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空没有放晴,大雾比昨天更大了。原定的验尸,时间是在下午进行,在这之前,布立顿打算不跟验尸官报告自己的发现,而是告诉里南多。里南多已经在通向森林的栅栏旁边等着他了,手上还拿着厚厚的调查记录。

“这样的情况我还是头—次遇到,所有有机会作案的人都不在现场。”里南多对布立顿说道,“嗯,警察也询问了宅子里的用人,你知道吗?除了管家以外,其他所有的用人居然在半夜十一点半的时候,带着留声机坐着汽艇出去玩了。而管家则在值班室睡觉。看来,用人们对主人和客人的行程知道得很清楚。”

布立顿听闻皱起眉头:“也许吧,但是,你忽略了一个能将你的结论推翻的事实,即,用人们不知道韦斯利在宅子里,所以他们敢放肆玩乐,你觉得这个可能吗?韦斯利说过,如果他没有被选为私奔的伴侣,那么他就不想参加游戏。难道是用人们认为韦斯利在房间里睡觉吗?”

“嗯,警察漏了这个问题,没有跟用人们询问。也许用人们认为哈里福德太太很有可能会选韦斯利作为私奔的伴侣,大家都知道他们俩的关系非常密切。从用人们跑出去玩乐这个情况,我们能够推理出:如果韦斯利的死亡时间是在夜里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那么就能肯定不是他杀,因为那个时间段宅子里并没有人。”

“为什么是到十二点半呢?”

“菲利斯·摩尔说她是十二点半回来的。好列佛多的警察对菲利斯开车的时速做了测量,这个时间应该比较准确了。”

布立顿笑着说:“超速驾驶、与执勤的巡警发生纠纷,这真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据啊。其他有对她不利的供词吗?”

“警察的记录里没有任何对谁不利的供词。嗯,不过,或许那个叫特拉多的男人除外。我觉得他提供的时间有漏洞。他确实是和你们一起出发的,因为卡巴利夫妇在路上超过了他。这表明他比卡巴利夫妇动作更迅速、出发得更早。特拉多说他的车子开了一英里,车子的引擎出了故障,这很有问题。一般来说,在开始玩游戏之前都会仔细检查车辆的状况,不是吗?”

“在出发之前,安杰拉仔细检查了我们的车子;嗯,特拉多曾经说过也要检修车子,有可能后来他忘记了。”

“他说,他将车子停在路边,等待路过的好心人帮忙修车,他觉得步行回宅子很傻,而且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路过。根据他的证词,他在十二点十五分左右回到宅子,菲利斯.摩尔小姐紧随其后。但是摩尔小姐却说,大概在十二点二十五分以后,她还从停在路中间的特拉多的车子旁边经过。”

“为什么摩尔小姐没有停下车?特拉多没有给她打手势吗?”

“她说她看到手势了也不会停车的,因为这边的强盗很多。这话确实是有道理。随后,她又承认,她知道那车是特拉多的,一方面确实有一辆跟特拉多同款的车停在他说出故障的位置,另一方面则是,她说回到宅子后大概一刻钟,即在十二点四十五分左右,她听见了特拉多返回大宅的汽车声。”

“你觉得特拉多在撒谎?”

“有可能。但是,他的谎言一点都不高明,很容易被拆穿。如果他跟韦斯利的死毫无关联,正常的话,他应该是把汽车扔在路边,先步行回拉斯特柏里庄园,然后再返回车出故障的地方。即使这样的话,他开车返回的时间与他所说的十二点十五分并不互相矛盾。为什么他不说是在十一点四十五分返回的呢?因为这样步行往返的时间就不充足了。或者如果他说是在十二点四十五分返回的,那么至少可确保一个能证明自己行踪的人。”

“但是,如果他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回来的,那么这个时间韦斯利可能还没有死,如果他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回来的话——哦,够了,为什么他不说他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回来的呢?菲利斯,摩尔说她曾经从特拉多的车子旁经过,这应该是撒谎。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无论如何,他们俩都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韦斯利有可能是在他们俩返回以后死的,他是凌晨一点死的。医生是这么说的。不知道他们俩跟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呢?真是很棘手啊。”

“据我所知,他们并没有杀死韦斯利的动机。尽管特拉多和大多数的青年一样常常谈论革命,但是我认为他不会是暗杀韦斯利的人。”

“你对他有好感吗?”

