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晚开始游戏这段时间里,尽管大家努力抑制心中的激动,但是气氛仍然跟平时不一样,好像过节一样。哈里福德太太告诉大家,晚上要戴上放在纸箱中画有漫画的纸质帽子。她还发给大家一个白色的小蝴蝶结形的徽章,她说:“戴上这徽章,这样,即使你掉进了沟里,我们也能辨认出是自己人。”

这一天晚上,日子过得特别慢。

我们是上帝用泥巴捏成的人,而不是会思考的机器。大人、小孩都一样,一旦迷恋上某个游戏,就会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能自拔。比如猎狐的活动。讽刺家奥斯卡·维尔度是这样来评价猎狐的:“一群讨厌的人追逐着不能食用的动物。”也许他的讽刺够辛辣,也有一定的道理。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大家恢复狩猎民族的气息,从而跌入现实兴奋的旋涡。正如布立顿说的那样,即使现代的娱乐缺乏时代的威严侵入我们的生活,难以返璞归真,但是我们仍然重视幻想。拉斯特柏里庄园里的每一个人都将是后面发生的事故的制造者。没有偷情,也没有践踏社会习俗,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假装私奔的游戏。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人为的、并无任何实际意义的游戏,不需要把秘密或者即兴的要素带到游戏当中。这个游戏其实很单纯。说穿了,其实就是不同的车在深夜的田园进行的赛车游戏。这些童心未泯的大人们在民族性被唤醒的影响下,举行一个猎狗追踪野兔和瞎子找人两个游戏的结合版的游戏(两个扮演兔子的孩子一边撒纸片一边逃跑,其他扮演猎犬的孩子们则在后面追踪的一种越野游戏),竟能让他们感到如此兴奋,以至于接下来的时光感觉度日如年。

那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很严肃。抽到没字的女士们和没被选中的男士——迈尔兹和安杰拉也是其中一员——都莫名其妙地忐忑不安,大家都努力掩饰自己,迷惑其他人。如果不经意间跟其他人四目相接,赶紧转移视线,以免泄露心里的想法;如果看到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怀疑他们是否在说悄悄话;看到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时,都会赶紧走开,不让其他人有想法。唯一活跃的人是似乎对游戏最不感兴趣的塞西尔·韦斯利。他一会儿猜测谁是私奔者,一会儿指出游戏规则存在的漏洞。

吃过晚餐之后一小时,就像跟小孩子玩了很久,突然犯烟瘾的大人一样,韦斯利突然站起来,急匆匆地走出房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庄园内的紧张气氛越来越强烈了,大家互相传递着地图,同时传阅着上面写着摩尔旺丘陵的坡度和推测爱管闲事的警察可能介入的字条。十点二十分的时候,受紧张气氛影响的哈里福德太太,突然有点神经质地担心车道的大门是否已经打开了。如果没有打开车道的大门,两个私奔者就不能开着车子逃跑。大家都无法确定大门是否已经打开,所以哈里福德决定前去查看:“我看看就回来,等下就直接回书房了,各位先生,必须要离开哦。”终于到了十点半,所有人都在大门那里集中,然后再各自回自己的房间。在分开之前,大家一起仰望天空,虽然看不到月亮,不过天气还算晴朗。门廊的灯光照射在路边的灌木上,外面的环境看得非常清楚。除了默斯曼默默地停在那儿,其他的车子已经停在别的地方了。

“我去最前面看看,”哈里福德太太说道,“去看看我丈夫在干吗,他应该回来了。”汽车驶出大门,轮胎在沙土上碾过,发出摩擦声。门的确是开着的,汽车停下来之后,周围又恢复了宁静。当汽车经过筒仓时,哈里福德太太把车停了下来,用车灯照亮筒仓,然后喊道:“沃尔特,沃尔特!”可是并无回音。于是她把车再往前开了三四十英尺,再次传来了哈里福德太太的呼喊声,但声音比原来小一些。后来哈里福德太太把车子往回开,到了筒仓前再次停下来,用车灯照亮了筒仓。

哈里福德太太回来后,对大家说:“我看见他从河边的小路回来了,应该马上就到了。那条小路和窗户是‘猎狗’们到汽车停放处的必经之路。只有‘兔子’才能从大门出去,否则,他们逃不了。各位,都请回自己的房间吧,不要睡着了哦,看见有人出去之后,马上跑到自己的车那里。另外,要互相说‘祝你好运’,别说‘再见’。”女士们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男士们则拿着饮料,分别待在一楼的几个房间。

