来说,她应该不会希望身为亲戚的琴江女士遭到逮捕才对。毕竟这是有损门风的丑闻。于是,西园寺家与泽村家连忙讨论该如何串供。而最后编造出来的,就是琴江女士、孝子女士、以及佑介先生几乎同时赶到现场这样的故事。”

“原来如此。那么三浦警部的调查不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吗。毕竟那些证词都是为了包庇真凶而捏造出来的。”

“正是如此。”影山静静地点了点头。

密室之谜,以及真凶的身份,一切全都解开了。剩下的谜题只有一个。

“琴江女士为什么要刺伤有里呢?”

“据我猜想,两人之间恐怕有什么纠葛,而且跟这次的婚礼有关吧。大小姐没有什么线索吗?”

“啊啊,这么说来……”

佑介确实说过。新郎细山照也原本是靠着讨好琴江才当上了西园寺家的顾问律师。当时细山或许曾在琴江耳边说了不少甜言蜜语。就算他没有这么做,琴江也很有可能对充满成熟魅力的美男子律师产生好感。不过,细山最后却选择了和年轻的有里结婚。这大概就是琴江对有里心生怨恨的动机吧。虽然丽子这么想,但却没有说出口。这些话,只要由出面自首的琴江亲口说出来就够了。

于是密室之谜又再度靠着影山的智慧解开了。丽子与影山坐上豪华礼车踏上归途。车子开了一会儿之后,驾驶座上的影山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开口问道。

“对了,大小姐。趁这个好机会,我有件事情想跟您确认一下——”

“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啊?到底有什么事?”

非比寻常的气氛,让丽子不禁挺直了背脊。接着影山冒出了一个正经八百的问题。

“到大小姐几岁之前,我还可以用‘大小姐’来称呼您呢?”

“啊……喔喔,这个啊……”原来是这件事情。的确,这是个值得好好考虑的问题也说不定。

丽子认真地烦恼了一会儿。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五十……?然后,就像是要抹去脑海中的烦恼一般,丽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在担心什么啊?影山。你以为我过了六十岁还是个‘大小姐’吗?放心啦。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叫我‘夫人’的。”

透过后照镜,仿佛可以看见影山的嘴边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祝您的愿望早日实现,大小姐。”

拜托真的要实现啊,丽子迫切地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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