“不,但是我真的认为他不是暗杀韦斯利的人。哦,你肯定听说过他不堪回首的过往吧。但是,那件事情中他是清白的,没有任何责任。我觉得,特拉多不像是那种会在筒仓里杀人的人。特拉多很瘦,把韦斯利扔进筒仓需要一定的体力。如果韦斯利被扔进筒仓的时候还活着,那么把他扔进去要费更大的力气。当然了,如果韦斯利是被骗进筒仓里的,就容易得多了,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他是怎么把韦斯利骗进筒仓的呢?难道约韦斯利去筒仓抓老鼠吗?”

“有可能是在被窝里把韦斯利闷死的。”

“闷死之后,再把尸体搬到筒仓,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要知道,特拉多身材非常矮小,即使他能把韦斯利的尸体用轮滑吊上去,那也是要费相当大的力气。之前,我已经试过轮滑了,操作起来很费劲。”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对了,你还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吗?”

于是,布立顿主把自己对主人和客人的印象、哈里福德太太介绍所有客人的过程以及追踪私奔者游戏从提议到结束的整个过程都尽量详细地告诉了里南多。最后,布立顿还将自己在沃尔特花园发现了证物,证物又神秘丢失了以及温度计被人调整,后来又复原的可疑现象一一告诉了里南多。当布立顿谈到他在花园发现的情况时,里南多眼前一亮,“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温度计被人调整又复原,这是重要线索。你把温度计的可疑情况和雪茄烟、纸帽不见了这件事联系起来了,所以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实际上,雪茄烟和纸帽被人捡走了并不奇怪,也许因为主人每天早餐后都要在花园里散步,所以园丁每天早上都要清扫小路。但是如果将两件事情分开来看,温度计的变化就很值得怀疑了。没有人知道你早餐前看了温度计,可能是某个人吃完早餐之后刻意去调整了温度计,实际上,那天晚上的气温比这几天的气温都要低。也许是想制造那大晚上的气温比实际温度更高的假象。我们把这个与杀人案联系在一起,会想到什么呢?寒冷加快了尸体变硬的速度,使死者的死亡时间看起来比实际死亡时间早。这也就是说,调整温度计的人就是杀人凶手或者他的同谋。那天晚上,凶手很早就实施他的犯罪行为了,但是却利用溫度计想造成死者是在深夜死亡的假象。”

“凶手还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啊。但是,我认为你的推论有漏洞。照理说,那个凶手应该改变最低温度的指针来蒙蔽大家,但是,实际上,他改变的是最高温度的指针刻度。他没有掩饰那天晚上的寒冷,而是人为地制造白天的炎热——前天是阴天,但是最高气温却高达华氏七十二度。”

“哦,有道理。但是,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白天的最高温度实际上只有华氏七十度,而温度计则让他调成了华氏七十二度,那么堆积牧草的筒仓里也会暖和一些。在这个温度下,筒仓里的尸体变硬的速度会变慢。因此,凶手是想让我们误以为前天晚上筒仓里很热,这样我们可能会得出错误结论:死者是十一点半以后死的,但实际上他是一点半以后遇害的。”

“凶手知道医生肯定会查温度计,于是就调整了……”

“专业人士当然会查温度计了,但是乡下的医生根本不会查看这些细致的地方。”

“里南多,你办案一贯都是凭经验,先在脑中将某人定为罪犯,然后将所掌握的证据一点一点往这个人身上套,说实话,你打算给特拉多戴上手铐吗?”

“我不会妄下结论的,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确定他不是凶手。”

“因为他对追踪私奔者的游戏明显没什么兴趣,如果他有什么阴谋,肯定会对这个游戏很热衷,但是,他从头到尾都觉得这个游戏很没意思,还一度试图让大家放弃玩这个游戏的念头,所以我确信他不是凶手。”

“你太固执了,你一直认定追踪私奔者游戏不是巧合,而是凶手杀人计划的一部分;但如果我们这么想,假定凶手预谋杀人,但是中途突然有人提议玩追踪私奔者游戏,结果弄得事情反而更加复杂。嗯,如果昨天晚上没有玩游戏,特拉多睡在哪里啊?”

“他睡在宅院西侧的单身专用宿舍。”

“那韦斯利呢?”

“他也睡在那里。”

“这就对了,特拉多本来能够在房间里用床单把韦斯利闷死。你们其他人根本不会发现。但是,有人却在聚会上提出追踪私奔者游戏,如果韦斯利不参加游戏,而是留在宅子里,那么特拉多就会故意制造汽车出故障的假象,迷惑大家,然后偷偷回到宅子把韦斯利杀了。当然了,这只是假设而已。通常首先要怀疑的是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

“验尸审查也持这个观点吗?”

“哦,这个不会,验尸审查中不会抓谁的,即使事情有蹊跷,也不会对外公开的,这是政治问题,与法律和秩序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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