现在,参加游戏的所有人都独自待着,大家透过窗户都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况。每一扇窗户都有灯光照射到外面,将庄园内的车道和草地照亮。因此,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其他人的影子,就像皮影戏一样。布立顿待在邻近大门的一个房间里,从楼上房间的窗户里飘出一阵烟雾,不知道是谁在抽烟,那人还不时地哼上几句歌曲,仔细一听,原来是哈里福德太太。布立顿从远处只依稀能辨认出安杰拉的侧脸,至于其他人的侧脸则无法辨认。这反而引发了布立顿的兴趣,于是,他决定在等待的过程中,尝试一一辨认大家的侧脸。紧靠大门的那个屋子里肯定是卡巴利。他还戴着哈里福德太太发给大家的画着漫画的纸帽子,真滑稽。韦斯利应该不会有兴趣查看院子里的情况,他似乎对这个游戏不怎么感兴趣……对面的两个房间是特拉多还是阿尔诺多?嗯,总之,对面两个房间有两个人……哦,刚刚那个屋子的灯亮了,肯定是哈里福德先生回来了。嗯,这样,大家都到齐了。二楼其他人影就很难辨别是谁了,影子太斜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刚进屋时,布立顿才往烟斗里装满了烟叶,不一会儿,烟已经抽完了,他把烟灰抖出来。看来,私奔的男女还真是很镇定,一点都不着急啊。咦,正想着,突然间,安杰拉的身影不见了,难道是她?安杰拉的影子突然又回来了,可恶,不是她。在同一瞬间,两盏灯几乎同时熄灭。哈哈,原来是哈里福德夫妇。对哈里福德太太而言,这可真是毫无冒险的选择啊。看,夫妇俩已经走到了大门口。虽然灯已经关了,外面很暗,但是还是能依稀辨认出他们的身影。手电筒在哪里呢?布立顿看到他俩走了,立马飞奔,跑向院子的小路。

布立顿自认已经很迅速了,但是,当他跑到自己的汽车时,发现安杰拉已经在车上了。布立顿夫妇事前已经定好,由先到汽车的人开车,真是太糟糕了。与其他的男士想法一样,布立顿坚信自己的妻子开车与犯罪一样危险。安杰拉一边打开车灯,一边对丈夫说:“你不说一声谢谢吗?你不觉得我和卡巴利飞车在乡间小路上很刺激,很有趣吗?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们一样行动迅速的。呀,有人已经抢在我们前面了,谁呢?是摩尔吗?嗯,我们不等其他人了,走吧。”

“如果你想做傻瓜,那我们就不用等其他人了。幸亏我们没有冲在最前面。如果没有前面的汽车尾灯给我们引路,那么现在我们已经掉进沟里了,在劫难逃啊。”

“走过这条街,我们就可以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了。哈里福德太太是不是以为被私奔的伴侣抛弃了,所以才着急地四处找沃尔特?”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亲爱的,你能看清路吗?这个光线不是很好,我都看不清。”

“有点儿看不清。不过,你不觉得哈里福德太太选择和自己的丈夫私奔很不正常吗?她不是想度过一个刺激的夜晚吗?这很不符合她的想法和作风。”

“或许哈里福德太太担心哈里福德自己开车容易出事故。哈里福德先生……”

“安静点,嗯,我应该快点换挡。这车有点老了,不是很好开了。”

其实,这只是心理作用。这条路和布立顿来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这场深夜的追逐私奔者的游戏还真是让人感到惊心动魄。山坡和路旁牛栏里的牛的影子巨大无比,受汽车的声音惊吓的野兔跑了数英尺以后便突然消失在高高的草丛中。听到汽车的声音,还在熬夜的人们愤怒地从窗户伸出头来,咒骂着。

小村庄的道路并不难找,布立顿夫妇一直跟在最前面的车子后面,并没有超过最前面那辆车。到达好列佛多不久,在十字路口处,前面那辆车突然停下来了。看到这个情况,安杰拉也减速了。菲利斯·摩尔与警察发生了争执,布立顿夫妇超过他们时,看到菲利斯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嗯,现在就剩我们了,安静多了,我们要走哪条路呢?去布罗姆亚多还是去莱特贝里?……去莱特贝里?好,那就听你的。哟,这条路和我们来的时候那条路并不一样,我们以前没有走过呢。”

布立顿夫妇选择的这条路车流量突然加大了,路况也没有原来好,路边上有停得乱八七糟,还有会突然加速的汽车。安杰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安杰拉的前面有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安杰拉踩油门加速追上那辆车,她失望地发现这辆车不是默斯曼。摩尔旺丘陵上能看到各种闪烁的灯光,这里可没有干扰游戏、查超速的警察。十二点过后,布立顿夫妇终于抵达了塞万平原。他们并没有减速,很快就到了维斯塔。从维斯塔到金格诺斯顿的路上,车流量变多了,他们不得不减慢车速。终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通宵营业的车库。

有意思的是,他们看到车库前面站着的那对男女才判断出这儿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一下车就看到了哈里福德太太。“啊,是你们啊!”哈里福德太太很兴奋地大声说道,“打铁匠已经念完祈祷文了,我们现在正要进去呢。”

过了一会儿(可能不到二十分钟),阿尔诺多夫妇抵达了车库,他们是从布罗姆亚多绕路过来的。卡巴利夫妇也紧随其后。他们说特拉多可能到不了这儿了。从拉斯特柏里庄园出来后大约一英里的地方,特拉多的车子好像出了故障,在路边抛锚了。

紧接着,大家开着车一起回到拉斯特柏里庄园,回来的路上完全没有去的时候紧张刺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回程由布立顿开车,安杰拉在旁边的座位上睡着了。

哈里福德太太最后抵达庄园,她把默斯曼停放在专属车库里,她回房间的时候,布立顿夫妇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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